为了让学生们过个好年, 直到大年初五，期末考试的成绩才公布在各班班级群里。

    黎一凭借三科接近满分的成绩，强势蝉联年级第一，乔慕杨斩获数学和物理两个单科第一名, 以总分只比黎一低五分的成绩位列年级第二。

    年级排名出来时, 黎浪放大黎一手机上的名次表, 得意地对黎漫：“看到没，管他乔家是什么书香门第，现在状元是出在我们黎家。乔这子再聪明, 还是比我们家黎一差一点哟。”

    黎漫也为黎一感到开心，有了这个含金量超高的第一名保驾护航，她离拿到清华保送资格就近了一大步。

    黎一的心态在几次大考中彻底磨炼出来，跟学业无关的情绪，她越来越懂得自控。

    就连沈明煦都, 她现在的状态比前几届考上清北的学长学姐还要稳定，她好像一上考场就格外霸气, 真真配得上“黎皇”这个新外号。

    这一次最后一道数学大题的难度堪称地狱级, 全年级只有黎一跟乔慕杨拿到了一半的步骤分，实属难得。

    那天在群里, 沈明煦特地出这件事情, 七班的同学们下面刷屏——黎一乔慕杨牛.逼。

    两个人的名字正大光明地挨在了一起，明诚的双学霸再也不是纪思远和黎一，而是黎一和乔慕杨。

    自黎一回复完乔慕杨那段长文字后，他们俩的对话框在这条消息上停留了三天, 没有新的聊天记录产生。

    名次出来后，乔慕杨发过来简简单单的两个字：【恭喜。】

    黎一客气回复：【谢谢，你也不错哦。】

    两条剪短的消息不足以覆盖那条长长的劝他出国的心酸话, 黎一又连续发了两个表情包，终于把那段话顶到了看不见的地方。

    那一天，黎一手指颤抖着下每一个字。发完消息后，她找了辆共享单车，在青川的漫天飞雪中，独自骑行了两个时。

    城市各种都是张灯结彩庆贺新年的热闹，她却从未有哪一个时刻，像当下这样落寞。

    -

    青川大街巷的春节气氛还未完全消散，明诚高三的学生已经提前返校，开启最后一学期的考前冲刺模式。

    这回高三年级组的老师们经过商议，更改了张榜策略，将红榜人数扩充，公开表扬年级前五十名的学生。

    并且除了登上他们的大名之外，还要给他们拍照，刊登照片，照片下面再附上一句他们的座右铭。

    拍照选在某个午休时间进行，拍摄地点在明诚的标志性刻有校训的雕塑建筑旁边。为了上镜好看，学校要求上榜的学生们穿夏季校服拍摄。

    拍摄顺序按照名次排列，黎一头阵。

    年后气温虽有回升，但寒风依然刺骨，黎一脱掉冬季校服之后瑟瑟发抖。

    “姑娘，你是第一个，做好表率后面都会拍得快。”

    “姑娘，笑的再灿烂一点嘛，你长的这么漂亮，怎么这么不好意思笑啊。”

    “怎么回事啊姑娘，这不是拍证件照，用不着这么端正，放松一点，比个耶什么得都可以的。”

    “姑娘……”

    摄影大叔不停地指导，同学们便更聚精会神地看着黎一给他们样。

    黎一从就不爱拍照，也学不会在镜头面前自然地笑。听得实在不耐烦了，正要开口跟摄影师理论，排在她后面第二名的那个家伙先开了口。

    “大叔，这姑娘就是这种气质，你再拍一张得了。她学习好，是我们学校的重点保护动物，万一冻病了可就麻烦了。”

    乔慕杨就站在黎一旁边，看着她在摄影师的引导下装模作样地笑，脸颊和耳朵冻得红扑扑，原本明眸皓齿的一张脸逐渐涌上焦躁，最后眼角那么一挑，清冷的气质夺目而出。

    身后不停有男生对她的五官和身材评头论足，摄影师又无比聒噪，他听得比她还要烦躁。

    “好吧好吧，那我们不耽误大家时间了。”摄影大叔这才妥协。

    黎一起身，跟乔慕然擦肩而过时低声了句谢谢，一回头，乔慕杨站在了她刚刚站的位置上。

    午后冬阳下，高大笔挺的少年身穿白衬衣，露出八颗洁白的牙齿，一镜成功。

    摄影师大叔忍不住赞叹，伙子人长的帅，镜头感也好。

    像开了倍速，太快了，黎一还来不及在脑海中刻下这个瞬间，乔慕杨就已经拍摄完成，立刻回归到他惯有的松散状态。

    单人拍完后还有大合照，黎一和乔慕杨先去到一旁等待。

    位列年级四十几名的邵星璇等的没耐心，凑过来找他们俩聊天。遥望着拍摄队伍，邵星璇：“纪思远怎么瘦成这样了。唉，明明他期末前的考成绩很惊人的，怎么一到大考就不行了。”

    乔慕杨从不参与评价其他同学，黎一对于纪思远也没有多的话好，只应声道：“可能是状态不好吧。”

    这时，首次考进年级前三的陆佳淳和八班的另一个女生走了过来。

    陆佳淳提议：“黎一，乔慕杨，我们三个拍张自拍吧。”

    前三甲的自拍对陆佳淳来很有纪念意义，尤其是她希望能拥有一张和乔慕杨的合照。

    黎一向来不拂人脸面，先答允下来，再看乔慕杨，他也大方同意。

    拍完这张照片后，黎一回到台阶上坐着。乔慕杨没动，他竟对黎一旁边的邵星璇：“星璇，我们俩也拍一张吧。”

    “好啊好啊。”邵星璇立刻起身。

    黎一对这家伙的行为感到诧异，他这是过了个年，转性了？他讨厌拍照的程度不是比自己更甚嘛？

    为了迁就娇的邵星璇，乔慕杨特地弯下腰，头几乎和邵星璇平行。邵星璇虚靠着他比了个灿烂的“耶”。

    随后，乔慕杨又跟八班另一位女生也拍了一张。拍照的时候，这个女生的脸红的都快要熟透。

    “乔慕杨，那我也要。刚刚是我们三个人的，现在我想单独跟你拍。”永远直抒胸臆的陆佳淳也凑了过去。

    “好。”

    终于，在场的几个女生都获得了跟乔慕杨的合照。

    少年慢悠悠地走过来，往黎一身侧一坐，语调飞扬，“仙姑，到你了？拍一张？”

    他从不跟着高飞他们叫自己“仙姑”，黎一顿时起了鸡皮疙瘩。

    “那拍吧。”黎一佯装镇定地理了理刘海。

    下一秒，她的肩膀被乔慕杨长手一勾，松松地搂住。

    少年举起手机，清澈的声音降下好几个声调，绅士地询问：“这样可以吗？”

    从脊柱到脑神经，黎一像触电的人，可心里软塌塌的，身体又像飘在了云端。

    和她偷偷倚靠在他肩头是全然不同的体验，少年的这半个怀抱并不柔软，却犹如从负面情绪的旋涡中递过来的一根浮木，让她在离别的伤感中短暂地获得一片让悲伤暂停的栖息地。

    “我拍咯。”

    少年的头靠过来，笑着的眼睛里闪着夺目的光芒。

    黎一呆呆地看着镜头，想学习他从容的微笑，心中却被五味杂陈的触感灌满，怎么都笑不出来。

    乔慕杨很快把拍完的照片一一发给女孩们。

    黎一收到的照片上，他们俩的头亲密地挨在一起，他笑容明朗，而她在勉强微笑。

    如果他是敏锐的人，他一定会发现，她眼睛的无措和拍红榜照不同，后者是抗拒，前者是忧伤的紧张。

    -

    开学之后，乔慕杨和祁知然跟吃冰分队一起活动的概率大大增加。

    这天中午，他们六个人一起在食堂吃午饭，陆佳淳拿着一张表格寻了过来，让乔慕杨填下他登榜的座右铭。

    乔慕杨看了眼表格，黎一的那一行也是空白，他便把笔轻轻地丢到黎一面前，：“我没有座右铭，你填的时候帮我一起填了。”

    黎一：“……”

    陆佳淳：“这怎么行，座右铭是要给学弟学妹们看的，还是慎重一点吧。”

    “她很慎重。”乔慕杨拍了下祁知然的肩膀，做了个球的动作，示意他离席，然后他熟稔地冲黎一抬一下下巴，“辛苦了。”

    陆佳淳见劝不动，只好把表格推到黎一面前，：“那你效劳吧，快点哦，老师那边等着呢。”

    黎一想了想，挑了两句Kobe经典语录的中文版，分别填在自己和乔慕杨的名字下面。她又问陆佳淳：“这次老校长还会亲自为红榜题毛笔字吗？”

    “拜托，这次有五十个人，还有座右铭，写完还不累死老爷子了，估计不写了。”高飞接话道。

    陆佳淳默认。

    张榜的这一天，第一次上榜的邵星璇急兴奋地拉着大家去看。

    黎一、乔慕杨两个人的照片并排出现在最前列，女孩扎着高高的马尾，脸上笑容虽假，但星目含威，气质却佳。女孩旁边的少年眸若清泉，顾盼生辉，生生把一张宣传照拍成了静态写真。

    有学妹在旁边赞美：“谁我们明诚的学生颜值不够，黎一学姐和乔慕杨学长往这儿一摆，把其他学校的校花和校草全给比下去了。”

    另有学妹附和：“就是，长得好看成绩还好，多难得啊。”

    “他们俩的关系也很好哦。”话多的高飞试图加入学妹们的群聊。

    “走吧你。”黎一拽着高飞的胳膊出了人群。

    费雅：“看到没，乔一旦成绩碾压纪思远，就没人再磕仙姑跟纪思远的CP了。”

    曹操曹操到，纪思远迎面走来，问黎一：“晚上放学后，能聊会儿吗？”

    黎一猜到他想什么，想到他们已经进入关键时刻，而他心态又不稳，便没拒绝。

    纪思远走后，邵星璇摇头惋惜道：“以前纪学神是何等风光，最高记录是连续五次考年级第一，现在到了冲刺阶段，也不知道他还能不能重振旗鼓。”

    高飞扯一扯邵星璇的发尾：“□□自己的心吧。”

    -

    通往校门的这段路，两侧种着高高的香樟树。

    初春时节，空气中依然是冬末的寒意，树叶在夜风中沙沙作响。

    纪思远的声音低落的飘荡在冷风中，他跟黎一：“我爸年前伤了腿，没办法再开车了。”

    “你是因为这个才影响心态的？”黎一诧异地问。

    “算是吧，家里的情况更糟了，我得抽出复习的时间去照顾我妈。”纪思远的妈妈常年卧病在床，爸爸暂时自顾不暇，照顾妈妈的重任便落到了他身上。

    “你需要帮助吗？”黎一诚恳地发问，又道：“这是很关键的时刻，纪思远，你一定要平衡好心态，如果可以的话，能用钱解决的事情就不要耗费自己的精力，比如请个护工什么的。你别忘了你的清华梦，钱这方面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

    纪思远停下脚步，浅笑着看着眼前的女孩，“黎一，这是你第一次这么真诚地跟我话，谢谢你。”

    话落他伸出手搭在了黎一的肩膀上，只是稍作停留，就抽开。

    “我会加油的，黎一，你会在清华看见我的。”

    黎一站在香樟树下，看着纪思远远去的背影，兀自摇了摇头，随后她露出一个释然的笑容。

    这样的纪思远，才是她想看到的纪思远。一个从自负和自卑中走过来，以豁达的态度面对分数的纪思远。

    她跟他的交流终于不用再那么费力。

    “哟，这就私定终身了？”

    黎一头皮一紧，回头一看，乔慕杨站在大树后面，玩笑过后的姿态写满了桀骜不驯。

    “你什么时候也成成语大师了。”黎一笑道。

    成语大师是高飞的绰号，他擅长在开玩笑时用“私定终身”这种暧昧的词。

    乔慕杨冷哼一声，“黎一，你喜欢纪思远吗？”

    “啊？”

    “我问你，你喜欢纪思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