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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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项绥自己窝在沙发呆坐了很久。

    这趟回榆临市,其实很多事情都猝不及防。揣着回来偷偷看一眼她爸妈顺便带陆元他们来旅游的心思,没想到她还是情不自禁暴露了她的存在,还跟她爸见了面。惹了很多事,被绑架,受伤。

    最让她措手不及的是,在这片土地,她重遇了祁嘉亦。那个,她记了14年的人。

    错愕、愤怒、怨怼、亦或是带着点委屈?情绪繁杂,她自己也不出那是种什么心情。很怪异,就宛如一块大石头突然压在了心口上,噗通噗通跳跃彰显着生命力也仿佛一瞬沉了下去,整个人要窒息。

    在她午夜脑子不经意划过一个名字总会辗转难眠的这些年,他似乎过得很好,32岁的年纪,破格提升到刑警队队长的高度,拿了很多奖,前程似锦。

    那样一个看着样样都很出色的人,似乎唯独记性极差。记忆仿佛锈蚀了般,亦或者是封存了,也或者只是曾经短暂地储存在他的海马体,过后便被过滤删除了。结果就是,他对她一点印象也没有,对“唐果”这个名字也无动于衷。

    真的挺讽刺!

    当年那个拍拍她的脑袋阳光爽朗笑“唐果,谐音糖果,寓意很甜美,很好听的名字”的大男孩,已经消失在岁月长河了。他连自己过的话都没有丝毫印象了。

    祁嘉亦,他曾经给过她美梦,又亲手将它葬送。她记了那么多年,恨了那么多年,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以至于她自己都有点模糊了她到底想要的是什么。她是见不得他好过的,所以她以胡搅蛮缠的姿态给他找麻烦,有危险也想带上他一起,来个两败俱伤也好,这大抵是她心底最疯狂的念头。也很想要他一句诚恳的道歉,编个可信度高一点的理由,她不会去拆穿,然后过去那些她所承受的苦难和煎熬就一笔勾销,她会彻底将跟这个名字有关的一切从脑海里剔除。

    今天,她开口向他要一个道歉,他给了,爽快地,云淡风轻地,在他根本就还没有知晓为什么要道歉的情况下。

    她突然就感到一阵悲哀,内心在那一刹那久违地一片荒凉,乃至寸草不生。

    即便祁嘉亦道歉又如何,他还是什么情况都不知道,没头没脑的一个道歉,不带任何感情,没被赋予任何意义,就只是字面上的两个字而已。

    不知道为什么那瞬间面对着祁嘉亦,她心底蓦地无意识萌生出一种类似委屈的情绪。

    心沉下的那一刻,她好像,真的有一点难过。因为祁嘉亦。

    跟她爸爸蔣楚振见面的时候,她爸爸激动得语无伦次,不管不顾想要拉着她回家。但冷静下来,又有了顾虑。

    他难以启齿自己的顾虑,项绥也不用他,她都懂。失踪十八年的女儿突然出现,这种刺激谁也不敢保证对凤盈是好事还是坏事。

    而项绥,其实也没算再以蒋璃的身份回去了。蒋家现在日子很平顺,领养的妹妹代替她很好地照顾着她爸妈,她很放心。她挣扎了很多年,也有了自己的生活,身边有如亲人一般的朋友,他们彼此需要。

    不回蒋家,还可以回德国那个家。蒋家就在榆临市,她什么时候想看他们,再回来就好了。

    虽然她知道她应该不怎么会回来了。

    还是没有原谅祁嘉亦,但既然要离开了,那就老死不相往来吧,当做没有和他重遇过,然后以后她有一天会放下执念,心无波澜地终此一生。

    这晚上祁嘉亦罕见地有点失眠。

    他枕着手臂躺在床上借着纱窗透进来的月光望头顶的卧室吊灯,脑子里来回闪过的是项绥在车里最后跟他的那些话。

    项绥不是会跟他闲聊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的,她问出“唐果”这个名字,必然有她的深意在里面,而在他面前提起,明这个名字应该跟他也是有关系的。可是唐果是谁?他在脑子里将所有认识的人的名字都筛了一遍,甚至连他接手的案子涉及过的人名字都回忆了一遍,确确实实没有对这个名字的记忆。

    他早对自己是不是什么时候得罪过她有过疑问,也问过她几次,但她都答非所问。

    今天是她第一次正式而郑重地问他要一句道歉。他对自己以前和她有过什么样的交集还是没有答案,但望着她的眼睛,他还是几乎没什么犹豫就了对不起。

    她平静的眸子下藏着很深的情绪,他读不懂,但就是无端觉得,今天的她,有一点脆弱,有一点惹人在意。这段时间以来搞这么多事情似乎就是为了报复他,既然她想得到他的道歉,那他一句对不起,算是两个人的讲和。

    可是他的这句对不起好像也没让她开心,反而冷了脸。

    女人对他来从来都是一门很高深的学问,而项绥更是让他参不透的存在。

    “项绥……”

    反应过来他不自觉喃喃念出了她的名字,他微怔,四肢百骸紧随着似是有一种很细微的电流流过,酥麻。

    他清咳两声唤回自己的思绪,亮了床头灯起床喝水。

    不明不白地被一个他从前没有印象的女人记恨,这种感觉很怪异,如今看来还影响到了他的睡眠,这不是件好事。

    喝着水,他给项绥发信息。

    【找个时间我们开诚布公地谈一下吧,针对似乎存在过的我和你之间的过节。】

    好一会儿没有收到回信。

    他犹疑了下,问:【睡了?】

    还是没有动静。

    他看了眼时间,如果没失眠的话,往常这个时候他也睡了。

    边编辑短信边往卧室走,他点击发送又发过去一条。

    【算了,你好好睡吧,改天再。】

    他也需要时间先了解一下唐果又是谁,或者这会是他搞清楚为什么项绥不待见他的关键人物。

    思忖着搞清楚唐果是什么人或许能有筹码跟项绥谈,但结果是,单凭这一个名字,根本无从下手。

    唐果这个名字太过普通,全国范围内叫这个名字的一千多人,光榆临市就有二三十。而项绥之前没有在榆临市的行踪,她口中所的唐果,有可能是其中任何一个。更甚者,或许根本就不是“唐果”这两个字,同音字那么多。

    盯着查询结果,祁嘉亦有点头疼。

    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这种毫无头绪的无力感,还挺让人烦躁。

    许扬敲门进来,正要开口事,见祁嘉亦扶额,当即关心道,“祁队你头疼?”

    “没有。”祁嘉亦放下手,轻咳一声,“有什么事?吧。”

    听他没事,许扬放心下来。

    “哦,是这样的……”

    中午吃饭的时候,项绥还是没有给祁嘉亦回短信。

    这有点不同寻常。昨天她从医院离开后,情绪明显不对,但还是给他回了短信,了声没事。

    祁嘉亦盯着手机短信框,思索两秒,直接给她拨过去。

    对方正在通话中。

    隔了一会儿再拨,还是这样的提示音。

    如此三次之后,祁嘉亦突然意识到,他有可能被项绥拉黑了。

    但又觉得不太可能。在他们立场最敌对的时候都还能保持着联系,不至于在他给她送了几天饭还送她去医院复查两人的关系似乎有所缓和后才拉黑。

    只想知道她从昨天开始到底怎么回事,祁嘉亦端起餐盘便往回收车抬脚。但转念一想,又止住了步子。

    他下午还要上班,离项绥那儿不是很近,上班高峰期再一堵,可能会耽误他下午准时上班。

    还是没去找她问个究竟。

    下午上班的时候,祁嘉亦还是又给她了个电话,这次还是提示通话中。

    他挂了电话出办公室。

    “林昭,帮我查查项绥今天有没有出行记录。”

    林昭一时有点懵,“祁队你指的是……”

    “飞机火车动车这种出行记录。”

    林昭接到任务,刻不容缓执行起来。

    “查到告诉我。”祁嘉亦丢下一句,回了办公室。

    片刻后,林昭敲门进去。

    “祁队,查到了,项绥乘飞机去了威阳。”

    “知道了。”祁嘉亦审读着文件,头也不抬。

    林昭本来好奇想听一下项绥是不是又惹事了,看祁嘉亦认真办公,也不敢扰,出去了。

    祁嘉亦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似乎也是这时候,他才真切地感受到,项绥是真的极度不喜欢他。

    之前再不待见,她面上还是会皮笑肉不笑祁队长祁队长地喊他,阴阳怪气地,亦或是挑衅地,表面温柔和气宠辱不惊,眼底淡漠嘲讽。而现在,她一声不吭离开榆临市,走前不忘把他拉黑。

    他以为,陆元他们回德国后,她在榆临市举目无亲,能依靠的只有他这个还算是熟悉的,所以她受伤的那段时间,他也很有风度地不计前嫌照顾她。但现在看来,他没有他自以为的那么重要。

    项绥试探他,仿佛要从他嘴里听到一些什么。到昨天为止,又好像是放弃了,所以直接开口向他要一句道歉。他那句道歉显然也没让她满意,于是她连夜收拾了行李做好离开的准备。

    但是他却很认真地想去了解是否过去真有让他们结怨的事情,甚至难得地失眠了。

    走得很决绝,她应该是这辈子没算再踏足榆临市了。

    祁嘉亦长嘘了口气。

    走就走吧,走了也好。参不透的,不参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