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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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杨家村的习俗,老人过世后,停棺七日下葬,但杨老太属于枉死,都第八天了,丧乐还在吹,流水席也摆了八天,谁见了不心疼。
“健康啊,你别怪二叔嘴碎,八天的丧宴,都够你家一年收成,也不知道警察什么时候来,先把你老娘下葬吧。”杨天成吧嗒旱烟,一口牙齿黑黄参半,蜡黄的脸,皱纹深深刻在上面。
他面前站着一位二十来岁的大伙,皮肤黝黑,浓眉白齿,个头却高,精壮健硕,足足有一米八五,在一群矮的农村人中,鹤立鸡群。
“老娘死的不明不白,我不想她走的不安心。”刘健康闷闷道。
正是席间,吃席的亲戚络绎不绝,刘健康请了一位厨子来炒菜,一天50块,材料主家备。厨子喜欢耍杂技,锅里冒火,他单手拾起大铁锅一个翻转,火花熄灭,手脚利索乘满十二个盘子,吆喝:“刘家妹,来菜了。”
“来了。”十七八的少女应声,擦了擦额头的热汗。
正是三伏天,火辣辣的太阳晒的人几欲昏厥,第一轮吃过席的亲戚早走了,现在是第二轮。
“总得给你妹妹算吧,她都十八了,咱村这条件你也知道,要想嫁得好,嫁妆可少不了。”杨天成敲了敲旱烟杆子,用了几十年,老是堵。
刘健康扭过身:“我知道了二叔。”
他去帮妹妹布菜,热汗顺着眼皮耷拉进眼里,他撩起衣摆擦掉,露出劲瘦憨实的腰身。
周围人眼神转了一圈,羡慕极了。
第二轮之后,第三轮就没什么人了,一切忙完,将近下午两点。
刘健康给厨子结今天的钱,五十块,一角、两角、还有十几个钢镚,厨子数了又数,没少,解开腰带掏出挂在里面的钱袋,把钱放进去,灰扑扑的钱袋一下鼓了,栓紧袋口:“明天还要来吗?”
刘健康眼睛划过钱袋:“嗯。”
“行,那我走了,明天再来。”
家里最后一个外人也走了,刘梓正在洗碗,头顶投下一片阴影,她抬头:“哥,马上就洗完了,别撑伞了,浪费时间。”
山村里的姑娘大多灰头土脸,偶尔几个干净的,皮肤也黑,刘家妹是这里出了名的白嫩,大概是晒的狠了,脸颊粉红,泛着水光。
刘健康把伞固定跳下来:“进去歇歇,我来洗吧。”
他性子倔,刘梓知道争不过他,让开位置:“我来洗,你来清。”
“嗯。”
兄妹俩正在洗碗,身后传来声音。
“是杨桂花家吗?”
队长问的时候,郁潋量周围环境。两间土屋,其中一间刷了层墙灰,旁边是一个崭新的砖石厕所。百平米的土坝,堆积着汤水米饭骨头,脏兮兮的猫狗为了争夺这些食物,互相撕咬。
土坝右侧,露天厨房用几块砖头搭砌,少女和青年蹲在地上洗碗,头顶挂着一把伞,污水浸透泥土顺流而下,混合脏乱的垃圾,无端令人作呕。
郁潋默默捂住口鼻,移开视线。
“嗯。”刘健康回头,两名警察,开口的年纪较大,另一位又高又瘦,巴掌大的脸,雪白通透,半只脸被手遮住,眼神明显嫌弃这里的环境。
他擦了擦手上的水:“你们是为了我老娘的事来?”
他的手在衣服上蹭了又蹭,留下显眼的水渍和污渍,郁潋瞧见,从口袋里掏出手套和口罩戴上。他低头看见自己的鞋,上周刚买的限量款皮鞋,价值好几万,擦的油光水亮,心里后悔为什么不把鞋套带上。
“是的,抱歉,因为你们这里太偏僻,导致我们跑错了地方来晚了。”李连克目露歉意。
“没事,进来坐吧,外面太阳大。”刘健康推开最破烂的那间屋子,摆在房间的棺材暴露在太阳下,他连忙掩下右边的门,避免棺材被晒到。
李连克走进去,郁潋在原地纠结许久,垫着脚尖,避开残渣污水,一蹦一跳进到屋子。
外面看着破,屋内倒是宽敞,格局一眼就能看清,四五十平米的面积,被分割成两个区域。左边摆放棺材灵堂,右边用几块木板隔断,摆着一张一米八的单人床。
夏天山里蚊子多,床四周搭着白色的床罩。
李连克随便拿个木板凳坐下,郁潋视线飘了一圈,躺在了摇椅上。
开了三天车,可累死他了。
摇椅嘎吱嘎吱的响,李连克视线冷过去,郁潋闭上眼,假装没看见。
李连克:“郁潋,做笔录。”
“哦。”郁潋掏出笔本放在腿上,整个人没有骨头似的摇椅子。
“山里现摘的金银花,刚熬的,清热解毒,来。”李梓扣着两碗水走进来,李连克接过,郁潋见她年纪脸嫩,勉为其难接下,碗洗的很干净,金银花茶水也没有异味,他没有动,放在一旁。
两兄妹到齐了,李连克:“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李连克,是负责这次案件的警员,这位是我同事,郁潋,他有些洁癖,脾气不太好,总之就是臭毛病多,人不坏,你们别在意。”
“没事。”刘健康开口:“我叫刘健康,这是我妹妹,刘梓。”
“嗯,接下来我的问题,希望你们如实回答。”李连克双手交握在一起,这是他审问案件时特有的动作:“杨桂花是什么时候遇害的?”
两兄妹对视了一眼,刘梓犹豫:“杨二叔发现的时候,娘就死了,具体时间我们也不清楚。”
李连克颔首:“什么时候发现的?”
刘梓看向刘健康。
屋内潮湿阴冷,两兄妹挨着棺材坐,隐在阴影中,刘健康的眼睛很亮,几乎能看见水光:“二叔喊我的时候,是9月20日下午四点左右,我正在田里割稻子,家里到田里来回需要一个时。”
来回一个时,时间折半,李连克推测:“你们口中的杨二叔发现尸体的时间应该是当天下午三点半左右,尸体在哪儿发现的?”
郁潋闷头做笔录,这一页满了,翻开下一页,许久没有动静,侧目,青年双拳紧握,隐忍的水光在眼眶转:“家门口,就是你们刚来踩的地方。”
郁潋看了一眼自己的皮鞋。
“死状如何?”李连克这话,简直是往人家心窝子里面捅。
他循规办案没有错,刘健康把脸埋进掌心,胸口剧烈起伏。
刘梓拍着他的背,哽咽:“被人活活勒死的...”
终究还是没忍住,抱着她哥哥手臂哭了出来。两兄妹情绪不稳定,李连克斟酌片刻站起:“这样,你们先缓解一下情绪,我去周围走访一下,郁潋,查一下尸体。”
“嗯。”郁潋开手提箱,换了尸检专用的手套和口罩,棺材板很重,他敲了敲,眉头皱起。
实木板,还是湿的。
这重量明显超标了,他尝试了一遍,没推动,干脆停下,等青年情绪好点了,叫他帮忙推开棺材板。
山里热,青年穿着一件褪色的大挂,郁潋在他后面搭手,他发力的时候,手臂肌肉鼓起,一股浓重的雄性荷尔蒙扑面而来。
大挂宽大,他双手高抬,透过郁潋的角度,清晰可见健壮的胸肌,古铜色的肌肤,淡粉格外显眼。
郁潋移开视线,心里嘀咕,这黑子点这么嫩?
停放了八天的尸体,棺材推开瞬间,腐臭的味道扑面而来,死者的眼中布满蠕动的蛆虫,脸上,脖子上,身上到处都有。
刘健康想起身旁的警察有洁癖,抬头一看,郁潋已经伸出手按压死者脖子上的勒痕,蛆虫掉在手套上,他也没反应。
“时间有点久,我需要仔细看看,你们把门开一下,太暗了。”郁潋。
“嗯。”刘健康推开右门,再回去,见到老娘那张死不瞑目的脸,别过头。
“你们谁会写字?”郁潋问。
“我。”刘梓,她是家里唯一上过学的。
郁潋:“本和笔在箱子里,帮我记录一下。”
刘梓在箱子里翻找,举起一本黑皮封面的本本:“是这个吗?”
郁潋:“白色的。”
“找到了。”刘梓把本本放在木凳上,翻开,左手握笔。
郁潋:“我了什么,你都要一字不差的记下来。”
刘梓点头:“嗯。”
郁潋抬起尸体丈量勒痕:“尸体摆放太久,未做防腐处理,属于轻度腐烂,勒痕长度31.8厘米,宽度0.7厘米,无明显外扩,初步排除麻绳、工业绳、吊绳等编制绳类,目标锁定充电线、电线等外表光滑的绳体...”
刘健康目光注视着他,男人心无旁骛,这让他突然想起男人换口罩短暂露出的脸。雪白,精致,比村里的任何一个姑娘都好看。
转眼到了晚上,李连克和郁潋埋首低声讨论,刘梓收拾土坝的垃圾,刘健康洗了澡出来,帮妹妹把土坝处理干净,把她拉到一旁:“咱们家就两张床,你是女孩子,哥不能委屈你,今晚哥搭个椅子睡在你门外,他们睡在哥的房间。”
“嗯。”刘梓懂哥哥的意思,担心村里人闲言碎语。
刘梓回房间睡了,李连克和郁潋先后洗完澡出来,三个男人坐在灵堂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李连克起身:“咳,我去车里睡,就不和你们挤了。”当然只是借口,虽然是警察,但他也害怕和尸体睡在一个屋子。
郁潋倒是不怕和尸体睡,但他有轻微洁癖,这个房间太脏了。
“刘健康...”剩下的话咽回了肚子。
青年正在涂抹花露水,露天土坝睡觉,蚊虫特别多,他担心被咬的睡不着,脱了上衣,绿色的液体倒在手上,仔细的涂抹。
他虽然长得又高又壮,腰却细,覆盖在皮肤上的肌肉,带着原始的雄性味道,裤子松松垮垮挂在下腹,腰峰曲线凹陷,显得臀部挺翘。
“嗯?”刘健康右掌盖住了点,眼神询问郁潋。
“给我也来一点。”郁潋伸出手,假模假样涂了两下,掀开床罩,比划了一下:“一米五不到,咱们两个人睡?”
“我搭几个凳子在外面睡。”后背够不着,刘健康:“能不能帮我涂一下后面?”
“行啊。”郁潋拿着花露水,青年转过去,他忍不住伸手抚摸。
应该是经常劳作,紧实的肌肤富有弹性,也许是年轻人火气太旺盛,很烫,很热。郁潋体质属寒,冰冷的手掌划过凹陷的腰峰,青年颤了颤,声音带闷:“腰抹了。”
郁潋压着心头冒腾的火气:“多涂一点,这儿蚊子太多了。”
【作者有话:祝大家双旦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