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宁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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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宁蕴心头拔凉拔凉, 也不算讲道理了,先把头一低:“对不……”

    后领却被人揪住了,还往回一拽, 把她后半截的话都勒在嗓子眼出不来了。

    “姑息养奸,罪在姑息。”

    乾明剑尊在宁蕴背后拍了下让她站直,含冰带雪地放下话来。

    白琥眉心一颤, 又咬牙:“我和我妹妹自家的事, 也轮得到你们外人来评判?”

    “愚钝!”白族主出声喝止,“剑尊所言极是。你身为长姐, 不知管教而一味纵容,白璃今日犯下大错,你也难逃其咎!”

    “她犯了什么……?”白琥晃了下, 抓住宁蕴的手臂顿时卸了力道。

    再看周遭, 獜沧失魂落魄,白族主阴沉地盯着白璃,白璃变本加厉地痛哭,余人各怀心思,都略带同情地看着白琥。

    宁蕴卒不忍视, 把乾明剑尊一推:“咱们走吧。”

    剑尊一脸的“正有此意”,跟谁也没招呼,带着宁蕴跳上重剑就抽身了。

    倒也不着急回剑宗。

    “姑息养奸……你得确有道理。白琥保下她妹妹, 或许是愿愿挨的事情, 咱们完完全全的外人,也没资格指摘。”

    乾明剑尊盯着宁蕴, 难得一见地带了点忿忿儿, 蹦出一句:“你就是, 剃头挑子一头热。”

    “啊?嗯。”宁蕴乐了, “白琥挺好的一个人么……我确认她是被冤枉的就放心了。往后怎么着还得看她自己选择,我也不管啦。”

    乾明剑尊扬声应了个“好”,这就多云转晴了。

    宁蕴心头莫名被触动,想跟他再话:“剑尊,你的重剑除了载具,就只是防具吗?”

    “不错。”

    以乾明剑尊为主角的可多了,但除了藏书阁馆藏的那一套《第一传奇》,剩下的杜撰太多,宁蕴看了也就图一乐。

    也曾有书里提到过,乾明剑尊的青燐重剑只作防御之用,开战前起手一个青燐离火阵把无关人等关进去,再行杀戮之事便无所顾忌。

    亲历之后才知道这个法居然是真的。

    宁蕴震惊:“那你每天背着重剑走来走去,其实是在释放友好的信号了?!”

    乾明剑尊不解地看她,仿佛在反问:我为什么要对他们有敌意?

    “怎么呢……”

    宁蕴想起每次从电竞台下来,看到乾明剑尊时,他都背着那么威风的一柄大剑,活像背了块棺材板在身后。周围人惧怕着他的人,也唯恐被重剑误伤,哪个不是敬而远之?

    他们无从得知,这把剑看似有压顶之重、削铁之锋,其实可温柔啦……

    ……

    白琥宁蕴他俩是外人,那确实。

    但也有人不是。

    先前被白族主派出去寻找秦子恒和鳐婆的殿卫很快找到了地方。只是,区区一间柴房,在乾明剑尊的阵法加护下变得固若金汤,殿卫束手无策,聚在外面急得团团转。

    看见乾明剑尊来了,殿卫如蒙大赦,主动让位请大能高抬贵手。

    阵法开,秦子恒和鳐婆早就醒了,被殿卫押出来。

    “今天的事来话长,我尽量长话短。”宁蕴开始给这二位解释。

    俩人都被乾明剑尊的禁言符堵住了嘴,起先还会做点维持人设的表演,比如挣扎怒目颤抖落泪,等宁蕴一到“然而害死秦瀚的真凶并非白琥,而是另有其人”时,同时停止了折腾。

    他们是真的在乎真相。

    殿卫也被宁蕴的讲述吸引,以她为中心围坐下也听起故事来。不愧是纪律森严的精锐,全程都安静且专注,就算是交头接耳也没发出什么动静。

    “我话讲完,你们有什么想的,想好了再。”

    宁蕴提醒两位未遂的犯罪人,旁边多的是执法者在围观呢。

    乾明剑尊收回禁言符。

    秦子恒也不装娇弱了:“我要她给我父亲偿命!”

    “白族主你还不了解吗?当年他能发配白琥,这次也肯定不会放过白璃,你放心。”

    “发配太便宜她了,我一定要她偿命!”

    “你们召唤鬼王的计划失败了,以后也不可能实现,难道你要命换一命,把自己搭进去?”

    秦子恒毫不犹豫地狠狠地点头。

    宁蕴想这何尝不是一种孝心,于是也颔首:“那就祝你顺利吧。”

    一直沉默的鳐婆却不答应:“你是夫人的亲眷,你犯事,夫人又如何自处?她处处为你考虑,听你安排,你却一点都不为她着想么!”

    “但凡为人子女,哪个能放下杀父之仇?阿姐她自然会理解我。”

    “造孽啊!夫人为了你背井离乡远赴西洲,为奴为婢才有今日,她地位尚不稳固,主人也才刚出生,正是需要人帮衬的时候……你,你怎么能……”

    鳐婆到后面,陡然由怒斥转为哀哭。

    秦子恒眼里终于流出两道真心的泪水,只是仍然不肯让步。

    “有你在不就行了……”

    宁蕴想到最初这俩人藏在花园阴影下面,密谋帷幄那副用心险恶的模样,再看看如今心态彻底崩了,也失了智,当着殿卫的面什么话都敢的一老一少。

    心中滋味也复杂。

    “老婆婆,”她在鳐婆面前蹲下来,“你这样他是不会听的。他现在一心只想报仇,就算有个阿姐,毕竟不是血亲,也已经成家,根本不足以构成牵挂。”

    鳐婆老泪纵横,不住地念叨着“造孽啊造孽……”

    “举目无亲的人就是这样的,已经没有什么好失去的了。你真想他活着,就只有一个办法。”

    秦子恒原本背着身不看她们,宁蕴把他扯过来,按头让他面对鳐婆。

    “老婆婆,你只要实话告诉他就行了。你告诉他他娘亲还活着。”

    “什……?!”

    秦子恒浑身巨震,扑过去抓住鳐婆肩膀:“她的是真的?!我娘她……她没……”

    “我不知道你在什么……!”

    “你知道!我娘她怎么?你快,啊?!”

    鳐婆在拉扯中将哀求的目光投向宁蕴。

    宁蕴回忆起《灵族少主挖我金丹救她竹马》里的情节,是红药生产时孤身一人,没有道侣护法,分娩异常艰难。秦子恒还是个罕见的单灵根天才,需要母体提供的灵气远超寻常婴儿,致使红药生产后境界一朝从金丹前期跌落至筑基中期。

    同时红药还在为丈夫的事思虑难安,心境饱受折磨。

    生产时落下严重病根,还患上产后抑郁症,前有丈夫横死,后有骨肉分离,心病滋长哪里是个头?

    修士之所以仙寿恒昌,是因为用灵气运转取替了新陈代谢,让身体机能百年如一日维持在最强盛的状态。

    红药体内灵气亏空,无法从道侣那里得到补足,自身又是资质平平的三灵根,好不容易聚到一点灵气,疗伤还不够,如何能维持得了周身运转所需……

    不管“红药”还是“颜芍”,听上去都像个美人。宁蕴透过鳐婆老迈的脸庞,仿佛看到她年轻时的风华。

    只可惜朱颜辞镜,母子相对却不能相识。

    “爱认不认吧!我不管了。”宁蕴再推乾明剑尊一把,“咱们也不在这儿待了。”

    ……

    再漫长的夜晚也有过去的时候。潜入灵族腹地那会儿高挂的月亮,如今垂在欲曙的胧白色天边,像一片即将融化的薄冰。

    “再去哪儿?”乾明剑尊问。

    “去看看灵族的电竞台长什么样。”

    心情不好,正适合把游戏。

    平民的部落和贵族的遗骨山之间,是一个一马平川的辽阔谷底,从前用来比武、集会、狂欢,有大事件时也会聚在这里聆听重大发表。

    如今自然耸立着一座座电竞台。

    剑宗的电竞台线条简约,功能突出,没有一点修饰。灵族的却不同,仿佛套上了“狂野丛林”的皮肤,与西洲的生态环境浑然一体。

    大清早就有灵族孩,竖着耳朵拖着尾巴,嘻嘻哈哈地一窝蜂上去。

    少年灵族则开始成双结对,老远都能看出他们春心萌动,偶尔也会透出一股令人胃痛的白学氛围。

    年纪再往上就有拖家带口、老中青三代人凑一个五排的。完出来,孙女儿抱着爷爷的脖子大哭,妈妈和哥哥从旁安慰,爸爸则拍胸脯着一些大道理。

    “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爬起来!这次的失误回去总结一下,明天还让你跟野……”

    “孩子还,不要抓得那么紧呀……”

    “她还?隔壁鸵鼠家的孩子比她还两岁呢,配合得可好了……”

    这番景象在核心家庭结构分崩离析的其他三界是看不到的,你它落后吗?可也动人。

    宁蕴跟乾明剑尊坐在电竞谷地一角,起先看台上台下的人来人往,后来看直播镜里的灵族法,不时议论一二。

    终于有人好奇地上前:“你们也来吗?”

    “不啦,谢谢。”宁蕴笑道,“我等人。”

    她等啊等,从清等到黄昏,终于等到那人从遗骨山上下来。乾明剑尊的重剑插在地上就是最显眼的招牌,那人软趴趴的圆耳朵登时立了起来。

    “宁蕴……”

    白琥在她身侧坐下,低头抠了一会儿指甲。

    “她跟我,是羬丹需要一颗金丹,她迫不得已才那样做。我想她只是天真不知事,陡逢巨变,一时想不开才……我父上的性格你也看到了,我身为少主才逃过一劫,若换了她,恐怕连命都没了。”

    “原来如此。羬丹替她取金丹,才被反噬身亡,她利用这一点了时间差,混淆你的视听?”

    “嗯。”

    那还真是了不得。倘若没有宁蕴偶然翻到一本杂书,又一念之差管了闲事,那白琥岂不是要栽在白璃手里,秦子恒和颜芍不仅弄错了报复对象,还成了仇人手里的刀。

    “我当时没搞清状况,不该那么你……”

    “你也没我什么,况且的也不错,”宁蕴拍拍屁股站起来,“电竞吗?”

    “哎?”

    “剑尊来不来?”

    “不来。”

    “那咱俩双排,”宁蕴冲着白琥展颜一笑,“上一把你不是输得很憋屈吗?这次我带你赢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