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救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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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姒没有白白牺牲。

    她找谢青山报仇前先给谢蕴写了一封信, 请求这位出色医修相助。

    第二件事就是以生命为代价,和谢青山决一死战,虽没能杀死他, 但在他血脉里留下魂钉。

    谢青山多年来修为无法精进便缘于此, 这对他来比死更难受。

    云姒重伤后, 谢蕴适时出现,她是医者不分正邪, 也以谢氏大姐的身份在谢青山面前带走了云姒, 只可惜云姒气息微弱, 谢蕴即便妙手回春, 也只能开膛破肚救出她腹中的女婴。

    谢蕴知道,云姒存了必死之心, 她想用自己的消亡换女儿和心爱之人活下去。

    谢蕴也是从这里开始知道七杀命格,只是她不知道夫君顾铭也身负七杀, 又或者即便知道,修士也难逃注定的命运。

    万幸, 谢蕴救下了一个生命, 只是七杀门无法庇佑魔修血脉, 谢蕴只好请弟弟谢琊把襁褓中的女婴送走, 又因为云姒是死在端午这一日,谢蕴叮嘱谢琊:不要让那孩子过这节日。

    谢琊一一照办,一并带走了那柄生锈的唐刀, 阎朗和云姒相继陨落后, 这柄战神之刃也随之尘封,看不出原来面貌。

    谢蕴画了对比的手稿, 留在自己的医学札记里, 后来被儿子谢寒洲继承, 他发现了唐刀的玄妙,才有了腆着脸拜晏宁为师的事。

    命运一早就为他们写好了结局。

    谢琊也不止救了晏宁两次,而是三次,第一次是送襁褓中的她去永宁村,所以晏宁凡间的兄长晏然见过谢琊。

    第二次是晏宁兜兜转转又被谢不臣带回七杀门,她年纪着了女师叔展红袖的道,闯了祖师爷谢琊的重山,差点溺进阵法里的春池,是谢琊把她拎了出来。

    第三次就是她元神尽碎后,谢琊不惜以分i身之力为她聚魂,他放弃飞升的可能和回到现代的机会,让晏宁重新来过。

    每一次都是谢琊在帮她。

    他曾替她取名晏宁,就真的护了她一世长宁,只是谢琊也饮了忘忧符水,把永宁村和晏宁忘得一干二净,以免谢氏长辈询问。

    也怕自己醉酒后漏嘴。

    谢琊不习惯撒谎,但他答应了谢蕴,便会保下那个女婴,无论她是不是魔修,无论对与不对。

    后来也是谢琊力排众议,救下了阎焰,只是没来得及护住他的灵根,面对死在阎朗手里的修士家属,谢琊不可能再做更多。

    他对阎焰越宽容,那些孤儿寡母的恨意就会越深。

    阎朗手刃同门是不争的事实,即便他有苦衷,但在众目睽睽之下,谢琊有心想保大弟子也无能为力。

    *

    天边月圆,七杀门却格外萧条。

    谢琊被囚在暗室里。

    他望着天窗外的月亮,想明白了过去许多事情。

    当年阎朗手刃同门后,谢琊下达的命令是先将徒弟关押等候发落,然而那群遗孀不知在谁的煽动下,竟带着稚儿跪在谢琊的山门前,逼祖师爷给个公道。

    谢琊原本就因修炼一事烦恼,他强行出关,有些走火入魔,又为了阎朗不眠不休收集证据,如今被女人们吵吵囔囔的哭声一闹,他急火攻心,竟吐血昏迷过去。

    还好有姐姐谢蕴在。

    只是谢琊这一病到底耽误了先机,从前摸到的线索也被人抹平,他无法替阎朗翻案,更不能任性地宽恕“罪人”。

    何况阎朗还亲口认罪。

    如今想来,恐怕都与谢青山脱不了干系,只是谢琊的这个徒弟藏得太好了,他又深知做师父的无心名利,所以自然而然接过了宗门事务,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却还是不肯满足。

    谢青山吞噬穷奇后,和谢不臣到清河镇掳走了返老还童的谢琊,把曾经的师父关在暗室,却没有杀了他。

    一是谢青山自负,觉得杀了缩版的祖师爷不够解恨,二是嫡子谢不臣,谢琊还有用。

    他会制造先进的法器,脑子里有无数高深的剑术,这些东西是巨大的财富,谢不臣提议先把谢琊关起来,让他把法器制造图和剑术图一一默背出来,到时再杀他也不迟。

    谢青山听取了嫡子的建议。

    其实谢不臣还有私心,这一世是他献祭自身换来的重生,谢不臣即是阵眼所在,而谢琊是被他牵扯到阵法中的人,假如谢琊真的死了,多少会影响阵法,带来不稳定。

    谢不臣和谢琊一样,哪怕讨厌对方,也不能仅凭喜怒赶尽杀绝。

    他们始终相互牵制。

    谢琊抬起手腕,继续在宣纸上制图,也带动锁链轻响,谢青山到底谨慎,用缚神链锁着谢琊,让他的灵力被压制,无法发挥出来,自然也无法变回大人模样。

    谢青山是故意在羞辱他。

    按理阶下之囚大多失意消沉,谢琊却始终面不改色,好像无论是高坐神坛还是跌入谷底,他都不会因为外物改变心境,还是那个谢琊。

    比月色皎洁,比春雪澄明。

    谢琊也在等,等缚神链露出破绽,等谢青山被穷奇主宰。

    他提笔继续勾画,还能抽空写两笔晏宁的名字。天道酬勤,谢琊那手i狗爬的字终于能见人了。

    他开始琢磨婚书怎么写。

    *

    魔域,不夜城。

    阎焰揉了揉眉心,听蛮姨讲故事他整个人听得跌宕起伏,生怕下一秒又来一个反转。

    告诉他不可以喜欢晏宁。

    还好,阿蛮带来的是好消息,她同阎焰:“少主,当年姐和她的兄长阎朗定下过约定,假如女儿平安出世,就让她和她的表兄结为连理,一家人不两家话。”

    这是娃娃亲。

    阎焰压下心头的雀跃,心翼翼问道:“真的?”还有这种好事?

    阿蛮点头,揉了揉微微发红的脖颈,她失笑道:“少主也真是心狠,果然外面的人都被你的皮囊欺骗了。”

    忘了皮囊之下是白切黑。

    也忘了越漂亮的事物越危险。

    阎焰自知失态,“蛮姨,对不起,我太害怕失去她了。”

    比起永远不能待在师父身边,生与死根本不算什么,哪怕他脚下垒满白骨,也想走到晏宁眼前。

    阿蛮没再多言,只是拍了拍少年人的肩膀,太炙热的爱意终会伤人伤己,就像当年的魔君一样。

    既然姐的女儿已经回来,那就应该把当年的事告诉魔君了。

    阿蛮有些恶劣地想。

    她甚至期待云漠痛苦的神情,因为阿蛮忠于的始终只有云姒。

    凭什么姐红颜薄命,姐在外颠沛流离,魔君却能长生不老,无病无灾。

    凭什么姐要为他牺牲。

    阿蛮抹去眼角的泪水,七杀命格注定孤独终老,唯一破除宿命的方式就是自行了断,云姒选择了不能回头的那条路。

    阿蛮苦笑,她拦不住云姒,她也从来不是姐的在意之人。

    她能为云姒做的,就是让姐的喜欢在多年后重见天日。

    阿蛮要告诉云漠,云姒心里从来没有别人,哪怕云姒为了脱离魔域给了云漠心口一刀,也是为了让他在失去她的时候没那么难过。

    她把什么都替他考虑好了。

    就连噬心咒也是为了让云漠活下来找的理由,一个蹩脚的借口。

    魔君有权知道。

    ……

    浮云飘移,殿外树荫正浓。

    到处洒扫的云扶摇偷听到了魔君的秘密。

    云漠心情悲恸,竟也无暇注意如蝼蚁一般的云扶摇,她仔细想了想,转头就把这件事告诉了晏宁,就当是向她示好。

    晏宁的心情相当复杂。

    她倒没怀疑云扶摇骗她,这柔弱不能自理的绿茶师姐如今在魔域讨生活,一天天谨言慎行,自然不会再搞事情。

    晏宁礼貌地了声谢谢。

    云扶摇忙摆手道:“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宁师妹,我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晏宁抬眼,云扶摇贴近她耳边,声着从谢青山那听到的秘密。

    云扶摇没什么本事,除了苟住命,为了自己的利益陷害别人外,就是到处听墙角。

    她的是当年阎朗手刃同门一事,云扶摇是谢青山一手养大的棋子,比旁人更了解他,也知道谢青山除了会种“情丝绕”,还会下“心魔蛊”。

    心魔蛊是一种晶莹剔透的虫子,下到修士体内就会融化,根本查不到痕迹,不过,种心魔蛊必须经过本人同意。

    阎朗之所以中招,是因为当时师弟谢青山找到了阎朗的亡妻,也就是阎焰早逝生母的骨灰。

    谢青山这个卑鄙人以此威胁阎朗,若阎朗不从,他就把师兄爱人的骨灰喂狗,他还有千万种方法对付师兄的儿子。

    师兄也大可以向师父告状。

    但这样阎朗和青楼女子的事就会被捅破,给正道修士蒙羞。

    阎朗不敢让谢琊知道这些。

    他也忘了自己的师父其实一直以来都是最开明的那个。

    阎朗终究走了不归路。

    而引诱他犯罪的,却是躲在背后的人师弟谢青山。

    他恨师兄得师父的看重,所以就想毁掉阎朗,自己上位。

    云扶摇罢,正色道:“宁师妹,你母亲云姒也是死于谢青山之手,所以我谢不臣罪有应得。”

    他活该喜欢上晏宁。

    也活该求而不得。

    不是父债子偿嘛,谢青山犯下的过错,活该谢不臣来赎罪。

    就像他们苛待阎焰那样。

    “我知道了。”晏宁给云扶摇倒了盏茶,温声道:“师姐,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但我也想告诉你,虽然我们都不想做敌人,但我也不可能和你成为朋友。”

    既往不咎太虚伪。

    云扶摇尴尬地笑了笑:“可我听,你和展红袖就化敌为友了?”

    晏宁牵起唇角:“师姐的消息倒是灵通,那么敢问师姐,我和红袖师叔奋力御敌的时候,师姐你在哪里?”

    “哦,师姐你叛变了。”

    晏宁弯起眼睛,笑容明亮纯粹,却让云扶摇读出一丝狡黠。

    她方才明白,原来晏宁是最通透的人,她要是绿茶起来,自己根本没有用武之地。

    云扶摇叹息道:“宁师妹,如今你知晓身世,作为魔君的女儿,又该何去何从?”

    晏宁提起桌上的唐刀,淡声道:“我还是我,只是凭空多了个爹,从天而降,这并不会影响我要做的事情。”

    “你想做什么?”

    “杀谢不臣,救祖师爷。”晏宁勾了勾唇角,多个魔君爹也不是全无好处,至少她无需隐忍,可以光明正大离开了。

    云漠也一定不会阻拦她。

    他只会觉得亏欠。

    云扶摇愣了愣,她瞧着晏宁沐浴在阳光下的面容,虽与自己有几分相似,气质却大相径庭。

    原来她和晏宁从来都不一样。

    云扶摇就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去救旁人,她到底是有些敬佩那提刀少女的,于是多嘴道:

    “要心。”

    晏宁轻挑眉梢,抬头看,太阳也没从西边升起,她笑了笑,余光正好瞥见阎焰朝院走来。

    来得正好。

    晏宁拔刀出鞘,她正好需要亲人的血脉解封这柄战神之刃。

    然后一路北上,去救她的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