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举宴庆功 “你那位‘朋友’,要求你做……
凉州的营地里一片热闹欢腾。
这么长时间以来, 他们一直是被动防御,这还是第一次主动出击。多年备受欺辱,一朝扬眉吐气,众人脸上都显出舒畅喜悦的神情。
不过, 这一次胜利的成果也是十分可观的。
谢韫之临走前, 让骑兵们包带走了鞑靼营地里所有的后勤物资。从肉干奶酪到武器甲胄, 拿不走的就地点火烧毁。营地里畜养的牛羊,也全都就地宰杀焚烧了。
他们出发前一人配了两匹马,因此物资的数量也相当可观。
纪禀坐在篝火边, 手里拿着一串烤羊肉,在火上慢慢翻转。
他的目光却并不落在手中的肉串上,而是朝远处望去。
他目光落处,谢韫之端着酒碗,正在同军官们聊天。她往常看似沉稳严肃, 在这种场合却并不拘束。纪禀隔着老远都听见了传来的笑声。
她仿佛很熟悉这种交际。
纪禀对谢韫之的印象其实是很不错的。
从她被贬谪凉州,再到她在凉州的一系列作为来看, 纪禀觉得她是个有想法, 有能力,有同情心, 品格高洁, 光明磊落的人。
但接触时间越长,他慢慢开始察觉到,谢韫之这个人,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甚至, 还有很多细思极恐的地方。
纪禀无意识地转动着手中的木签。
仅凭一百骑兵,就能断定有伏,还能准确地判断出敌方营地的位置, 带着部队绕过所有的探查哨,直取对方后勤?
谢韫之她安插了间谍,一切顺利只是巧合。
纪禀不信。
实在没法信。
纪禀跟贺俊智不一样。贺同知虽然手段了得,管得住人守得了城,但毕竟是读书人,进了卫所后升迁也快,没过什么硬仗。
而纪禀,是东南军出身的实职武将,过倭寇,平过南蛮。
他想了很多理由服自己,又把这些理由一个个推翻。
不可能,不通啊。
纪禀想了不知道多久,最后下了一个结论。
除非这位顾将军开了天眼,否则恐怕很难解释这一切。
有人从背后拍了一下他肩膀。
“想什么呢?”
纪禀一惊,差点就要动手,猛地回过头。
谢韫之就站在他身后。
纪禀下意识道:“……没想什么。”
谢韫之挑了挑眉,一指他手中肉串:“肉都烤糊了。”
纪禀回过身。
他手里的羊肉串被火烤了太长时间,的确是糊了,表面已经碳化,散发出一股烧焦的气味。
纪禀急忙收回手,不顾羊肉已经烤焦,抬手就咬了一口。
然后被烫得表情扭曲。
谢韫之失笑:“没想什么?”
她另一只手拎着酒囊,给纪禀倒了碗酒。
纪禀终于把肉咽下去,有些局促,还有些尴尬,不敢直视她的眼睛:“……是有些事情……是家里的事。”
“哦。”谢韫之点点头,在他身边的长凳上坐下,也拿了几串羊肉,洒上调料,开始慢慢翻烤。
她不追问,纪禀反而有些坐不住了。他握着木签,坐了一会儿,端起碗灌了口酒,清了清嗓子:“我原来有过妻子,在峪州。”
这是要讲故事的架势。
谢韫之点点头,随口道:“峪州是个好地方。”
“呵。”纪禀笑了一声,“好地方么……不是涨水就是大旱的,好地方?”
他言语间几乎压不住痛苦和愤怒。
谢韫之沉默。
“两年前,峪水改道……冲垮了安峪县城……安裕还算繁荣,城里有数万户人家,就那么一夜之间……”
“我那时候在军中,我没想到……安裕县以前从没遭过大灾,就那一次……如果我知道,我一定不会把她们留在那里……”
谢韫之转过头。
“节哀。”
纪禀苦笑,半晌才从喉咙里吐出一个字:“……不。”
“她们及时撤离了。”
“当时逃难的人太多了……太混乱,甚至还有土匪强盗趁乱抢劫……混乱中孩子被人抱走了,我母亲也走散了……后来还是承蒙一位——朋友相助,这才把老人找回来……”
“那是我们的独女。我妻子因此事郁结于心,跟我和离了。”
“……”谢韫之宽慰他,“至少你母亲还在。”
“一年后过世了。”
两人都沉默了半晌。
谢韫之把手上烤好的羊肉串递给他。纪禀接了,攥在手上半天,仰头灌下一大口酒。
谢韫之也端起碗,喝了口酒。
“不管怎么,人还活着,就有希望。”
“我那位朋友……帮我在峪州找过,没有,全都没有,猜测是被带去北方了——北方是他查不到的地方,我……哎。”
“令千金长什么模样?”谢韫之问,“有画像吗?”
“我手上稍微有一些消息渠道。”她,“他不能查,我未必不能。”
纪禀犹豫了一下,摇头:“我没法报答您。”
谢韫之一笑。
“举手之劳罢了,要什么报答?”
纪禀还是有些迟疑,但神情已经松动。
谢韫之一派坦荡,看着他的眼睛。
“画像是有的。”纪禀,“在我府上,我回去就让人临摹一份……”
“嗯。”谢韫之点点头,“还有什么别的细节吗?”
“有。孩子右手手腕上,有一块梭形的红色胎记。”
谢韫之表情突然有些微妙。
她问:“孩子丢的时候多大?四五岁?”
“五岁。”
谢韫之顿了一下,伸出手:“梭形胎记,不在手腕内侧,在外侧,手背上方?”
纪禀一把抓住了她衣袖。
“她在哪儿?”
“在安全的地方。”谢韫之对他露出微笑,“纪同知,不要着急。”
纪禀回过神来,连忙松开手,看向她的目光急切期盼。
“纪同知,我有个疑惑,想请你先解答一下。”谢韫之注视着他。
“……什么?”
“你那位‘朋友’,要求你做什么?”
……
凉州营地里开庆功宴的时候,另一边,鞑靼王帐中正在问罪。
“岱钦图怎么回事?”乌察笃汗达日哈赤冷笑,“他的脑子是被秃鹫啄开了吗!”
“这么多年了,从来没有一个将领被截过后勤,还是被晋朝人截的……”
帐内一片安静。
草原是他们的主场,在自己主场被向来轻视的晋朝人截了后勤,无异于终日雁被雁啄了眼。
因此达日哈赤收到这个消息,才会怒不可遏。
“探查哨呢?他没有安排探查哨吗!”
“……回禀可汗,岱钦图将军布置了两倍的探查哨,所有的探查哨都没有发现异常……这也是最诡异的一点,那群晋朝人简直像是从地下爬出来的……”
达日哈赤又摔了一个酒杯。
于是终于没人再敢开口了。
达日哈赤之前才在这里过“晋朝人的本事最多就是缩在石头城里当乌龟”,这一次惨败,无异于给了他一耳光,得又快又狠,火辣辣的。
一片沉默中,达日哈赤慢慢冷静下来。
岱钦图的谨慎,他是清楚的。不然也不会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他。
如果真如他们所言,岱钦图做足了一切准备,还被对方虐成这样……
这得是经验多么老辣的将领,才能对战局做出如此准确的预判?
达日哈赤沉思半晌,站起身来。
“大汗?”
“绕开凉州。”达日哈赤,“不要和凉州卫强硬对抗。让岱钦图先宁州。”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