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关山难越(七)
不管周继伦水淹应城的事情到底对不对, 等睿亲王周永思率领大军来了之后, 就必然只能是对的。周永思一来,了解了所有事后, 觉得李锐识时务,又懂得偏袒周继伦,不仅不要功劳, 还帮忙收拾烂摊子,十分会做人。他就喜欢这种识时务的俊杰, 如果是那些自命清高的人,怕就不是这种和善赞赏的态度了。
别人帮他儿子拉了功劳,他自然投桃报李,很快就升了李锐的品阶, 李锐原本手下只有两万人的编制, 其中还折损了不少, 如今已经是统领五万军的前卫军指挥使了。
“怎么会这样?”宴行云既疑惑不解又开始怀疑自己的记忆,难道周永思真的是个好人?
“你坑死了他唯一的儿子, 还想他放过这里的实际掌权人李锐么,就算找到证据明是西梵的杀手又怎么样?对于他来, 没有保护好他儿子,就是罪责。至于强攻应城的事情, 他儿子都死了,周永思如今这个年纪, 怕是不可能再生个儿子出来, 那么他变得如此疯狂也就理所当然。对于他来, 旁人的性命哪里是性命,死再多他也不会心疼。”游鸿吟。
宴行云沉默了。
李锐升了职,游鸿吟的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虽然并没有再提位置,李锐却默认了他副手的位置,很多时候都将人带在身边。
游鸿吟想起了宴行云曾经过,李锐是端亲王周世德的人,这就比较有意思了。
周世德,这位无儿无女,一生未婚,将所有精力都奉献给国家边疆的亲王,真的就如同表面上所展示的,那么无怨无悔,毫无野心么。
不过这不是游鸿吟目前首先要处理的事情。
大齐主力赶的路程要比南周远,所以也比周军抵达的时间晚。周永思此人不谈他的军事能力,至少他的政治素养是没问题的,他看不懂长远的天下大势,却知道如果自己单独进攻西梵,南周军队损失就非常大,并不划算,不定还会被大齐的人捡了便宜。
所以,他安心在洪水退了的应城安营扎寨,等待大齐的夏侯烈到来。
游鸿吟趁着这段时间,开始训练他手下的兵。
如今大军到来,补给也跟上了,大家也不用为了节省体力一直躺在铺盖上休息。游鸿吟特意从他麾下四千人中挑出身体素质足够优秀的一批人,另外制作了训练项目,也从李锐那里得到批准,他们将会吃到更好的伙食,有足够的能量保证体力。
这批人游鸿吟是想培养中攻坚队伍的。数量不多,但是身手高超,反应敏捷,又训练了不少技能项目,最少一个挑三个是没问题的。短短时间内想要训练出一支顶尖队伍是不可能的,游鸿吟只是用了速成的办法,这种方法比较伤身,却能在短时间之内造就出一批可以用的精英兵士。这年头仗,大家都不知道下一秒自己是否还活着,哪里在乎伤不伤身,等有了真本事,活着从战场上回家,再去考虑这种事情吧。
大齐的主力是一个月后才到的,整整四十万大军,已经算是倾国之力,看来他们是极度渴望拿下西梵的。
这也难怪,大齐近几年征战不断,领土也占据了一块又一块,可是西梵的蜀中就好比一条鸿沟,拦腰截断了大齐原本应该相连起来的两块领土,让大齐如鲠在喉。
南周这一方看到四十万大军,有些担心,大齐士兵的战力本来就比南周这边的高,人数还比自己这边多了将近十万。
好在大齐和南周如今是同盟关系,不然起来,怕是南周会一败涂地。所以,南周高层心中难免坐立不安,心虚气短。
如今游鸿吟也能跟着李锐参加‘军事会议’,就是大齐和南周双方高层将领一起开会商量对策,这个会议用的是最全也最新的情报,对了解整个战局起了决定性的作用,也让游鸿吟不再两眼一抹黑,倒也不枉他之前做了那么多布置,谋取了一定的地位。
这种会议除了将领,必然少不了监军和各个队伍里的军师。但是差异比较大的一点是,大齐和南周两者的军师职责是不相同的,所以双方军师给出的意见和计划也差别较大。
大齐一方,将领只统帅作战,负责战场事务,其中包括安排战场战术,排兵布阵,冲锋坚攻,平日里训练和指导兵将,有时候安抚军心等等。而后勤方面的,比如军情搜集传递,粮草运输,战斗械具制作安排等等,都是将领帐中的军师负责,而某些军师计谋能力出众,对情报把握精准等等,会单独安排出来专门负责某一方面的事物。大齐的军师是有正式军队职位的,虽是文人,却是归在武将行列,最重要的是,大齐武职和文职之间虽然有派系争斗,却并有地位之差。
而南周方面则不一样,南周低阶将领大多是战场拼杀,硬靠着军功提拔上来了,像游鸿吟这般火箭速度升职的很少。这些人大多不识字,文化素养很低,只有少部分是对战争有一定大局观的。而高阶将领则又很多是文人出身,他们中也只有很少部分真正懂得该如何去仗。反倒是后勤内政处理的还不错。而这些将领配备的军师大多都类似于幕僚,只负责出谋划策。同时,南周比大齐多了一种名为监军的岗位,这个职位好坏难以描述,好的时候,监军的确可以阻止某些错误的事情发生,比如规模叛乱、失误的作战计划等等,但是也有时候,监军更多是掣肘,是拖后腿的猪队友。这救要看任职监军的,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而从南周对军队的安排和对文人的信任来看,难走文职的地位要远远高于武职,武职不仅权利,升迁也困难,还老是被文官集团压,这种情况下,又有多少有本事的,会去做武官?
从双方军制就可以看出,大齐战力强盛不是没有理由的,而南周兵力软弱也不是没有理由的。
光是讨论双方各出多少兵力攻飞猿关,就讨论了将近半个月,因为谁都不愿让自己手下的兵将白白送死充当炮灰。游鸿吟都已经推演了飞猿关将近十个布防图了,最后才勉强确定下来参战人数。
夏侯烈经验十分丰富,他不仅仗是一把好手,对于一些政治方面的东西也很精通,他掐准了睿亲王周永思的命脉,一边激将周世德如何如何让人推崇备至,一边好心替周永思分析此次战斗花费了南周多少钱粮,如果不出成绩,朝中那些一直把皇室子弟当做刷名望名声道具的言官们,怕是不会放过这次的统帅。
周永思哪怕是看透了这其中的陷阱,也受不得旁人他比周世德差,好在还有理智在,没有一口应承单独攻飞猿关。
最后确定,大齐这里出十万人,南周这一方出十五万人,夏侯烈的振振有词,自己大齐一个兵可以当旁人三个,这么算下来,还是大齐出了大力,吃了大亏。周永思哑口无言,也没那个底气去反驳。
周永思对这次带出来的禁军还是非常宝贝的,禁军是皇帝手上最直接的军力,不用通过各地将领进行控制,也是皇室的中坚力量,他怎么可能拿来消耗在这种摆明了会死很多人的夺关战上。所以划拉出来的十五万人都是地方厢军,其中就包括李锐的五万前卫军。
李锐得到这个消息,在大帐之中气了许久。
周继伦有了功劳,被睿亲王派兵护送回京了,但是对于李锐来,好不容易送走了周继伦这个蠢货,却又遇到了周永思这种人。
李锐也心疼自己手里的兵,要知道,有兵就有权,自己这刚到手的五万人,这么一折腾,怕是一大半都得折损。如今天下征战已久,兵源稀少,折损之后想补充其实是非常困难的。虽然已经攻下了应城,应城之中百姓数量还算不少,但是摆明了这块肥肉现在不能吃,总不能招应城的人去攻他们的故国吧,而等到此次战役结束,这肉就轮不到他吃了。
和李锐这种看得懂情况的主将不同,营中普通士兵不懂这些战略方面的事情,只是觉得人多安全,最近一段时间也不用饿肚子,士气方面到还好。
但是这是这种士气是虚的,一旦冲击飞猿关失败,损失些人马,这些士气就会迅速下跌。
游鸿吟默然。
大齐的军队将士尚有军魂在,从他们昂扬的斗志,自觉地遵守军纪,对杀敌渴望的眼神等等方面就可以看出,他们的精神面貌不差。
而南周的军魂,则早已荡然无存,他不知道端亲王周世德率领的瑞字军情况如何,但眼前南周的军队,的确已经毫无军魂可言,来这里仗的士兵是为了活命,是为了口粮,是没有办法被征召,是为了出人头地,反正就是没有真正为了所在国家的利益去奋斗的。
为何中原一直都是天下最富庶最繁华的地方?为何盛世一定会出现文化上的兴盛?
就是因为教化这个词。唯有教化可以开启民智,凝聚民心,唯有教化配合仁政才能保持民心增长不消散,而民心凝聚自然世间繁华,民智开启自然文化兴盛。
军魂同样属于民心之一,无教化无仁政自然同样无军心。
“枉费南周占据江南,文人各个都流传出无数忧国忧民的诗篇,却连最基本的教化万民都做不到,果然是被富贵繁华彻底腐蚀了心胸品性,早已堕落了吧。”游鸿吟了解了军中大致的心理状态,一声叹息。
宴行云此刻:“看来你也知道这帮子文人到底有多可恶。”
游鸿吟淡淡的回答:“非是文人之过,而是朝廷之过。文人也不过是依附于朝廷的一帮人,只能听从朝廷安排做事。朝廷不曾想过教化万民,无论官员还是贵族,也都没有做好一个榜样的概念,如此哪里来的民心,哪里来的国魂。只一棍子死文人算什么呢,他们不是有话语权的那类人,至少,在南周他们不是。”
宴行云又沉默不语。
想要瞬间改变一个人的思想是不可能的,游鸿吟只能在平日的言行之中慢慢洗脑。
“那现在你算怎么办?”宴行云:“虽然你施展巧计拿下应城,但是面对飞猿关你又如何操作?”
“当初端亲王和夏侯烈是如何夺取飞猿关的?”游鸿吟自有自己的办法,却没听过旁人的,不由得好奇问。
宴行云:“当时出其不意夺取了应城之后,夏侯烈火速派了一队人马伪装成应城求援之人,混进飞猿关后里应外合夺下这个关口。不用想了,这个办法你现在是行不通的。”
游鸿吟沉思:“这种方法很常见,让我在意的是,大齐在西梵的谍报系统有些强。”
宴行云一头雾水。
似乎是知道宴行云的疑问,游鸿吟解释道:“你当飞猿关的人是傻子么,随便一个求援人马过来都放进来?自然是大齐那队伪装人员知道西梵内部暗号之类验明身份的手段,才能成功蒙混过关。”
宴行云又沉默不语了,但是他哪怕不话,游鸿吟也能隐隐感觉到宴行云大概开始怀疑自己的智商,觉得自己是蠢猪转世了。
只是这种程度的动摇,还不够。
“哼哼,”游鸿吟有些戏谑的:“你不是一直挺质疑我的身手么,如今差不多有三多月了,我身手也恢复的差不多了,纵然做不到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也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做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宴行云起精神:“我等着。”
游鸿吟主动向李锐请缨,李锐正在烦恼呢,听闻游鸿吟的计策也不由得叫好,顿时信心大增,觉得如今该烦恼的不是自己人手的损失,而是该如何吞下这个功劳。
是的,李锐不太想把功劳让给大齐那一边了。
“将军想单独攻下飞猿关,是因为两国协议,谁攻下这块儿就属于谁吧。”游鸿吟主动替李锐美化了一下他想单独吞下功劳的行为,然后继续:“但是飞猿关怕是无法由我大周单独占领,西梵不会答应的,这个关卡太重要了,有飞猿在,才有蜀中天然独特的地形优势,想必无论是谁夺下此关,飞猿最后必然是双方共持。既然如此,我们做了最重要的部分,总不能大齐什么都不做就独享果实吧。关口城门开后,单独让大齐直面关内屯军吧。”
李锐听明白了话中的意思,就是功劳不可能一支军吞得下来。原本叩开关卡城门是最艰难的战斗,不知道要填进去多少人命才能开,而现在有了妙计之后,反而是清扫关内西梵屯兵最困难。飞猿关原本就有十万驻守大军,而应城最起码逃出十五万人,先不这十五万人是退回了西梵腹地,还是同样成列在飞猿附近,准备随时支援,就飞猿这十万人,就是块硬骨头。
李锐拍了拍游鸿吟的肩膀:“飞鸿果然才思敏捷。”宴行云字飞鸿,是原本宴行云习字的老师起的。
如此算是默认了所有的计划。当然,这些还要和大齐方面沟通,不过李锐并没有讲的很详细,只是让大齐的人马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待命,一旦有了动静就攻击飞猿关,到时候飞猿关的关口城门必然已经开。
这个计划,南周的兵力用不了多少,游鸿吟建议为了防止大齐过后计较,除了执行任务的人,其他南周兵将均跟在大齐后头划划水,能捡人头就捡捡人头,主要是保全自身,走个过场。
李锐不由得刮目相看,要知道聪明归聪明,行事这么滴水不漏就是另外一件事了。这种不落人话柄的经验,李锐自己不知是吃了多少亏才慢慢学来的,这种东西,书上没有,老师教不了,只有自己在实践中慢慢摸索,找到窍门。没想到宴行云这个子年纪归,倒是个十分老道的人,对这上层扯皮的东西知道的一清二楚。
李锐对游鸿吟十分欣赏,自然就开始考虑,是不是给这个子做个推荐。
不错,李锐的确是端亲王的人,因为端亲王曾经救过他的命。他这个人虽然做事圆滑,性格上有些不想沾事,但是对待救命恩人却十分感激,恨不得以死相报。不过李锐没有如同瑞字军中那些端亲王的属下那般,选择在端亲王手下效力,而是想办法另起炉灶,这样拥有一定权利后他就能成为王爷手中一步关键的暗棋。
游鸿吟的计划需要准备几天,而飞猿关的守军也都夜夜枕戈以待,时刻戒备着。
此刻飞猿关守将鄂锋面色严肃地坐在堂内,听着属下的汇报。
“这么多人。”大致了解了齐周联军人数后,鄂锋皱眉:“他们估计想硬吃下我们飞猿关的十万人,但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旁边副将之一罗胜不由得抱怨:“如果不是应城败,我飞猿关怎么会面对如此大的压力。败就败了,来帮忙守关也是好的,居然撤军回都城了,管家数百年的名声,怎么就培养出这种人。将军,你黄金宫会给他定罪么。”
鄂锋脸色一摆:“你是军人,不是饶舌妇。”
罗胜撇了撇嘴,不甘地:“末将知错。”
“滚石,投石车,强弩这些东西都没问题吗?”鄂锋不放心又问。
另外一位负责这方面的副将立即:”将军放心,绝对没问题。保证让那帮子恶徒一个都上不了关顶。”
鄂锋对飞猿关的地势非常有信心,觉得自己这边人虽少,却占据地利,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就算对方拿尸体堆梯子,怕是也堆不到这么高。飞猿关补给充足,械具也多,并且后方补给线十分安全,鄂锋有信心这个筑造的如同堡垒的百年关口,一定能将这群犯他大梵国威的不义之人,彻底拒之国门之外。就算是坚持不下去了,他也希望飞猿能拖延上几个月,能折损拼掉联军二三十万人,在如今这种情况下,无论是联军的补给问题,或者是军队人数问题,都将大大减少西梵后方压力,到那时鹿死谁手就不一定了。
这里就需要描述一下飞猿关到底是何种天险。
为何此关名飞猿?寓意就是除了山间那些擅长爬树攀岩的猿猴外,无人可以从飞猿道以外的地方进入蜀中。整个蜀中其实都被群山环绕,根本没有多少山路可行,而就算是山路,也大多是那种只能一人行走的羊肠道。而飞猿关附近更是险要,周围群山连绵不绝,对外的那一面则完全是垂直的峭壁,唯独飞猿关这里有一道峡谷可通行。这就是在此建关的原因。
其实原本入蜀的关口不止飞猿一条,但是当年西梵对战大齐连连败退,为了后续安全,西梵发动十万民工,将另外的三条给填上堵死了。然后独留下飞猿这个数百年的老关口,并且这么多年以来,一直在修建改造,将飞猿建造的如铜墙铁壁一般。
这也难怪鄂锋如此信心满满。
后世传,飞猿关是被天降的神人惩罚,才会如此快速地被人攻破。
茶馆书人神情激动,一拍惊堂木,将当时场景的活灵活现:“那是个月黑风高的晚上,飞猿关的西梵人正在巡逻,关内为了防止敌人夜晚探查军情,并未点亮太多火炬,结果一群黑衣使者突然从天而降,刚好落在了关顶,之间那群黑衣使者刀光闪烁,弩箭横飞,很快悄无声息的清理了守着大门的护卫,除掉绞盘那里的兵士,而黑衣使者的领队更是本领高强,一手强弓列不虚发,四箭解决了瞭望台的斥候,让他们示警都没示警就直接见了阎罗。飞猿关守军直到绞盘拉动关门才被惊醒,但那个时候,已经来不及了~~~正是铜墙铁壁缩似龟,妙计奇袭从天来。欲知后事请听下回分解~”
是的,游鸿吟选择了这种破常规的计策。
要知道,时至今日,依然没有所谓的‘空军’概念,在众人眼中,唯一能在天上飞的,除了烟花风筝,大概就剩下一个孔明灯了。游鸿吟请军中工匠建造了近八百的滑翔翼,虽然因为材料限制这种滑翔翼飞不了多远,却绝对可以支撑一位兵士从高处滑至目的地并安全降落。
游鸿吟拉练的精英兵士就承担了从空中突袭这样的任务。
这些兵士都花了三天时间秘密练习过,但是因为进攻那天夜里光线实在太暗,最后八百人只有四百是真正落到了目的地飞猿关内,更是只有两百人准确落到了关顶上,然后迅速解决了西梵飞猿关关门守军,夺下控制权,游鸿吟更是亲手射死了瞭望台上的斥候,然后使用绞索,开了飞猿关关门。
而门开之后,潜伏在关外的数千南周兵将立刻控制了关门,李锐亲自带的队,坚持了将近半个时辰防止西梵人再夺走关门控制权,直到一头雾水的大部队终于从远处赶来,双方才开始在狭长的飞猿关内的争夺战。
那一晚,血肉横飞,游鸿吟被彻底激起了杀心,手中朴刀划过便是人命,只他一个人,当晚便收割了将近三百条性命,整个人都被鲜血泡的湿透透,走一步地上便是一个血脚印。当然,他也不是神人,身上受了好几处伤,但是都没伤到要害。至少,这场持续了将近一天两夜的争夺战结束后,他还有力气跑到附近的山泉里洗澡。
这条山泉是他寻找滑翔翼起飞点的时候发现的,距离很近,战后众人都疲累不堪,参战的都就地休息了,未参战的大军接手了后续的战场处理等等工作也很忙,游鸿吟就趁着这个机会跑出来洗个澡了。
宴行云见他到了水边就想跳,立刻出声阻止:“伤口不能沾水。”
游鸿吟轻笑一声:“没想到,你挺关心我的么。”
宴行云沉默不语。
游鸿吟安抚:“没关系,洗好之后我会给伤口消毒上药的。”他实在忍不了那些血污凝结成固体,硬邦邦地附着在身上,立即脱了衣服,进水清洗。
宴行云沉默了一会儿后,突然:“我比不上你。不只脑子比不上你,就连身手也比不上。”
游鸿吟停下清洗的动作,干脆找了块水中的石头靠着休息:“也还好,毕竟我活的时间比你长些。”
“这和岁数没什么关系,时间只会增加一个人的经验,却不会改变一个人的思维。我身处战场所思所想太少,太简单,两军对垒也只会按照过去所学死搬硬套地排兵布阵,直接对冲,却不知道自己一句‘右翼掩护,中军进攻’到底适不适合。”似乎是开了心口枷锁,宴行云好似突然长大了一样,不再如同过去那般盲目自信。
他继续:“甚至就连身手,也不一定比你强。是不是如果我像你一样聪明,上辈子,端亲王就不会死了?”
“你这样让我很不习惯。”游鸿吟哭笑不得。
“你帮帮王爷吧。”宴行云:“因为王爷他,将会收你做义子。”
游鸿吟吃了一惊,问:“上一世他收你做义子了?”
“是。”
“呵,这就更有趣了。”游鸿吟思索了一下,这件事背后一定有问题,但是此刻的确不是解决端亲王相关事情的时候,所以他:“宴行云,你觉得一个成功的人生该是怎样的人生?一,哦,帮端亲王这件就不必了。”
“曾经的我处处失败,这辈子只要除掉如今南周皇位上那个碍眼的人,帮助王爷守护南周就足够了,征战沙场的人不奢求其他。”
游鸿吟洗完澡:“你对端王爷还真是念念不忘。差不多再过两天,你就无法时时刻刻清醒着,放心,既然端王爷之死成了你怨气的源头,我终归会帮忙的。”
宴行云过了许久,才了一声:“多谢。”他怅然一叹:“自己无力保护想保护的人,却必须求其他人帮忙,真的非常窝囊。大概从我决定伪装纨绔的那一刻起,就真的成了一个纨绔了吧,没有能力却从来不肯认清事实。”
游鸿吟反思了一秒钟,自己是不是击的太过了,但随即就立刻将这种情绪抛到脑后。
世间之事,一饮一啄,自有天定,因果循环,从不偏离。
哈,白了,他游鸿吟就是这么记仇心眼,报复心强的很。
联军夺下飞猿关,修整了十天,毕竟是灭国战大家并不想太过冒进。
果不其然,夏侯烈虽然知道此次轻松夺关是南周的功劳,却一点都没有让出飞猿关的意思,扯皮扯到最后,还是双方共持。
李锐这次功劳很大,但周永思觉得之前的封赏已经足够,所以只是口头表扬了一下,就连个真金白银的财物都没有。李锐早已习惯了这些事情,并不在意。
而周永思转头就上了奏折,向汴梁报飞猿关大捷,南周皇帝不气,没赏周永思什么东西,却转头赏了周继伦,这让周永思开怀不已。
而此次大捷也让南周国内之人心思动摇。没想到周永思领军能力也不差,能抢在夏侯烈之前拔得头筹,如此一看岂不是至少能和夏侯烈平起平坐。比起圆滑会来事的周永思,端亲王周世康就是块又臭又硬的石头,惹人讨厌。
大齐军帐。
夏侯烈坐在案边沉思。
他的儿子夏侯景:“没想到,南周还真有本事不错的将领,爹,不,大将军,那李锐成长起来就是个后患,这次不如借机除了吧。”反正战场上刀剑无眼,随便一支冷箭就足以送人去西天,李锐那样子看上去就没什么防备,周围亲兵就十几个人,一上战场了还各个都往前冲,根本不会去保护主帅。
“你整天就不能不想那些旁门左道么。”夏侯烈斥责了一句,却没不让去做:“过了飞猿关,入了蜀中后,我们和南周分开,直取平城。”
“大将军,不是原本定计让南周多头阵,多消耗消耗的吗?”夏侯景问。
夏侯烈冷笑:“周永思如今大战告捷,又得了他们皇帝封赏,正是春风得意自信心膨胀的时候,哪里还会被我们威胁,去做头阵的炮灰。此次出征首要目标是灭西梵,消耗南周兵力只是顺带之事,与其有一帮敌我不明的人在旁窥伺,不如我大齐独自征战。如今最硬的两块骨头已经被啃下来了,蜀中腹地一马平川,还不是任我大齐铁骑驰骋。若是比拼速度,那帮子软弱南人定然比不过我们,等攻下黄金宫,再来清算其他。”
当初约定谁攻下的地盘就是谁的,夏侯烈有绝对的自信能拿下西梵大多数领土,顶多留口汤给南周喝。
夏侯景见父亲如今已过五十,却依旧雷厉风行,战意昂然,不由得低下头,跪倒在地:“末将领命!我大齐定能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好,这才是我夏侯家的好儿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