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余花拂衣(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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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舜一看人坐在柜台上, 抬脚转身就走。

    “跑什么,我能吃了你?”游鸿吟坐在栖吟阁一楼的柜台上,正在仔细修复一副古字画。这幅画的年代已经不可考, 被虫蚀的厉害, 原本一点价值都没有了, 被游鸿吟以极低的价格收了回来, 尝试性做修复。

    白舜面无表情地又转身走回来:“见你忙。”

    “哼哼, 白爷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善解人意,温柔体贴了,倒是让人很意外呢。”古物修复并不是一个轻松的活计,特别是这种残破的厉害的字画, 需要极度的耐心和高超的书画造诣。游鸿吟也没法分心,顶了白舜一句就又低头工作了。

    白舜有些理亏。

    因为游鸿吟曾经过, 中二病没治好的任务别丢给他,他讨厌和这种讲道理讲不清楚却偏偏自信爆棚的人沟通。

    “不过,你下手也狠, 宴行云的灵魂强度削减了足足两成, 这怕是有点多。”白舜。

    游鸿吟见自己工作做不成了, 就干脆停下来,将白舜带到了二楼休息室:“这次任务是什么, 你再给我挑奇葩, 任务还繁重的不行, 别怪我翻脸。”

    “放心, 这次的任务很简单。”白舜。

    游鸿吟狐疑的看了他一眼。

    “任务对象名王宝。”

    纵使天不悯, 余花拂衣去。

    有人羡慕这样的洒脱,却不知,这种不羁的人生态度诞生之前,到底会经受多少难以描述的悲痛苦难。

    游鸿吟接受身体中两段记忆的时候,竟然有了一瞬间的迷失。

    似乎,已经许多年,没有过这种感觉了。

    记忆中,最深刻的是村旁的大树。

    那棵树很大,树身粗的需要十五个他才能围抱起来,因为他在生日那天,曾经伸展着双手,紧贴着树干,一个臂长一个臂长数出来的,中间还数错过,不得不又量了一遍,所以知道的很清楚。

    他不知道这棵树有没有名字,村里的人都是喊‘村口的大树’,但是他一直都觉得,这棵树和人一样,是活着的,只是和他不同,它不能动而已。所以他给它取了个名字,叫王大树。他什么都没有,可是他还有名字,所以可以把名字分给大树一半。

    大树的根有些都已经隆出地面,像一根根长长的地瓜,不过,大树的根不能吃,能吃的话,他觉得他可能就再也见不到大树了。

    他喜欢大树的树叶,大树的树叶有很多,很厚,能将所有的阳光都挡住,村里的人喜欢到这里来乘凉,鸟儿们也喜欢在大树上安家。

    大树的朋友真多,一定是因为它很讨人喜欢。

    那他喜欢大树,和大树做朋友的话,他的朋友也会和大树一样多么?

    除了大树,和他玩的最多的是大黄。

    大黄是一条狗,一条黄毛的普通土狗。

    原本它是有家的,但是自从和他一起玩后,它家里人就不要它了,只能在村子里做条无家可归的狗。他认定大黄是他的第二个朋友,所以总是偷偷的从家中带米饭喂大黄。

    低矮昏暗的房间,总是对着他窃窃私语的村人,畏惧不愿直视的眼神,没有交谈,没有接触,明明他活在一个充满活人的世界里,但是他却觉得自己已经和睡在墓地里的爸爸妈妈一样,周围都好安静啊。

    游鸿吟睁开眼,面无表情的看看自己的手,皱了皱眉头,低声喊:“滚出来,白舜。”

    果不其然,白舜的身影渐渐从无到有,出现在游鸿吟如今躺着的床头边。

    “有问题么?很少见你任务期间联系我。”白舜来的自然不是本体,而是投影。

    “这次的任务对象怎么回事?”游鸿吟问。

    “你指的哪方面?”

    “为什么年龄这么?按理来,所有原魂的第一世都不会出现这种情况。”游鸿吟。

    “你知道的,天道无情,哪怕是原魂也不过是命运中的一个环节。此子乃原魂中的翘楚,万中无一的纯白之魂,难免遭天嫉妒。而他这种陷入仇恨的纯白之魂,怨气会无比强大,你自己心。”白舜也没等游鸿吟再问其他,投影立即就消失了。

    是的,这次的任务对象非常特殊。

    现在王宝刚刚六岁。

    这次并非穿越,也并非夺舍还魂,而是重生。当然任务对象特殊并非是因为重生,而是王宝两辈子都是死于十二岁,并且都是自杀。

    虽然两辈子加起来活了二十四年,但是王宝的心理年龄是停留在十二三岁的,他接触到的生活环境,太单调,太封闭了。

    王宝虽然此刻是清醒的,但是他拒绝交谈,游鸿吟附身之前,一般都是白舜负责将任务对象带来附身,并且向任务对象解释一下大致情况。当然,白舜给出的解释并不一定就是真的,辞一般是跟着游鸿吟的需求走的。

    但是王宝是白舜也没理,游鸿吟也没理,一直都保持着沉默,似乎是已经完全将自己隔绝在自己的内心世界中。

    伸着的依旧还没有脱去婴儿肥的手,游鸿吟无奈地钻进了床上的被窝里,趁着天还没有亮,继续睡一会儿。

    大概是记忆还没有完全消化掉,游鸿吟做梦了。

    似乎是奶奶站在门口,她苍老而刻板的面容显得有些让人害怕,她:“回来吃饭。”

    奔跑进了家门,低矮破旧的木桌上已经摆好了饭菜,一个炒青菜,一个香葱炒鸡蛋,还摆了两碗白米饭和一个酒杯。

    但是,自己并不是坐在那里的,那两碗饭是爷爷和奶奶的吃的。

    他的饭桌是一张方凳,一般会摆在靠着门口的地方,距离厨房很远,距离木桌也很远。

    奶奶端着一碗饭过来,饭碗上盖着些青菜鸡蛋,然后端给他,放在方凳上。他搬了个比方凳矮的凳子坐,然后就开始吃饭。

    而奶奶则推着一坐下就想拿起酒杯喝一杯的爷爷去外头水井边洗手,两人洗完手才再坐下来,一边些话,一边吃饭。

    他坐在凳子上,虽然吃着同样的饭菜,但是却从来没觉得,爷爷奶奶和他,是生活在一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