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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想在他面前被朕弄哭?”◎

    明媚的阳光照在窗外, 在一场一场冬雪后带来了久违的温暖,烧着炭炉的御书房开了窗户通风,微风吹进房中, 碳盆里烧的发白的木炭时白时红,扬起的灰烬被炉罩挡住, 无声无息的落回去。

    房中无人话,压抑的氛围却让人十分不安。被盛放在桌上的朱笔因为桌子细微的动而滚到皇帝面前。

    在朝堂之上任用贤才, 可听臣子之言的皇帝在私下也受到朝臣们的敬重。

    新帝年纪不大, 但处理一国政事松紧有度,勤勉用心,不但能提拔新臣,对待一众旧臣也不会过于苛刻, 除了不许人议论后宫之事, 找不出太大的过错。

    林枫眠在前朝时也以为皇帝是个英武的君主, 在君主眼中,夺权杀人不过是为了集中权力到自己手上的一种手段罢了, 林枫眠虽然担心自己会被皇帝夺权,但他理解皇帝的做法。

    今日听了这些, 林枫眠心中久久不能平静。他从未想过,皇帝将玉明熙扣在宫中会那样对待她。这早已不是争权夺利, 已然超出了君臣的界限。

    裴英践踏了玉明熙的尊严。

    失去了尊严和自由,对玉明熙而言是诛心之痛。

    林枫眠懂她, 所以更加心疼她。

    一身朝服端庄整洁,金色的阳光照进来, 衬得他衣服上的五彩绣精致斑斓, 林枫眠拱手行礼, “陛下, 郡主乃是千金之躯,还请陛下珍惜郡主,不要苛待于她。”

    谦谦君子仿佛阳光照射下一潭平静的池水,温柔的滋养万物,盘旋原地,不争不抢,哪怕天雷落下在他身边炸一个坑,他心中慌乱也不会失了君子翩翩气度。

    裴英最讨厌这种人。

    看上去好像什么都不在意,也没有什么能动他们的心,林家一家子都是底细干净的,连一点把柄都抓不到。无法招揽到自己身边做忠臣,也不知用什么手段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他除掉。

    身为皇帝,裴英知道要安排合适的臣子会自己做事,林枫眠德才兼备,如果愿意忠于他,他也不是不能放过他。可他们君臣二人中间有一个无法调解的矛盾,玉明熙。

    林枫眠愿意侍奉明君,裴英却并非心底纯净之人。若是放了玉明熙,林枫眠必然会感谢他的大恩大德,但裴英死都不会放手。

    他硬要留玉明熙在身边,就必须要拔除她的爪牙,扯掉她的翅膀,彻底断了她的退路。

    衣冠楚楚的皇帝略显嚣张,看着眼前波澜不惊的臣子,不仅没有半分收敛,反而继续:“如今朕与姐姐日夜恩爱,早已与夫妻无异,若是林尚书愿意为我们二人做个见证,也好让朕给她一个名分。”

    这是要让林枫眠替他出头,皇帝迎娶郡主是何等丑事,即使林枫眠在朝中名声再好,沾了这件事,也必然会遭人唾弃。

    林枫眠自己也清楚这一点,冷静地:“陛下抬举了,臣不过一介文官,主掌祭祀典仪,遵循礼法,若违背此规,臣宁愿辞去此官。”

    “哦?”裴英微微一笑,这正合他心意。

    “朕一直觉得礼部那些老家伙太过迂腐,还想着你正值青春壮年,会通情达理一些,没想到也是个不会转弯的木头脑袋。”

    “陛下教训的是。”

    裴英淡笑着,眼中露出得偿所愿的欣喜和计谋得逞的狡黠,“既然你不愿意为朕做事,那便同你自己所,辞了这官职吧。”

    在礼部做了许多年,却被皇帝轻描淡写一句话就夺去了他的官职,林枫眠心中寒凉,他担心了许久的事还是发生了。

    林枫眠不吵不闹,默默的接受了皇帝的命令,“臣领旨。”

    走出御书房,思绪许久都没有缓过来。苦心经营多年,本以为仕途正好,能够在父亲之后再次光耀门楣,可以与玉明熙在朝堂上互相依仗。结果却是官职被夺,玉明熙也被迫困在宫中。

    脑海中回想起方才皇帝看他时的眼神,好像在看掌中钉肉中刺,他没敢抬起头来与皇帝正视,却依旧忘不掉那凶恶眼神中散发出来的彻骨寒意。

    伴君如伴虎,如今也算是得了一个自由身,解脱了一身的压力。

    御书房外的路宽敞明亮,林枫眠走到宫墙边,正要转过去走来时的路,就被门边守着的羽林卫拦住,给他指了另一条路。

    林枫眠不解,“我为何不能走那条路?”

    羽林卫冷道:“还请大人谅解,这是陛下的意思,为防路上看到什么让大人分心,还请大人不要无端惹陛下生气。”

    他来时看到了玉明熙,自然想着回去的路上还能再看她一眼,哪怕只是远远的看着,也能让他心里安定一些。

    裴英却不让他如愿。

    “林大人不是要出宫吗,怎的还逗留在这儿,是还有什么事没有告诉朕吗?”身后的声音渐渐靠近,皇帝意气风发,解决了一大麻烦,正是心情大好的时候。

    林枫眠看了一眼来时的路,只瞧见几个宫女扫着路上的积雪,温暖的阳光照在内侧墙上,将那朱红色的墙照的通亮。

    眼神掠过宫中长街,林枫眠回身向皇帝行礼,“是臣失礼了,臣拜别陛下,陛下万岁万万岁。”

    “快回去吧,别让你的家人等着急了。”裴英云淡风轻的着,锋利的眉微微挑起,话时咬着“家人”二字,无言的威胁着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

    林枫眠读出他话中之意,心中难免恐惧,忙退了下去,乖乖走了羽林卫给他指的那条路。

    宫墙之下被折射而来的阳光照的发烫,红砖金瓦,暖阳晴空,身着一袭桃粉色衣裙的女子站在墙下,负手而立,时而盯着干净的地面,时而仰望天空,眼神不经意间瞄向道路尽头的路口,期待着会有人从那里经过。

    微风从裙边吹过,衣袂翩翩起舞,女子像一只被困在冬日的蝴蝶,飞不出无尽的寒冬,也找不到能让自己的一时庇护的港湾,只能在这冬日里消耗自己的精神,日渐萎靡。

    人人向往的皇宫,锦衣玉食,有数不清的人在宫里伺候,成了百姓们口中顶天的好去处。玉明熙身处其中,仿佛坐牢一般。

    她从来没有正眼看过皇宫,从前先帝还在,她也经常进宫,但从不把自己当成宫里人,也不觉得自己是皇家人。皇宫再好,终究不是她的归处。

    裴英给她套了一层又一层的枷锁,时而温柔时而残暴,对待她跟驯养宠物又有什么区别。

    刚才已经绕去秋音阁,这一会儿又借机走回来,玉明熙的心思,连跟在她身后的锦蓉都能看的明白,得了空便劝她:“娘娘,路上风大,咱们还是去秋音阁等陛下吧。”

    “我要在这儿等。”她看了路口一眼,依旧无人走过。

    玉明熙有些担心,刚才她见到林枫眠太过激动,一直控制不住就抱了他,还在他怀中哭成那样,万一事情传到裴英耳朵里,只怕不会让林枫眠好过。

    成大事之人要三思而后行,可玉明熙被困在帝华殿里那么久,已经好久没有见到熟悉的人,身边的这些又全是裴英的眼线,她话都不敢多,生怕给人抓住把柄。

    身边没有可信之人,连个能话的人都没有,玉明熙只恨自己不是个哑巴聋子,白白的要受裴英欺负。

    耳边隐隐听到脚步声,玉明熙心中涌起期待,心翼翼往路口那边走去,满心欢喜地想着要对林枫眠些什么。

    还没张开口,路口那边出现的人影让玉明熙的脚步停在了原地,脸上喜悦的表情顿时僵住了,心虚的看向地面。

    跟在她身后走过来的羽林卫和锦蓉一同跪地,“参见陛下。”

    皇帝没有理会他们,径直走到玉明熙面前,阳光照在她身上,轻柔的发丝散在后背上,仿佛在发光。发髻上戴着璎珞珠饰,白中透粉的珍珠垂在她发间,温润的珠光衬得她肤色雪白柔嫩,让人忍不住想要疼爱。

    裴英身上披着黑色的貂裘,本就高大的身子更显壮实,一个杀伐果决的男人,偏生的一张清俊容貌,不知情的人见了定然只当他是一个普通的贵公子,怎会想到他手下攥着多少人命。

    他来到她面前,微笑着看她,关心道:“穿这么少不冷吗?”着把身上的貂裘解下,披到玉明熙身上。

    突然压过来的重量让玉明熙有些站不稳,扶着墙面,勉强:“今天太阳好,我想走走,所以穿的轻薄些。”

    裴英身手将她鬓边的头发向后挽去,疑惑道:“你这头发怎么还散着?”

    玉明熙不解:“嗯?”

    裴英微抿下唇,柔声在她耳边:“女子许了人家便要挽发为妇,我们都已经是夫妻了,你还留着姑娘时的发髻,别人看见了会当我不中用。”

    他话的声音正常,不仅她能听得清楚,连二人身后等着服侍的一群人都能听到。玉明熙羞红了半张脸,低头将半张脸埋进毛茸茸的貂裘里。

    顶着一张热烫的脸,玉明熙正经道:“陛下慎言,臣女从未婚配人家,这头发……我想怎么梳就怎么梳,不过是许了你一次,便连我梳什么头发都要管吗?”

    裴英看着她又害羞又着急的样子,心中觉得甚是可爱。

    他轻抚她的发顶,温柔道:“的也是,那明儿喜欢怎样就怎样。”

    玉明熙别扭着转过身去,看到来的人不是林枫眠是裴英,她心里那点燃起的希望也破灭了,再留在这里也没什么意思,便抬了步子往回走。

    九五至尊的皇帝像只忠诚的狼跟在她身后寸步不离,好奇地问:“早上不是了要去秋音阁用饭,你来这儿是特意要等我吗?”

    玉明熙犹豫着没有回答。

    裴英继续追问:“不是来等我的,那你是想等谁?”语气显然冷了下来。

    再这么问下去,怕是他就要在外头失控了,高高在上的帝王像个疯犬一样对着她乱吼乱叫,玉明熙自己受着也就罢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人家瞧她推举上来的皇帝是如何不堪,真是丢人。

    她深呼吸后缓缓,“我没有等别人,不过是散步到了这里,你不要误会了,我们去吃早饭吧。”

    “等等。”裴英拉住她的手,“我觉得还是把事分辨个清楚最好,不然我心里有疙瘩,你心里也不一定好受。”

    真是没完没了。

    玉明熙感觉裴英就是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哄了一时还不够,还要不住的哄,一旦哪一件事做的不合他心意了,就像点燃了炸药桶一样,引火烧她身。

    她轻吐一口气,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要讨好他,不能跟他生气,为了重获自由,一定要沉得住气。

    手掌被他握在手里,玉明熙心一横,回握住了他的手,云淡风轻道:“刚才我瞧见林枫眠了,许久未见,我有些想他,所以等在那里那里想看他一眼。”

    虽然她想些好话来骗裴英,但听到他刚才的话,就知道他心里跟明镜似的什么都知道,非要让她亲自出来。

    裴英冷冷地拉住了她,“你就那么想他?”

    两人停在路上,身后跟着的宫人们也停下。明媚的阳光将众人的影子映照在朱红色的墙上,仿佛在一瞬间定格下来,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玉明熙缓缓:“裴英,我爹娘死后,我远离家乡,一个人来到京中,那个时候就只有林枫眠愿意护着我,跟我做朋友。你跟傅琛是朋友,你之前回京不也第一时间去见了他,我和林枫眠也是这样啊。”

    她言辞恳切,真心想要让他放下芥蒂。

    “你对他没有一丝男女之情,那他对你呢?人心难测,你能轻易信了别人,我却不能。”裴英道,稍稍俯下身将人横抱起来,合着厚重的貂裘将娇的女子裹在其中。

    “这,这是做什么?”玉明熙惊讶着,心道自己又哪里错了惹了这疯子,轻轻推他,卖乖,“裴英,有什么事我们单独解决,别这样,这么多人都看着呢。”

    在他面前,玉明熙就像一支随时任君采撷的桃花,只要想了,便能随手捉了亲昵一番。

    裴英大步向前走,面无表情,眼神中透着不甘心,不悦道:“你把他当朋友,而我是你夫君,只要你承诺日后在你心里把我看得比他重,我便原谅你。”

    卧在他怀中,玉明熙有些紧张,看看他明显生气的神色,还有这幼稚的要求,竟分辨不出他是认真的还是在戏耍她。

    玉明熙心翼翼试探,埋在他胸口声问:“真的只要承诺就行?……你不怕我口是心非?”

    裴英冷笑一声,轻轻掂了一下怀中的人,便听她紧张的“啊”了一声,攥紧了他的衣襟。他轻松道:“你若是口是心非,我便如你所愿,把他带到你面前,解你相思之苦。”

    玉明熙疑惑,一双好看的弯眉颦蹙起来,乌黑的眼眸眨巴眨巴,好像一只天真的幼崽,格外惹人怜爱。

    皇帝放慢了脚步,一手托稳了她的腰臀,抬高手臂将人按在自己肩膀上,在她耳边低声道:“我只是想知道,明儿是一心一意想着我,乖乖做我的妻子,还是……想在他面前被朕弄哭?”

    腿上被捏了一下,隔着衣衫并不很痛,却足以提醒玉明熙,这个疯子是真的什么都做得出来。

    玉明熙认输,搂住他的脖子,趴在他肩膀上,声:“别了,我答应你就是了。”

    得到想听的回答,裴英露出满意的笑容,哄孩子似的拍拍她的后背,自己却更像一个孩子,“真乖,你对我真好。”

    一事落罢,二人同去秋音阁用膳。

    温暖的阳光晒化了积雪,京城路上随处可见几滩积水,马车行进带起一路水声。

    明媚的阳光在冬日颇为难得,早有民妇洗了衣服晒在院里,大街上也能看见有人挂了洗净的桌布,毛巾挂在栏杆上晾晒。

    隔着宽敞的大街,路边的商铺老板互相招呼行礼,恭祝对方生意兴隆。推着车贩卖糖果点心的贩卖力的吆喝,悠长的声音从街头传到街尾。

    林家的马车走在路上,林枫眠时不时撩起车帘看街上行人马车,看着自己儿时生活过得地方,心里涌起一股深深的不舍。

    很的时候,他一门心思只知道读书,不比其他的孩子会讨大人欢心,虽然成绩优异,却常被戏称为只会读书的傻子。家中爹娘重视他的教育,也时常带他出去游玩,可是却没几个朋友愿意和他一起玩。

    世家子弟之间多少带着些亲戚关系,互相提携,为日后进入官场做准备。林枫眠却不懂得走这些捷径,不愿替别人行方便,便总遭人白眼。

    后来,学堂里来了个姑娘,是太子疼爱的义妹,太学里的人都上赶着巴结她,姑娘却怕生,并不与生人交心。

    学堂考试,林枫眠得了第一,谁都没想到第二会是刚入学没多久的玉明熙。有人羡慕也有人记恨,喜爱读书的二人就这么相识了,时常在一起读书写字,交流诗词,成了彼此最好的朋友。

    那时无忧无虑,心中只想着日后入仕可以为百姓谋生计,为国家谋前途。如今时运不济,遭了皇帝猜忌,仕途就这么断送了。

    隔了许多年再看这街上之景,依旧是处处有烟火,处处有人行。

    林枫眠一颗赤子之心仍似当年,这天下之主却被个人私事蒙蔽,要一错再错下去。

    马车停在林府门前,身着朝服的林尚书从马车上下来,面容温和,对着前来迎他的看门厮微微一笑,很好的隐藏起来内心的疲惫。

    看门厮开了府门让林枫眠进来,同他:“少爷,张家的公子来拜访您,有事要求问您。”

    “他人呢?”

    看门厮回道:“老爷请他进去里面坐了,您回来若是有空就去见见他。”

    林枫眠点点头,转头吩咐自己身边的厮,“苏墨,你过去通传一声,跟张公子我已经回来了,换下朝服就过去。”

    “是。”苏墨转身去了前厅。

    林枫眠换下朝服,穿了一身水绿色的冬衣,来到前厅之上,见厅上坐着自家爹爹和张家的公子,从容走上去,对着爹爹行礼,“见过爹爹,孩儿回来了。”

    林太师看到孩子回来,心里也有很多话有问,碍于厅上有客人,起身道:“张公子今日是过来找你的,你们两个有事先聊,我就先去后边了。”

    罢起身离开,林枫眠对着爹爹离开的方向躬身行礼,张祈安也起身恭送老太师。

    后厅只剩下二人和服饰的下人,丫鬟上来为二人倒了茶。

    张祈安转身拱手行礼,“参见尚书大人。”

    林枫眠走过去将人扶起,“无需多礼,请坐,有什么事可以直言。”

    二人一同坐下,张祈安喝了一口茶暖暖身子,才:“我……许久没见到郡主了。”

    他一开口,林枫眠便猜到了他的来意,静静听他,“之前我听郡主生病了,但是我爹官职不高,我也没有门路能拜进郡主府里去,一直没能上门去看她。”

    张祈安穿着一身橘暖色的冬衣,领口还有一些毛茸茸的白绒,看上去就像他人一样温暖又童趣,粉白的脸担忧道:“郡主待我很好,如今她生病,我却不能上门看望,实在于心不安。”

    林枫眠安慰他,“她是生病了,不方便见人。”

    张祈安手捧着茶杯,追问:“但是我听您去看过她,这才斗胆来问,郡主的病情还好吗?”着,稍稍低下头去,“她已经病了半个月,我爹陛下已经将户部尚书的职位暂时给了别人,所以我担心,是不是郡主她不太好……”

    户部尚书这样重中之重的职位,稍有变动就能引起朝中局势变动,新任的户部尚书邹诚是三年前中举的举子,因为出身低微,一直待在翰林院没得到重用。

    张祈安的爹张贯也只是个低微官,之前有幸与玉明熙共事过一阵子,曾听她过翰林院有几个可堪大用的人才。

    新帝登基之后朝中官员职位变化不大,倒是外头的武将新提拔了几个大将军。

    若玉明熙现在还是尚书,定然能将翰林院中的贤才安排得当。如今却是一病不起,连自己看中的人才也要让别人推举上去。

    林枫眠看出公子的慌乱,安抚他:“你不用担心,她现在还没事,只不过病情有些……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你。”

    张祈安愧疚的笑笑,“您不用对我细,我只要知道她身体还好就够了。”他满怀希望的,“等到开春,我就要去参加春试了,若能中举,也不辜负郡主对我的一番好意。”

    涉世未深的公子活的像一个的暖炉,不似太阳那样温热耀眼,却有足够的热情和细腻的情感供养心上的人。

    他的单纯向善是不可多得的宝贵,林枫眠看着他,觉得公子很像还未入官场时的玉明熙,便多了一句,“我听明熙过,她有意于你。”

    突然起此事,张祈安害羞的咳嗽两声,话都结巴起来,“这……都是郡主垂爱,我这种身份实在不值得的。”

    林枫眠轻笑:“不必妄自菲薄,既然明熙看重你,你更要心无杂念,好好准备春试。”

    “这是自然。”张祈安从一旁拿出个木盒子来,递到林枫眠面前,“这是我祖母家里送过来的山参,可以补血益气,虽然没有千年人参那样珍贵,但还请尚书大人可以替我送到郡主面前,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尽管知道玉明熙根本用不到这东西,林枫眠还是收了下来。

    玉明熙闭门不见客的这段日子,有些臣子心慌,担心她出了什么事,林枫眠只能尽量多做一些事安抚他们。

    “放心,我会送到她面前的。”

    “多谢尚书大人。”张祈安起身,“那在下就先告退了。”

    一方庭院唯有冬青点缀,枯木在冷风中仿佛被冰冻一般僵硬,外头阳光大好,驱散冬日的寒冷却也只是片刻。

    林枫眠起身送他,走在他身后,看着他的背影,想起了在宫中受罪的玉明熙,张口喊住了他,“张祈安。”

    张祈安回过头来,疑惑道:“大人还有何事吩咐?”

    林枫眠犹豫着问,“你对郡主可有爱慕之心?”

    一项正经端庄的林尚书竟然会开口问这些情情爱爱,张祈安有些惊讶,随后天真的笑着,“郡主人美心善,对我又好,我自然是爱慕她的。只是像我这样的门户在京城有很多,郡主可以选我也可以选别人,她疼我,我很高兴,但如果有一天她选了别人,我也……”

    他没有完,脸上的笑容渐渐变得苦涩。生在门户,能得到郡主的垂怜已经是三生有幸,哪里真敢奢望着入府做郡马。

    林枫眠没有多言,只:“春试快到了,你要勤于读书,暂时先把这些情爱放在一边吧,考个好名次才是正道。”

    能在春试中夺得好名次,日后的仕途必然不会太差。翰林院七品,与二品郡主之间虽有差距,但在官场混迹几年,总有能与她并肩的一天。

    二人相视一笑,张祈安转身离开。

    林府之外的街上热闹,隐藏在人群中的几双眼睛盯着府门的方向看,没过多久,张祈安拜访林枫眠的事便传到了皇帝耳朵里。

    常柏将手下听到的消息汇报给裴英。

    走在御花园里,一片冬青梅花,有雪的时候是一番美景,雪化之后便只剩下雪水湿的污泥,乱糟糟的没眼看。

    裴英随手揪下路边的枯叶,捏在手心里碾碎,张开手便被冷风吹到身后,落进污泥中。

    他不经意道:“一个门户的公子罢了,不值一提。倒是不知道林枫眠会不会乖乖辞官,他官职太高,与明儿又有多年情谊,不除掉他,朕心里总是不安。”

    轻描淡写的语气着让人恐惧的话,常柏忙提醒:“还请陛下三思,林尚书与娘娘是年少知交好友,若是除了他,只怕娘娘与陛下会离心。”

    裴英看了身边人一眼,又:“这些朕自然知道,用不着你时刻提醒朕。”

    “属下失言。”

    皇帝的依仗穿过御花园,来到宴梅宫。

    不的宫殿被层层梅花包围的中间,盛开的红梅鲜艳美丽,间或有修剪梅枝的宫女在其中忙碌,其间鹅卵石路重重叠叠,若到冬日雪夜,必然有绝佳美景可赏。

    年节将至,宫里也要照例举办宫宴,宴请功程重臣,皇亲国戚。

    宫宴当天便是裴英登基满一个月,是时候让地方府尹和镇守边关的大将军来拜见他这位新帝,他的亲信们自然也会来。

    裴英吩咐:“今年的宫宴务必要给朕办好,绝不能有半点闪失。”

    太监总管玳令领命,随后又心翼翼的:“陛下,历代都是由皇后来操办宫宴,如今后位空悬,老奴与内务府自可以为陛下分忧,只是怕办的不合陛下心意……”

    裴英眉头一皱,冷道:“你什么意思,连操办宫宴这种事都要朕亲自做吗?宫里养你们这些人是做什么的?”

    “老奴不敢,老奴只是想问,要不要让帝华殿的娘娘来操办此事。”

    “她?”裴英竟然认真思考起来,:“若是由她来办,我自然能放心,只不过……怕是太纵了她。”

    闻言,常柏也躬身:“陛下深爱娘娘,自然要以后计一计。娘娘本是做大事的人,赋闲久了自然会生不满,若是将后宫事宜交于她手,不但能为陛下减轻负担,也能让娘娘能分心做事。”

    此话的不无道理,裴英也觉得不能将人捆得太紧,要时紧时松才能抓的牢靠。

    裴英松了口,“那就把后宫事宜交给她吧,总归她是朕的妻子,早些习惯这些事也是好的。”

    二人齐呼,“陛下圣明。”

    脚下的步子拐进梅花林中,梅枝上有几处还凝结着雪水结成的冰,晶莹剔透地冻在上面,反射灿烂的阳光耀眼透亮,仿佛宝石一般挂在枝头。

    身着玄衣的男人抬起手来,一手捏碎了枝子上冻结的冰,碎裂的冰渣掉落下来,闪着细碎的光。

    天色未暗,快到用晚膳的时间。

    身着粉衣的女子坐在秋音阁里,刚从外边走回来,一身寒气。她靠在暖炉边烤火,神情是难得的清闲。

    用过早膳之后她就在宫中各处走动,一路见到的只有太监宫女和侍卫,宫里的太妃太嫔都被送出去礼佛修道了,连太后都因为驾驭不了这位皇帝,逃去皇陵。

    找来找去,连一个话的人都没有。先帝还在时,这后宫里多热闹。如今正儿八经的女主子就她一个,真是寂寥。

    若是裴英没有把她掳进来,她多少得劝他纳些妃嫔充实后宫。让那些柔媚无双的女子把裴英治得服服帖帖的才好,管他什么疯病癫狂,都得醉倒在温柔乡里。

    想到这里,玉明熙忍不住笑出声来,摇摇头,直觉得自己想的有些离谱了。

    嘎吱一声,门从外头被推开。玉明熙转头看过去,身着玄衣的男子走进来,看着她脸上带笑,“在想什么?这么高兴。”

    “想晚上吃什么。”玉明熙抬头看了他一眼便又低下头去,“宫里的御厨比我府上的手艺好了不止一星半点,托陛下的福,我能有幸吃到这么好的御膳。”

    她心情看起来挺不错,裴英见了也觉得开心,走过去,伸出手来送到他眼前。

    视线中闯进一枝红梅,红艳艳的好像血珠一样,淡色的花蕊点缀其中,隐隐还能嗅到一股梅香。

    玉明熙看了他一眼,从他手上接过梅花,“陛下,这是何意?”

    裴英在她身边坐下,伸手将人捞进自己怀中,坐在他腿上,亲昵道:“今日去了宴梅宫,瞧见梅花开的正好,折来一枝给你玩。”

    他一边着,身上披的貂裘滑到了地上,玄色衣袖下精悍的手臂与她雪白清瘦的手腕缠在一起,仿佛缠绕生长的藤蔓一般。

    玉明熙的睫毛微微一闪,紧张的捏着梅花枝,“天还没黑呢,陛下不要荒废朝政。”

    裴英凝视着她,沉声道:“你觉得我会是这种人吗?既然我得空来找你,必然是已经将今日的折子都处理好了,明儿不用担心。”

    他伸出手,用拇指揩了揩玉明熙紧抿起来的唇,让她不得不乖乖张开口,手下的力度极其轻柔,依旧把唇瓣揉成嫣红色。

    美□□人,心爱之人就在手边,裴英不可能坐怀不乱,微闭双眼,一口咬在了她唇上。

    天色未暗,渐沉夕阳洒下的暖光从窗外斜斜地晒进来,从他肩膀上铺过来,玉明熙抓紧了花枝与他的后背,口中发出不清晰的呜咽,被迫陷入深吻的窒息感中。

    尽管被吻了很多次,她还是很难习惯这种感觉,掌握不了呼吸节奏,被迫张开口,涎水顺着她流畅的脸部曲线滑落下去。

    喉咙一口浊气上来,玉明熙被呛了一下,赶忙推开了裴英,朝一旁咳嗽。

    青涩的反应让裴英很是喜欢,轻拍她的后背,安抚:“这么不会服侍男人,明儿以后还要多学习。”

    玉明熙没能回答他,赶忙用袖子擦掉了唇边的涎水。

    回过身时,裴英颇为可惜的看着她的脸,捏住她的下巴,拇指按在她唇上轻轻摩挲,遗憾:“口脂都蹭掉了。”

    着便从她手上的梅花枝上捏了一片花瓣下来,在指尖碾碎,染了一指鲜艳的红色,轻轻抹在她唇上,顿时花汁的苦味与花蕊的清香染上了她的唇,水润红艳。

    玉明熙顺着那只手的力道抬起下巴,被男人凑过来又亲了一下。

    裴英心情很好,唇上染了一点红色,:“最近宫里要准备办宫宴,后宫事多,我算把后宫事交给你处理,你意下如何?”

    玉明熙眨着眼睛,眼中顿时闪起光来,“你的意思是,让我管理后宫事?”

    岂不是可以在宫宴上动手脚了。

    裴英不知道她的心思,只当是她被迫赋闲了太久,得了差事才这么高兴,“嗯,皇宫是我们两个人的,我管前朝,你管后宫,我们两人夫妻一体,日后才能走得长久。”

    玉明熙高兴的点点头,她才不想什么夫妻一起走的长久,她只想自己逃出皇宫,走的远远的。又不太确定的问一句,“那……我也可以去参加宫宴吗?”

    她从前年年都参加,哪怕受凉吃完也要去席上露个面,独独今年缺席,对外不太好解释。

    裴英意味深长的笑了,抚摸宠物一样轻柔她的头发,“你当然要去。”

    作者有话:

    可怜林,被迫做情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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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新评论:

    【害,看到这儿了的姐妹们消消气~(我气过现在又好了哈哈哈)

    毕竟病娇跟正常人难以沟通嘛,句句都是跨频交流【无奈jpg.】】

    【拳头硬了,我真的很讨厌这种男主】

    【大大第五段里的“全”力】

    【跑路!带球跑!快】

    【能不能快进,看不下去这个傻逼男主了……

    】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