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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心里是有他的◎

    世间的事大都分个是非对错, 处理政务只需要平衡好各方利益,惩恶扬善,可感情上的事却虚无缥缈, 没有度可以衡量,也没有书本可以教她该如何做。

    我没有近他的身, 只从袖子里扯出一条帕子扔给他,低声道:“把眼泪擦擦, 一个大男人成天哭什么哭。”

    罢, 径直走出院门。身后的裴英捏着帕子对她问:“姐姐,你还会来见我吗?”

    玉明熙咬紧牙关,没有回应他。

    如今事事顺遂,没人能给她找不痛快, 可是见了裴英这一面, 她一整天的好心情都散了。一手捂着发烫的脸, 脑袋里想的全是他刚才的那些话。

    坐到如今这个位置上,想要找一个如意郎君近乎是不可能的。要么找一个与她势均力敌的人, 像林枫眠、薛庆那样的,强强联手, 相敬如宾。要么就寻一个门第、官职都普通的,这种人一抓一大把。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 婚姻在她眼中就成了权衡利弊的工具,曾经也想过一生一世一双人, 到了现在,不但给不了别人真心, 还要担忧别人有没有爱慕之意。

    那些想要娶她, 想要做驸马的人。究竟是真的爱慕她, 还是贪恋她的权势地位?

    随着年岁的增长, 玉明熙越发感觉到自己的心境不复从前。生病的人分明是裴英,可她自己也变了。

    第二日下朝,玉明熙回到府里,进了门就见厮笑着向她禀告:“公主,张公子来了。”

    玉明熙随口问他:“那个张公子?”

    厮笑盈盈的:“还能有哪个,就是张贯大人家里的公子,昨日春试刚结束,您不是还叫的们去他府上送礼了吗。”

    玉明熙想起了他,赶忙走上前厅去,粉色的倩影被阳光温暖的照着,连发丝都闪着光。

    坐在厅上的公子一身橙色衣衫,像是夕阳即将落山前洒在云彩上的光辉。青年比之前瘦了一些,饱满的额头被额发遮住,显得他相貌格外稚嫩。

    睫毛下的双眼看向了走进来的玉明熙,青年眼中一亮,站起身来向她请安,“人见过长公主,长公主金安。”

    玉明熙让人过去将他扶起,“我们许久未见,你不用多礼。”

    张祈安在她面前站的笔直,看到公主那一张粉白色的脸好像雨后的芙蓉花一样娇嫩可爱,他忍不住红了脸,稍稍低下头去遮掩自己的羞涩,“人昨天刚结束春试,得知公主给下人送了许多礼品,特意上门来道谢。”

    他也想过送些什么回礼,但张家门第不比那些达官贵人,没什么能送得出手的东西。想来长公主这样尊贵的身份也是看不上他家东西的。

    “你如今考过了试,是天子门生,不必为了这么点儿东西特意上门。”玉明熙扶着椅子坐下去,看向他的眼神满是喜悦,“若是不着急回去,我让下人准备酒菜,咱们喝一杯?”

    张祈安点点头。

    不一会儿,后厅上摆了酒菜,玉明熙与张祈安一同走去后院。

    在后厅上坐定,玉明熙喝了一口酒水,觉得整个身子都暖了起来,敞开心扉同他话,“我听人你在太学里的时候成绩不错,这次考试……名次想来也会是好的。”

    张祈安端着酒杯没有喝,看着她:“人也不知道,名次考得好了能光耀门楣,考的差了怕是要给家里人丢脸……”

    他像是有心事,话吞吞吐吐的。

    玉明熙又喝了一口酒,“我希望在朝为官的都是有志之士,有才之人,皇帝年纪还,有很多事都要慢慢去学,我不能时刻陪在他身边一五一十的教他,只能期望朝臣们都能做好自己的份内事。你也是,做好自己分内事就好,考试结果如何,不必过于担心。”

    张祈安乖巧的点点头,偷偷抬眼,有些犹豫的:“比起春试的名次,我……我还担心与您的……亲事……”

    今时不同往日,玉明熙已经不再是三品的郡主,她身为二品的公主,比皇帝还要尊贵,她的婚事自然也关乎大靖的国运,不会轻易敲定。

    张祈安知晓这一点,在家里的时候也被父亲揪着耳朵了好多遍不要痴心妄想也不要自甘堕落,可他心中还是抱着一点期望。

    玉明熙放下酒杯,看着坐在对面的青年脸颊熏红,她心中微动,

    她很想知道,张祈安对她有没有爱意,若是有,这爱意又有几分。忍不住试探:“如果我,我不能嫁给你了,你怎么办?”

    若是对她怀有真心,应该会在这时表露心意吧。

    这样想着,专注的看着张祈安,青年却好像怔住了一样,愣在原地,脸上的羞涩如潮水般褪去。他脑中好像激起了几声闷雷,听了玉明熙的话后,心里久久不能平息。

    他对玉明熙的感情很复杂,崇敬她的功绩,仰慕她的英明神武,也喜欢她的娇柔可人。此生若是能娶到这样一个女子做妻,一定是他三生有幸。

    脑海中回想着父亲与他秉烛夜谈时的话——“长公主为国事操劳,如今二十多岁都没有与别家的公子有什么来往,更别嫁人为妻了。她忠于大靖国,醉心权势,对待感情一事却最为凉薄。”

    一直以来都是他追逐着玉明熙的身影,但是两人之间的身份差距太大了,从前她并不在意,张祈安便能坚定信心走向她,今日听她出这番话,他心里一阵寒凉。

    他们二人从来都不是恋人,比起朋友,更像是比较熟悉的陌生人,玉明熙喜欢他的乖巧,愿意在他面前吐露心声,而张祈安敬仰她的尊贵,甘心聆听她的倾诉。

    他们之间有过喜欢吗?

    张祈安忽然犹豫了,他的父亲一辈子谨慎微,他也知道官更需要心谨慎,一不心就可能丢官,做回平民百姓。

    若是长公主不愿意嫁给他,那即便他再怎么努力,也是不成的。

    张祈安恭敬答她:“您是长公主,人自然什么都听您的。都是人笨拙,明明知道自己的门第配不上长公主,还这样的胡话。”

    女子脸上的表情没有多大变化,眼眸微垂,“除了门第之外,你没有别的话想对我吗?”

    张祈安下定了很大决心似的,道:“我……我很敬仰长公主的果敢刚毅,心怀天下,日后若是有幸入朝为官,也一定会报效大靖国,为陛下为公主分忧。”

    玉明熙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将杯中剩下的酒一饮而尽,高兴道:“你有这样的心就好。”

    一壶暖酒喝尽,两人客客气气的告别。玉明熙看着张祈安离去的身影,眼中满是落寞。

    跟在身边的燕皱着眉:“公主,您对张公子那些做什么,您之前不是挺中意他的吗,等人家春试名次出来了正好来上门提亲,这门亲事十有八九是稳了,您今天这些,我看啊……这亲事又黄了。”

    “我也不知道。”玉明熙无奈的笑了一下,“他是个很有才能的人,真要做了我的驸马,只怕他日后在官场上的路不好走。”

    燕接话道:“这有什么不行的?公主您只要稍加提拔,那张公子以后肯定官运亨通啊。”

    完,就接到玉明熙一记眼刀,她隐隐有些发怒,“我身为一个女子做到这种高位,你以为事事都是容易的?如今朝政不稳,因为我能稳定这局势,所以下头朝臣才不会反对我,等到有一天,太平盛世,河清海宴,等到朝廷不需要我了,我还想着安稳的度过下半生呢,怎么能任人唯亲、暗箱操作。”

    越是身居高位越要谨慎行事,更何况她还要教导李澈成为一代明君,自然要管控好自己的言行。

    燕声问:“那您的亲事怎么办?公主你年纪也不了,身子也有亏损……这些事越拖越晚,奴婢实在是担心。”

    前不久,燕与青竹成了亲。自己有了家庭后就更加担心玉明熙的终身大事,公主身边没有父母兄弟,连唯一能得上几句私房话的林枫眠都不在京中,这亲事又能与谁商量呢。

    玉明熙走回厅上,坐在板凳上酌几口,“你觉得我和张祈安能成为夫妻吗?”

    被她这么一问,燕话吞吐起来,她与人相恋过,自然知道相互喜欢的人是什么样子,而她站在一旁看公主与张公子之间的对话的举止,完全体会不到两人之间有一丁点爱意。

    公主顾虑太多,张公子谨慎微。两人之间的关系就像这杯中的酒一样淡淡的。

    需要公主操心的事实在太多,她没有心思也没有时间去了解一个人,爱一个人。所以期待着对方对她的爱意浓烈一些,这样才能维持两个人之间的关系。

    显然张祈安不是这样的人。他对玉明熙的敬多于爱,在感觉到冒犯了长公主的威严时,那点爱意也被深藏起来。

    他并不是不爱,只能是不够爱。

    而玉明熙对他只有怜惜,并没有半分爱意。

    燕想了一会儿,在她耳边劝,“公主,以您现在这样的权势地位,想求一份真心……怕是不易。要不然就找一个合适的结亲吧?”

    “合适?”玉明熙喝了一杯又一杯,淡酒入喉带起一段灼烧感,落进肚子里,腰腹上烧起了一片热热的,“我的心好像死了,明明现在我想要什么都轻而易举,可是我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了。”

    看见她失落的模样,燕也跟着难过,上去拿开酒杯,“公主别喝了,您要醉了。”

    玉明熙半趴在桌子上,声啜泣。

    外头天色正好,日光仿佛金色的绸缎垂落在屋檐下。院子里扫修剪树木的家丁在低头做事,从后院走过来的丫鬟身前抱着要拿去洗的棉被。

    丫鬟走在路上,瞧见前头走来一个身着蓝衣的男子。反应了一会儿,左右看看都有人,她赶忙迎上去,紧张道:“少爷出来是有什么事吗?若是有事要做尽管吩咐奴婢,少爷可以先回院子里休养。”

    裴英看着她皱起眉头,“我想去看望看望姐姐,你不要挡我的路。”

    “公主现在正在跟张家的公子喝酒呢,怕是没空见少爷,少爷您还是回去吧。”

    听罢,裴英怒道:“姐姐只是不让我见外人,从没过不让我出院子吧,我好歹也是圣上亲封的太上皇,你一个丫鬟也敢来堵我?”

    “奴婢不敢。”丫鬟微微躬身,不敢再拦。

    听玉明熙再与别的男子吃酒,裴英心中醋意大发,一边走着一边想怎么收拾那个张家公子,又要把人收拾的服服帖帖,又不能惊动玉明熙,不如晚上趁着夜色去他家里把人揍一顿。

    心中酸涩难忍,裴英努力压制怒意,这些日子他一直避免生气,尽管他拿蛊虫没有办法,那还想多活几年,多陪玉明熙几年。

    等他走到后厅,却不见有什么陌生的公子,只有一个喝的半醉的女子趴在桌上,身旁是声规劝的女使,嘴里还什么“这门亲事不成了,咱们可以慢慢物色别家”。

    裴英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开,走到她身边去,问燕:“姐姐喝醉了?”

    燕对他还算是恭敬,但也怕裴英会对没有还手之力的玉明熙做什么,便:“公主喝多了一点,我正算扶她去花园里散步,醒醒酒。”

    裴英蹲下身来,醉酒的公主也察觉到有人在看她,坐起身来转头看向他。

    女子一头乌发如丝缎,伴着鬓边的流苏一起垂落在柔软的云锦之上,她坐姿端正,脸颊被酒意熏红,双唇嫣然含朱。

    外头是在庭院里忙碌的下人们来回走音的声音,身旁也有燕声劝着,可裴英好像听不见他们,眼神定在她脸上,心跳加速,耳朵里全是自己的心跳声。不管看多少次,他都忍不住为她心动。

    这是他费尽了心思想要得到的女人,此刻醉醺醺的坐在他面前。一双黑曜石般清透的双眼中透着些许纯稚的茫然,像是尚且不谙世事的孩童,心思纯澈。

    他并非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玉明熙,十五岁那年,他在后花园里被她调戏,那时的心动一直持续到现在,从来都没有停止过。

    裴英试探着问:“姐姐,你还好吗?”

    “裴英?”玉明熙认出了蹲在她面前的男人,眼神中露出欣喜,伸出双臂搂住了他的脖子,“你终于回来了,我等了你好久。”

    异常的举动把一旁的燕吓了一跳,她忙掂了掂桌上的酒壶,竟然已经空了。刚才在酒桌上,张祈安只倒了一杯,都没有喝多少,显然是玉明熙把这一壶都喝光了。

    “少,少爷,还是让我来扶公主吧,她……她醉的有点厉害。”

    燕心生恐惧,这两个人可是曾经有过一个孩子呀,这搂搂抱抱的,万一有个什么意外,这……公主醒了不得气死。

    她走过去想要把玉明熙从裴英身上拉开,却被裴英一手推开,眼神不善的警告她:“既然知道她醉得厉害,你不赶紧去准备醒酒汤,还在这做什么?”

    燕左右为难,赶忙出去吩咐丫鬟去煮醒酒汤,而后又转回来看两人。

    玉明熙抱着裴英唧唧歪歪的不肯松手,一只手在他头上摸来摸去,迷迷糊糊着醉话,“你回来京城,我们互相倚仗,以后就不会再被人欺负了。”

    她的是一年前裴英从苍州回京的事,或许是心里一直想着,如果那时一切都按照她的想法走下去,如今也会事事安稳,中间也不会再有那么多波折。

    已经有多久没有再被他拥抱过,裴英贪恋她身上的温度,双臂环上她纤瘦的腰,“我不会让别人欺负你。”

    “裴英……等你长大了,我为你相看一个好人家,给你娶一个贤惠的妻子。”玉明熙着,双臂松开他的脖颈,两只手扶在他颈边的肩膀上,一双迷茫中透着希冀的眼睛直视他的双眼。

    身边没有亲人的滋味,她知道。她一直想着裴英是孤零零的长大,一定希望能够组建自己的家庭,她会为他办好这些事。

    “姐姐,明儿……”裴英沉声呢喃着她的名字,脸颊凑到她脸前,轻轻磨蹭她的鼻尖。

    我不想娶别的女人,我只想要你。

    他有千言万语想要对玉明熙诉,可在这里,外头有多少眼睛都看着,还有个阴魂不散的燕在门边警惕地盯着。

    裴英直起身子,一手托住她的腿,一手搂住她的后背,把人抱了起来。

    “我有话要跟姐姐单独,你就不要过来了。”着,直接甩掉燕走去离后厅最近的他原先住的院子。

    燕察觉不对,一路追过去,跟在后面喊他:“少爷您千万别冲动啊,如果公主醒了后知道您对她这样无礼,她会更恨您的。”

    裴英在路上站定,回声同她:“我只是有话要跟她,你不用担心。”

    他表情十分淡定,丝毫不像是冲动发疯的模样,垂首低语,黑发垂落,颇有几分淡然从容之意。

    燕停住了脚步,没有继续再追下去。看见他把公主抱进了院子里,赶忙转身去叫人来。她一个弱女子怎么拗得过太上皇,还是叫几个护卫过来帮忙更稳妥。

    院落里被扫的十分干净,房间里依旧保持着他当初离开时的模样,裴英抱着走进房中,玉明熙坐在他手臂上,抱着他的脖子胡话。

    “我知道你从前过得十分不易,以后有我在,我一定会好好保护你的。”

    裴英坐在桌边,把人放在在对面的椅子上,拉住她的手。他的心跳快要飞出来了,咬着唇,同她:“姐姐,我喜欢你,你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

    醉酒的玉明熙没有立刻理解他的意思,两只手捏着他宽大的手掌,微笑着:“可是我们是姐弟啊,而且我还有那么多事要做,我怎么能和你在一起呢?”

    “你想做什么我都会陪你去做,我们又没有血缘关系,甚至……我从来没有把你看作是我的亲人……”裴英着渐渐急躁起来,他靠近了一些,想要再次把人抱进怀里。

    玉明熙没有容许他的放纵,身子上后撤了一下,醉红的脸不甚清醒的面对着他,渐渐觉得心脏有些涨,娇嗔道:“瞎想什么呢。”

    “我想要你做我的妻子……”他握着她的手,低下头去。

    玉明熙眨着眼睛看他,面前的男人长得好看还乖巧。衣领处置露出一截雪白的脖颈,线条柔和而优美,仿佛正在洇出微光。

    是她喜欢的相貌。

    这么俊俏的公子自己送上门来,如果不是义弟,她可能早就下手了。她笑了一下,凑过去在他脸上亲了一下,“不要不高兴了,我答应你就是了。”

    只是醉酒之言,却让裴英倍感震惊。

    他心中酸涩万分,流下泪来。

    原来玉明熙不是不能接受他,哪怕知道他是义弟,也愿意给他一个机会,是他太急于求成,总是急躁的想要她,步步紧逼,把她推得越来越远。

    刚才还脸红羞涩的男人突然就哭了,玉明熙歪着头看他低下去的脸,温柔的问他:“我刚答应,你就后悔啦?”

    裴英抹着眼泪摇头,“是我对不起你,辜负了你对我的珍惜。”

    玉明熙晕乎乎的看着他,伸出双手去搂住他的腰,靠在他怀中昏昏欲睡,“别哭了,都会过去的。”

    着,她抬头碰凑到他唇边偷亲了一下,吧唧吧唧嘴,笑:“原来这里是软的。”

    裴英收紧了双手将人抱的更紧,短暂的犹豫后,吻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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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