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夫所指8
对质之事是这么来的。最后抓到寻梦阳之人, 本来想着如法炮制, 悄悄抓着寻卿,再把东西找到, 神不知鬼不觉,然而事情往往不如人意, 盯着此事的人太多,再加上刚找上门去, 芳迎她爹就一副什么都知道的样子, 那出的话, 活像是要鱼死网破。
无奈之下就有了对质这件事了,终归是明着出来也好, 总之等到东西到手了, 到谁那还不是由他的算的。
对质那天,出席的就不止牧云闲一人了,还有他父亲在。他父亲与芳迎之父是老相识了, 前几年断了交情时, 还一度因此萎靡不振,觉得世间少了个挚友, 实在是可悲可叹。这回牧云闲告诉他,前几年害他家的就是他这个老相识,桑父又是难过又是愧疚。
愧疚便是因为对自己的愧疚。牧云闲没来之前, 他儿子什么表现,他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旁人对他的攻击与构陷桑父也一声声听着。这才知道原来是因为自己, 使孩子无端受了猜疑,桑父焉能不心痛。
双方落座之后,坐在主位上的前辈淡淡看了眼众人,道:“那就开始。”
四年前的事闹得天下几乎无人不知,这回对质,来的人也不少。瞧着底下黑压压一片人,前辈道:“就先从四年前之事起。”
“据芳志所言,因着与桑家的恩怨,他与他女婿寻卿做了出戏,他假意追杀寻卿,让桑家消气,却不料弄假成真,于寒山居士家中躲避时,遇见了第三人,将他女婿一道害了。他女婿幸存,后来外界传开,他女婿死了,闹得太大,他不好话,故而他只能顺势而为,默认了,是也不是?”
芳志点头,前辈又看牧云闲,道:“你有何法?”
“此言差矣。”牧云闲道:“他非是默认,而是落井下石。当年谁家都有嫌疑,而将他家摘去,将我家推上前台的,正是他女儿芳迎的一封信。信中提到,我曾求她,只要她嫁我,我便答应放过寻卿,如今能了,这是假话。”
“不过女孩好面子罢了……”
“好面子的女孩能做出与未婚夫拜把子的兄弟暗通款曲的事吗?”牧云闲忽然笑了,淡声道:“我曾经以为,她如何躲我厌我,都是还没做好为人妻的准备,却不料,她是时刻准备着,抓住机会将我抹黑,好把自己清清白白摘出去,您,是不是如此?”
“既然是对质,这些话就不提了。”芳迎之父道。
“如何能不提。”牧云闲站了起来,指着他,冷声呵斥:“为我所受过的污蔑,受你谋害之后遭到的一声声恶意的诽谤!如何能不提?昔日不懂事的孩子信了你的谎话,上门来,一声声叫我杀人犯,我亦可唾面自干,然放在你心上,只是轻飘飘三字不必提,看来,你刚才所言是真话了……”
牧云闲冷笑:“好一个顺势而为,能把自己水性杨花的女儿洗成贞洁烈女,旁人被骂上几句杀人犯绿帽子,又算的了什么?自然是不必提。”
牧云闲话时,心中突然涌起了一种情绪,这是来自雇主的情绪。他所体会的可比牧云闲多的多,被背叛,被陷害,天之骄子一朝跌落,内心的愤恨无处言,忍了数十年,忍过生死,终究在牧云闲话时化作一股情绪,由他口中出。望着芳迎之父的脸,他心中升起一种畅快。
这话的激动,旁观的人听了,有些竟感到了些许羞愧。那前辈看了牧云闲一眼,道:“正在对质,你且注意着些。”
牧云闲道:“那我便和气些——你当年为了洗清自己女儿声誉,在心中颠倒黑白,故意构陷与我,是也不是?”
旁观者都屏息看向芳父,瞧他艰难的点了点头,顿时哗然。
牧云闲又道:“那边洗清了,当年之事本与我全无关系,流言起因只是芳迎的一封信,既然已是澄清了,便继续下一个问题——”他:“你你那女婿,是被第三人所伤,幸而报下一条命来,而四年后的今日,他是被我桑家的人带走的?”
牧云闲表现的咄咄逼人,芳父显得有些弱势,道:“正是如此。”
“那你可有证据?”前辈道。
芳父拿出了一样玉佩,上面有着桑家的标记。这正是桑家家主与少主近卫的标志,寻常人无法拿到。
他展示了这样东西之后,道:“我留了个心眼,是从来人手上偷来的。”
那位前辈:“我已验看过,是正品。所以贤侄,你还有什么的吗?譬如你或你父亲身边,可否有人丢了这东西?”
牧云闲看了眼桑父,桑父也是茫然,道:“没有。”
“贤侄,按……是我对不起你们,当年为了我女儿女婿,害了你们,我实在是……可……”芳父摇摇头:“既然事已至此,我便多一句嘴,求你放过他。我女儿已经是有了身孕,他便是千不好万不好,那也是我女儿孩子的父亲……”
他话的恳切而卑微,叫人看了,心里又是不落忍。更有些心软的,心中便暗道,他这父亲为了女儿做到这一步,实在是叫人感动,不忍心苛责。
牧云闲看在眼里,道:“看起来,当年那封信从头到尾都是假的了。”
“罢了罢了,你愿意怎么就怎么。”芳父颓丧道:“我这一把老骨头,给你赔罪也是……”
牧云闲忽然轻声笑了笑,又问道:“我刚话里还有一部分,乃是,四年前,他是被一位神秘人所伤?而那人出现在居士家里,正是为了抢居士家里的宝物?你,是也不是?”
芳父点头应是。
牧云闲又道:“既然我家没少了令牌,那也可能是神秘人冒充我家人带走的他。”
“有这种可能。”那位前辈道:“那你,你那女婿可否提过神秘人形貌?还有你当天见的,又是何人?”
“当年出事时,我们实在是怕了,便没敢查,只画了张图。”芳父从袖中抽出两张纸:“这是当年之人与那日来接走他的人的样子。”
前辈看了看,点了下头,暗暗记下这两人的样子,又把图给了牧云闲。牧云闲看过,笑道:“我怎么觉得,这人今天就在你我之中?”
在场所有人皆是哗然,相互看看,也没看出究竟是谁像那杀人夺宝的神秘人。
芳父也像是听不懂他什么的样子,牧云闲瞧着他,:“你这人是不是和你有点像?”
这句话有着特殊的力量,刚才还吵吵嚷嚷的地方登时静了下来。
“你在什么?”芳父惊呼道。
“就是,当年害死寒山居士一家五口的人就是你啊。”牧云闲轻笑着,离开自己的位置,站在他跟前:“从你女儿没勾搭上那人时,你就盯上了居士家的宝物,可惜居士交友甚广,你下不得手。后来你女儿的事出了,你就精心设计上了。”
“追杀他是局没错,若不是你死命追他,寻梦阳怎能如你的意,把他送到居士家里去?杀人的理由你也是早就相好的,合该我这个倒霉鬼背锅——哪有比被你女儿绿了的人更合适的?是以按着计划,当日他被送到居士家里,居士热情的留下了他,结果当日就出了意外。”
芳父变了个脸色,不复刚才卖惨的样子,道:“那你,我为何不把寻卿一块杀了?留他留的后患无穷,以至于今日还被找上门来……”
“那是因为……”牧云闲道:“因为他意外让宝物认主了。”
“荒谬!”芳父高声道:“你这假话编的倒是真,只是我不奉陪了——我心中有愧,才拼了老脸不要出来为你澄清,没想到你居然倒一耙,扣下我女婿不认,还诬陷我!”
“行了!”前辈看着下面吵吵嚷嚷的一群人,止住了他们的话声,又问牧云闲:“可有证据?”
“自然是有,是有一人证。”牧云闲向他行礼,而后手一挥,一个人被带了上来。
初时旁人还不怎么记得这张脸,直到有人认出来了:“寻卿!”
“你怎么找到他的?”
牧云闲双手负手而立,瞟了他们一眼:“这还要多亏芳迎姑娘……不,夫人。她见夫婿与丈夫嫌隙日深,怕真有一日丈夫恨她恨到要弃他们母子而去,便悄悄把他放出来了,正好让我捡了便宜。”
“畜生,你是计划好的!”芳父终于维持不住温和的样子,厉声呼道。
“正是。”牧云闲:“遇见您这样的对手,若不殚精竭虑,如何取胜?”
他罢,又向众人行了一礼:“方才此人所言,可以认作他认罪了。作为当事苦主之一,我请诸位让我与他比斗一场,生死各安天命,算是了了我此生心愿……”
“也罢了。”前辈目瞪口呆之后,淡淡道:“你且去。”
芳父却不甘愿,见大势已去,心知留在这里,牧云闲若能杀他,定会拼尽全力杀他。他也不想出了这对质的场地要如何翻盘了,抓出一道符就朝着牧云闲扔去,想要跑。
在符篆化作的漫天金光中,一道剑光破空而出,正中芳父心脏。
待金光落下,芳父已然毙命。
牧云闲落下,瞧见寻卿不出话来,只得做出一副狰狞模样,牧云闲笑了下:“过段日子,有人有话和你。”
到那时,要和他话的就是雇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