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代替的主角7
“我只问你一句, 林奕岚。”他师父轻叹了声:“封珉的事, 究竟是不是你做的?”
这话却仿佛让他找到了出路,只因他师父的是究竟是不是,而非你承不承认。凭他对他师父的了解,若是有了切实的证据, 必然不会在这里和他废话。
林奕岚好似抓住了一线生机,坚定道:“不是!”
“如此……那……那你就回去吧。”他师父:“为师送你一句话,若是真的不是你做的,你便不要听信谣言,使自己失了方向。若是真的是你做的,知错能改,尚有回头的路。”
林奕岚心思不在这里, 也不顾他师父到底了些什么, 只低声应了声是。
等他走后,牧云闲轻声笑道:“是与不是, 前辈心里应是自有论断了。”
“可惜判案子不能只靠心中的论断。”封珉师父道:“只是我……嗨。”
牧云闲给封珉看过病,出了他的居所,第一个去的正是常衡的牢房。他晚了一步,当他去时,常衡已经自尽了。牧云闲在他身上找到了手帕——而后当机立断,前来找了封珉与林奕岚的师父。
封珉也曾,在听过其他师弟师妹的肺腑之言后,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去找他师父。由着牧云闲从与记忆中看过的信息, 他心知封珉这师父,是个刚正不阿之人,断然不会因为自己利益包庇林奕岚。
因此他带着证据明来意,想请封珉的师父帮助试探林奕岚时,他师父想也没想,就答应了。这些天,两个徒弟之间的纷争传的沸沸扬扬,又在宗门大比这当口出了丑闻,他师父心里岂能好过。只是便是不好过,他也是要知道真相的。在他心中,真相可比一个徒弟重要多了。
牧云闲:“常衡已死,想从他身上下手,找到证据也需要一些时间,如此就要拖了——可贵门中也应是想快些给上下弟子一个交代,所以我有个主意,不知当不当讲。”
封珉师父果然道:“你直就是。”
“我的主意就是,想请封珉与林奕岚见上一面。”牧云闲低声道:“封珉与我比邻而居时,我们关系不错,他也曾与我过,他很是不解,为何林奕岚会如此仇恨与他。现如今,不正是个绝好的机会吗?要真是林奕岚害的他,身为苦主,封珉自然可以为自己讨回公道,若真不是他干的,依着封珉的性格,也不会吝惜为他澄清,这岂不是两全其美吗?”
“可封珉身上还有伤。”
“无论如何,他总不至于在大庭广众下动手,您觉得呢?”牧云闲微笑:“想必这也是封珉的看法。”
“也罢,”封珉师父道:“既然你是这样想的,那就去做便是了,余下的事情,我都替你们担着。”
牧云闲向他行了一礼。
牧云闲这样迅速,在得到了可疑的物证之后,第一时间想到来找封珉的师父,绝不是无的放矢。他知道保不齐林奕岚在执法堂中就有眼线在,在不能确定常衡已死的消息能隐瞒多久的情况下,他选择了让封珉的师父帮他寻找可疑之处。
事实上这样做也是很有用的,林奕岚果然露了马脚,虽没有得到证据,却让他师父相信,其中一定有他的问题。本来虽普通弟子喊得欢,事实上,上层想要动林奕岚,看在他首席的身份上,也不得不慎之又慎,这一回他的蹊跷之处被他们的师父报上去,林奕岚不得就真要进了嫌疑人名单了。
林奕岚回到自己住处后,便听见了常衡已死的消息,再一问时间,顿时气的拍碎了一张桌子。他忍耐着,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考解决的办法,以及在他师父那里,是否还有挽回的余地。他师父的最后一句话,已经明了,常衡死前什么都没有,他暂时还是自由的。
然而便是自由,也没有什么用处。他不知道那些人不知何时就会查出些什么,对他来,倒是不如自己自首了来的方便。普通弟子间舆论的压力,以及门派上层起得疑心,都给了林奕岚莫大的压力,他想翻盘,难度之大可想而知。
正在这时,有人告诉他,封珉来了。
强心忍下心头的怒意,林奕岚换了个地方,要见封珉一面,他想知道,封珉究竟要对他什么。
他过去时,封珉好似在那个房间里已经等了许久了。封珉没有坐着,只是静静量着周围的摆设,见他来了,淡笑道:“我若是住在这里,这些东西必定不会这样摆。”
“是极,师兄喜欢的,应是镇中的那间药店。”林奕岚表情中看不出他的所思所想,坐了下来:“师兄可是失望吗?若是你当初,没在街上捡回来一个乞儿,这一切就是你的,你仍是门派中人人称赞敬畏的首席,有娇妻在侧,前途无量……若是重来一次,你后悔吗?”
他盯着封珉,似乎是真的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封珉也仔细想了想,然后摇头道:“要是重来一次,在街上碰到你,我会救。”
“呵。”林奕岚似乎不相信,冷声道:“你就不怕养虎为患吗?伪善。”
“并非是伪善,这是我的道。”封珉回过身来,忽而对他笑了:“你似乎,很早前便对我有些误解。之于我而言,看着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无辜孩子死去,我便能排除一个巨大的隐患,这似乎是一桩合适的生意……可你再想想,这是生意吗?这是一条性命。”
林奕岚轻蔑的笑了。
“我所要做的,只是不再懦弱而已。”封珉轻声道:“牧云闲曾,我是蠢,现在想来,我确实是蠢。当初我受伤,已经猜到了有你的一份功劳,但我什么都没做,究其原因,可能是怯懦吧。”
封珉直视着他:“退让只能换来得寸进尺,怎能换来你的知足呢?”
“好,的好。”林奕岚笑道:“一千道一万,你不过是给自己找了个借口罢了。”
“借口不借口的,你以后就知道了。”封珉不置可否,淡淡道“你欠我的东西大可不必管——以前那些事情,是我自己放过,我就不会再多言。只是你占用首席这段时间里,做下的错事,我定会与你一样一样算清楚。”
封珉向来是个脾气极好的人,为人温柔和善,便是有人不心惹了他,他也少有与人生气的时候,脸上的笑容都不会少。他今日这样的表现,已经是大动肝火了。
林奕岚垂下眼,:“随你去。再劝你一句,当时全了这些年的情分……你要是不再装模作样,日子应会过得舒服些。”
封珉点点头,大步离去了。
瞧着封珉离去的背影,林奕岚不禁冷笑。他忽然想到了一个绝好的主意。
他怎么忘了呢,面前这个人,才是关键所在——这个人,是一本书的主角啊。据送他来的那个人所言,主角是这个世界的气运所在,他与主角对上,要是能有胜算,才是奇了怪了。
他眼前的危机,最大的问题不是在于有多少连怎么回事都没弄清楚的人在骂他,也不在于师父那里对他怎么看,重点在于,他与主角对上,根本就没有取胜的机会。
那,如果主角死了呢?
林奕岚想道。这个念头以钻出来,就如同在他心里疯狂蔓延出的野草,让他难以忘记。他坐在原地,愣了半晌,最终慢悠悠的占了起来,瞧着外面的天色,关上了窗户。
封珉离开林奕岚处,表现的很是得意。回了自己的住处,见到一屋子的人,顿时有点头大。在屋子里的四个人中,除了牧云闲和两个徒弟,还有一个,却是韩师妹。
他刚叫了声师妹,就差点被揍了。
“你让我你什么是好?你居然还敢自己去见林奕岚,你是疯了不成?”
“整个门派的人都看见,我去了他那里,若是我死了,他还能再门派里待下去吗?”封珉委屈道。
“这可未必。”牧云闲轻笑:“他恨你恨到要你死还不算,还要你在死前身败名裂,被此生最钟爱的师门所厌弃,要师门中的每个人,都认为你是个杀人犯——你这样的人,会怎么对付你?”
“是你让我去的。”封珉睁大眼睛,:“你怎也倒向韩师妹那边去了?”
“我只是提了个建议,做决定的是你自己。”牧云闲:“我还要你去试探他,你试探出了什么?”
封珉砸了咂嘴,道:“我试探出了……他果然很恨我,但是他为什么恨我吧……我就不知道了。”
这话的,让一屋子的人都不知如何是好了。
“也罢,原本也没指望你什么。”牧云闲:“你静静看着就是了。”
“看什么?”封珉不明所以。
“看他……究竟什么时候就真的疯了。”牧云闲:“你知他现在是什么处境么?他原先想让你落尽这样的处境里,没成想把自己套进去了。同门厌弃,长辈失望,地位岌岌可危。你这叫他羡慕嫉妒恨的人再去他面前教上一通,他不疯就怪了。”
封珉后知后觉道:“所以你是拿我当靶子使?”
“不算。”牧云闲:“他本来就恨透了你了。”
封珉:“……”
他表示无言以对。
这是牧云闲的计划之一,毕竟这里不是他的师门,他只是个客人而已,就算封珉是他的雇主,他也没法子。牧云闲现在能做的事情很少,试图从林奕岚身上找到突破口,是他唯一能做的了。
其实情况比他想象的要好,明心宗到底是一个世界中数得上的大门派,若是他们不想包庇一个弟子,且那个弟子真的害了人,想拿到证据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了。
不过这一切牧云闲知道的也不多——他只是个客人而已,事关宗门中年轻一代的首席,个中原因无论如何也不会和他细,牧云闲甚至怀疑,道最后他们会选择冷处理,叫林奕岚淡出宗门。是以,他们连当事人封珉都没有细。封珉也只隐约知道些进展而已。
总之看样子情况不错。瞧着封珉每日依然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牧云闲心下叹息:虽他的任务是帮助这位雇主重新找回志向,叫他去对付穿书者,可认识了这么长时间,他们已经算得上是朋友了。封珉虽圣母,但牧云闲却见不得他吃亏。
且,若是他离开任务时,这位穿书者还在,牧云闲总觉得任务有些不圆满。因此他已然是在暗地里计划了,要如何帮助封珉,在他离开前彻底除掉林奕岚。
不论他们如何去想,目前事态总是不能想着他们所思所想的那样顺利进行。在牧云闲在封珉口中时不时隐约听见调查进度之时,宗门大比的最后一场来了。
一般来,宗门大比的最后一场,便是胜出者挑战首席之位。虽最近林奕岚在门中的名声不太好,可在宗门没有对他处理之前,他还是实实的首席。因此这最后一场,他断断是没有躲避的余地。
在最终之战到来的前一天,封珉和牧云闲待在一起,牧云闲坐在树下抚琴,他有一搭没一搭的喝酒,顺便支使着自己的徒弟给他拿下酒菜。
“不论宗门准备如何做,我与他,都要有个了断。”悠悠的琴音中,封珉忽然冒出了这样一句话。
牧云闲手上抚琴的动作顿了顿,错了个音符。他干脆将琴搁了,道:“怎么?”
“怎么不弹琴了?继续弹啊。”封珉懒洋洋道:“弄得我好像是要去送死一样。”
“也差不离。”牧云闲:“这才几个月功夫,你伤好全了吗?”
“用你的话,这是一个破水袋子用针给缝上了,看着还好,实则装不了水。”封珉望着天,:“我都记着呢。”
牧云闲嗯了声。
“可我这破水袋子也有自己的道啊……”封珉轻声笑了笑:“你们都我不计较自己是傻,我自己却是知道,这一切都出于我本心,我不认为不计较是错——但我也承认,这就是错的,我放任了林奕岚,给了他机会,叫他坐上这等位置,一切后果都要由我自己承担。”
“你想多了,我向来是不爱劝人的。”牧云闲再一次弹起琴,轻笑道:“我从来不和人讲大道理,我想个道理,你若是不爱听,我就不了,在不久后,你就会发现,还是听我的好。”
封珉被他话里似是威胁的意味逗笑了。牧云闲继续道:“你要做什么,你做去就是了。在你未离开宗门前,暂且还是安全的,遇见危险,你喊人就是了。”
“的好,喝酒!”封珉对着牧云闲举起酒杯。
牧云闲抬起头,淡淡看了他一眼,封珉知他从不饮酒,也是在逗他。见了他的反应,笑了两声,自顾自喝去了。
第二日,宗门大比时。
封珉也来观战了。在林奕岚上场时,台下一片寂静,与上一次大比时分毫不同。上一次林奕岚还得势,还是满满的欢呼声。
在挑战者上台时,台下才有了些动静。这时,却传出个声音:“楚师弟,可否叫我代你上台?”
台下走出一人,正是封珉。他背着手,微笑道:“诸位也知道,我与林奕岚师弟有些误会,今日在众人面前做个了结,倒也是好事。”
“封珉,你在做什么?”台上一位长老皱起了眉头:“休得胡闹。”
封珉看向了自己的师父,他师父清了清嗓子,道:“这是他们年轻人的大比,若是楚即同意,便由了他吧。”
台上那位姓楚的师弟看向封珉,向他行了一礼:“一个挑战首席的机会不算什么,只是师兄,你有伤在身……”
“我当然知道,难不成你看我像个傻子,神志不清醒吗?”封珉潇洒笑道:“还请师弟帮我一把。”
听他这话,那位姓楚的师弟毫不犹豫,飞身下台,换了封珉上去。台下一片私语声,有不少人都为封珉担忧——他上次伤的有多重都传开了,且他身上以前就有伤,对付全盛状态下的林奕岚,怎能有胜算?
站在林奕岚面前,封珉笑道:“还请师弟手下留情。”
“分明是我请师兄留情才是。”林奕岚回道。
两人交战之初,封珉果然是处于弱势。好几次都被林奕岚的几乎没了还手的余地。台上刀光剑影交错,看的众人胆战心惊。
一声轻响,林奕岚的剑划过封珉左臂,封珉却分毫不当回事,当两把剑再次僵持之时,趁着这数息,封珉轻笑道:“师弟,你的心乱了。”
林奕岚不理他,再次一剑挥出,将封珉击退。封珉狼狈的后退几步,忽而笑道:“修道乃是修心,你似乎从来不懂这个道理,反而为些蝇头利钻营,你不觉得你舍本逐末吗?”
“若无机缘,何以追寻大道?”林奕岚的严重似乎划过些旁的意思:“想必师兄以前的机缘来的太过容易,才能得如此轻巧。”
“非也非也。”封珉道:“这十年间,我隐居镇,做的最大的事,就是养大了两个孩子,哪有什么机缘?作为师兄,我该给你讲最后一件事了。”封珉道:“叫你看看在这十年里,我所得的机缘。”
这一句话落下,天空中忽然隐有雷鸣,封珉一步一步走上前,似是平常走路一般悠闲随意,他抬起手臂,挥出了一剑——
平平无奇的一剑。
这动作仿佛极慢,叫人能看清它的轨迹,又仿佛极快,在这一剑之下,全然没有躲闪的余地。林奕岚呆愣片刻,那一剑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你输了,林师弟。”封珉轻声道:“承认了你的罪过,日后我们还是师兄弟。”
林奕岚露出了一个嘲讽的笑容,回应他的却是一把剑。
两人站的很近,瞧这一剑的轨迹,好似要当胸穿过。眼见着封珉避之不及,台下忽然有一枚石子飞上来,穿过台上作防护用的光幕,没激起半点涟漪。而后这枚石子正好在了剑尖上,好像力道极大,林奕岚退后了几步。
“我曾与你过,你若是不信我的,没什么,只是事实会告诉你,我的对。”牧云闲慢悠悠走上台,对着封珉眨了下眼睛:“莫装了,连这一剑都躲不过,你还有余力吗?”
“在师弟师妹面前,好歹给我留点面子。”封珉过这话,踉跄了几步,用剑撑着身体,然而众人都能看出来,他恐怕是随时都要倒下了。
台下极为长老相互看看:“这位道友,还请你带着封珉下来,由我们的人上去,缉拿逆徒。”
牧云闲笑道:“可还有个人有话想,你们不叫他吗?”
“谁?”几位长老都不太明白牧云闲在做什么。
“是我。”从台下又上来个婀娜女子,对着众人笑道:“诸位可能对我不甚熟悉,我乃是林奕岚首席之妻,名唤连清,亦曾经是封珉的未婚妻。”
“连清,你上去做什么?”封珉的师父急道。
连清却不理他,只道:“我所要的,是林奕岚所做过的一些事,自然都是有真凭实据的。从最近一件起吧,便是他使人陷害封珉在大比中杀人,事情败露后,又将此人杀人灭口。再往前还有一件,他为夺取封珉机缘,设计陷害与他,使他深受重伤。”
台下众人已经陷入了呆滞中。这个曾经是封珉未婚妻的女人,在嫁给林奕岚后,居然这样破釜沉舟般出卖了他,全然不给自己留半点后路。
林奕岚从地上爬起来,又要去刺连清,被牧云闲一脚踹下了台:“夫妻一场,好歹让她完。”
封珉倒是想点什么,就是他一点力气都没有了。牧云闲不知道做了什么,台上的罩子全然不受明心宗的人控制了,快过了半柱香的功夫才有人上来,那时连清的话早就完了。
他想的是,这恐怕是明心宗史上最丢人的一次大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