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49
之后的几年过得波澜不惊。
尹修瑾本是毓玚的伴读, 与他关系甚好;毓玚有位兄长,是皇上的第八位皇子,比他们年长四岁, 虽两人不在一起长大, 但这位八皇兄对毓玚十分关照, 人又好相处, 一来二去,尹修瑾与八皇子也很是熟稔。
八皇子已经到了可以参政的年纪,下朝的时间往往和他们下读的时辰相近, 他关心毓玚的功课, 时常亲自过问。
这一天, 八皇子下了朝后, 又走到了皇子们的学堂。
尹修瑾老远就看到了他, 兴奋地冲他挥挥手, 又跟毓玚:“八殿下来啦!”
他拖着毓玚一路跑,跑得气喘吁吁,到八皇子面前站定后,又被笑着了一句“短腿”。
“……”尹修瑾生气,抛下这两人, 独自一人大步流星走在最前面。
与尚未出宫立府的皇子们不同,没有特殊情况,尹修瑾是不能在皇宫逗留的。他走到平日自己左转出宫、而毓玚直行的那条岔路时,愤愤转头对八皇子做了个鬼脸,又与毓玚道了别后, 像往常一样, 出宫回家。
走出几步后,他想起自己还忘了一个人。于是他又回过头, 冲落在最后面的十二皇子用力挥了挥手。
“走啦!”
*
几年后,几位皇子都已成年,纷纷出宫自立府邸。
八皇子不知怎地,时候好好的,现在身体反倒孱弱了。皇帝心疼他,嘱咐没有要事,任何人不得随意扰他;毓玚去云南了,他太死板啦,不愿意用自己的私人信件占用驿站资源,每年寄回的信只有那么可怜的短短几封,很长很长一段时间内,尹修瑾都只能在奏折里听到他的消息。
几年时间过去,反倒是十二皇子与尹修瑾来往最多。
这一年春节刚刚过去,皇帝下了旨意,给十二皇子指了一位侧妃。
在八皇子缠绵病榻多年后,皇上终于想起自己还有一位适龄皇子可以重用。
眼看着多年被冷落的生涯终于结束,十二皇子却没有半分开心。尹修瑾不解地问:“娶侧妃不好吗?我听她是个大美人呢!”
十二皇子:“美不美的,无非也就是那样。”
尹修瑾不认同,“你又没见过人家,也许啊,你见了之后就会喜欢她了呢!”
十二皇子默默叹气,盯着他的眼神极为复杂。
之后几日,十二皇子忙着准备婚事,一连数日没有出现。
就在即将成婚的前一天晚上,他突然去了尹侯府上。
“十二殿下,你怎么来了?!”尹修瑾吃惊道,赶忙把他迎进房中。
初春天气还是冷,夜间甚至飘起了雪花。尹修瑾帮他拍去发上的雪,又给他塞了个暖炉暖手。
“今天怎么有空找我?”尹修瑾问。
十二皇子淡淡一笑,:“想你了,来看看你。”
这话听着奇怪,尹修瑾不知如何回答。他抓了抓脸,话得没心没肺:“十二殿下,你明日要成亲啦!现在是不是很激动?”
“……阿瑾,你怎么就是不懂呢。”十二皇子轻声。
他放下手中的暖炉,用被暖得炽热的双手拢着尹修瑾的双手,干燥又温暖的拇指搔弄着他虎口的窝窝。
“我不想成亲,侧妃是美是丑我都不在意,自然也不觉得激动。我在意的只是……”
十二皇子每一句话便走近一分,现在,尹修瑾几乎被他罩在怀里,两人鼻尖距离不过毫分。
尹修瑾不知不觉屏住呼吸。
“我在意的只是,我还没来得及对心仪之人表明心迹。可过了今晚,我再也不能完整地只属于他一人……”
话语的尾音淹没在唇齿之间。
尹修瑾惊慌地看着吻向自己的人,想要张嘴话,却被顶开口腔长驱而入。
一吻结束后,尹修瑾仍然处于极度震惊中,只见十二皇子伸手抚上他的脸庞,缓缓道:“从到大,我从未拥有过太多东西,也一直没有可以选择的余地。想要的东西不敢,得到的东西无法拒绝。别的也就罢了,可有一样东西,我想要的不得了。”
他的手沿着尹修瑾的脸颊滑向下颌、滑向肩膀,最后停留在他的胸口。
“我想要你这里有我。”十二皇子注视着眼前的人,眼睛是红的,“阿瑾,我可以吗?”
房内的蜡烛被一根根吹熄。室内漆黑,什么都看不到,耳边只有听到衣衫落地的簌簌声和十二皇子低声但温柔的爱意。
那晚,十二皇子离去时:“阿瑾,我知道你断然不会愿意与我有见不得人的关系,到底,这本就是我自己的一厢情愿,但不管怎么,有过这么一次,我也甘愿了。若以后你愿意像从前一样待我,我保证绝不逾越;若你不愿,那我以后也不会再来扰你了。”
尹修瑾心里乱糟糟的,“我、我不知道!”
“好罢。”十二皇子知道这便是拒绝了,“那我走了。阿瑾,临走前我还有一个的心愿,可以满足我吗?”
“什么?”
“我想听你叫我的名字,就像你叫十六弟一样。”
很奇怪,尹修瑾明明觉得自己应该拒绝,但他却实在无法出拒绝的话,只能颤抖着嘴唇,几不可闻地:“……毓琛。”
毓琛当真像是得到了心爱宝物的孩子,笑得开心又灿烂。
*
此后几年,毓琛果然如他所,再也不曾主动招惹过尹修瑾。
那时,尹修瑾只觉得那一夜像是一个复杂的、纠结又缠绵的梦,偶尔回想起也会立刻逼着自己再次忘掉。
别毓琛已经娶了侧妃,便是他只有孤身一人,皇子和世子也是断无半分可能的。
与此同时,前朝的形势也在悄然变化着。
八皇子的身体越发恶化,已经久不上朝,现今朝中声望最高的,只剩十二皇子和十六皇子了。
这样的局面是被皇帝所默认的,他甚至希望见到皇子之间互有牵制,以避免任何一人权利过大。
但平衡总有被破的一天。
那一年,吏部尚书的儿子犯了事,牵连了老子,而吏部对十二皇子的支持众人皆知。十二皇子失去了最得力的帮手,势力一落千丈。
偏偏在此时,他的那位侧妃又提出要与他和离。
在这个年代夫妻和离并不少见,但发生在皇子身上,当真是头一遭。
皇帝大怒:“管不好手下的大臣,也料理不好家里的私事,毓琛,你这个皇子做得可称职?”
十二皇子领了所有的指责,他跪在地上,没有为自己辩解任何一句。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怎么不多安抚侧妃?”尹修瑾觉得毓琛疯了,多年来头一次主动找上他,问道,“为什么要这样自毁前程?之前陛下对你不是很满意吗?”
毓琛作为当事人,反应竟还没有尹修瑾强烈,“侧妃还年轻,早日和离对她对我都是解脱。她跟着我,只是白白浪费青春。”
他看向尹修瑾,表情竟有些羞涩,眼中倒是满满的爱意和喜悦,“阿瑾,我终于有了勇气,想要选择真正想要的。我能有这个机会吗?”
尹修瑾被他火热的情意烫得心里发麻,他背过身,磕巴着:“你、你、你不想做太子吗?”
“十六弟做太子不好吗?”毓琛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你与他要好多年,将来他做皇帝,你不开心吗?”
“毓玚不想做皇帝。”尹修瑾认真地,“他同我过的。这些年他一直待在云南,就是为了远离朝堂。”
毓琛笑了,笑得颇有深意,“他不想,你便信吗?”
尹修瑾不在朝堂,根本听不懂毓琛的深意,他只是真心实意在为他可惜。
毓琛却自背后抱住他,话语中是遮掩不住的爱怜,“我现在啊,除了阿瑾之外,别无所想,别无所求。”
*
不久后,八皇子薨逝了;同一年云南战事大捷,十六皇子风光回京。
那些朝臣不知是真心认为十六皇子是最合适的储君人选,还是只想站队自保,纷纷上书建议皇帝考虑立储一事。
而建议考虑的人选,自然只会是十六皇子。
一时之间,十六皇子几乎权倾朝野。
自上次的两件事后十二皇子安静多年,不争不抢,过错没有,功劳自然也没有。所有人都以为他当真没了争储的心,也都以为十六皇子的储君位置胜券在握。
但谁都不知道,当今圣上对这种局面十分不满。
先前的那么多年他纵容两个儿子各自扩展势力,为的就是分散他们的权利。现在十六皇子一人独大,只会让他心生猜忌。
更别提,这个十六皇子,还总是把“对太子之位毫无欲念”挂在嘴边。
他有心想要挫挫这个儿子的锐气。
皇帝六十大寿的时候,宫里大摆了一场宴席。期间再次有人提出,十六皇子如此优秀,是皇子的表率。
在这样的日子里起这种话题,就连尹修瑾这种完全不懂朝政的人都能看出皇帝神色不悦。
皇帝果然没有应下这个话题,只是招来太监赐菜。
可就在宴席结束后的第二天,意外就发生了。
多位大臣没能来上早朝。皇帝觉得不对劲,派太医一一过去查看,结果却令所有人大为愕然。
他们不是生病,而是中了毒。
这种毒在京城并不常见,这是用某种只生长在云南的毒花研磨制成的。
这毒物的指向性太强了,几乎就差明着,这毒是十六皇子下的。
若是搁在平时,皇帝应该能够看出这定是有人蓄意陷害。只是,先前那些大臣不断建议他立十六皇子为太子的言论已经让他万分厌倦,此时根本无心考虑这其中的阴谋,当场下令将十六皇子软禁府中,等待案件水落石出。
十六皇子常年带兵,宁折不弯的军人傲气深入骨髓。他坚称自己无辜,并且表示自愿去刑部接受调查,等待着能证明自己清白的那一天。
尹修瑾十分担忧,他相信毓玚绝不会是暗中下毒的人,可到底还是担心刑部的手段。他不知找谁商量,情急之下,只能去找毓琛。
万没想到,他竟在毓琛房外,听到他与旁人的密谋。
“玄天道观的事,可安排好了?”毓琛问。
“安排好了,只是……真的有用吗?陛下真的会信这种话?”
“若是换做别人,父皇也许不会相信;但若是我这位十六弟……”毓琛轻笑道,“你不清楚,我那位十六弟出生之时便有不祥之兆,更何况,此前父皇已经对群臣拥簇十六弟为太子人选颇为不满了,在这时告诉他,毓玚有将相之像,父皇定会相信的。”
“十二殿下英明。”
毓琛呷了一口茶,慢条斯理地许诺道:“事成之后,好处少不了你的。”
“多谢十二殿下,那臣先行告退。”
尹修瑾在门外听得全身发冷。他顾不得思考这样的行为是否得体,用力推开毓琛的房门,大声质问道:“你们在什么?!”
这些年尹修瑾出入毓琛府邸一向无需通传,原本是为了对他表示自己的心意、是想告诉他这十二皇子府如同他尹修瑾自己家一样,万没想到却在今夜坏了大事。
毓琛皱紧眉头,虽早知会有这样一天,但实在没想到竟这样早就暴露了。
他冲房内的人使了个眼色,示意那人赶紧离开。
尹修瑾却不依不饶,向前一步拦住那人。
“聂凯泽?”尹修瑾认识他,这是禁军大统领的儿子,“大渝朝历代禁军统领都不允许牵涉党政,这种事情,聂大统领不会没有告诉过你吧?!”
尹修瑾素来随和,几乎从未用这种质问的语气与谁过话——更别,他这番话刚好踩中聂凯泽最担忧的点。
毓琛无奈,拦腰抱住尹修瑾,喝道:“还不快走!”
聂凯泽吓得屁滚尿流,连忙跑了。
待到这房间里只有他们二人时,尹修瑾用力闭了闭眼睛,他挣脱开毓琛的怀抱,转过身与他面对面站着,一字一句地问:“下毒的事是你做的?”
“是我做的。”毓琛干脆利落地承认。
尹修瑾难以置信。
他踉跄着后退几步,却没有夺门而出的勇气。他泪如雨下,心里堵着太多太多疑问、不解与指责,开了口却只能问道:“……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怎么做……”
毓琛没有回答他,却也不想再隐瞒,“不止下毒的事。先前吏部那位尚书大人,他儿子贪污的案子是我翻出来的——换句话,吏部这条胳膊,是我自己斩的。与侧妃远月在那时和离,也是我故意的。父皇寿宴,那些不停劝他考虑立太子的大臣,私底下里的身份都是我的谋臣。”
毓琛:“父皇喜欢看我们争得头破血流,但前提是,这个局面须得是平衡的,一旦有人一家独大,那这个人便会成为父皇的眼中钉。”
*
尹修瑾被迫接受了太多爆炸性的消息,他快被压迫得不能呼吸。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他甚至有了想要逃避的念头:如果今天不曾来找过毓琛就好了……
他又该怎样做呢?
一边是两情相悦的恋人,一边是从一起长大的、最要好的朋友。
“……可是,”尹修瑾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毓琛,你不是不想做太子吗?”
“……阿瑾,你怎么这么傻?我从未过我不想做太子。”毓琛捧住他的脸,心拭去他的泪水,“就算我过,你就真的信么?”
*
那晚他们僵持了许久,谁也不肯让步。
毓琛一直抱着他,吻他的眉眼和嘴唇,嘴里却着让人心寒的话:“阿瑾,你不会去告发我的,对么?”
尹修瑾闭着眼睛瑟缩在一旁,只在毓琛每次想要和他接吻的时候避开。
他双眼干涩肿痛,心里反反复复想象着毓玚是以怎样的心情选择去刑部自证清白。
过了不知多久,尹修瑾终于下定决心。他挣开毓琛的怀抱,脸上是从未有过的冰冷神色。
他:“毓琛,其他事情我不会去追究了,也不会告诉别人。但是下毒的事,你要替毓玚洗清罪责,不然,我不会放过你。”
了这么久,他还是没听进去,毓琛有些心烦地想。
“阿瑾——”
尹修瑾断他,“你听我。”
“这些年我们、我们……”尹修瑾鼻音很重,语气却十分坚定,“也许我们永远也不会有成婚的一天,但于我而言,你早已是我最亲近的爱侣,是我视作家人的人。而毓玚,我们自幼一起长大,他是我的朋友。但从现在开始,从今夜开始,我既然选择了包庇你,那便再也没有脸面与他继续做朋友了。”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鼻腔尽是酸涩,“但是,不论以后你们二人再如何争斗,我都不会插手,不会去过问你们做的任何一件事,我两不相帮。毓琛,从今以后,从今以后……”
他抹掉脸上不知何时又爬满的泪水,又尽力压下喉间的阵阵苦楚与酸涩,“十二殿下,从今以后,你我恩断义绝。”
“阿瑾!你这样做有用吗?!”毓琛这才真的慌了,“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也比不过你做他几年伴读吗?”
“别了。”尹修瑾心意已决,“有刀吗?”
毓琛紧张起来,“你要刀做什么?”
“十二皇子的武功是宫中师傅教的,难道还会怕我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吗?就算你给我刀我也伤不到你。”
毓琛被他骂得节节败退,偏偏也不得,连回嘴都回不得,只能去寻了把匕首给他。
尹修瑾:“殿下这般心机,就算我再三保证、对天发誓不会向任何人泄露今晚听到的事情,恐怕也难以让十二殿下相信。既然这样……”
尹修瑾确实半分功夫都不会,但这丝毫不阻碍他手起刀落,徒留一地鲜血。
……直到匕首掉落,发出了清脆的几声响,而尹修瑾抽搐着倒在地上时,毓琛才从震撼中回过神来。
他连忙抱住痛苦到浑身颤抖的人,不停地替他擦去口中喷涌而出的鲜血,想要止血却无从下手。
与匕首同时落地的,是半截鲜红的舌。
“……阿瑾!阿瑾!!”
*
尹修瑾伤得太重了。
没人知道他遭遇了什么,尹侯府全府上下只知道世子完好无损地出了门,回来时就被人割掉了舌头。
等到尹修瑾终于从昏迷中醒来时,外面已经变天了。
毓玚手下有一群空有热血却无智谋的府兵,不知是受人指使,还是真的没脑子到这种程度,在得知自家皇子殿下被冤入狱后,不想着如何为他洗脱冤屈,居然选择了最坏的一步棋。
他们去劫狱了。
毓玚怒不可遏,可这些府兵又当真是与自己浴血杀敌过的士兵,他下不了狠心杀他们。两相为难之际,聂凯泽带着一众禁军杀了进来。
毓玚百口莫辩。
那几个府兵仍然没有意识到自己做了天大的错事,错到会害死他们的皇子殿下,此刻反倒因为毓玚的责骂而心生不满,士气大减,很快被禁军消灭。
此时,皇帝匆匆赶来。玄天道观的“十六殿下有帝王之相”还萦绕在他心头,再见到这样的场景,连查明真相的步骤都省了,竟直接按照谋逆罪,想要处死毓玚。
“……父皇,儿臣这些年来一直远离朝堂,并非因为我真的热爱行军仗,只是因为,以儿臣的谋略,断断无法在储君的争夺中安然自保。”毓玚自嘲地笑笑,“我该继续待在云南,不该回来的。”
他低低地:“世人皆想做皇帝,但如果有来生,我真希望我生在普通百姓家,与这皇族血脉再无半点关系。”
罢,他一个跃步向前,抽出距离皇帝最远的一位禁军手中的长剑。
“护驾,护驾!”聂凯泽惊声叫着,“逆犯想弑君!”
毓玚撤步,轻松躲开他们,最后留给自己的父皇一个带着遗憾、带着不解、带着恨的眼神。
之后挥剑自刎。
*
没人敢在这件事上触皇帝的霉头。毓玚不再是尊贵的皇子,他只是一个造反失败的乱臣贼子,甚至连尸身都没有被好好安葬,只被随意丢弃了事。
……只有尹修瑾还敢去寻他,见他最后一面。
尹修瑾踉跄着跪倒在地。
眼前是他见过无数次的人,是他时候的玩伴,是他无话不谈的知心好友。
……是,因为他的软弱,因为他的包庇,而被十二皇子无辜害死的人。
毓玚、毓玚是该在战场上奋勇杀敌的将军,而不是这样脸色苍白地倒在这里的呀……
如果……如果当时自己有勇气去揭发十二皇子的所作所为……
尹修瑾心如刀绞,张开嘴却只能发出意味不明的啊啊声。
他抱着毓玚的尸身,哭得几近昏厥。
最后,还是十二皇子找到了他们。他找人安葬了毓玚,又把尹修瑾送回了尹侯府。
皇帝因为这件事情大病一场,没过多久就退了位。
……先后失去了两个儿子,他再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尹修瑾也一直病着,太医对他的病束手无策。伤口已经愈合,也没有别的症状,他只是高烧不退,时常昏睡着。
难得有几天清醒的时候,尹修瑾拉过母亲的手,慢慢写道:“母亲,我想离开京城,我们离开京城吧。”
母亲哪里会不依他?
他们什么都不要了,什么侯爷世子家业,哪里比得上儿子重要呢?
一家人收拾东西准备离开时,却被闻讯而来的十二皇子——现在该叫皇上了——拦下了。
他不由分带走了尹修瑾。
“朕自会照顾他。”
皇帝将他接进宫中,好吃好喝伺候着,尹修瑾却病得越来越重,到最后,一日三餐都要喂着才能勉强吃进一点。
皇帝心急如焚,两人都知道这病的症结在哪儿,也都知道无药可医。
后来,皇帝连早朝都不去上了,整日拥着尹修瑾。他们就在龙榻上,或躺或坐。
“阿瑾,你想要什么,你到底想要什么,”皇帝束手无策,“你告诉我,我都满足你,好吗?”
尹修瑾在他手背上缓缓写道,“我想离开京城。”
皇帝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不行,这个不行!你换一个。”
尹修瑾:“我想去死。”
“……”皇帝突然笑了,“我若是不同意,你下一个想要的,是不是让我去死啊?”
尹修瑾翻身背对着他,不肯再给他反应。
不知是做了皇帝后,人真的会性情大变,又或者,他本就是这个性子,只是先前在尹修瑾面前隐藏得极好。总之,皇帝变得暴躁易怒,举止疯狂。
他时常不顾尹修瑾的意愿,强行与他交合,又总是喜欢在这时问同一个问题。
“阿瑾,你不想活了,是想要陪毓玚一起死吗?”
尹修瑾浑身一颤,拼尽最后一点力气想推开他。
皇帝轻笑一声,轻易制住他的双手,“你看你激动的。以前我总是觉得,你心里没有我,只有他。现在看来,就是这样,对么?”
尹修瑾扭过头去,不肯看他。
“你心里有他,可他心里有你吗?”皇帝恶意地起伏几下,又弯腰在尹修瑾耳边,“你也想这样对他,是吗?”
尹修瑾拼了命想躲开,却又被掰着下巴转过来。
“可是你没机会了啊,阿瑾。”皇帝拥紧他,极尽温柔地,“你这辈子,只能跟我在一起了。”
尹修瑾记忆中的最后一个场景,是某日早读结束后,他从毓玚手中接过一枚香囊,那里面装着一盘活血化瘀的药膏。他蹦蹦跳跳地跑去十二皇子身边,将这个香囊交给他。
“殿下,这是我们家十六殿下给你的,你试试看,很管用的!”
*
“呕——”
先前几次传输记忆时,沈海遥还只是有些轻微的干呕感,这一次结束后,他是真的没忍住,吐了。
褚鹤赶紧倒水给他漱口,又拍拍他的背,“海遥,海遥!先别想那些,漱漱口先!”
他揉着沈海遥的后颈,安抚道:“都结束了,结束了。没事了啊!”
沈海遥脸色惨白,闭上眼睛时脑海里全都是尹修瑾亲手割掉的半截舌头。
他接过褚鹤递来的水杯,灌下一大口,这才勉强压住胃里不停反上来的酸水。
褚鹤让他靠着自己的肩膀,偏头过去亲亲他的鼻尖和嘴角,:“海遥,振作一点,阿瑾和十六皇子还在等着你帮他们报仇呢。”
缓了不知多久,沈海遥终于恢复平静。他还靠在褚鹤肩头,只是语气中带着压抑不住的愤怒。
“这么长时间了,我还以为我已经习惯了。”沈海遥,“毓琛,毓琛……阿瑾受过的,你一样都跑不了!”
作者有话要:
阿瑾是攻,是攻是攻是攻,不要再纠结这个世界的攻受了。
感谢在2021-11-23 09:29:17~2021-11-24 09:26: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天使:叫我纯洁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