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盗酒 即使抛开过去不谈,一归也已经是尹舒生活的一部分了。

A+A-

    尹舒几乎是冲进县衙的, 把堂上正坐着话的许良印和李师爷都吓了一跳。

    但许良印很快就在脸上堆起他标志性的谄媚:“公子您怎么来了?”

    李师爷则又在旁边摆起了苦瓜脸。

    尹舒完全没工夫理这俩,径直去了地窖。

    蒋仵作正和几个徒弟忙活,看见尹舒过来也有些吃惊, 正张口要问, 就见尹舒拨开面前几人, 直接站在武面前:“能带我去见一下你祖父吗?”

    武家三代同堂,七口人住在离漠北城不远的宅子里。院里拴着条大黄狗,一见有人进院子, 立马汪汪大叫起来。

    “大黄乖!”武蹲下去拍了拍狗脑袋,然后冲屋里喊:“娘,有人来了!”

    院不大,尹舒一眼就看到角落里堆得像山一样的酒坛子,正如他所料, 和夏老板拿来的酒坛子一模一样。

    院里的几幢房子看起来都有些年头, 砖墙像是很久没修过。尹舒看了一圈,眼神却在堆着酒瓶后的一堵墙上停住了。那堵墙砖色和其他墙面完全不同,好像是新砌的。

    这么一所老旧的房子,为何单单要砌一面新墙呢?

    有个戴着围裙的妇人从屋里走了出来, 见到客人一身贵气,立马把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 显得有些不好意思。

    “娘,我带了位客人来!”

    尹舒走上前招呼:“大婶,我是武的朋友,想跟您来听件事。”完他笑起来, 整个人看上去青俊儒雅, 令妇人方才的局促立马褪了大半。

    一听尹舒自称是自己的朋友,武顿时觉得脸上都添了不少光, 在他娘跟前都挺起了腰板,威风起来。

    “来来屋里坐!”武娘热情地招呼着,又去声跟武,“你这孩子,带朋友来家也不早,娘都没准备人家的饭!”

    “娘,您忙您的去吧!我们聊我们的!”着不由分把他娘推回灶房里去了。

    堂屋里,武的祖父正坐在堂上抽着烟袋锅,年逾花甲,大概因为年轻时候时常风吹日晒,岁月在他脸上镌刻了不少痕迹,但身体看上去倒十分硬朗。

    “爷爷,这位是尹舒。”武过来介绍,“我给他提过您年轻时候在马帮里的事儿,他一直都想来见见您!”

    “武爷爷好。”尹舒半躬身作揖。

    老爷子哈哈大笑,操着乡音中气十足:“那都是过去的事喽!”

    “听以前整个南滇商队都是您的吧?那可是了不起。”尹舒当真一副要听故事的模样,看着眼前精神矍铄的老人,在旁边坐了。

    老爷子一听夸他,立马乐开了花。话匣子一旦开,聊起以前的事情就滔滔不绝。

    “做商队生意可是辛苦,晚上有时候荒郊野岭,我们也怕啊,就都靠喝酒壮胆!”老爷子起这段,还咂摸了一下嘴。

    “您酒量一定很好,我看您院里那么多酒坛。”尹舒着指指门外。

    “嗨,没年轻时候厉害了!现在就随便喝几口,解解馋。”又心地指指里屋,“老太婆不让,我都偷着喝。”

    武在一旁捂嘴直乐,把一杯热茶递给尹舒。

    尹舒接过,呷了口,像是漫不经心地问道:“听武,您平时只喝南滇本地酒? ”

    “是啊!你们漠北的酒,太冲,喝不惯。还是云谷酒香啊!”着脸上显出回味之色。

    “那咱漠北可没卖云谷酒的地方啊!”尹舒不无遗憾地叹道。

    老爷子一拍大腿:“可不,所以每月都得叫我那帮老兄弟们给拉来!”

    尹舒笑着问:“哦?每月都带啊?就您一个人,喝得完吗?”

    老爷子眉毛一横:“你这可就是瞧我了!”又压低声音:“他们拿来的,根本就不够喝!尤其是上个月,我都断顿儿啦!”

    尹舒眉心一跳,夏老板每月都会来送酒,按理肯定是管够的,可为何这老爷子单单要提上月呢?

    “是出什么事了吗?”

    武欲言又止,老爷子长叹了口气:“是上月二十二那天,我记得很清楚……”

    当日吃晚饭的时候,老爷子软磨硬泡,武奶奶才同意让他喝一盅夏老板前日拿来的云谷酒。

    “只能喝一盅!”武奶奶板着脸强调,“你那个身子骨不比当年!”

    老爷子得到允准,只觉心花怒放,根本等不及老伴儿完,就跑灶间柜上拿酒去喝了。

    当晚,夜深人静之时一家人都睡熟了。

    汪——汪汪!

    大黄是条老狗,守了武家十多年,极通人性,极少在夜里如此狂吠。

    听着这狗一直叫个不停,武他爹只好下床走出屋。

    “你这死狗……”武他爹刚要去,却陡然看见一个黑影翻了出去,就听稀里哗啦接连声响,那人仓皇逃走弄倒了一大片院墙。

    武接过话头:“当时大晚上的,我爹气得就追了出去,但那人玩命跑,最后还是让他给逃了……”武叹了口气,指指门外那面新墙,“砌墙可花了我家不少银子呢!”

    “他可有伤人?”尹舒追问。

    武摇了下头:“那倒没有,而且我家也没丢什么东西。”

    “怎么没有?!”老爷子突然断,拔高嗓音,“这个王八羔子明明偷走了我两坛酒!整整两坛!”

    尹舒只觉呼吸都加快了:“您是这个人大晚上闯进您家就只偷走了云谷酒?”

    “是啊!怕不是那贼跟我一样肚里也长了酒虫的!要不怎么会只偷了我的酒呢?”

    从武家出来,尹舒去取了马,拉着两匹马回了一归的宅子,却没见着他人,只有几个下人在家中扫。

    “一归呢?”尹舒对着一位上来接了两匹马的人问。

    “一归师父回普光山去了。”那人恭敬应道。

    尹舒挑挑眉,悻悻然地哦了一声,站在院里,突然觉得有些兴味索然。

    宅子还是那个宅子,只是没了一归在,似乎这里的亭台水榭,楼阁窗棂都只剩下了一摊虚无。尹舒此时才蓦然发觉,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自己似乎有意无意已经养成习惯,有了任何新的线索或是想法,都要同一归一道聊起。

    即使抛开从前不谈,一归也已经是尹舒生活的一部分了。

    其实来漠北寻找十三年前的真相这件事,在尹舒最初的计划里,是由他一个人完成的,他不需要也从未想过任何人的参与。可偏偏一归误误撞地闯了进来,像是个插曲,让整首曲子生生变了个调子。

    尹舒的眼光无意又落在窗棂上的那个背影上面,手里捏着绦子,这时才幡然发现,那个背影似乎不是别人,正是十三年前的梁书。

    原来在一归眼里,梁书是这个样子的,大漠之上永远的少年。

    尹舒偏过了头去不想再看。

    理智告诉他,一归心里的那个人是梁书也是自己,但尹舒无法服自己将所有的一切和盘托出。

    可越是隐瞒,一归喜欢的他就越不完整。

    尹舒不敢也不愿意将现在的自己暴露出来,沾染两人曾经简单而纯粹的感情。

    尹舒倏地在心里冒出个有些可怕的念头:如果两人从一开始没有遇见,而且一归从也没有参与到这件事情里来的话,那么这一切也许就要简单许多。尹舒可以放手大胆的用任何手段查清真相。虽然也许两人就再也不会遇见,但至少一归心里的那个人是完整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不得不面对一个千疮百孔的尹舒。

    非常罕见地,从来都喜欢将所有事情都掌握在自己手里的尹舒,这一次觉得他好像要失控了。

    经历千辛万苦才重新相见,尹舒已经不可能再骗自己可以离开一归不去管他了,更何况十三年前的事情与梁呈俞也有关系,想要最终查清真相就无法绕开他而单独行事。

    一想到日后的某个时刻,尹舒可能在被逼无奈之下,不得不把漠渊以及重生之后的事情告诉一归,他就觉得不寒而栗。

    “站在这儿干嘛呢?”身后人声倏地响起。

    尹舒被惊得一激灵,转身看去,就见那一席青色长衫衣袂飘飘,素来不见表情的那张脸上在已有些黯淡的天光掩映下,居然显出了几分沧桑。

    “你怎么了?”尹舒脱口而出。

    “饿了。”一归完没给尹舒再问的机会,转身去了厨房。

    没一会儿功夫,一归就端着两碗粟子饭和两盘青菜回来了。

    “这么快!”尹舒惊愕。

    一归眉宇抽动了下,鼻梁上的伤疤跟着闪了闪,然后居然若有似无地唇角扬起,对他:“来,尝尝看。”

    尹舒记得以前梁呈俞是不会做饭的,也不知道一归从哪学来的手艺,任何食材在他手里都能发挥出别样的味道。简简单单的素菜居然也能炒得有滋有味。更令人惊奇的是,尹舒竟从里面吃出了几分肉味。

    “哎对了,你那匹马今天我给你拿去修了掌。”尹舒似是无意间。

    一归停了筷子,抬眼看了眼尹舒,“青楼还管这个?”

    他话不带语气,但尹舒分明听出了几分揶揄。

    “哟,师父。”尹舒放了饭碗,一脚踩在了一归的凳子上,手搭着膝盖,亮晶晶的眼睛盯着一归,“我你怎么一进来就饿呢,原来是喝了一天的醋啊?”

    一归眯着眼睛看着他,面无表情地一字一顿:“没那癖好。”

    “要我那燕翠楼真是个好地方,不过今日有人包场了,我可什么都没听到。”尹舒故意用腿蹭了蹭一归,“但我遇见了个熟人,师父你猜猜,我遇到谁了?”

    听到这里一归终于脸色和缓了些:“熟人?”

    “可不!那人自称王公子,一来就直接把整个燕翠楼都给包了,真是好大的排场。”

    就凭一归的家底,整个漠北有钱有势的十有八九都有所耳闻,却不知有哪位姓王的公子能有此等财力。

    见一归皱眉思索,尹舒狡黠一笑,腿似是无意又碰了下一归:“先开始我瞧见那王公子只觉得面熟,却想不起来在何处见过,等出了门才恍然大悟,其实那根本不是什么公子。”

    “难道是女子?”见尹舒点头,一归顿时反应了过来:“你是王芝?”

    “没错!就是她!”尹舒眉眼带笑,唇角扬起,面上是明显的惊喜之色,拳头轻砸了下一归肩膀,“师父,你我之间还是有些默契的嘛!”

    一归睨了他一眼:“她为何会去那里?”

    “我也在想。”尹舒手指绕着自己发丝,边想边道,“她那日特意问我可是女子作案,今日我看见她在和个叫玉青的头牌话。你有没有可能她怀疑的人,其实就在青楼?”

    一归微微颔首,想了想又,“不如我们直接去问她。”

    “我也是这么想!”尹舒有些兴奋,“但她不一定配合,我们可以旁敲侧击。”

    一归抬起下巴投去一个审视的眼神,手底下却一把捏住了尹舒晃来晃去的腿:“这就是你今日全部收获?那怎么去了那么久?”

    尹舒吃痛,“嗷”地一声叫了出来:“师父饶命!我把知道的都告诉你还不行嘛!”

    作者有话要:三更结束!芜湖~

    还能再甜一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