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5 章
◎流民之祸◎
她要去往江南, 鹿修澜第一个不同意,急得连教主都不喊了,直接朝她道:“如今之际, 你还去什么江南?当是回西南才是最要紧的。”
当然, 鹿修澜让沈羡之回西南,除了如今江南到处是流民,食不果腹之外, 更多的还是因为担心沈羡之身体里的蛊虫。
所以他才不同意沈羡之去江南, 而是回到西南。山里的蛮人如今正好与西南王府也交好, 完全可以通过他们的途径, 进入那真正的大山里,这样待找到了制蛊的苗人, 那这蛊毒就有希望解除了。
不然的话, 这样一个巨大的隐患一直存留在沈羡之的身体里, 鹿修澜想就算自己放心, 夏侯瑾肯定也不会放心的。
因此这心中甚至想, 若是沈羡之不同意的话,他就算是绑也要把沈羡之给绑回去。
事实上他也这样做了。
所有等沈羡之一觉睡醒来就立即察觉到了不对劲, 看到旁边盘膝而坐,眼观鼻鼻观心的公孙无音, 就立即问道:“我们现在是去哪里?”她是习武之人,在没有半点防备的情况下着了鹿修澜的道,当时不知道, 但现在醒过来了, 心里是有数的。
平白无故的他迷晕自己做什么?沈羡之这心里也就很快得到了答案。他还是不让自己去江南。
也是她这一问, 公孙无音抬起眼帘朝她扭头看过来, “鹿公子, 江南他替您去,您如今当务之急,是解除蛊毒之事。”着,将那装着蛊母的琉璃罐子递给沈羡之。
沈羡之看了一眼,一时也是无言以对,半晌才没好气道:“他倒是胆大,迷晕我也就罢了。”不过更是好气,“你了什么?或者是做了什么?怎叫他如此信任你?”难道就不怕公孙无音把自己杀了么?而且还将这蛊母交给公孙无音……
坦白地,自己对公孙无音都不是很相信。
“寒甲军军规第一条,言出必行。”公孙无音却是满脸正气地看着她。
很寻常的一句话,可是不知怎的,沈羡之心里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触动,莫不是当时鹿修澜也和自己一样,所以选择相信了公孙无音?一面也回着公孙无音,“好,言出必行。”自己所承诺他们的事情,也一定会给出一个结果。
只是垂头看了看琉璃罐子里的蛊母,随后又交给公孙无音,“放在你那里吧。你既然跟在谢将军身边那么久,想来对我那些姐妹也是有所了解的。尤其是我那两个妹妹,不管是祖上与夏侯一族的纠葛,还是我父母的死,她们都并不知晓。”所以沈羡之希望,这些事情倘若可以,她们还是一辈子不要知晓的好。
大姐那里,如果不是她中毒的事情,父母之死,自己也不会告知于她的。
公孙无音点着头,“属下明白,二姐不必担心。”
车窗外,明媚的阳光从车帘缝隙中透进来,沈羡之伸手去拉开,这药后劲不,如今她还觉得头有些晕乎乎的感觉,所以移动着身子,朝着车窗旁靠近了几分,也将窗帘拉开了一下,更多的阳光便照进来了,使得还算是宽敞的车厢里一下明亮了许多。
她将头凑了过去,几缕山风吹拂过面庞,人也越发清醒了不少,只见前面那盘山蜿蜒的官道上,有几辆马车正朝着他们这个方向而来,而这车队前面骑在马背上的年轻人,除了其中一个,其余的都十分陌生。
这只怕都是谢东临辛苦收拢召集而来的寒甲军后裔吧,倒是叫自己白捡了这个便宜。只是沈羡之也有些担心,这些人标准的军姿,便是骑在那马上也能让明眼人一目了然。未免太过于引人注目,她扭头朝公孙无音看过去,“快到梧州的时候,让他们都化整为零。”这样太过于扎眼了。
公孙无音自然是应了,一面朝她问道:“风阁的人,可都要召回?”
谢东临在的时候,将这些人都分为了几个部分,分别是风雨雷电,而这风阁的人,便是负责在外探查消息,当初暗地里跟在沈羡之身后的人,便有风阁的人。
至于雨应该类似于后勤部门,至于那雷电两个部门,则是执行组。通俗一点,就是他们负责人杀人。
“不用,让雷电两组的人都到浔州城来见我。”谢东临死,她这个被谢东临挑选出来的沈曜后人,顺理成章也就接管了这一切。
至于风阁的人,继续留在四处探消息吧,每次都从夏侯瑾那里等消息,也很被动,更何况她做的有些事情,其实夏侯瑾也不一定需要知道,若都经展元的手,他如何忙得过来?
两人话间,却迟迟不见之前看到对面盘山路上的马车过来,沈羡之这心里不免是有些奇怪?便朝公孙无音起此事。
那公孙无音朝外叹了一眼,“下面一处山坳,官道两旁正是阴凉之地,没准在那里休息。”更何况,他记得旁边不远处,那山涧里还有一处极甘甜的泉眼呢。
所以才认为,那一行人在下面的路边休息。
沈羡之听他这样一,倒也得过去,心中又想自己这是怎么了?怎变得如此?正想着,然而才不过几息,外面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与马车前后整齐有序的马蹄声不一样,这马蹄声正好是朝着马车奔来。
下一刻,便听得有人在外面禀道,“不好了,山下路上有流民出没。”
到底是军中出生,即便是无正经斥候,但也改不了提前让人在前面探路的习惯。
所以刚才去前面探路这人,便看到了沿着这官道往下的山坳里,一群流民突然冲出来,将那几辆马车给拦了,不但如此,也出了人命。
于是急忙回来禀报。
沈羡之和公孙无音一听,相视一眼,都极为诧异,毕竟此处离江南到底是有些距离,就算是十天前就有江南的流民顺着这个方向而来,但也不至于到这抢杀路人的地步吧?
“可是看清了,不是山里的匪徒冒充流民?”沈羡之问道。
只听下面的人回禀道:“属下行走江湖多年,山匪和流民还是能辨别出来的。”纵然那些所谓的流民还没瘦弱到枯瘦如柴的地步,但不管行为举止还是口音,都是江南那边来的。
沈羡之听了,却只觉得这些人是江南流民比是土匪还要让人觉得恐怖,一时忧心忡忡道:“若真如此,只怕江南那边的真实状况,比咱们所得到的消息要严峻多了。”
好在鹿修澜武功不低,只是沈羡之有些担心莫家商号的人,不过如今远水救不了近火,萧姑姑跟在母亲身边多年,这样的突发状况她应该是能应对的,如今只期盼着鹿修澜早些到,兴许能帮扶一二。又朝着前面往下山坳里看去,“此处并无道岔口,咱们只能继续往前走。”
她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想要去拦下这帮流民,也想试图救那被流民们劫的车队。
其实她就算是不往前走,如今调头也来不及了,他们这里有斥候,前方的流民也有人在道路两旁的山林里盯着这沿途的马车。
瞧着那能劫下的,方出手。
他们的人看起来是训练有素,只是数量上却不占任何优势,而这些流民本就以人口众多而居上,怎么可能就此放过她这一队人?
所以不等他们队伍下坡到山坳里,便见着前面那路上有几根老木横挡在树上,这是山上拦路匪们一贯用的招数,就等着被拦住的人下马查看时,趁机将人围住。
即便知道可能是陷阱,可是老木横挡在路上,也不得不下马。
公孙无音下了马车,示意随行人马将老木移开,然才开始动作,那两旁早就躁动不安的林子里,便窜出来许多人影。
本来以为沈羡之他们这一行人会跟山坳里那一队人马一样,轻易就拦下来的,哪里曾想这些看起来毫无半点防备状态的人,却在第一时间抽出腰间的刀剑。
其实方才那一个队伍里,也是有护卫有刀剑的,但有什么用呢?还不是照样被他们拿下了?也正是这样,所以当看到沈羡之这队伍里的人也佩戴了刀剑,仍旧没有放在眼里。
谁料想此刻,他们拔出的刀剑,如今却准确无比地悬在他们这些流民的领头身上。
那些领头才过了两天好日子,怎么可能舍得?往日里他们都是卑微到尘埃的普通老百姓,还是借着这旱灾蝗虫之事,才做上了这头目,虽然都是逃难,倒是手底下有几十号甚至上百号人听自己的,那感觉怎么也比安居种地的时候要美好。
所以他们也就越是贪生了。
如今刀就在脖子边上,吓得立即就朝下面的人大声喊,“别动,大家都别动,别乱来。”就怕下面的人再继续动手,这脖子上的刀沾了血。
然后立即迫不及待地朝着公孙无音求道:“大人饶命,我们也是没得法子了,您也瞧见了我们都是从江南逃过来的,求求您饶了我们吧 ,大家大家,也是情非得已,只想求一口饭吃罢了。”一面这,试图用手去将脖子上的刀推开。
不过才动作,就被悬刀之人一个眼神给吓得哆嗦不已,顿时僵住了身体。
至于他们满怀期待的公孙无音也没有话,而是朝着马车看去。
几人的目光也随着望了过去。
这时候,马车车帘被一只白皙纤长方手指拉开,随后一个穿着红裙的年轻女人从中走出来,只见她发鬓高挽,并无任何累赘装饰,身上也没有什么金银佩玉,脸上的表情很冷淡,目光朝着众人一扫,给人一种十分强势的感觉,让这些流民忍不住对她这一介女子生出畏惧之心。
这个时候,大家也明白了,这个漂亮的红衣女人,才是队伍里的主事者,于是这几个被拿下的头目直接转朝沈羡之求饶:“姐,饶了我们吧。”心想这主事者是个女人也好,女人心软,没准求个饶就能放了他们。
然而他们还是太天真了,沈羡之看过他们之后,只朝公孙无音吩咐道:“你亲自下去看看,对方都是什么人,损伤如何?”
那几个头目见了,一时有些着急起来,连带着呼吸都急促了不少,只是又不敢挣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公孙无音翻身上马,很快绝尘而去,消失在前方的下坡处。
沈羡之也没再问这几人江南状况到底如何,只抬头看了看着日头,觉得有些灼热,转身回了马车里。
那几个头目,这当头也叫下面的人给绑了。
他们被绑了,与之而来的其他流民们,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能提着手里的锄头或是那些抢来的刀剑站在两旁。
明明,看着是两方僵持着的,但事实上这些流民却因几个头目被拿住了,所以处于劣势方。
没过多久,马蹄声又响起,是公孙无音回来了。
他拉住缰绳,下马之前,看了这些流民一眼,只是目光里却带着几分寒意,叫那几个头目不觉得心头颤,越发焦灼,竟然试图想要挣扎身上的绳索。
不过,这一切都是徒劳。
而这个时候,公孙无音已经走到马车旁了,声音里像是蕴含着天大的怒火一般,只隔着那车帘朝里面的沈羡之禀报道:“回禀二姐,车队里是一户鲁姓商户,携着家眷从梧州归往老家云州。户籍路引属下已经看过。”
他特别强调这一点,这是一户普通的商户人家,让沈羡之不觉有些担心,他接下来要的话。
与此同时,也发现这军中之人行事,果然是严谨,他这个时候居然还看了别人的路引。“可受了伤?”话是这样问,可是刚才她出来时,看到这些流民手里的刀剑,分明不是普通老百姓能用的,而他们的手也与这些刀剑不匹配,只怕还是从别人手里抢来的罢了。
她不问还好,这一问,原本声音里蕴含着怒火的公孙无音便再也忍不住了,“鲁老爷重伤,鲁夫人不甘受辱撞车而亡,两位姐与丫鬟四人,皆已……”
队伍中不管年轻或是年少,但凡是女子,无一逃脱,皆被这些丧心病狂的流民欺辱,除了那鲁夫人之外,丫鬟们也都被折磨而死了。
两个老嬷嬷也跳进旁边的河流里没了命,就那两位姐,他去的时候也险些丧命,如今他让两个人看着,自己则回来禀报沈羡之。
他是军中之人,哪怕没有在真正的军中待过,但是却比任何军人都要严律守纪,今日所见的一切画面,从前也不是没听过,谢将军曾,这样的事情在战乱的时候,太多了,女人更像是物件一般,根本就不能被称作是人。
以前觉得匪夷所思,可如今他亲眼看见了这鲁老爷一家,不过短短半个时辰不到罢了,便是已经家破人亡,惨不忍睹。
沈羡之其实认识这公孙无音的时间并不久,听到他的语气时,哪怕他尽量保持平和的口吻将这些事情简单阐述,但沈羡之已经能想到那惨状了。
当即掀起车帘,从马车里探出半个身子,“启程过去。”
至于这些流民,几个头目仍旧是绑着,余下的若是不听话,当即挑断了手脚筋。
果然,才有那蠢蠢欲动的,便被沈羡之率先扔了一片飞叶过去,众人是没瞧清楚,但是却听得惨叫连声,然后躺在地上抽搐。
走近仔细一看,才发现他的手脚筋已经被挑断了,几个与他感情较好的不服气,立马要为他报仇,只可惜也才动作,同样被沈羡之手底下的人给挑了筋。
见他们一行人如此惨状,剩下的人哪里还敢乱来,只能听命于公孙无音的话,跟在队伍后面,一起顺着官道往下而去。
很快,还没到目的地,便能闻到空气里飘着的血腥之味。
紧接着,那绝望的哭声也传入了沈羡之的耳朵里。
公孙无音还在继续回话,“很奇怪,这些流民里,只有男人,且没有年少垂老之人,几乎都是青壮年。”他也设想过,可能他们是山贼,但看起来也不像。
所以如今对这些人的身份,仍旧很是费解。
沈羡之听罢,却想起了江南那边的状况,“我此前预想过,只怕比咱们所听到的消息还要严重,可是如今看来,如果这些流民从前真的只是普通老百姓的话,那队伍里没有孩子老人以及女人,就只能有一个解释。”
她没这个解释是什么,可是公孙无音心中已经有了数,只是却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沈羡之,“这,这不可能吧……”怎么可能呢?这一路走来,也没有发现什么异样,如果真那样严重了,为什么没有半点风声?
“这些人,只怕是直接从山里过来的。”沈羡之看了一眼这官道两旁连绵不绝的大山,若是这些人真是走官道,这么多人多少都会留下一些痕迹的。可是沈羡之他们这一路走来,却没有听到任何风声,所以她很肯定,这些人是直接从山里过来的。
可既然是逃难,便要往人多或是繁华的州府去才是,他们却一直从山里路过,这让沈羡之也很费解。
所以队伍里没有女人老人孩子,她的怀疑似乎也就成立了。毕竟他们这些流民,既不是山匪出生,那就只能是普通的老百姓呢。
而普通的老百姓却往山里走,那必然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亏心事,才没胆量走这官道。
不过沈羡之并没有继续猜想下去,而是让公孙无音带人去审问那几个头目,自己则朝着鲁老爷一家走过去。
他们一家如今已经让公孙无音安排人保护在了马车废墟旁,周边都是护卫的尸体,烈日之下,很快便引来了不少蚊虫。
鲁老爷哭得昏天暗地的,看着自己眼前的夫人两眼昏花,耳畔听着两个女儿的哭声,更是绝望。直至看到沈羡之这一抹红入目,才缓缓抬起头来,见到沈羡之着实愣了一下,怎么也没想到她这样一个年轻美貌的姑娘居然是他们一家的救命恩人。
“多谢姑娘大恩大德,只是可惜……”他回过神来,朝着沈羡之道谢,随后便要磕头,不过被沈羡之拦下来了,又见他旁边两个衣不蔽体的姑娘,想来便是他的女儿了,其中一个看起来不过十一岁的模样,身上满是抓痕,头发也散披着,如今惊魂未定,紧紧地拽着自己已故了的母亲冰凉的手。
沈羡之见着惨状,其实心中已经生出了杀意,不过还是先冷静下来,安慰着这鲁老爷,“先生节哀,你还有两个女儿。”
听到她提起自己的两个女儿,鲁老爷不由得看了看同样守在夫人身边的两个闺女,都是他们夫妻的心肝,好人家来求,他们夫妻也舍不得许出去,就想在身边多留几年,可是哪里曾想,这一趟回老家过中秋,居然被这些强盗给糟蹋了。
夫人也没了,他的家散了。
想到这里,鲁老爷越发觉得没了意义,目光落到旁边那被折断在地上的半刀上,随后朝沈羡之求道:“我这两个闺女,都是伶俐的,望姐以后将她们收留在身边,什么活儿她们都能做,我鲁云中名下的一切,今日都赠予姐。”
罢,便夺身过去,想要捡起那半把刀,这是要自尽了。
不过被沈羡之快一步一脚踢开那半把刀,将他给直接拦了下来,“我知晓你如今难过,只是你连我是好人坏人,姓甚名谁都不知道,便如此草率地把女儿交托给我,难道就不怕我转头占了你的家产,把你的女儿卖到那些个不是人待的地方去么?”
她这话一出口,原本还求死心切,挣扎着又要去撞墙的鲁云中一时就愣住了。满是诧异地看着沈羡之,沈羡之所的这些话,他是真没考虑到,只是如今想着既然是她救了自己,又是个姑娘家,想来是心善,不会害自己的女儿,甚至大方地将鲁氏给赠送于她。
却没仔细想过,往后两个女儿又该怎样度日?她们今日也受辱……鲁老爷呆呆地看着沈羡之,片刻后脑子里像是清醒了些,想既然她能出这番话,应该是个好人,值得自己将两个女儿托付给她。
没想原本围着已故母亲尸体的两个女儿便朝他扑了过来,那声音也是哭得撕心裂肺,叫人听了也觉得有些感同身受。“爹,要走我们一家人一起走。”
这话的是姐姐,瞧着年纪大些,应该已经快及笄了的样子。
可就这样的她,那些流民都没有将其放过。
这让沈羡之心里的杀意又浓了几分,不管这些流民曾经是怎样的好事,可今日所行的一切,都让她不能容忍,这些流民难道就没有母亲和姐妹女儿了吗?怎么能下得如此狠手?
那边,被审问的流民堆里也传来了几声惨叫,沈羡之不知道进度如何,只看着这抱在一起的一家三口,“先生好好活着吧,不为自己,也要为你这两个女儿。”
鲁云中也想好好活着,可是他这两个女儿被拖进了人群里,命是留下来了,可是贞洁却没有了,这样的她们往后除了在那庙里青灯佛古一辈子,还能怎么活?
于是只含泪道:“她们已经被毁了,今日便是活下来了,往后又能有什么好日子?”只怕那些个流言蜚语,也足够将她们淹死了。
沈羡之听得这话,是不赞同的,但是这个世道就是这样的,可她还是想劝一劝,毕竟她们是受害者,凭什么还要受到舆论的谴责?所以便开口道:“女子的好坏,又不是一层膜能决定的。”只是这一着急,话就有些直白了。
但有时候,这话糙理不糙。
那鲁云中微微一怔,转头看着两个鲜活的女儿,心想是啊,他的女儿们都是那样优秀,凭什么要因为今日的事情而被否定了呢?
他不晓得眼前这穿着一身鲜艳红衣的年轻美人是谁,可是就这样一个有着如此美貌的女人敢独身出行,身边又都非凡辈,那她必然也不是普通人了。
而且她并没有像是自己所预想的那些女人们一样,耻笑着自己这两个可怜的孩子,所以当即便下定了决心,甚至想就算是这红衣姑娘往后要造反要做女帝,他也要带着两个女儿追随于她。
但事实上,鲁云中并不知道沈羡之的真实身份,也不晓得自己怎么会有这样可笑的想法。他本来是想找个理由服自己罢了。
所以被自己这想法也吓了一跳。好在这并不妨碍他接下来的算。
不过他话还没出口,公孙无音那边就已经得了结果,走过来禀报时,有些防备地看了鲁家父女三人一眼,并不想将自己刚才审问来的消息也一并告知他们。
但却没有想到他这吞吞吐吐间,沈羡之竟然直接开口道:“都问道什么,直接吧。”
公孙无音心中疑惑,但沈羡之既然已经开口,也只能老实将自己刚得到的消息一一告知。
原来这些流民,还真像是沈羡之所怀疑的那样,江南的状况远比他们所得到的官方消息严重多了,很早之前便有闹旱灾的迹象,不过那时候并不严重,而且也只是局部地区,都是些偏远城镇,所以衙门里也没有多管。
但是没想到后来这干旱的地方越来越宽广,也越来越严重,不过上面还是没将重点放在上面,反而是出了蝗虫之后,这些官员们才算利用这蝗虫受灾之事,往朝廷那里索取些钱财。
毕竟这蝗虫的事情,每年都有,只是并不严重罢了。
但没想到,今年远超了往年,而且所受灾的地方越来越宽广,可是本来官衙粮仓里就没有存粮,如今一下这样严重,官员们也不敢再上报朝廷,只能一直隐瞒。
最先开始是禁城,后来城镇村庄里实在待不下去,便有了第一批流民的产生,这些流民们都是普通的老百姓,乡下都已经遍地浮尸,草木干枯了,他们生存下去,只能往城里。可是因他们只是普通老百姓,根本就不具备冲破城门的本事,最终只能往山里走。
只是这山中的日子也不好过,天旱蝗灾四起,吃不饱的何止是他们呢?所以走在最前面的队伍,弱者几乎都进了野兽的肚子。当然一部份弱的野兽,也进入了他们的肚子。
就这样队伍继续前行,他们队伍里的弱和野兽队伍里的弱,就这样在相互彼此的一日两餐中逐渐减少。
然后便促成了今日这支流民队伍里为什么只有青壮男子的缘故。
一开始的时候,他们失去了家人,还觉得恐惧,甚至觉得他们口中吃着的兽类,其实就是拿他们的亲人朋友换来的。
可是人为了活着,有什么做不出来的?加上这时间久了,便麻木了。
只是他们因之前在江南被阻拦在城门外,队伍大受损伤之事,便是离开了江南,也不敢继续往城里去。更何况他们这么多人,若是真进城,只怕也会引起衙门的注意,那怎么可能还会让他们进城?
所以反正进不了城,就继续在山里走,偶尔也路过几个村庄。
一开始的时候,他们在村子里并不敢乱来,可都是些青壮年男子,见着那村中如花的年轻姑娘,哪里忍得住?有了这第一次,便有了无数次,往后沿途所经过的村子,几乎是鸡犬不留。
照着他们的话来,他们只想睡一睡女人而已,谁让她们反抗,谁叫那些男人不识好歹非要动手的?既然如此,那他们也只能还手了。
不过因为他们自己也知道,所以不敢太过任意妄为,也就是挑那些比较偏远,处于深山的村子动手罢了。
至于为何跑到这官道上来动手?都是因为这连续在山里走了几天,也没找到一个能下手的村子,他们这段时间已经养成了这坏德性,没有肉又没有女人,所以便冒险到这官道上来。
这一段路离城镇都偏远,就算是真惊动了官府,等官府赶到时,他们早就逃之夭夭了。
而鲁家运气不好,正好是被刚出山林的他们遇到,也正是这样,见着老妪也不愿意放过。
沈羡之听着这些话,源头都处于地方官员身上,可这一切也不是这些人变成魔鬼的理由啊!她不晓得那些被他们洗劫一空,杀个鸡犬不留的村庄,会因为偏远的缘故,多久才会让外人发现?成了累累白骨,还是等在外的亲人归故里时才会被发现?
她深吸了一口气,只将自己的剑拔出来,恨不得直接将这些畜生都杀掉,但这时候她发现了鲁大姑娘倏然站起身来,满脸仇恨地看着那些流民,顺手便将自己手中的剑给递了过去,“他们早就不能称作人了,不过是披着人皮的畜生罢了。”
鲁大姑娘像是明白了她这话,满是伤的双手接过她的剑,便提着朝着那些流民走过去了。
鲁老爷要去拦,虽然他也被这些流民们一路的所作所为震撼到了,这些流民也该死,可是怎么能蛊惑她的女儿去动手杀人呢?
可就在他要起身拦的时候,没想到这女儿也起身了,“我也想亲手杀了他们,不止是我为自己报仇,也为这沿途被他们害死的人报仇,更为阻止他们再去害人。”
于是,鲁老爷没去拦了,跌跌撞撞地站起身来,捡起地上的残刀递给女儿,“二丫头。”鲁老爷这个时候也顾不得去想,自己这个逻辑对不对,但如果这些流民如果不杀,那么他们真的可能还会接着这样继续害人,到时候得多少人会如同自己一般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而且,这些人不死,只怕永远是两个女儿心中的魔,她们如何能忘却今日所受的一切苦难?这一刀下去,也许一切有始有终,就此斩断,将其遗忘掉,以后好好地活着。
这时候,身后也传来沈羡之的声音,“这么多流民,连同他们的罪证一起送去官府,官府不想管也得管。”这样一来,江南那边的真实情况也会曝光于众目睽睽之下,这样不管江南那边如何掩饰,朝廷也会重新派人前往处理了。
只是按照沈羡之想了想大夏律例,只怕大部份的官员也不过是会被革职罢了,这样太便宜他们了。
眼前这些流民,曾经也是人,如今却变成了魔鬼,那些官员才是作蛹始者。
怎么就能这样轻易地放过他们呢?所以沈羡之心中有了一个想法,她手里的雷电,应该马上就有用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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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走了歪路,做错了事,却总是要把错,责任推到别人身上,真的是很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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