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恶有恶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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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动了心思,可从未想过会把她害成这样......”

    话音刚落,元家兄弟皆愣怔,望向文云湘一言不发。

    众人本以为,文云湘会从事发那日讲起,谁知她却起了元霆。

    她自己初见元霆,心内便容不得旁人。

    就像元霆初见程锦儿那般,一眼万年,永生不忘。

    那一日,是元霆父亲的生辰,众仙门齐聚元家,为元老家主贺寿。

    她父亲在院前饮酒,她年纪尚只觉无趣。

    便独自一人,坐于元家后院的梨花树下。

    晌午暖阳高照,晃的人睁不开眼。

    一个少年自远处走来,他逆着光,高挑的身量蕴出昏黄光影,一如梦境。

    微风拂过,梨花落了满地,莹白的花瓣卷起旋涡,绕着少年转啊转。

    “给你。”嗓音清亮,语气温和。

    文云湘抬眸,便见少年笑容明媚,眼底映入暖阳。

    那张英气的面庞,惹的她心弦颤动。

    少年伸出手,修长的指节白皙如玉。

    手掌之上垫着手帕,里头包着一块雪白的梨花糕。

    见她愣怔,少年又是一笑,长睫之下一双眼眸熠熠生辉。

    心跳杂乱,呼吸急促,双颊染上绯红。

    她缓缓伸出手,接过了那块梨花糕。

    许是那糕点香甜,许是那日阳耀眼,亦或是被飘落的花瓣迷了心神。

    她爱上了梨花糕,爱上了梨花树。

    爱上了那个少年。

    她不顾父亲和兄长的反对,不顾众人的眼光,公然拜师入了元家。

    少女豆蔻年华,却心甘情愿,去做一个影子。

    那时的她尚且天真,只觉这天下男儿皆三妻四妾。

    元霆可娶程锦儿,也可娶她。

    她不介意伏低做,只愿常伴元霆身侧。

    怎奈世事难料,元霆最后还是只娶了程锦儿一人。

    二人成婚之日,元家上下,无不欢喜。

    天下无正声,悦耳即为娱。

    人间无正色,悦目即为姝。

    元霆一身喜庆的红艳,俊美如天神下凡。

    他牵着一袭火红,凤冠霞帔的程锦儿,笑容灿烂。

    众人皆贺喜,但愿千秋岁里,结取万年欢会,恩爱应天长。

    可谁知,那一片片鲜红,好似刺了她的眼,剜了她的心。

    是她心头滚烫灼热的血。

    也是在那一日,她结识了元家偏支。

    因妒忌酒后胡言,自己同元霆早有私情,却念及姐妹情深,主动将人让给了程锦儿。

    她被人大肆嘲笑,皆劝她早日离开元家,可偏生有人信了。

    虽二人已成婚,可她仍未死心。

    如若程锦儿迟迟未生育,或许她还有机会。

    即便只替她生下孩子,她也甘愿。

    就这般想着,她望着喜房之内熄了烛火,听着二人抵死缠绵。

    房内一片春光旖旎,她在屋外一夜无眠。

    她痴痴的等着,依旧是个卑微的影子。

    只能隐藏在黑暗中,见不得光。

    不久之后,程锦儿有了身孕,可她依旧在等。

    她这般劝自己,程锦儿怀胎十月,元霆又初经人事,许是会耐不住寂寞。

    即便只拥有一段,见不得光的露水情缘,她也甘愿。

    她鼓起勇气向元霆求欢,用娇美的脸庞,学着勾栏女子的妩媚,用处子之身引诱他。

    可元霆不为所动,而后便对她视若不见,从此没再跟她过一句话。

    爱而不得,恨意生根发芽,心内日渐扭曲,终成苍天大树。

    那一日,元家偏支上门,是寻得一种秘药,可使人忘记一切。

    她不知这群人的狼子野心,也不知是在骗她。

    但她苦等多年,终是做出了选择。

    他们做了场交易。

    趁着生辰日的热闹,她会寻个法子支开元霆。

    他们便趁机绑走程锦儿,把她关在万邪窟内。

    喂她喝下这药,待确定她忘记了一切便将她送走,送到元霆也寻不到的地方。

    而那报酬,便是她当上元夫人,定会重用这一偏支。

    如若不想待在元家,也可投奔文家,依旧重用。

    几人一拍即合,当下定了计划。

    那晚一切顺利,可她却突然后悔。

    她又问起那个问题,只盼这人眸间,能多一丝犹豫。

    怎奈换来的还是那句,不曾。

    倾盆大雨,浇的她彻骨寒凉,湮灭她心内最后一点星火。

    她想杀了元霆,再和他一起离去。

    但元霆就站在她面前,眸间坦坦荡荡,好似受了她一剑,便可还了她的情。

    可她终究下不了手,她要这人欠她,永生都欠她。

    在那个雨夜,她紧紧抱住了元霆,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她欲告知一切,成全他们,放过自己。

    她恨元霆,恨不得杀了他。

    她也恨自己,爱而不得却痴心不改。

    就像见他遇险,她依旧奋不顾身,哪怕身死当场,亦无悔。

    当那元家偏支满身是血,偷偷见她之时,她便心生不安。

    得知事情始末,更是如坠冰窟。

    他程锦儿死了,被邪祟吃了。

    可那眸间闪躲的模样,分明是心里有鬼。

    这人还不断暗示,程锦儿许是被邪祟附了身,却又不敢直。

    想到元霆,她即刻镇定,不但没拆穿,还将疑惑吞进了肚里。

    只是告诫自己,程锦儿死了,被邪祟吃了。

    强忍伤痛跟去了山脚,本已心如磐石,奈何人非草木。

    许是恻隐之心,许是尚存一丝良善。

    瞧见程锦儿此刻的模样,她还是哭了。

    满脑子皆是这人对她的好,见她日日寡欢,甚至游过元霆把她也娶了。

    她也有悔,她也有愧。

    但事已至此,如何回头?

    若她出一切,元霆定会杀了她。

    从此,她也不敢踏入万邪窟半步。

    不同的是,元霆是恨,她是愧。

    而她作孽,也着了报应。

    不但无法生育,且每到阴雨天,浑身剧痛难忍。

    就像程锦儿在那个雨夜,受着生不如死的折磨一般。

    着了报应的却不止她一人,那几个元家偏支也同她一样。

    虽得了重用,却怪病缠身,皆是浑身溃烂,只得苟延馋喘。

    许是老天嫌报应不够,还让她如愿以偿嫁给了元霆。

    他们有名无实,这人不但日夜冷落她,还将程锦儿的画像贴的到处都是。

    她依旧活在程锦儿的阴影中,依旧是那个卑微的影子。

    就连元霆仙逝那日,也没有看她一眼。

    口中唤着的,还是程锦儿。

    她对程锦儿的愧疚,终是被这绝望的日子消磨殆尽。

    她命人屠了万邪窟,撕毁了程锦儿所有的画像,只为元家兄弟留了一幅。

    好似这般,便可走出阴影。

    她还想砍了那颗梨花树,因元霆在那颗树下向程锦儿求过婚。

    可她又不舍,因她也是在那颗树下,初遇那少年。

    她曾想过一死了之,却舍不得那两个孩子。

    他们虽不是亲生,一双眼眸又像极了程锦儿。

    但她就是喜欢,因他们也是元霆的孩子。

    他们从名字,到长相,到骨血,都同她没有半点关系。

    却成了她生命中,最后的光亮。

    文云湘讲到最后,笑容愈发凄凉,她喃喃道:

    “那块梨花糕,原是她剩下的,从一开始我便输了。”

    她是输了。

    输了一切,输了一生。

    笛音戛然而止,双眸渐渐清明,文云湘忽然跪了下去。

    她不敢看任何人,只是低声啜泣。

    也不知是悔恨,还是怨恨,亦或者是别的。

    元家兄弟望着她,又看了看程锦儿。

    终是坐到一旁,依靠在一起,一言不发。

    段绝尘悄然上前,对着程锦儿低语:

    “我不会伤害你。”

    话音刚落,手掌附上她的背脊,悄悄起了绝灵阵。

    北冥闻见状,同魏梓琪对视一眼,二人走上前挡住众人视线。

    林晚江也知他要做什么,只是静静的站于一旁。

    一时间,洞窟之内寂静无声,只闻耳畔哭声,压抑至极。

    不消片刻,程锦儿疼的浑身颤抖,愣是一声不吭。

    几缕墨黑丝线萦绕而出,渐渐化作通体乌黑的碎片。

    暗藏屡屡血丝。

    绝灵阵内魔气冲天,旁人却无从察觉。

    “我的......孩子.....”

    女子的嗓音突然响起,沙哑颤抖,却是熟悉的声线。

    众人皆愣怔,待回眸,便见程锦儿成了人族模样。

    不见蛇尾,不见鳞片,骨刃化作修长的双手,只是那面庞依旧狰狞。

    段绝尘收回碎片,对几人点头示意。

    元家兄弟忽然上前,又一次抱住了程锦儿......

    *

    蛇娘之事终于告一段落,而他们也得到了想要的东西。

    临行之际,程锦儿披上元思锦的外袍,看都没看文云湘一眼,便上了马车。

    林晚江把那对寄名锁送给元家兄弟时,便问了他们要如何处理文云湘。

    元忆锦沉默不语,元思锦只是深深叹了口气,他是这般的:

    “她虽不是我二人生母,但于我们有养育之恩,还能如何?”

    他像是在问林晚江,又像是在问自己。

    回到元家后,林晚江渡化了元霆的魂灵,兄弟二人便将锁灵符葬在了那颗梨树下。

    当晚几人在元家住下,而程锦儿,也回到了原来的卧房。

    她哭着睡着了,却做了一场梦。

    梦境中,元霆笑着抱住了她,他自己还不想轮回。

    他会在桥边等着,待她寿元将尽,便同她一起过这奈何桥。

    若是看到她,定会认出她,也会笑着唤上一句:

    “锦儿......”

    第二日,林晚江几人早早起身,欲要离开茗山,可元家却办起了丧礼。

    因那文云湘在院中跪了一夜,何人劝皆无用。

    她终是没挺过这暴雨,活活疼死了。

    而程锦儿始终房门紧闭,到她死也没去见上一面。

    元家兄弟将文云湘葬于后山,在她的坟前放了一盘,二人亲手为她做的梨花糕。

    又在那里,种下了一颗梨花树。

    一颗,独属于她的梨花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