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山谷绝唱┃是庆典的礼花……亦或葬礼的冥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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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路咬紧牙关, 坚决不被窦寇开出的条件迷惑。

    越来越多的人聚集在山谷, 几乎封锁了空中, 莫鸩鸠,就是世界BOSS都绰绰有余,瞧这阵仗, 这些人今天是铁了心要将鸩鸠斩杀于谷内。

    窦寇看出些不对的苗头,低声问身边的人:“不是只叫了家族的人吗,怎么还有外人?”

    跟班:“族长, 消息走漏了, 现在全服都知道咱们在围剿鸩鸠,都想过来浑水摸鱼。”

    剿杀黑名是有奖励的, 黑名杀气值越高,奖励越丰厚, 知道这次鸩鸠必死无疑,谁不想来赌一把运气。

    “窦泥湾的人还不了?不我们可就动手了!”

    群声附和。

    “这些贪财不要命的, 爹还没死呢,就急着分家产。”窦寇见人越聚越多,生怕局势脱离掌控, 就想速战速决, “不能再等了,以免节外生枝,这个BOSS点我一定要拿下!”

    “朋友,”他朗声道,“我劝你尽早弃暗投明, 这里这么多人,误伤你我会心疼的。”

    鸩鸠居然也赞同他的话:“下线吧,听话。”

    凌路执着不肯动,反过来劝鸩鸠:“我不走,你快下线吧,下线他们就杀不了你了!”

    “哈哈哈,”窦寇大笑,“让鸩鸠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逃下线,我怕他丢不起这个人!”

    凌路气急:“你分明是故意这么,断人后路!”

    窦寇居然恬不知耻地承认了:“朋友,你知道就好。”

    “我不走,我死也不走,这些人以多少,欺人太甚!”凌路张开双臂挡在鸩鸠前,“寇爸爸,你忘了是谁帮忙护送女神进城的,像你这种过河拆桥的人,一辈子得不到人宠!”

    窦寇脸一黑:“动手吧,尽量不要伤到朋友。”

    一句话让跟班们为难了,凌路就挡在前面,如何绕过他精准地只攻击身后的人,可是很有难度。

    但窦泥湾以外的人就没有这种思想包袱,他们跃跃欲试很久了,最先遭受击的不是木屋,而是旁边的农田。

    “鸩鸠,你也横行太久了,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还记得去年你杀过我吗?我也让你尝尝被杀的滋味!”

    “窦泥湾可以,我也可以!”

    “大魔王今后直播坐牢,我发誓第一个去赏!”

    “看到这些蝗虫了吗?他们的下场就是你的下场!”

    田里闷头杀怪的灰衣人因此遭了殃。

    窦寇也因此留意到了那边,皱眉:“哪来的蝗虫,把他们赶走,真碍事!”

    对待蝗虫大家可就不客气了,五花八门的技能往过去招呼,突然一道黑影,在人群中左右穿梭,大家只听到黑影带起的嗖嗖风声,紧接着便陆陆续续有人跪倒。

    凌路也是后知后觉发现鸩鸠已不在身后,但下一秒他又回来了,带着一身肃杀之气,在萧瑟秋风中,令人不寒而栗。

    “既然你们这是我的地盘,那么只要我还活着,就不允许任何人对我地盘上的人动手。”

    他的气势威慑到了很多人,近处的人下意识向后撤了撤,明明一哄而上就可以把人解决掉,愣是没有人敢第一个动手。

    “族、族长,要不你先……”跟班紧张地咽了口吐沫。

    “都是些废物!”窦寇气愤地亮出长枪,“忽魂悸以魄动……”

    “他要念诗了!”窦寇的技能口令给凌路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鸩鸠隐入鸦群,成群的乌鸦盘旋冲撞,时聚时散,不停有人从空中掉落,跪倒在地面,化身成幽灵。

    窦寇盯着乌鸦聚集的路线:“……恍惊起而长嗟!”

    一道道巨型地刺从他脚下的地面凸起,直奔鸩鸠所在的方位刺去,一道高过一道,终将鸦群冲得七零八散,鸩鸠再次落回原地,身形晃了晃。

    “你受伤了吗?”凌路急道。

    “他中了我的技能,不仅生命恢复减慢,受到伤害还会加倍,快劝他不要挣扎了!”窦寇高喊。

    窦寇的得手给了众人勇气,一时间二人所在的位置成为集火的目标。

    窦寇也急了:“不要伤了朋友!”

    可攻击总比言语快,镰刀锋利的螳螂、咆哮的雄狮、冰锥与火球,各种叫得上名叫不上名的宝宝和技能同时袭来,只待将凌路秒成亡魂。

    嗡——一道金色光芒的外壳将他笼罩,同时将所有伤害阻拦在了外面。

    凌路伸出手,摸到了实实际际的内壁。

    “是你给我套的盾?”他忙问鸩鸠。

    “不要出来。”

    “他们是来杀你的,不要管我!”凌路急了,这么完美的护盾估计只有一个,给了他鸩鸠怎么办?

    那边窦寇反倒松了一口气,鸩鸠保命的技能给了凌路,自己就只有等死的份了。

    “给我上!”他下令。

    窦泥湾族员毫无顾虑地出手了,特效漫天,眼花缭乱。

    凌路用力地拍着蛋壳内壁,却发现它看似透明,却根本不破,外面枪林弹雨,自己毫发无伤。

    “凌龙!凌龙你在不在?!我需要帮助!”他焦灼的呼唤没有回应,这才反应过来,有鸩鸠的地方怎么可能有凌龙的存在。

    那厢鸩鸠化成龙卷风,卷起漫天落叶,所有发出去的技能都扑了个空,风途经的地方,敌军片甲不留。他的乌鸦重新聚起,借着落叶的掩护,用尖喙刺穿敌人的铠甲,鸦的叫声如死亡哀嚎,闻者无不胆战心惊。

    “他坚持不了多久的!”窦寇见众人萌生退意,忙稳住军心,“等他所有技能用完,就只剩任人宰割的份了!”

    这句话鼓舞了士气,大家纷纷开启保命技能,抓紧时间补血,争取撑得一刻是一刻。

    被困在盾里的凌路眼睁睁看着鸩鸠危在旦夕,却无法出去帮忙。他无助地拍着里层,妄图将它破,可盾坚如磐石,无论从里从外,都无法破坏。

    离争不在,嵇蒙也不在,他一遍遍地刷新着好友面板,期待谁能突然上线,解救鸩鸠于绝境。

    叮——

    兴许上天听到了他的祈求,嵇蒙的名字在面板上高高亮起,凌路如同遇到了救星。

    鹿比:你终于来了!!

    嵇蒙一愣。

    嵇蒙:怎么?谁欺负你!

    鹿比:别问!快过来!!!

    嵇蒙二话不用好友传送功能传到凌路身边,毫无防备地被这气势磅礴的战场惊慑到了。

    “有世界BOSS?”嵇蒙劈头便问。

    此间最像BOSS的鸩鸠已被逼出终极技能,他驻足于半空,脚下踩着旋风,几米长的鸦翅在背后伸展着,一根根金属羽毛硬如钢铁,薄如蝉翼。

    这惊艳的亮翅凌路只在那晚的月下见过,过目不忘,一眼终身。而此刻,鸦翅上的羽毛已如暗器般一根根甩出,翅膀的末端空余金属铸造的骨架。

    每有一根羽毛射出,便有一个敌人被终结,可凌路却从这藐视一切的凌厉杀气中,感受到鸩鸠生命的流逝。

    “快去帮忙!”凌路隔着蛋壳冲嵇蒙喊。

    嵇蒙二话不抽出巨剑:“谁?”

    他抬头发现鸩鸠:“他吗?”

    “不是!”凌路急得差点不出话,“是、是……除他以外的所有人!”

    嵇蒙不可思议地瞪了凌路一眼,仿佛“你在逗我”。但不等凌路第二句,挥着雷电环绕的巨剑杀进了人群。

    所有人都在用心对付鸩鸠,谁也没留意突然多出个程咬金,嵇蒙杀得众人措手不及,阵型很快被冲散,血薄的治疗和法师被冲撞到前排,瞬间惨死在鸩鸠羽毛下,防御高的战士也在鸩鸠的剑下吃尽苦头,不断地受到电击而导致身体僵直。

    窦寇没料到还会有上约过来捣乱,待看清ID后脱口而出:“嵇蒙?怎么到哪都有你?”

    嵇蒙一道闪电链劈倒一片:“我也想问这句话!”

    这两个人也算有宿怨了,窦寇见鸩鸠已是强弩之末,长枪一转调头攻击嵇蒙。

    鸩鸠甩出去的羽毛越来越多,大家也看出他命在旦夕,后面人踩着前面人的墓碑往前冲,人人都争抢这最后一击。

    凌路焦急地直跳脚,那边嵇蒙与窦寇得不可开交。

    “身既死兮神以灵,魂魄毅兮为鬼雄!”

    “电闪雷鸣!”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驱雷掣电!”

    “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

    “欧雷欧雷欧雷!”

    有个人倒下了,但并非死在鸩鸠的飞羽下。凌路揉揉眼睛,确认场上还有他们的同盟。

    金工作室的灰衣人们,不知何时起也加入了战场,他们很努力地与攻击鸩鸠的人战斗,只可惜装备与他人不是一个量级,往往没几下就被添作炮灰。

    可他们却很执着地复活、再战,谁也没有半分退却之意。凌路想起来了,他们跟嵇蒙有金钱交易,参战是为了保护他们的雇主。

    可这样的杯水车薪,不足以拯救生命濒危的鸩鸠,他生生飞光了一身的钢羽,裸露在外的黑色骨架,带着一股萧败颓唐的美感,狠狠地扎进凌路心里。

    “鸩鸠!”他声嘶力竭地吼道。

    以鸩鸠为圆心迸发出毁天灭地的爆炸,爆炸产生的热浪火速朝着四面八方蔓延,近处的人被冲击波无情地推走,飞出去时又撞到后面的人,风卷落叶、飞沙走石,人们被障碍物晃得睁不开眼睛,唯有哀嚎呻吟声不绝于耳。

    鸩鸠重重从空中摔落,再次扬起漫天飞沙。待一切尘归尘,土归土,山谷也恢复寂静,人们重新获得视觉,曾经傲视众人不可一世的大魔王屈膝跪倒在少年面前,凋零的羽翼蜷曲在身后,漆漆如染黑的白骨。

    少年身上套着金光闪闪的护盾,是整场残酷战役中唯一毫发无伤的人。他紧紧咬着下唇,唇角发颤,用充满不甘与愤慨的眼神仰望着面前的幽灵。

    一位无名卒不确信地看了看系统通知,又看了看行囊,发出了迟疑的声音。

    “是我吗?我杀了鸩鸠?鸩鸠死了?大魔王死了?”

    寂静的山谷被瞬间引燃,欢呼声撼天动地。

    “大魔王死了!大魔王死了!”

    风暴卷起的枫叶瑟瑟飘落,像讴歌胜利的礼花,亦像血色浸染的葬礼冥钱。

    只有极少一部分人是被隔绝在这场狂欢之外的,嵇蒙重重放下手里巨剑,给了窦寇带有一个警告意味的眼神。

    窦寇,作为这场游戏的赢家,高高举起下颚,傲慢地迎接来自败者的挑衅。

    灰衣人默默地离开了,一如他们来时,无声无息,了无踪迹。

    鸩鸠留给凌路的护盾耗尽了最后的光明,熄灭在白昼里。

    这不是凌路在游戏第一次面对死亡,却是他最难以忍受的一次。

    他将下唇咬得发痛,他的眼睛发红,但他仍然强忍着,既然他面对千军万马不曾选择下线逃避,那么他就不应在他死后哭。

    骄傲地来,骄傲地走,骄傲地送别。

    凌路强忍眼泪的模样全都落在鸩鸠眼里。

    幽灵举起他的半透明的手,在少年的头顶上亲昵地揉了揉,再无半句遗言,此地空余一座墓碑。

    只有乌鸦,在山谷上空不舍地盘旋,发出凄凉的悲鸣,久久不肯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