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一次不计后果的享乐
电梯以平稳的速度上升,四周泛着夺目的金光,而颜鹤径正在思考他是否做了一个极其错误的决定。
宗炀站在他的身侧,直视前方,依然无表情,不带任何情绪,看起来既没有纠结,更无后悔。
颜鹤径习惯付诸行动前先考虑后果,以及未来可能会发生的一系列连锁反应。他刚才站在便利店外抽烟,等待宗炀,却预料不到未来。
未来是波澜不惊的,并不会因为今晚而改变什么。
两个时前,颜鹤径和宗炀一同吃了晚饭。
鉴于宗炀让颜鹤径选餐厅,颜鹤径选了一家他常去的粤菜馆,味道清淡,他觉得宗炀不喜欢吃辣。他刻意先到餐厅,事先问了宗炀有无忌口的食物,点好了菜,等待宗炀。
宗炀很快到了,他的头发剪短了一些,发黄的尾端完全没有了,他坐下来,菜也刚好上桌。
吃饭的过程比较愉快,即使宗炀的话不多,但他会认真回应颜鹤径的话,偶尔也问颜鹤径几个问题,例如为什么想当作家,他还表示他看完了颜鹤径写的第一本书,觉得很有趣,他们围绕讨论了一会儿。
“颜老师,我突然约你出来吃饭,不会太突兀吧?”
“怎么会突兀,”颜鹤径,“我也想起过你来。”
“是吗?想起我的什么?”
颜鹤回答:“大概觉得我们还会见面。”
之后,宗炀诚恳地解释了自己的性格,不是故意不话,单纯是表达能力太弱,所以读书时语文总考倒数。他认为每个人的性格都有缺陷,他的缺陷就是过于沉闷与木讷。
宗炀专注地看着颜鹤径,:“你应该很会和人沟通吧?“
“我比较喜欢真话,有些人会喜欢,有些人会讨厌。”
“我喜欢真话的人,”宗炀继续,“我要过没有谎言的人生。”
颜鹤径点点头,认为宗炀的想法太过理想化。
“其实你挺会讲话的。”颜鹤径转动了一下餐盘,愉悦的模样。
“什么?”
“你不是我好看吗?”
宗炀好像笑了笑,眼睛颤动。颜鹤径今晚的晚餐他请,宗炀没有过多拒绝。
离开餐厅,他们围着餐厅对面的河转了一大圈。春日傍晚的河边,隐约有几分冷气,他们走得慢,河水散发着水腥味,水面映出斑斓的灯。
不远处坐着一对缠绵的情侣,女生坐在男生的腿上,像是快要接触到彼此的嘴唇。颜鹤径看得十分尴尬,提议朝反方向走,宗炀却没有动。
过了几秒,宗炀定定看着颜鹤径,平淡地询问:“要去酒店吗?现在。”
时间恍若静止几秒,周围从未如此寂静。出于一种不想付出感情,却想舍弃孤独的需求,颜鹤径爽快地答应了,这样答应的速度让他自己都感到震惊。
电梯上了六楼,停下来,露出宽敞明亮的走廊。
颜鹤径跟在宗炀身后走,酒店走廊的墙壁贴着令人安心的素色墙纸,颜鹤径低着头,视线里只剩宗炀的白色球鞋,一前一后地在瓷砖地上移动。
宗炀落脚轻,几乎听不见声音,因为双腿长,所以走得快,迅速就找准了房间,用房卡开了门。
扭门把时,宗炀侧头看了一眼颜鹤径,之后拉住了颜鹤径的手腕,把他拉入了虚无的黑暗中。宗炀的手心很热,像是里面藏了一株火苗,烤着颜鹤径的皮肤,他变得眩晕。
宗炀的套头卫衣很好脱,只用他直举双臂,颜鹤径再从两侧向上提,顺利扯掉他的衣服,最后摔到地上去。但宗炀的手指不太灵活,总解不掉颜鹤径的衬衫扣子,效率太低。
颜鹤径握住宗炀的手,手指交叉在一起,他靠近宗炀的嘴唇,轻声问:“你没解过别人的衬衫?”
宗炀没有回答,执拗着和衬衫扣子作斗争,直到最后一颗扣子被解下来,他按了按颜鹤径的后腰和腹,不全是骨头,也有薄薄的肌肉,腰较窄,身体不太柔软。
“你还记得第一次见面,我你好看吗?”
“啊?”颜鹤径的世界天旋地转,难耐地回答记得,又“问这个干嘛”。
“因为我想上你,从第一次见你开始...颜鹤径。”
颜鹤径呼出急躁的气息,往宗炀身边靠了靠,他们的皮肤贴在一起。
宗炀压住了颜鹤径,他们朝床边移去。宗炀的腹肌紧实,手臂的线条像山脉般起伏,颜鹤径用手摸了许多次,觉得有点好玩。
颜鹤径从床上坐起来,看了一眼手表。桌面还有他的烟盒、火机以及钥匙扣。
宗炀曲起手臂,背下垫了几个酒店蓬松柔软的枕头,靠在床头,神色淡然,不知想些什么。
从宗炀最后一次退出来后,两人没有任何交流,颜鹤径最痛苦的阶段早已熬完,只觉得浑身骨头很酸,脑袋发胀,他抽了一支烟,宗炀似乎不抽烟,但也没有表示介意。床又宽又长,他们之间的距离算得上遥远,彼此的体温没办法传过去。
一切都超乎预料。第一次在宴会厅见到宗炀,他表现出与人疏离的样子,颜鹤径怎么也想不到五个多月后,他和宗炀躺在一张床上,完成了最亲密的交合。
跟一个见面第三次的人上床,像踏入一个从未涉足的领域,颜鹤径没干过这样出格的事,却意外地淡然,几乎立刻释怀了。
一次无负担的欢爱,不需要互相了解、体贴、关照情绪的关系,颜鹤径觉得很轻松。
“你后面是第一次?”宗炀转过头,五官盖上了澄澈的月光。
颜鹤径裹在被子里,手臂支出来,皮肤上一层湿凉的汗。他闭唇回答:“嗯。”
“怎么不告诉我?”
“我对这个不太在意,只是前任都在下面,也没想过以后做下面的。不过我看你挺有经验的样子,还算放心。”
“像占了便宜。”
颜鹤径笑起来,眼睛弯成和月亮一样的弧度,:“你可以还回来,我技术也还可以。”
“暂时没这个方面的算。”
颜鹤径没再计较,想起来问宗炀:“还没有问过你,你今年多大?”
宗炀躺了下来,手臂伸到了他们中间,离颜鹤径近了一些。
“二十五。”
听闻,颜鹤径苦笑道:“竟然比我六岁。”
“六岁而已,你长得很年轻。”
也不知道宗炀是否在认真宽慰,他没有看着颜鹤径,但他一本正经的语气逗笑了颜鹤径,颜鹤径低低笑起来,宗炀转过来看他,似乎不明白他笑什么,只是觉得颜鹤径笑起来更好看,加深了他的漂亮。
宗炀不算有经验的人,可谁的过去都不是一张白纸,他有过一个关系暧昧的朋友,最后仍像陌生人一般分开。他认为颜鹤径与他过去所上床的人没有什么不同,除了更漂亮,一样是宗炀仅限于上床的朋友。
第一次见面后,宗炀知道了颜鹤径是一位名作家,他们相差太多,属于没有机会熟识的关系。后来第二次巧合遇见,宗炀萌发出了冲动,那种冲动在今晚演变成了失控——无法挽回的失控。
颜鹤径试着开灯,按下开关后灯没亮,他才想起来进门后急着脱衣服,房卡还在地板上躺着。
颜鹤径支起身子,侧躺着:“有点饿,出去吃点东西吗?”
“行。”
“那我先洗个澡,很快,几分钟。”
在淡淡的夜色照明下,颜鹤径在一堆衣服里找到了房卡和自己的内裤,通往浴室的几步路中,他踩到了某些东西,险些滑倒,宗炀从身后扶住了他,托着他的手腕举了起来。
“心点。”
颜鹤径向后看,宗炀的面孔不太清晰,但是呼吸刮过颜鹤径的耳边。颜鹤径的视力在黑夜中更差了一点,其他感官活跃起来,他把手放在宗炀的脸上,鬼使神差的。
“谢谢,阿炀。”
酒店旁边的一条街有许多酒吧,凌一点依旧许多人聚集在此处,灯火通明。
颜鹤径走路软飘飘的,似乎有点难受,宗炀问他需不需要扶着,反而颜鹤径笑容满面:“不至于,你很愧疚?”
宗炀皱起眉,没回答,看样子是有一点愧疚的。
“那就请我吃夜宵,怎样?”
“好。”宗炀松弛了肩膀,和颜鹤径沿着街道走下去。
他们选了一家抄手店,宗炀给颜鹤径点了一碗清汤抄手,给自己点了一碗辣抄手,外加一笼灌汤包。
吃夜宵的人倒很多,店铺里已坐满,他们只能坐在马路边。抄手的热气熏得颜鹤径身上发热,他实在有些饿,滚烫的抄手在嘴里滚了好几圈才被他咽下去。
抄手皮薄肉多,肉馅紧而有弹性,汤底用的鸡汤,味虽不重,却格外鲜,灌汤包的汤汁涌出来也是极好吃。
颜鹤径额头起了细汗,抬头望了望宗炀,他吃得快,不怕烫似的,问他怎么吃得这样急,宗炀解释从吃饭都这样,习惯了。
颜鹤径边喝汤,边量起宗炀的脸来,他的嘴边沾上红油,颜鹤径递了张纸过去,示意他擦擦。
颜鹤径随意闲聊:“阿炀,我看你微信头像的柴犬很可爱,是你的?”
“对,叫呆宝。”
“哪天带来给我玩玩?我还挺喜欢狗,不过一直也没养一只。”
宗炀咀嚼的动作停住了,他放下勺子,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才:“它死了。”
颜鹤径愣怔了一下,感觉到很多的悲伤,无言地盯着碗里发亮的抄手。
“已经死了很多年了。”
“是年纪大了?”
“没。从五楼被人扔下去,摔死了。”宗炀继续动着勺子,埋下头。
颜鹤径知道他不该再问下去,宗炀身上有些让人捉摸不透的东西,他不会轻易透露出来。
马路上驶过车辆,远处停着一列出租车,从他们身边走过无数吵闹而摇摆的人,一切都沉浸在一种令人痛苦的喧闹中,颜鹤径看着沉默的宗炀。
“以后还在这家酒店见面吗?颜老师。”
颜鹤径知道他选择了一次不付出情感的索取与付出,没有羞耻、理智束缚,只有享乐,人生可以不计后果多少次?
他点点头,回答:“可以,就这样见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