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两面性
因为担心父亲的身体,颜鹤径连续回家了几次,常常待上两三天。父亲消瘦得吓人,体重骤减了二十多斤。
相濡以沫的老夫妻女方如果先走,男方普遍不太能支撑下去,颜鹤径提出为父亲请一位保姆,被臭骂了一顿,父亲不想后半生有个陌生人住进家里来。
颜松影工作繁忙,无法经常回来,颜鹤径不如他搬回来,反正写书哪里都可以写,一些活动推掉就好了,又得来一顿臭骂。
父亲拖长了嗓子,徐徐喷着烟,眼角的纹路延展开,悻然道:“供你读大学不是为了让你一辈子窝在海岛,这个屁大点的地方,哪个年轻人愿意待着。你要是回来,我不会让你进家门,你也不用这么频繁回来看我,生死都是注定的,你回来也改变不了什么。”
他一口气这了这么多话,颜鹤径再清楚不过,父亲不愿成为他们的负担,他得证明自己还是那个把他们养大的顶天立地的父亲。
商讨无果,颜鹤径便只有委托父亲的朋友,还有几个亲戚,平时多多照顾父亲,有什么问题一定及时联系他。
某天午饭时间,颜鹤径从楼上下来,父亲已经将午饭做好了。
父亲话不多,吃饭过程很安静,颜鹤径刚从工作中挣脱出来,精神不太清明,咀嚼得有些慢。
“你哥离婚了,知道吗?”
“知道,”颜鹤径顿了顿,“当时妈还在病着,没来得及跟您。”
颜鹤径以为父亲要责怪他的隐瞒,谁料他接下去竟询问了颜鹤径的感情问题。
颜鹤径有些窘迫,想到父亲曾经怎样反对他的感情,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暂时还没有谈恋爱的算。”
父亲收了碗筷,沉声:“如果能跟一个人稳定下来,是最好的。”
颜鹤径没话,总觉得跟一个人稳定下来,于他,是一个很艰难的目标。
饭后,颜鹤径回房准备午睡,收到宗炀的短信,问颜鹤径晚上有没有空。
颜鹤径闲来无事,回了电话过去,宗炀没接,颜鹤径便倒头睡了一会儿,再被铃声给吵醒。
宗炀的声音传来:“刚刚在摄影棚,怎么了?”
“想和你我今晚没空来着。”
宗炀问:“在睡觉?”
“醒了。”颜鹤径灌了一口水喝,起身倚在阳台的门框边。
手机听筒同时沉寂,颜鹤径想到宗炀刚才在摄影棚拍摄,或许脸上还带着妆。
他没有给宗炀讲过,他买过有宗炀照片的那本杂志,并且一翻,页数准确停留在了有宗炀的那一页。
宗炀穿着某时装品牌最新款男装,占了一整页的篇幅,眉毛被画得稍浓,轮廓分明,看起来竟是十分开朗的模样,不似真正的宗炀。
上周他们在酒店见面,宗炀很难得了一些自己的事情。
大学时,商应给宗炀介绍了一份做模特的兼职,商应就职的出版社主办了一本时尚杂志,本来不需要不专业的平面模特,商应凭着出版社的关系让宗炀得到了这份工作。
毕业后宗炀加入一家正式的模特公司,他的外貌占了优势,即便没有接受过专业训练,也得到了许多工作的机会。
颜鹤径那时很可惜地,可惜他不看时尚杂志。
颜鹤径想到宗炀杂志上浓黑的剑眉,笑了笑:“我回家了,现在站在阳台边,花园里的花快开了。”
天气越来越暖和,桃金娘的花苞微微向外扩,一丛一丛的,颜色浓艳。
“能看见海吗?”
“能啊,海正在翻着浪。”
颜鹤径嗅着咸咸的海风,绵绸的睡衣哗哗作响。
“多久回来?”
“后天下午。”
电话那边安静了片刻,颜鹤径耐心等着,海风的声音空旷又热烈,他差一点忘记了宗炀的存在,看着大海沿岸集装箱般掉了色的房屋。
宗炀话了:“回来以后再和我见面吧。”
回来那天,飞机晚点了几个时,颜鹤径在候机室里等得昏昏欲睡,快天黑时才登机,落地天早已黑透了。
和宗炀约好见面的时间是八点,颜鹤径一看表,时间已到八点半。
城市闪着红红绿绿的灯,在颜鹤径眼里变成彩色的雾。宗炀没来电话或消息取消见面,颜鹤径提着行李箱,车去了酒店。
颜鹤径拖着的行李箱有点重,但他通过酒店的走廊时,意外觉得箱子轻起来。
宗炀没有走,还在酒店的房间里等他,睡在宽大的床上,身体蜷松起来,像一只身躯庞大,但内心很脆弱的动物,他穿着一件薄薄的短袖,帽衫的帽子盖住了下半张脸。
颜鹤径好笑地想,这样大概不好呼吸。伸手把帽子往下移了一点,指尖碰到了宗炀的鼻子。
颜鹤径想要离开,但宗炀很快就醒了,他的脸睡得有些发红,右脸颊一道深深的印子。
“颜老师?”宗炀的声音很沙哑,“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那为什么还等着我?”
宗炀起身抱住了颜鹤径,手钻进衣服里,摸着颜鹤径光滑的背,在他的耳根边低低地话:“不知道为什么等着,大概是希望你能来。”
颜鹤径穿得越来越少,所以今天的衣服很好脱,宗炀只用了几秒就将颜鹤径扒得精光。
宗炀做。爱的方式和他的外表不同,非常的不克制,也十分不冷静,动作几近于粗暴。让颜鹤径想到涨潮时的海,浪一层一层地向上翻滚,浪花四溅,站在礁石上,那些激动的浪能把一个人毫无保留地拖拽进去。
颜鹤径忍不住问,阿炀,现在的你是不是才是真实的你?
宗炀含糊其辞,每个人都有两面性,就像颜老师现在很不正经,但穿上衣服的样子很正经。
宗炀有一双很宽很长的手,能轻松地捏住颜鹤径的手腕,像镣铐一般把手定在床上,颜鹤径的腰在宗炀的手里成了一滩水,软得化掉,左躲右躲如何也躲不过,只能承受着,直到腰上被勒出五道红痕。
一大部分的时间颜鹤径都在云中,宗炀的模样不清晰,一大团一大团湿气罩着颜鹤径的脸,他攀上宗炀的脖子,喘着气,看着宗炀亮闪闪的眼睛,用嘴唇碰了碰,牙齿咬得极紧,把声音堵回喉咙。
“颜鹤径。”
宗炀搂紧了颜鹤径,腰间的肉从宗炀指缝里溢出去,雪白得发颤。
“你真的很漂亮。”
颜鹤径无法发声。想到做。爱是需要情动的,但他不爱宗炀,为什么也会有如此放肆、酥软掉骨头的快意。
颜鹤径叫了一辆车,提议先送宗炀回家,他们恰好顺路。
在路上,颜鹤径整个人好像泡在温水里,体力透支,闲散地摊在出租车的后坐里,半眯着眼睛,眼眶被风吹得发干。
宗炀坐得挺直些,同样看着车窗外。
颜鹤径想起来什么,直起上身道:“阿炀,这次回家给你照了几张照片。”
“什么照片?”宗炀稍稍侧过来,手支在窗边。
颜鹤径拿出手机,翻了几张照片出来,放在宗炀的眼下,示意他看:“你看看。”
宗炀接过手机,淡蓝色的荧幕发着光,他紧闭着嘴唇,看到了照片上辽阔的海,水纹像是刻在上面的,海岸线与天空间只有一道模糊的轮廓,沙滩的细沙很密,太阳下发着闪。
宗炀顿住了,手心很湿热,他翻到照片再也翻不动,把手机还给了颜鹤径。
“想到你从到大没有看过海,感觉有些可惜,照下来给你看看,漂不漂亮啊?”
“很漂亮。”
颜鹤径很满意地笑了笑,像对宗炀的夸赞感到愉悦。
颜鹤径发梢还润着,在酒店洗过一次澡,车内散发着酒店沐浴露浓重而腻人的味道,非常明显的香,让宗炀觉得这种香就像是颜鹤径的脸,漂亮得张狂,一靠近就能察觉到。他的眼皮红红的,总爱这样半眯着眼,嘴唇含笑,对一切好似都不在意。
他这样的人会在意什么呢?应当很容易拥有爱情才对。他选择和宗炀开始一段无规则的关系,大概是因为太无聊。
宗炀收回的手蹭过了颜鹤径的发梢,带回几滴轻柔的水珠,水珠也有香味。他看着鼓胀的水珠,汽车一抖,它便破灭了。
海一定很美,宗炀无数次在旅行杂志中看到过海,但他一次也没去过海边,他住的城市离海很远,也没有富足的时间。
颜鹤径是海边长大的人,泡在海风的湿咸里生活,他爽朗、热情,同海一般辽阔,是那种只要宗炀跳下去,便会迷失方向的辽阔。
宗炀将手放在颜鹤径的手的旁边,像用手抚过海浪,侧过头凝视他。
“阿炀,”颜鹤径靠过来,手指绕着宗炀鬓边的一缕发,“有时间的话,一定来看海。”
“你带着我么?”
他们的手快要靠在一起,身高体型都差不太多,宗炀的手却比颜鹤径大出不少,很相配的样子。
“带着你呗,海那么大,我带你坐坐船。”
颜鹤径复又靠回去,困倦地一个哈欠。宗炀眨眨眼,忽觉刚才一片羽毛滑过他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