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抄手
晚上七点过左右,天上飘起了雨。宗炀乘地铁时见有人拿伞,踏出地铁口后,果然细雨斜斜落下,雨没下多久,地上还没全部湿透。
买伞的贩神速,立即推了车过来卖伞,价格偏贵的急需品,宗炀这几天被阴晴不定的换季折磨得咳嗽,昨夜又淋过雨,不得已买了一把伞。
走过一条马路,宗炀忽然想吃抄手,以前他和颜鹤径在酒店里见面,做完爱后猜拳决定谁下去买抄手,颜鹤径输得多一些,忿忿穿衣出门,隔十多分钟买来两碗热腾腾的抄手,加几份笼包。
后来不去酒店了,点外卖到家,不比在那里吃的或是颜鹤径买来的,或许是心头作怪。
颜鹤径意外属于胃口极好的人,上床前他总空着胃,事后吃得很多,一般吃饭都是他收尾,只不过他还是偏瘦的,他身边男性朋友一个个发福,唯他屹立不倒。
时洋洋得意,嘴角翘得高,罕见显得不那么聪明。
店里刚过去一波食客,新一波还没来,人不多,宗炀坐着吃完一碗抄手,包了一盒,准备做明天的早餐。
他沿着路慢慢步行回去,今日区楼下店铺许多已收摊,一片冷清,雨密起来,积了水塘。
钥匙开门锁时只转了一圈,宗炀便知道颜鹤径在里面。
颜鹤径在睡觉,姿势很规矩,盖着宗炀的外套,嘴唇掩在下面。
宗炀看到桌上放着颜鹤径的钥匙串,还有他的香烟盒,烟灰缸里有一支抽了几口的烟。
楼下那家开锁店从宗炀搬来起就一直在那儿,开锁的大爷也日复一日待在店里,即便门可罗雀。有时像他孙女模样的女孩会来,趴在玻璃桌上埋头写作业,或在门口跳绳踢毽。
那次带着颜鹤径去配钥匙,大爷问起宗炀的工作,宗炀才知道大爷每天看到他从区门口进出,经常早出晚归,总是一个人,对他很有印象。
配钥匙时颜鹤径出去买水,大爷突然这还是第一次见到你跟朋友一起回来,你们关系很好吧,专门来给他配钥匙。
大爷的话是真诚的,他一定以为他们仅是朋友,而宗炀那时听着,觉得四肢都荡起暖意,以至周遭的空气都静下来。
他以笑应答,很少地真心发笑,因为想到颜鹤径对自己的特殊,陌生人也看得出来。
宗炀大四实习那年没有回家住,一则因为不想待在家中,更因为家中拥挤,他搬出去能省下不少空间。
老城区虽旧,环境不甚佳,但靠近他那时工作的地方,生活所需下楼就能买到,房租便宜,其实有不少年轻人居住。
刚独居那一年,宗炀像逃脱一个牢笼,无比畅快自在,但不久就发现他所要承担的东西其实都没变。他从习惯自立,可总有宗俙与宗逸的陪伴,所以令他自己都诧异的是,一个人住他也会寂寞。
把钥匙给颜鹤径,意味着生活中所有索然无味之后增添了期望,颜鹤径随时能过来,至少不会一直寂寞下去。
只是宗望桥对颜鹤径的扰、宗逸的受伤、颜鹤径在电梯前的话和他疏解不开的眉心,都让宗炀意识到他给了颜鹤径许多不必存在的不安。颜鹤径分明有个安稳的生活,不怎么会经历悲伤的人生。
就像刚搬出家时他意识到永远无法放下自己作为哥哥和弟弟的责任,甚至是作为一个酒鬼的儿子的身份,他也摆脱不了。
宗炀失眠了很长一段时间,因为失眠离开了颜鹤径的家,在街边的椅子上度过了几个时,直到光亮从云层破出,他想的不过是如何改变自己,给颜鹤径很多的信任,抛掉商漫那些无凭无据的话,做一个乐观明朗的人。
他想得十分细致,逐渐有了底气,认为自己办得到。
然后宗炀看到在他家睡着的颜鹤径,抱着他的衣服,像一直睡在哪儿等他很久了。宗炀便又感到一丝恐慌和挫败。
宗炀喜欢面对睡着的颜鹤径,不用担心颜鹤径会离开,在怀里时也让他感到充实和安全。
宗炀也没有开灯,他脱掉外套,从后方抱住颜鹤径,和颜鹤径一起躺在沙发中。
沙发用了很多年,有些向下塌,宗炀额头靠在颜鹤径的肩上,没有困意也闭着眼睛,想要一直这样装模做样地睡觉。
不过颜鹤径很快醒了,先是手臂微微地抽动,而后蜷起的腿伸直了,宗炀感到颜鹤径的苏醒,温热的体温好像游动起来,暂时远离了宗炀,又马上贴了过来。
“阿炀?”颜鹤径在宗炀怀里转身,面对着宗炀,用低哑不清的声音,“回来得这么晚啊。”
沙发太窄,难以容纳两人,宗炀把颜鹤径又抱紧了一些,:“你吃饭了吗?”
“还没,”颜鹤经回答,“又不心睡着了。”
“幸好这次没有睡在门外。”
颜鹤径笑了起来,笑了很久,像是停不下来一般,宗炀忍不住制止他:“好傻。”
“只是看到你回来很开心,”颜鹤径揪宗炀的脸,“虽然你昨晚让我有点难过。”
“以后不会这样了。”宗炀垂下眼,默了几秒,“我买了抄手,煮给你吃吧。”
锅里的水沸起来,宗炀把盒子里的抄手全倒了下去,颜鹤径站在一边,靠着碗柜,正咬断一根香蕉。他套着宗炀那件黑色外套,因为肩比宗炀窄,所以衣服显得宽松,袖口也长些许,还换了宗炀的睡裤,整个人懒懒散散的,时不时张嘴着哈欠。
宗炀用筷子在水里搅了搅,挥散冲上来的热气,对颜鹤径:“这周末可能要带我姐去看一看我妈。”
颜鹤径停下咀嚼的牙齿,转过身看着宗炀。
“我问过她想不想去一趟,她想去,不论能不能见到,她都想去一趟。”
颜鹤径轻叹:“这样也好,不然心里一直有个结。”
宗炀看着随气泡滚起来的抄手,皮的颜色越来越浅淡,肉馅的粉透了出来,他问颜鹤径用不用加辣。
颜鹤径伸过脖子来,贴近宗炀的脸,嗅到面食的香气,摇摇头:“不用,加点盐就行。”
宗炀把饺子端出去时,颜鹤径正在接电话,他在宗炀房间的窗前话,宗炀听不到谈话的内容,只能看到颜鹤径的背影。
颜鹤径面色不好地从房间出来,捧着盛抄手的碗坐到了宗炀身边。
电视台在放一部动作片,得好不热闹,颜鹤径吃得急,被烫得连连吸气呼气,又目不转睛盯着电视屏幕,宗炀给他递水都没能够及时接。
宗炀不悦,弹了弹颜鹤径的脑门:“有这么专注吗?”
“不是。”颜鹤径痛呼,喝了几口水,表情犹豫,像有话要。
宗炀拽住颜鹤径的脚,把他往下拖,颜鹤径高举着碗,筷子上还夹着一块破了肚的抄手皮,大喊:“做什么!”
“你接了个什么电话?”
“我还在考虑要不要告诉你。”
宗炀威逼:“。”
颜鹤径放下碗,不安地开口:“你记得我那个前男友吗?前段时间劳动节他莫名其妙给我发句劳动节快乐,我觉得奇怪没理,昨天他在微信上申请加我好友,之前可是他把我删了的。”
“你同意了?”宗炀握住了颜鹤径的脚踝,拇指磨着凸起的那节骨头。
“没有,我给我们共同好友了一个电话,才知道他离婚了,好像他前妻知道了他的事情,把他弄得挺难看的,跟家里人闹掰了,工作也不顺。”颜鹤径见宗炀神色无异,继续,“其实我们共同朋友挺多的,我竟然现在才知道这事。”
“哦。”
颜鹤径“啧”一声;“我就不告诉你吧。”
“我没有生气。”
“我你生气了吗?”
“...”
宗炀口舌之事无法胜过颜鹤径,话锋一转,指着桌上的烟灰缸:“不是少抽吗?”
颜鹤径笑嘻嘻扑到桌前,将烟盒揣进裤兜,一脸狡猾:“哎呀,忘记毁灭证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