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得意马蹄疾, 一日看尽长安花。”科举取士，给众多寒门学子提供了晋升之路。

    能进殿试的至少也有个同进士出身，以后都是同僚, 守望相助即为常理, 这些日子少不得要参加一些文会, 沟通沟通感情。

    栗子煜几世为人，若论为人处世, 只要他肯，自能让人有如沐春风之感，只是他却并不想勉强自己, 所以只选那性格相合之人举行的文会参加过几回。

    只是来而不往非礼也, 栗子煜如今代表的是侯府，自己的所言所行一定程度上，也表明了侯府的态度, 他就趁着今天组了个局，正好也替饕餮楼的甜点响名声。

    这日坊市初开，栗子煜就早早地来到饕餮楼，等待各位同科学子的到来。

    只见他身着一身墨绿竹纹压襟长袍, 外面是一件同色稍深一些的半臂罩衣，近看上面竟是遍布着银色云纹。

    腰封也是同色系的, 足有巴掌宽, 边缘位置压了两条细边, 颜色和里衣保持一致, 细看那不足半寸的压边上竟然也绣着细纹。

    就连在袍底隐现的皂靴上面也有腾云纹绣，更不用发冠、带钩、玉佩这样的物件了, 整体装扮看起来低调又奢华。

    他人站在那里, 就仿佛带有一种让人自惭形秽的特质, 暗色系的衣着，墨黑的发，使他如玉的皮肤透着一种冷光似的白，又加之他身量颀长，恍然间竟有一种令人不敢直视的气势。

    前来参加文会的众人先被这身扮震了一下，进而又被他的高华之气所折服。

    栗子煜的文采自不必，他们都是见识过的，他自身的经历也早被京中之人熟知，有赞他舍身取义的，能为全了闺中哥儿而甘愿入赘；也有嘲讽他攀附权贵的，竟是为了权势连文人的风骨都不要了。

    可看到他今日这气场全开的模样，竟是让人有一种只要是这个人，那他做什么都是对的的错觉，如此谪仙一般的人物恐怕尘埃也不肯沾染他半分。

    只看他今日的扮，再对比之前他参加别人文会时的模样，就知道他是不想夺了主人家的风头。

    再想一想这些时日某些人明里暗里的一些言论，以及栗子煜对此的态度，两相对比，高下立现。如此的胸襟怎能不让人赞叹！

    如果栗子煜知道他们的心所想必也只会笑笑：“你们想多了，这完全是我家夫人之前怕我在外面招蜂引蝶，现在是不想让我给他丢脸，所以才可着劲儿的扮我这个做夫君的！”

    三楼雅间，魏康乐看着那个风光霁月，谈笑风生的男子，实难想到这就是那个每日与自己痴缠的人。

    在觉得大家都被表象所骗的同时，又有一种隐秘的快乐，他知道这个男人所有不为人知的一面！

    “阿嬷，你看夫君，可真是个惯会装模作样的。”

    李阿嬷将魏康乐从带到大，哪里不知他的心思，不过想到他家姑爷在府内和府外的区别，也不禁觉得好笑。只是对于这样的姑爷，全府上下那是没有一个不满意的。

    他顺着纱帘看着一楼正堂的情况，感慨的了一句：“若论这批新科进士，唯独咱家姑爷最为出众，竟是找不到一个能与之匹敌的。”

    魏康乐听到这话，努力压着往上翘的嘴角，好似不屑地了一句：“也就外貌出众些罢了！”

    “在阿嬷跟前还嘴硬！”李阿嬷毫不留情地拆穿了他。

    魏康乐拉长了声音叫了一声：“阿嬷—”

    “好了好了，阿嬷不了还不行嘛！”

    两人这才又把注意力转移到了楼下。

    对于这类文会，京中由来已久。

    在会试、殿试放榜之日，或是由店家邀请，或是由学子中有名望的牵头，邀请今科应试之人参加文会，试想，传胪唱名之时，若是得到众人的交口称赞，该是怎样快意的一件事。

    当然，这里也有一些问题，邀请谁来参加就成为了一门学问，若是有人考的不好，自然可以拒绝参加，可是遇到那心窄的，指不定心里还会怨恨上，就此结下仇怨。

    栗子煜却是没有这方面顾虑的，对于此次科举排名，恐怕没人比他知道的更清楚，毕竟有009这个作弊利器在，他若是再无耻点儿，把考题偷出来都不在话下。

    为了这次文会饕餮楼也是用了心的，一楼大堂里原来的桌椅都被移了出去，现在中间摆了一圈桌案，上面放着笔墨纸砚，供人随意使用。

    大堂门口周靠近墙壁的位置，摆着梅兰竹菊的盆景，距离墙壁二尺有余，又摆了一圈的条桌，上面却只摆了茶水，倒是显得单调不少。

    栗子煜看邀请的人都到了，就朗声道：“古人言：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我栗千弘做事向来喜欢讲究个缘法，因缘际会，我们有幸同年应试，我虽于会试时忝居第一，但也自知学识仍有不足。尤其这些时日，拜读各位相公的诗词文章，不免自惭形秽。

    今日做东，一则是为了近日以来各位的抬爱；二则嘛，各位的学识我都是见识了的，也是提前为大家道贺。

    同时，作为饕餮楼的半个东家，也是想着若是今日在此的一十八人都能如我所想，金榜题名，饕餮楼也能跟着沾沾各位喜气。”

    众人中有那不明就里的，这才知道栗子煜与这家酒楼的关系，栗子煜这番话可以是把各方面的因素都考虑到了。在自家酒楼举办文会也就没有了炫耀的意思，同时来客也能更随意一些，不用有太多的顾虑。

    他于放榜之日举办文会，要知道文人相轻，在他人眼中未尝没有自视甚高的错觉，可他如今这番话却是谦虚至极，同时又不令人感到虚伪。

    栗子煜在一众学子中年纪算轻的，其他人若在学识上比他不过，自然是不肯认的。尤其是今日敢于在外参加文会的，又有哪一个不是自信能够高中的呢？

    因为众人今日的心思也都不在文章上，栗子煜索性就让店里的侍者将准备好的点心水果一一摆放在条案上，供大家随意取用。

    众人看到这些样式新奇、香味浓郁的糕点，无一不感到惊奇，待到栗子煜拿起一侧的托盘，将那些样式奇特的点心夹到碟子里食用，大家也都不在客气。

    条案上的糕饼有传统点心和新式点心，大家都比较偏爱新式的，新奇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今日如此重要的日子，大家出门穿着都格外注意，而传统点心大多比较酥脆，弄脏衣服未免不雅。

    虽这里的点心已经尽量做到巧精致，可在外还是注意一些为好。

    尤其是品尝完那些松软的糕点之后，传统点心就更是乏人问津。

    一旁的侍者极为有眼色，不时地补充新的点心，还适时地在一旁准备了配餐的酒水果汁。

    当盛在杯盏中的色泽艳丽的果汁、奶香扑鼻的茶水、味道辛香的酒水被端上来后，栗子煜注意到，相比于软绵绵的点心，还是酒水更符合男子的喜好。

    等到大家品尝一轮后，心神也放松下来，只听栗子煜这时了一声：“来了！”

    正当大家疑惑之际，就听到远远地传来一阵马蹄声，在今日骑马的不用作他想，众人的神色随着马蹄声渐近，明显紧张期待起来。

    栗子煜这时抬眼向楼上看了看，注意到碧纱帘翘起的一角，挑眉一笑。

    魏康乐偷看被抓包，赶紧松了手中的帘子，可是他看自家夫君有什么看不得的？尤其是隔着窗子他看到来往路过的，或蹲守等着道喜得赏钱的，不知有多少人正在看着他们。

    反应过来后，魏康乐又掀起帘子的一角看了起来。

    马蹄声一路来到饕餮楼的外面，一位身着皂衣的差役勒住马缰绳，问道：“泾阳县罗浩宇老爷可在这处？”

    掌柜的今日就守在门口，闻言赶紧道：“在，在这，在这呐！”

    那人听到这话，赶忙下马，向楼内走去。

    此时楼内众人也听到了外面的对话，都知道若无意外这必是蟾宫折桂，独占鳌头了。

    果然就听那差役唱道：“贺进士罗浩宇罗老爷登第，高中状元！”

    外面围观的众人发出“嚯！”的一声，接着楼内楼外的道贺声连成了一片。

    罗浩宇被众人围在中间，从那差役手中接过大红色的文告，整个人都是红光满面的，眼角却隐现泪光。

    他身边的书童递了红封过去给差役，又向楼外守着的人撒了喜钱，差役被引到一边喝了盏茶。栗子煜探头看了看那大红色的文告，心道：“这就是古代的录取通知书了，别，还挺精致的！”

    栗子煜看着罗浩宇都已经有些斑白的鬓角，不禁有些感慨，要这罗浩宇今年也不过才三十五六岁的年纪，可是看面相却比实际年龄老了十岁不止，这科举考试还真是熬人啊！

    罗浩宇也是历经沧桑的人了，很快的整理好了自己的情绪，拱手谢过众人。提笔就作了一首《及第后寄泾阳故人》，上书：

    苦辛近不惑，擢第却沾裳。

    春榜到春晚，一家荣一乡。

    题名登塔喜，醵宴为花忙。

    好是东归日，高槐蕊半黄。

    诗句朴实无华，恰与罗浩宇的为人相似，仅四十字就道尽了这么多年的苦读、心酸，与家乡人的期盼。

    栗子煜对这些人的情况早已了熟于胸，知道这位一朝高中，不仅仅是光耀门楣，家乡人也能借此摆脱临乡的压榨。

    泾阳县地处偏远，所以才会有回乡时“高槐蕊半黄”之语。正所谓穷山恶水出刁民，刁民还欺老实人。罗浩宇他们乡就属于穷山恶水养出的老实人，在水源、田地甚至嫁娶方面都会受到邻乡的威胁，而罗浩宇考中举人后，这种情况明显好转。

    可以想象，待到他高中状元的消息传回，那种受欺压的情况定然不会再出现，罗浩宇最大的愿望就是回乡任职，做泾阳县的父母官。

    这边的喜气刚散去一些，又一位皂衣差役骑马而来，“贺进士林怀德林老爷登第，高中榜眼！”

    楼内楼外的喜气都更添一层，恭维道贺之声此起彼伏，让人误以为全京城的嘴似乎都聚集到了这一处。

    此时，这些人哪里知道，精彩的还在后面呢！

    林怀德尚不到三十，平日是极喜欢作画的，所以也不含糊，挥毫泼墨绘就了一幅登高图。

    画还未作完，又有马蹄声在门前停下，要知道报喜也是按先后顺序的，别处还未听有差役上门，那这意味着什么自然是不言而喻。

    果然，只听那差役唱道:“贺进士栗子煜栗老爷登第，高中探花！”

    楼上魏康乐紧紧绞着的手指这才松开，此时他才发现自己刚才竟然一直都是秉着呼吸，就连手心也渗出几分潮意。

    那差役话音一落，楼内楼外瞬间人声鼎沸。待到看到探花郎的英姿就更是不得了，议论声一下子盖过了之前二人。

    尤其是姚掌柜不仅让人撒了喜钱，还命伙计分发喜饼，道喜声谈论声就更是高涨。

    楼内的其他学子也是恭贺揶揄声不断。谁能想到呢！状元、榜眼、探花，竟是都在这一处，实在是个好兆头，那些尚不知此次名次的学子掩藏在谈笑风生下的紧张心情似乎也舒展了几分。

    其中几人甚至催促栗子煜赶紧赋诗一首，栗子煜轻笑道：“不才献丑了！”他未加思索就提笔写了一首《书饕餮楼初闻喜登科》，只见上面写道：

    莫羡蓬莱鸾鹤侣，道成羽翼自生身。

    且看名在金榜者，尽是饕餮楼中人。

    此诗一出，大家先是面面相觑，之后就不禁摇头失笑。林怀德更是直接道：“千弘兄，让你提笔写文还真是屈才了，从此以后，怕是世间少了一位陶朱公啊！”

    栗子煜面露惊讶：“子房兄还真是慧眼如炬，只是我家夫人身怀六甲，想我一介文弱书生，只怕自己四体不勤，苦了夫人孩儿，所以也就只能在处略尽绵力了。”

    众人听到这番话，又是一番道喜声。

    今日的京城，话题度最高的就是饕餮楼了，不仅是他们家姑爷高中探花；也不单单是楼里推出的新式点心因为主家喜事半价销售，遭到京城百姓疯抢；最让人惊奇的是：探花郎举办的文会，来人共一十八人，尽皆榜上有名，就连最后一人也考中了二甲第四十六名。

    从此，饕餮楼一举成名，此后更是成为了新科举子的必去之所。这就是名人效应了！

    作者有话要：

    感谢各位天使的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