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衣衫不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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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相迎做了一个梦, 从来到北齐开始,他对梦境就没有什么好印象。

    这一次,他在梦中见到了东陵王城, 以及榻上被攻伐者压在身下的“战利品”。

    暗沉的旧血沾满锦衣, 不堪入耳的音声直往人脑海中去。

    榻上的人被绳索缠缚, 只能任由那攻伐者将最后的尊严掠夺殆尽。

    谢相迎目光落在那人身上,覆满血污的脸是那样熟悉。

    是凌琅。

    谢相迎的心在看到凌琅那空洞的又绝望的目光时, 狠狠颤了一下。

    “凌琅——”

    尖利的爪甲划破胸膛,凌琅清醒过来,发现怀里的人正在颤。

    “帝师……”

    凌琅抱着他轻轻唤了一声。

    谢相迎猛然惊醒, 他抬眸正对上凌琅那双带着惺忪睡意的眼眸。

    “凌琅。”

    谢相迎看清了眼前的人, 伸手将凌琅拥得更紧了一些。

    凌琅被谢相迎突如其来的拥抱弄得一头雾水,这人是做噩梦了吧。

    “没事的,已经醒过来了。”

    凌琅轻轻拍着谢相迎的后背, 一如幼时谢相迎拍着他的后背一般。

    谢相迎的心跳得很快,在肌肤相贴的温度传来时,人才放松了许多。

    凌琅没有事,他还在自己眼前。

    “你过, 梦境与现实是相反的。”

    凌琅顺了顺谢相迎脑后的头发,安慰着了。

    谢相迎“嗯”了一声, 凌琅这句话让他莫名的心安。这个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长得比他还高的人, 原来已经能可以给人带来这样的心安了。

    “凌郎……”

    “嗯?”这人今日怎么总是唤他的名字。

    “在床笫之事上, 身处下位者是一种侮辱么。”谢相迎问了一句。

    黎昀和柴弈, 好像都很喜欢用这种事来展示自己的权威与力量。

    凌琅沉声的眸子缓和了一些,沉声道:“若是和心爱的人, 两相情动便不算。”

    “若不是心爱的人呢, 乌徕国战败, 那太子姜献渔就要被迫委身给他人,若是你,你会如何做?”

    “宁为玉碎。”

    凌琅的声音传来,谢相迎的眸子滞了一滞。宁为玉碎,他与凌琅皆是这样的人,皆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怎么突然问这个。”凌琅问他。

    谢相迎没有回答,只是缩在人怀里,像只一动不动的布偶。

    凌琅觉得谢相迎今天有些奇怪,仿佛比平日里格外脆弱一些。这个连死都不怕的人,今日是怎么了,也不知是做了什么样的梦,能叫这人现在还心有余悸。

    凌琅想到此处,眸光沉了一沉,落在谢相迎腰窝上的手用了些力气。

    一阵怪异的感觉传来,谢相迎方才彻底清醒过来。

    “你做什么。”

    谢相迎蓦地坐起来,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的薄衫要已经大半落在腰上。腿上空荡荡的,更是没什么东西。

    他昨天居然就这么在这人怀里睡了一夜。

    “你还扯我的衣裳。”

    谢相迎得理直气壮,要不是昨晚目睹了一切,凌琅都怀疑真的是自己给谢相迎脱的衣裳。

    薄衫下雪白的胸膛落入眼中,凌琅看着眼前衣衫不整的人,问他道:“你不记得?”

    “我记得什么,我睡得好好的。”

    谢相迎拢紧胸前的衣襟,蹙着眉起了身。

    凌琅没再解释什么,这人清醒了就好,便是骂他他,也比方才那心惊胆战的样子要好。

    院外的日头很好,清起来也不觉得寒冷。

    谢相迎洗了把脸,去鸡舍里收了几个鸡蛋。

    林霜喜欢把鸡蛋攒起来,等攒到一定个数再拿到昌平街去换点铜板。

    谢相迎琢磨着谢樱还在长身体,直接把今天收的鸡蛋煮成了鸡蛋羹。

    他喜欢钻研吃食,从前在荟萃楼时好些菜都是他想出来的。

    凌琅进柴房时见谢相迎在鼓捣东西,从怀里拿出个瓶子递给他。

    “什么东西?”谢相迎问了一句。

    “你开看看。”

    谢相迎不那瓷瓶子开,问到一股香味。

    “吃的?”

    褐色的粉末倒在勺子里,谢相迎舔了一下,眼睛突然一亮:“香料!你从哪里弄来的?”

    “肉铺的掌柜用来腌肉的,我闻着不错,买了一些。”

    他知道谢相迎喜欢这些入味的香料,以往在宫里也是更喜欢吃用料更多的食物。

    眼下在地方连炭都烧不起,想来这嘴里也素了许多日了。

    “有心了。”

    谢相迎在蒸好的鸡蛋上撒了些,把碗端了出去。

    谢樱头一次吃到这种滋味的东西,一时间新奇的很。谢相迎见她喜欢,把剩下的几个鸡蛋用油和香料炒了让几人饱餐了一顿。

    林霜攒了半个月的鸡蛋,就这么在转瞬间所剩无几了。

    “儿啊,咱们不能这样浪费,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林霜一边收拾碗筷一边道了一句。

    谢相迎瞥了一边坐着的凌琅一眼,凌琅会意将林霜手边的碗筷收起来送去柴房。

    林霜见凌琅这样勤快,问谢相迎道:“那些东西都是他买的吧。”

    她记得自己并没有给谢相迎多少银子,不可能买那样多的米和面。还有点心,那家点心好像不便宜。

    谢相迎点了点头,道:“他愿意买,您就让他买吧。”

    “哪有人愿意平白无故散财的,肯定是为了你。”林霜觉得凌琅这人不错,但还是有些担忧,他看着谢相迎,问道,“你跟娘实话,你心里有没有他。”

    这要如何言呢,若是他心里没有这人,连他自己都不信。但是有又如何,不一定要在一起的。

    “且随缘吧,咱们过好自己的。”

    “随缘……”

    林霜念着这两个字,心下也释然了许多,随缘好,这世间没有什么非谁不可,原来谢相逢非喜欢凌清河那会儿成日里饮酒烂醉,实在不像是个活着的人。

    往后几日,几个并不熟悉的人皆如一家人般活在同一屋檐下。

    凌琅这个人置身庙堂身着朝服时身上便有不尽的威严气势,令人生畏。如今在农家院里,却又是一副寡言勤快的少年之态。究竟哪个才是真正的凌琅,谢相迎已经看不明白了,或许两个都是,又或许两个都不是。

    这人就是戴着面具日的,眼下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又换了一张面具,所以才觉得格外新鲜,舍不得离开。

    谢相迎趁着这几日凌琅这几日奋力收拾院子的空闲,将那银票纹的雏形画了下来。

    东西放到凌琅手上时,原本神色平静的人略略蹙了眉。

    “你这样繁琐的画,想要刻出来倒是不容易。”

    凌琅有时候很不明白,为什么谢相迎有这样精湛细密的画技,写出来的字却不堪入目。

    “有一个人可以做出来。”谢相迎提醒他。

    “你是……”

    “顾斐然。”

    “他……”凌琅的眸子沉了一沉,没有话。

    谢相迎接着道:“他是琢玉匠,玉石尚且可以雕琢,木头更可以。”

    凌琅也知这人身怀绝技,只是如今这人不大好找。

    “换个人吧。”凌琅道了一句。

    “为何。”

    这人与长公主府来往最为密切,身受其恩,又身怀绝技,难道不是最好的人选吗。

    凌琅看了他一眼,道:“朕把他流放到竟胜苦寒之地了。”

    “你,你怎么……”

    “朕查清楚了,若不是他在你面前妄言,帝师不会气急攻心的。”

    凌琅话时眸中带着冷意,他已经很克制了,若不是怕谢相迎知道这事后会动怒,他原是该将这人一刀砍了才解气。

    若不是他,若不是这个一知半解就妄自揣测的人,谢相迎绝对能等到他回来。他也就不会与谢相迎分别三年之久。

    “他是一番好意。”

    谢相迎抬眸看了凌琅一眼,事到如今怪谁也没有用了。

    顾斐然的话只是压死他的最后一根稻草。他对凌琅的不信任,与凌琅为了攻下竟胜的恋战,何尝不是催化剂。

    太傅与帝师离心,又何尝不是中了那反间计。

    “怪朕。”

    是他将这个人亲手推远的。

    凌琅将谢相迎给他的图纸收好,道,“朕会修书去竟胜的,不,眼下那地方叫乌徕国。”

    “好……”

    谢相迎知道凌琅会答应的,用人如器,便是不喜欢的人,只要有用处,他也会启用。

    凌琅见谢相迎神色尚算缓和,也就放下心来。

    这人一连几日的做噩梦,每每醒来都如同丢了三魂七魄一般,也不知会不会与多次身死有关。

    凌琅想让谢相迎回盛京去修养,可眼下一提回去,这人便十分抵触,总是不太好办。

    入夜,信鸽从院连夜往北去。

    屋内榻上的人,睡梦中依然双眉紧蹙。

    凌琅看了一会儿,起了身给谢相迎盖好被子,出门将好梦正酣的齐凤池拎了起来。

    “你做什么。”

    齐凤池从梦中惊醒,一睁眼看到立在榻前的凌琅。

    “谢相迎的脉象如何,他这身子又能活几日。”

    “好端端的,怎么这些不吉利的话。”

    “我想听实话。”

    “实话……”

    齐凤池沉默了片刻,又抬眸看了凌琅一眼,这人是高门望族,若是告诉他,或许谢相迎有救呢。

    “这身子的主人犯心疾而死,不是什么好身躯,即便活过来,那受损的心脉也不能自己恢复,不耐风寒不耐酷暑,也不能动怒。你要想谢相迎能与常人一般活着,估摸着得再给他换一个健全人的身子,这风险太大,他估计也不愿意。要是不能,就只有仔细养着,几十年或许可以呢。”

    “几十年?”

    “对,人生短短几十年,你可要……”

    可要珍惜。

    齐凤池想劝凌琅一劝,但又觉得什么大用。这人世间的情爱不过短短几年,眼下这人对谢相迎如此紧张,再过几年呢,那三妻四妾喜新厌旧的男人还少吗。

    “我,知道了。”

    凌琅道了一声,一颗心沉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

    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