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地牢 韩修平的心里“咯噔”一声,……
韩修平的心里“咯噔”一声, 心完了。
景旼冷笑了一声,手边的玉瓮应声而落,瓮中黑棋散了一地:“你给他开了药方?”
“没有没有, 草民心知此事重大, 不敢自作主张, ”那陈大夫愣是吓出了一身冷汗,若不是摊上了这事, 他真是半点也不想见到景旼, “方才草民三两句便先敷衍了去, 只是王妃催的急……”
景旼拾起手边的扇子便朝着那陈大夫掷了过去, 那紫檀木制的扇柄不偏不倚地砸到了陈大夫的额角, 他却躲也不敢躲,只能不闪不避地垂首受着,而后将那折扇拾起, 再恭恭敬敬地给宁王呈回去。
韩修平忍不住闭了闭眼,心完了完了。
亭下的空气似乎凝滞了半晌, 宁王不开口,谁也不敢出声。
“走, 跟本王去叶舟那坐坐。”沉默了半晌以后,景旼忽然冷声开了口。
韩修平闻声便走到景旼身后, 推动了景旼所乘坐的轮椅,而后他用眼神示意了一下瘫跪在地上的陈大夫一眼, 示意他快跟上。
陈大夫这才像是如梦初醒一般,慌忙从地上爬了起来, 而后唯唯诺诺地跟在了韩修平的后头,若是他早知道会摊上这种事,什么也不会把医馆开在王府边上。
然而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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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舟如今住在后院里, 三人不过片刻便到了那锦鲤池边,景旼的目光扫过那窗台之下落在泥地里的草编兔子,弯腰将那沾了泥的绿色拾了起来,而后轻描淡写地丢进了锦鲤池中。
“去开门。”景旼。
陈大夫连忙上前叩了叩门,里头传来了陈梦初的声音:“谁啊?”
陈大夫立刻应了声:“是我,劳烦姑娘给开个门。”
“是陈大夫阿,”陈梦初将门开了,她看了眼眼前这满脸堆笑的陈大夫,有些疑惑,“您怎么又回来了 ?”
话音刚落,她便看见了推着宁王从旁侧来到屋门前的韩修平,陈梦初见到这三人的第一刻,心里就先冷了半截,她试图将宁王挡在门外:“王爷,王妃刚刚歇下了,有什么事等……”
宁王冲她冷冰冰地一笑,从口中挤出两个字:“滚开。”
景旼来势汹汹,陈梦初不由得往后一退,但还是硬着头皮劝道:“王爷想必可能是对王妃有些误会,只是王妃午前毕竟动了胎气,如今身子还虚着……”
她话还没完,景旼人已经到了叶舟的床前,叶舟原本就躺在床上假寐,听见了屋门口的动静,很快便坐了起来,只是眼中还有些迷糊。
不过等他看清了来人是景旼和陈大夫,再一看景旼的脸色,一息之间便清醒了过来。
叶舟早知这陈大夫不可靠,但可惜如今他被宁王囚在这府中,可用的人几乎没有,他不得不赌一把。
即便这几乎是一场必输的死局。
“叶舟,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景旼目光阴沉的像是隆冬季节里结了寒冰的深潭。
“我知道,”叶舟不逃也不避地对上了他的目光,“我会处理干净的,不会脏了王爷的手。”
景旼不动声色地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即便手背上暴起的青筋已然暴露了他如今的愤怒:“你知道?你多聪明阿叶舟,你他妈知道什么了?”
叶舟强压下了生理性的怯懦,也忍住了呼之欲出的眼泪:“知道王爷会,这是景天柱的孩子,而不是你的。王爷既然从没承认过自己是,也就不会想要这个孩子,我也不想要,一个完全不被期待的生命即便降生在这世上,也只有受苦的命。”
“照爱妃的意思,是承认成婚前便与人有染了?这可是侮辱皇室的大罪,”景旼极具压迫性的眼神倾压在叶舟身上,他要笑不笑地从口中挤出一句话,“你是逼着本王要治你的罪。”
“那王爷要我怎么办?”叶舟忽然逼近,只手扯住了景旼的衣领,“我能怎么办呢王爷?这孩子你认吗?你会认吗?王爷恐怕只想利用它来继续报你的弥天大仇!”
“在王爷眼中,只有你自己的委屈才是委屈,别人的痛苦便不配称之为痛苦,只觉得自己才有喜怒哀乐,你真的不是个披着人皮的怪物吗?”
景旼抬眼看向他,叶舟那双含着泪光的清澈大眼近在咫尺,那里头种着一种心灰意冷的绝望,叶舟从前从不会用这种眼神看他,这是与从前兜住了还要溢出来的爱意截然不同的,沉痛的恨意。
他已经不再爱他了,这句话像是一口洪钟被撞响,在景旼的心里久久回荡,宁王人生头一回,品到了一些有别于仇恨的酸楚。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可能做错了什么。
但是这中酸楚感并没有持续太久,景旼很快又冷下了心肠,理智像是险伶伶地坠在悬崖边上,宁王依然还是那个宁王,在感情上从来没有什么理智可言。
“是,爱妃的对,”景旼不紧不慢地朝他一笑,“爱妃婚前与人私相授受一事,确实该罚——唔……这院子下头的地牢倒是空置了许久,爱妃不必这样瞪着本王,本王也是为了你好,你心情不佳,是该换个地方住。”
“韩修平。”
韩修平微微颔首:“臣在。”
景旼不轻不重地拽开了叶舟扯住他衣领的手:“送王妃下去。”
“是。”
地牢中半点也不见光,那黑暗像是固体一般,凝滞在空气里,蒙住人的眼睛和感官。
叶舟只能看见前头韩修平手中提将的那盏马灯的微光,跟着那光往这地牢更深处走去。
走到现在,他方才扯住宁王衣领的勇气已经消失了,叶少爷从便怕黑,他紧紧跟上了韩修平,忍不住问道:“还有多久?”
“回王妃的话,不剩多少路了。”
叶舟四下张望起来,目光所及之处除了黑暗还是黑暗,这里就像是一只深海巨兽的腹腔,漆黑得令人觉得相当得恐惧与不适。
“这儿都这样黑的吗?”叶舟开始害怕了,他心翼翼地问,“你能不能给我留一盏灯?”
韩修平到底不是宁王,听了他这样半带恳求状的话,还是不免有些心软,但景旼发起疯来连皇帝都未必制得住他,他又只不过是一个的侍卫,身家性命都被景旼捏在手里,实在没有忤逆宁王的资本。
“若没有王爷的应允,属下也不敢自作主张,”韩修平道,“王爷的地牢中是不能有光的。”
听见了这个回答,叶舟不免有些失望,但其实也在他意料之中。
不过半晌后,韩修平却还是忍不住开口安慰道:“王妃其实也不必太过忧心,王爷他对王妃从来是嘴硬心软、口是心非,想必是不舍得让王妃在这里住太久的。而且王爷他虽然如此,但倒也不是真的软硬不吃,下次王爷来时,王妃不如服个软,认个错,兴许王爷便放您出去了。”
叶舟面上露出了一丝苦涩的笑意,根本没将他的话听进去。
若是服软有用的话,在云溪村时他那样恳求他,他为何还是不肯放过他?
“到了,”韩修平借着马灯的光亮开了地牢的门,“王妃请。”
叶舟知道逃不过了,于是只能奄头垂脑地走了进去,他才刚一转身,便听见了韩修平的落锁的声音,他忙拍了拍那铁铸的牢门,问道:“韩侍卫,你还在吗?”
韩修平拔出钥匙,脱口答道:“属下还在。”
“你能不能告诉我,我父亲他……如今怎么样了?”叶舟在王府中这几日,派了陈梦初四处去探叶弘方的消息,但却还是寻不到叶弘方的半点音讯,只知道他被发配去了边关。
韩修平沉默了半晌,而后答道:“暂无大碍。”
叶舟微微松了口气,韩修平乃是景旼的心腹,叶弘方的生死,除了景旼之外,最清楚的应该便是他了。
他顿了顿,随即又问道:“午前我听见你的那些话……那些话当真吗?景旼他当真不肯放我爹一条生路?”
铁门外寂静无声,韩修平像是已经走了,叶舟失落地垂了垂眼,靠着那铁门瘫坐在了地上。
与此同时,铁门外却忽然又响起了韩修平的声音:“恕难奉告。不过属下想和王妃一句话——您听见的和看见的都未必是事实,王爷他自有自己的算。”
韩修平走后,叶舟心慌意乱的,这位韩侍卫语焉不详,也不知道他爹如今到底怎么样了,过得是好是坏,也没个准信。
叶舟操心完叶弘方之后,便又后知后觉地开始害怕起来,方才在地牢外尚有韩修平提着的马灯照明,如今进了这地牢内,双目像是忽然失了明,他开始恐惧这黑暗中的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