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景旼死前一日……

    三

    在景旼死前一日, 那时候的景旼还是宁王，他这日没再去祸害厨房，而是端坐在边亭之下, 悠悠哉哉地与自己对弈。

    韩修平这两日忙里忙外, 可谓是焦头烂额, 回到王府后第一时间便是赶来这里与宁王复命。

    “都安排好了？”景旼问。

    “回殿下的话，全都已经安排妥当了。”

    而后韩修平替宁王倒上了一盏热茶, 随后像是不经意地开口询问：“殿下可是当真想好了, 要将那人证物证送到王妃手中？”

    景旼微微颔首, 右手稳稳当当地落下一子：“自然, 你觉得本王这样做不妥吗？”

    “倒也不是不妥, 只是到时候若王妃选了不来，回了江南，殿下怒火攻心……”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来。

    他顿了顿, 又道：“但若倘若是王妃来了，虽证明了他对殿下有情, 但时间一长，王妃若回过味了, 定会觉得殿下此番作为是又将他耍了一遭。”

    棋桌上的黑棋吃了白子一子，景旼不紧不慢地反问：“那又如何？只要他肯来, 往后无论花多少时间哄他，本王都认了。”

    韩修平在心里叹了口气, 心其实总还有其他法子，但他家王爷偏就喜欢这么极端的, 俗话良言难劝该死的鬼，景旼既然爱折腾，那便由着他去吧。

    四

    自从那日新皇装病将闭门不出的叶舟骗来之后, 两人的关系倒莫名奇妙地缓和了一些，虽然叶舟还是不怎么爱搭理他，但景旼能感觉到，他对自己有一点不一样了。

    为了在这点“不一样”之上更上一层，新皇特遣了韩侍卫去叶舟那听，询问怎样才能原谅景旼。

    叶舟淡淡然抛出一句话：“他自己从前对我做过什么，便赔我什么。”

    于是韩修平在帝后的指示下，把后宫中多余的房屋院落都拆了，反正将景泠的后宫众妃遣散之后，后宫中便只住了叶舟一个，这么多院落宫室，摆着也是浪费。

    随后他又命宫人们运来肥沃土壤，将整个后宫改成了一片田地。

    韩修平回去转述了叶舟的话：“陛下，皇后这一片土地都得由陛下亲自来耕种，不得假手于人，更不许找帮手。”

    谁曾想新帝居然面不改色地答应了，而后每日一下朝，便撸起袖子在新开辟的田中耕作，叶舟偶尔去视察，发现景旼这牲口还真是精力旺盛，每日提着锄头去，一边耕地一边还能批阅奏章。

    只是苦了韩修平，每日在旁边给皇帝念奏章念的口干舌燥，景旼也半点没有要给他涨月俸的意思。

    不出一月，后宫中的麦苗已经长得欣欣向荣了。

    叶舟毫不怀疑，等到今年七月，这后宫中必然是一副风吹麦浪的奇妙景象。

    帝后气的不清，发现这法子根本罚不到景旼，新帝每日下地干活，每顿饭都能再添一碗，整个人看上去更强壮了，与他一下地就灰头土脸的模样大相径庭。

    于是叶舟转换思路，又临时加了一条，地自然是不能不种的，并且皇帝每日饭桌上的膳食都得换，肉是半点也别想了。

    那之后景旼的精力果然就没有先前那般旺盛了，但景旼嘴里像是尝不出好赖，叶舟眼见着皇帝每日吃糠咽菜，也就是每日能耕的地少了点，却没从他面上瞧出什么痛苦的影子来。

    叶舟遂又命人在宫里地下修了个不见天日的地牢，并勒令皇帝除了上朝与批阅周章以外，其他的时间都得待在里头受罚。

    随后叶舟又亲自去吩咐了御膳房，不许再给皇帝做好吃的菜，但要那御厨做出难吃的菜色，倒也真是为难他了。

    于是叶舟只好自己动手，做出的菜之难以言喻的程度，简直比出自景旼之手的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谁知景旼得知了这是叶舟亲手为他做的，反而吃的更香了，一连好几天上朝，面上都是挂着笑的，倒是把朝臣们吓的够呛，还以为皇帝是看中了哪个倒霉蛋的脑袋。

    叶舟不禁反问自己，他这惩罚与羞辱，半点伤不了景旼不，还把自己弄得灰头土脸的，实在是不知道究竟是谁整谁了。

    折腾了这好几月，叶舟的肚子渐渐显怀了，皇帝每日的殷勤却半点也不减，叶舟也不清自己是从哪日起就原谅了他，虽然他也没松过口，可是两人就是忽然和了好，忽然又住在一块了。

    住在一块之后，景旼就很喜欢有事没事地在他日渐长圆的肚子上听一耳朵，而后皱了皱眉，又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

    叶舟忍不住问：“听见什么了？”

    皇帝故作玄虚地一笑：“你猜。”

    随后他便吩咐宫人们让御膳房送些糕点来。

    “我怎么能猜到？我要是直接能够得着，我就自己听了，还用得着你。”叶舟有些生气了，站起身来，扶着肚子便要往外走。

    景旼早就发现了，叶舟的肚子长多大，这脾气就变多大，很多时候竟然能比自己还要不讲理。

    不过皇帝只觉得这样的他也很可爱。

    他立刻放下朱笔，上前将叶舟拉住了，而后站到他面前，微微俯身将他近日里忽然有了些肉感的脸颊捧在了手里，随后轻轻地在他水红色的唇上碰了一下，。

    最后看着他的眼睛认真道：“是朕错了。”

    叶舟的心情又好了，他从前最喜欢景旼轻柔的触碰，无论是一个吻还是一个拥抱，他都很喜欢。

    “那你，方才究竟听到了什么？”

    景旼对着他笑了半晌，见那糕点送来了，便随手拈起一块，送到了叶舟嘴边：“阿……”

    叶舟垂眼一看，发现是自己近来很喜欢牛乳糕，于是便赏脸咬了一口。

    皇帝接着低头，又在他鼻尖碰了一下。

    “我了，你可别生气。”

    “我不生气。”

    “朕方才……听见舟肚子里咕咕咕地叫唤，朕猜你应当是饿啦。”

    “走开。”叶舟还是生气了，一把将他推开了，他方才分明感觉得肚子里的崽子动了，早膳他也才吃了不久，景旼从哪听来咕咕咕的叫声？分明就是在趣他。

    景旼依然是笑嘻嘻地追上去，继续黏着他，就像是难缠的芦苇毛，拍了这边又黏上那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