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一阵秋风席卷过后宫中的那一片麦田, 翻卷起一层又一层的金色麦浪。

    这一大片麦田原本一直是皇帝亲自耕种着的，但到后来皇帝便将其丢给宫人们去理了，只偶尔才会在去看叶舟的路上顺道去看看, 不知不觉间竟然已经是一片金黄了。

    这日忽然听闻叶舟要生了的皇帝早早便退了早朝, 而后一路疾奔, 身后的宫人只是跟上他，便都是一副行将要断气的模样了。

    只有早就习惯了的韩修平才能堪堪追上他。

    守在殿外的宫人们原本还想拦住景旼, 道一声这皇帝进产房着实是不合规矩, 但见景旼来势汹汹的模样, 一时间竟没人敢拦他。

    景旼事先已经问访过了宫中的诸位太医, 都女子产子已是凶险, 男子产子就更是不必了，于是皇帝忙请了洛京最好的妇科圣手，勒令他在叶舟生产以前都得待在宫里。

    随后他又去向给自己调配腿药的那位神医那眼也不眨地送珍稀草药, 总算换来了几剂即便是宫里也不可多得的麻药。

    那神医还千叮咛万嘱咐：“不到必要时候最好不要给产妇用这个，这麻药有些许毒性, 于成人的身子自是无大碍，但很可能会影响到婴孩。”

    景旼哪管这三七二十一, 一听叶舟喊疼，立刻便将这麻药掏出来给他用了。

    “舟, 你再忍忍，这药很快便会起效用。”

    叶舟满头大汗, 发丝鬓角都被汗水湿了，他眉头微皱, 嘴唇已经被咬破了，景旼越看他这幅模样越觉得不好受，他知道叶舟有多怕疼。

    一时间, 叶舟喊疼，景旼便跟着他吼；叶舟哭，他便忍不住也跟着他哭。

    这是叶舟第一次看见他哭，吃惊地差点要忘了疼。

    被景旼拦在门外不让进的叶弘方，原本光听见叶舟的声音便已经足够让他心力交瘁、坐立不安了，随后又听见里头的皇帝也叫的这么惨，还以为里头出了什么事，这下是连命都差点给吓掉半条。

    最后那妇科圣手估摸着是时候了，便接过了另一个太医刚烫好的银刀，而后毫不犹疑地一刀便落了下去。

    若非是事先与皇帝好了，这位妇科圣手的脑袋只怕同时间便要落地。用了麻药的叶舟还有没有感觉景旼不知道，但是明明已经见惯了鲜血的景旼看着只觉得眼前一黑，面色忽然间变的比叶舟还要苍白。

    好在最后这孩子还是平安落了地，虽然在一旁瞎叫唤的皇帝看起来比已经昏过去了的叶舟显得还要累上几分。

    “恭喜陛下，是个男孩。”稳婆抱着红通通的婴孩喜笑颜开地道喜，而后产房内的贺喜声此起彼伏。

    外头焦急等待的叶弘方也算是松了一口气。

    景旼微微点了点头，而后问道：“皇后没事吧？”

    太医替叶舟诊了脉，随后才道：“禀陛下，皇后并无大碍，只是产后身子虚弱，再加上麻药的劲力未散，许还是要昏睡一会的。”

    “好了，都出去领赏吧。”

    屋里很快便只剩下了景旼和叶舟两人。

    期间叶舟醒了一回，想是麻药的劲头散了，叶舟被疼醒了，抓着景旼的手迷迷糊糊地喊疼。

    景旼心疼得不行，用温水湿的棉布拭去他眼角的泪水，凑在他耳边轻声问：“哪疼了？我替你吹吹。”

    等到叶舟清醒一些的时候，他才想起来自己还没见过那折腾了他九个月的崽子，于是他拉住了景旼的手，问：“孩子呢？”

    “在隔壁呢，十几个奶娘看着，还有你爹也在呢，别担心。”景旼道。

    “那它是……男孩还是女孩？”叶舟略带期待地问道。

    景旼笑了笑道：“是个大胖子，往后就是咱们的太子了。”

    叶舟面上期待的情绪顿时被失望给取代了，他嘀嘀咕咕道：“怎么是个男孩阿……”

    他在产前都梦见过好几回了，次次都是女娃，怎么出生的时候便成了个臭带把的。

    他一时间觉得特别伤心。

    叶舟的母亲走得早，家里那个继母他又不肯认，亲爹是公的，他自己也是公的，继母带来的哥哥也是个带把的，就连学堂里的夫子、同窗，也都是黑压压的一片男。

    再加上叶弘方怕他学坏，送去他身边伺候的人也是精挑细选过的，都是清一色的男孩，这导致叶舟从便想有个姐姐或者妹妹。

    但姐姐妹妹既然都已经无法实现了，叶舟便想着自己生个闺女，没想到也失败了。

    “不喜欢男孩？”景旼瞧出了他失落的情绪。

    叶舟微微点了点头，景旼对于生男生女并没有什么执念，只要是叶舟生的，他都很喜欢。

    但既然叶舟不高兴，他便也附和着安慰道：“别伤心了，是他太不争气了。”

    隔壁的太子眼睛还没睁，正惬意地躺在乳母怀中喝奶，全然不知自己刚出生就已经陷入了爹不疼父不爱的境地里。

    六

    叶舟产后奶水很少，景旼又不知吃的哪门子飞醋，死活不肯叶舟给他亲儿子喂奶，即便是一口也不肯让。

    “隔壁备着十几位奶水充盈的乳娘呢，用不着你。”景旼把那崽子从叶舟怀中抱了起来，而后交给了跟来的那位乳娘，沉声道，“抱走吧。”

    崽子大概是觉察到了什么，顿时开始哇哇大哭起来。

    叶舟皱了皱眉，近日里他涨奶涨得厉害，这狗皇帝又偏不许他给崽子喂奶，弄得他连觉也睡不好。

    他见乳娘已经抱着孩子走了，而崽子哭声渐远，他才有些难以启齿地扭捏道：“我难受……”

    “哪儿？”景旼立刻贴了上去，“我瞧瞧。”

    “和你不通，”叶舟闷声道，“不用你管。”

    皇帝很早便向那位妇科圣手请教过了，自然明白他是哪难受，但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地问：“为什么不和我”

    完他的目光不偏不倚地落在了叶舟的胸襟上，而后勾着唇角问道：“是这儿吗？”

    叶舟立刻把被褥往上一拉，将自己包裹地只剩个脑袋。

    景旼忍不住笑出了声。

    “你闭嘴，你再……再我就赶你出去了！”叶舟羞红了一张脸，尴尬地都不敢对上景旼的视线。

    “好好好，我不了，”景旼凑上来，在他额上轻轻碰了一下，而后还是忍不住道，“要不然我给你咬咬？”

    叶舟顿时就炸了毛，把自己整个人都埋进了被子里，没好气道：“你给我滚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