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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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老头尤是不信,怀疑地接过纸张,见纸上字迹娟秀,详细地记载了土壤、光照、气温、搭棚、除草、移栽、除虫等等细节,看着看着不由瞪大了眼睛。

    他看了好一会儿才恋恋不舍地将纸还给了沈谣道:“你这娃娃,你师傅传给你的东西岂能随便给别人看,你放心我不会用此法的。”

    看了纸上内容,他再不怀疑沈谣的师承,也不再她胡诌了。一个娇滴滴的千金大姐平日里怕是连土质都分不清,又怎能编出这些东西,定然是有师傅教授的。

    沈谣却不接,淡淡道:“不要便扔了,我师傅从不计较这些。师傅常医者仁心,当惠及万民,不可藏私。”

    马老头神情激动,良久道:“孙神医仁心无敌,实乃吾辈之楷模。”

    正着话,一护卫上前对青竹低语了几句,青竹朝沈谣点了点头。

    沈谣道:“这栽植之法给你也算是报了你救治我兄长的恩情,不必心存不安。”

    “你兄长?”马老头正疑惑。

    一护卫已拿出一根细细的铁签三下五除二开了锁,方才他已绕到后窗确认了里面床榻上昏睡的人正是沈翀。

    “干什么?我好心为你们煮茶,你们却私闯我闺房,实在是可恶!”端了茶水从厨房出来的马姑娘恰好见到侍卫开锁,气得大叫起来。

    门开了,沈谣不顾马姑娘的阻拦,径直走了进去。

    屋子的光线很暗,里头放了一些乱七八糟的杂物,只墙角置了一张架子床,床上躺着的男子面容憔悴,双眼紧闭,脸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额头起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哥哥!”沈谣唤了几声,床上的人却丝毫未动。

    “糟了,他发热了。”老头当即便要上前把脉,看伤,却被后面的护卫拦住了。

    青竹则对马姑娘道:“姑娘别急,床上躺着的这位公子正是我家少爷。”

    沈谣把了脉,脸色很是凝重,她掀开盖在沈翀身上的薄被,看到他胸前包扎着白色的纱布,鲜血已渗了出来。

    “快拿剪刀。”她猜测沈翀胸前的伤口因天气炎热已经溃烂,若不及时除掉腐肉,后果不堪设想。

    青竹忙从马的背上取下了医药匣子,又用她刚刚沏的沸水反复冲洗过后递给了沈谣,接过剪刀她动作麻利地剪开了纱布,果然看到了里面有些溃烂的伤口。

    一旁的马姑娘见状不由落泪,声哽咽道:“早上走时还好好的,怎么回来就成这样了。”

    侍卫们见矜贵的世子爷成了这般模样也是有气,冷哼道:“就这么把病人锁在黑屋里,一天不管不顾你们倒也放得下心。”

    马老头羞红了脸却也未辩驳,姑娘委屈地道:“家里没了药材,爷爷独自采药我不放心,而且公子要用的几位药材皆长在高山陡峭处,我只能将公子锁在屋中。平日里来我们家讨要草药的村民不少,爷爷怕被人瞧见,我们才将他安置在这间偏僻的屋子。”

    青竹忙道:“两位救命之恩我家主子谨记于心,感激都来不及又怎会怪罪于你。”

    着她瞪了一眼话的那青年护卫,将两人都发到院子里去。随后又仔细询问了救治世子的整个事情始末。

    原来是十日前马姑娘到河边浆洗衣物才芦苇荡子里发现了沈翀便叫了自家爷爷,两人用一个板车将人拖了回去。

    马家的这处院落偏僻,当日天色也晚了,沿途没有路上,是以村子里竟无人知晓爷孙两救了个外乡人。

    马老头为他看伤,觉察出他衣着不俗,中的又是刀伤,便嘱托孙女不可将救人之事外扬,怕惹来麻烦,两人只想着将人先救醒再。

    沈翀受的伤太重,又因落水,在水中浸泡的时间过久,伤势很重,救回来的头一日醒过一回,只呓语了几句,便又昏了过去。

    两人没听清楚的什么,只模模糊糊听着什么:“大水……河堤……”

    此后断断续续醒过三回,但神志不清,有一次甚至抓着姑娘的手唤:“娓娓。”把姑娘羞的甩了手,又羞又臊,直以为自己救了个登徒子。

    她哪儿知道,沈翀昏睡时模糊糊见姑娘为她把脉,以为是自己那会医术的妹妹来了。

    沈谣一点点地除去腐肉,昏睡中的沈翀因为疼痛不时皱紧眉头,时不时发出呓语,清理了伤口,重新上药,缝合、包扎伤口费了她不少气力,站起身时一阵头晕目眩,若不是青竹眼疾手快及时出手扶着,此刻便要昏过去了。

    “姑娘,您歇歇!剩下的交给奴婢。”青竹扶沈谣坐在一旁休息,自己手脚麻利地清理了脏污,这时候沈谣已将药方开好,交给了马老头。

    马老头一直在旁看,尤其是缝合之术,看得他心惊胆战,对沈谣的一手缝合术佩服不已。

    接过沈谣递来的药方,他眼睛一亮,快步出屋准备药材。

    沈谣早先在院子里闲转,心中已知晓所有药材的名目,原本治疗沈翀的药方子里需要的几味药材很是名贵,马老头这里没有,沈谣便对药方子做了加减,用了寻常药材替代,妙在药效不减,只处理起来麻烦些,须是采的新药,恰好这几味又是马老头今日在山上采回来的一些草药。

    眼看天色越来越暗了,一行人却没有要离开的算,马月见便有些犯愁,家里就这几间房实在是住不下,便是晚饭她也是绞尽脑汁,实在是拿不出好东西,只做了些乡野菜。

    沈谣吃得不多,只吃了一碗粥并几根腌菜便住了筷子。

    马月见咬着筷子,有些尴尬道:“乡野菜,照顾不周,望姑娘见谅。”

    青竹忙解围道:“我家姑娘赶了几日路,忧心兄长安危,食欲不振,并不是姑娘做的不好。”

    沈翀伤得很重,又发了高热,今夜若还不退烧,怕是凶多吉少,她草草吃了几口饭便守在了沈翀的床榻前,侍卫刚刚用温水为沈翀擦了身,换了一身清爽的衣服,便是薄被也被她换作了薄薄的锦缎,透气凉爽,以免伤口再次溃烂。

    青竹帮忙收拾了碗筷,见马月见心事重重,便宽慰道:“你放心,明日我们便走,你晚上不用管我们,姑娘定然要守夜的,我在旁伺候着,须得厨房时时备着热水。”

    收拾完了,她从袖中摸出一张银票递给马月见当作借住的报酬。

    马月见以为对方是要报答他们的救命之恩,忙推辞道:“我们救人本就不是为了钱财,这些你拿回去吧。”

    青竹失笑:“这点钱财怎能算作救命之恩,不过是借住的酬劳而已。”

    闻言,马月见更不敢收了,惊得是连连后退,“用不着这些,实在是折煞我了。”她长这么大从未见过如此多的钱,寻常村民便是讨要草药,也都是拿些吃食换取,若实在是穷的揭不开锅的,甚至还要他们爷孙补贴。

    马月见落荒而逃,对她们的身份更是好奇不已。一个丫鬟随随便便拿出五十两银子,实在不是寻常人家。

    后半夜,沈谣坚持不住趴在床边睡着了,青竹拿了披风盖在她身上,自个儿重新拧了帕子放在沈翀的额头上。

    院门外响起一阵窸窸窣窣声响惊醒了沈谣。

    “姑娘,沈书回来了。”他们一早便留有联络的方式,一路行来都留下了记号,沈书这才能及时找来。

    沈书人还未进来,她嗅到了一股血腥气。

    “姑娘,您快救救沈墨。”沈书急匆匆进来,身上还背着个人。

    他们这样的奴才为主子生死是本分,要主子费心费力救命,尤其是女子,实在是以下犯上,是以沈书也没有把握,一进门他便跪在地上,将沈墨放倒,便磕头道:“您若不是不救他,奴才便一直跪在这里。”

    沈谣最讨厌别人威胁,冷冷道:“你想跪便跪着。”

    “韩七,去请马大夫进来。”

    不等韩七敲门,马老头披着衣服就来了,一睁眼,见院子里来了七八个人,吓得脚步一滞,还以为是来了麻匪。

    “您别怕,这都是自己人。”韩七将人引进屋,见地上一跪一躺还有两人,尤其躺着的人浑身是血,显然是受了重伤,心中又是一震,直觉自己这次怕是惹了祸事。

    眼前屋里屋外十多人,他是赶也赶不走,躲也躲不过。

    “麻烦老人家准备一间干净的屋子,他伤得太重需及时救治。”沈谣语气平静,虽然口中着求人的话,但脸上未有一丝求人该有的神色,老头子心里犯嘀咕,却也不敢什么,毕竟对方人多势众。

    真是请神容易送神难!老头子自觉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好心办坏事。

    马月见也醒了过来,同马老头一样,惊得瞪大了眼睛,悄悄拉着爷爷嘀咕道:“这些人会不会是江洋大盗?”

    马老头忙捂着丫头的嘴,声道:“别胡。”

    若不是沈谣医术了得,又赠他育参之法,他也会觉得这伙人是被追杀的逃犯。

    沈谣气力不济,便由马老头和青竹一起处理了伤口,上了药,她开了方子,马月见熬药。

    直忙到天将破晓,沈书踉踉跄跄地跑到堂屋道:“姑娘,世子醒了。”

    跪了一宿,他起得急,连摔了几跤才爬起身,眼中还含着一包泪。

    沈谣稳了稳心神,长长舒了一口气才进了屋子。

    床榻上坐着的男子,背着光,墨发如缎,看向她的眉眼温润如昔,他伸出手,轻轻道:“娓娓。”

    声音有些喑哑,他眉眼间温和的笑,一下子柔软了她的心肠,干涸的眼角微微潮湿,她扬起脸露出粲然的笑,快步走向床榻,将自己的脸埋在他的双手间。

    沈翀是她入京后对她最好的人,也是她长这么大最交心的人,初时不觉得感情多深,便是在找她的这一路上,她也一直紧绷着心弦,直到再次看到那张清隽的脸漾出笑意,她方知哥哥在心中的地位,早已不是兄长的一个名头,那是比父母还要亲的亲人。

    “难为你了。”沈翀爱怜的拂了拂她的发顶。

    过了好一会儿却不见沈谣起来,青竹察觉异样,将人翻过身来,仔细一瞧却是睡着了。

    青竹将沈谣安置在马姑娘的闺房里,仔细伺候她歇下,才又去了厨房端了一碗热粥送到沈翀的屋子里。

    沈书此时正在抹眼泪儿,见青竹进来忙背过身。

    “还杵在那儿干啥,主子病着手脚无力,还不快伺候用饭。”青竹不屑地白了他一眼,大伙子了还哭鼻子,实在是丢人。

    沈书脸皮一红,忙接过碗,低垂着头到了沈翀跟前。

    沈翀笑了笑,见门口探头探脑站着个姑娘,便道:“有什么事儿吗?”

    “我做了些菜,很好克化,病人吃了对身体好。”着便将东西放在桌上,好奇地盯着沈翀一阵量。

    “这些日子多些姑娘照顾,沈某感激不尽。”他虽是昏睡着,但周遭发生的一切并非一无所知,这姑娘每日细心地喂自己吃汤药,还时不时陪自己话。

    他对她心存感激,也会竭尽所能地报答他们。

    姑娘羞答答的走了,眼中满是公子微笑时的儒雅模样。

    马老头见状,狠狠敲了下丫头的头,气恼道:“你配不上他,别动歪心思。你可听到那些侍卫是怎么称呼他的?”

    姑娘想了想道:“石子?柿子?”

    马老头气得吹胡子瞪眼,低声道:“世子,乃公侯之家的嫡出少爷,身份之贵重,岂是我等乡野民能够见到的,能遇到他已是你的造化,旁的就不用想了。”

    姑娘绞着手帕子,一脸的颓然,好不容易有个动心的人,却高攀不起。

    沈墨晌午就醒了,他习武出身,身体底子好,虽伤得重却没有沈翀那样病势汹汹。

    “得知主子落水消息后,我快马加鞭从关阳县赶了过来,沿着河堤找了许久,却在下游的山口镇上碰到一个人,他穿着那日公子落水时一模一样的衣裳,我焦急之下便将人拦住逼问之后得知他是从一死人身上扒下来的,我当时便慌了神,让他带我去发现尸体的地方,他带着我七拐八拐到了人烟稀少的乡道上突然涌出一群黑衣人,我与暗九遭了伏击,对方人多势众,他为了救我已经……”

    沈墨握紧了拳头,双眼通红,若是让他知道是谁下的手定要了他的狗命。

    沈谣这一睡便到了下晌,他们本不欲再扰马家爷孙,结果天公不作,临近傍晚下起了瓢泼大雨。

    天空乌云密布,一道闪电撕开天际,风猛烈起来,树叶被刮得唰唰作响,屋顶的青瓦摇晃着,“嗒啦嗒啦”地响,顷刻间大雨暴雨滂沱,水天相连,像是上天编织成的一张细密大网,铺天盖地地兜下来,将整个山峦、城镇、乡村等笼盖在黑暗中。

    沈翀站在窗前,只见房檐上飞下千万条瀑布,形成一道浓密的雨帘,院放置的大水缸被砸的“当当”作响,再往远处却只能瞧见昏蒙蒙的一片。

    “您还病着呢,怎能吹风?”沈书忙合上窗子,为他取了厚点的毯子盖在膝上。

    重新为沈翀把了脉,沈谣调整了药方,便吩咐青竹煎药。

    兄妹两个在风雨飘摇的屋舍里吃茶聊天,只是沈翀的眉头始终皱着,时不时便会将目光落在窗外。

    “是谁要害你?”哥哥的身上有匕首留下的伤痕,除此之外还有大大十几处擦伤,后者很可能是在落水后与利石摩擦形成的外伤。

    沈翀道:“与我一同巡视河堤的还有关阳县令及工部同僚卫泾,当时天色昏暗,我察觉到河堤有一处松动,正凝神细看,未曾料到背后着人暗算,我落水时只听到两人的呼唤声。”

    他心中隐有猜测,但没有确凿证据之前并不算告知沈谣。

    “你可曾留意两人站立的位置?”沈谣让沈书去厨房拿来一块儿肉。

    沈书不明所以,依言拿了来。

    “你的伤口很深,行刺的人很有气力,依刀口看应是右手持刀,但是从伤口的位置看此人身高应与沈书差不多,背后行刺,那么他的位置应该站在你的左边。”她一边一边拿出匕首,在猪肉身上做示范。

    沈翀仔细想了想道:“我隐约记得县令张希远站在我的左手边,也许真的是他,在我遇刺的前日曾接到一封匿名信,送信的是乞儿,信中关阳县令贪墨朝廷拨的修堤款,河工用料以次充好,我让沈墨暗中调查此事已然有了眉目,兴许这便是起因。”

    一个的县令何以如此胆大妄为,暗杀朝廷命官。

    不仅沈谣疑惑,便是沈翀也想不明白,毕竟他手上并没有能够治张希远于死地的证据,仅仅凭借一份状词明不了什么。

    他甚至连试探都未曾有过,更别官员常有的贿赂手段。

    张希远一出手便要他的命,实在是反常。

    “事出反常必有妖,如今敌明我暗正是试探的好时机。”沈翀再次望向窗外的暴雨,忽而语气凝重道:“你明早便动身离开关阳县,去往郴州,郴州知府是父亲的门生,有他照应,我也放心些。”

    “那么你呢?”沈谣眉头紧锁,紧紧望着自己的兄长。

    “我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沈翀别过头,不看那双殷切的眸子。

    沈谣站起身,直视床榻上的男子,皱眉道:“韩七呢,你是不是让他去河堤了?”

    沈翀垂眸不语。

    “有道是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是傻瓜。”

    沈谣话得有些重,一旁的沈书何曾见自家主子被如此落过,顿时便反驳道:“六姑娘,世子担忧关阳县百姓安危有何不对?您自幼习医更该心怀天下才是!”

    “下去!”沈翀动了怒,重重地将茶杯掼在桌上。

    沈书瘪了瘪嘴,委屈地出了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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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

    沈谣:我哥哥是愣怂,沈书是瓜皮!

    沈翀:你开心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