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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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有一月,沈慧便要出嫁了。

    太子的婚事是家事也是国事,整个京城都被一派喜气萦绕,似乎西南的叛乱只是一阵北风刮过便算了。

    自魏国公出狱后,婚事便紧锣密鼓地进行,是紧锣密鼓,其实早在半年前一应事务都准备妥当,只等大婚这日到来。

    临近上元节,沈谣收到了信国公府的帖子,虽然贴上写的是周念月,但沈谣有预感会见到信国公周熠宁。

    其实自上次信国公提亲之后,她曾数次收到周念月的请帖,两次约在信国公府她没去,倒是在茶楼约的那次她去了,期间周念月不停向她诉哥哥周熠宁是如何如何的好,嫁给他必然能成为大周国最有福气的女人之类的。

    起来沈谣尚未及笄,年纪在几人中最,却是最先议亲的。

    谈及此周念月更是笑得不怀好意,“六姑娘如此有趣的人儿不得早早定下,待及笄之后媒人还不踏破门口,哪有我哥哥的机会,哥哥此举叫先下手为强。”

    “姑娘,您去是不去?”青竹见她出神,不由问道。

    见她们一个个脸紧张地盯着自己,沈谣无奈一笑,这几个人啊看起来比她还着急。

    她淡淡一笑:“去瞧瞧吧。”

    上元节这日夜里,只见万家灯火,箫鼓间作,充街塞陌,聚戏朋游,袨服靓妆,车马填噎。好一派繁荣盛世!

    沈慧因婚期将近并未出行,魏国公府其余女眷结伴同游。但人实在太多,沈谣与家人走散了,身边只有青竹、青禾两个婢子。

    与周念月约定在望江楼的包厢会面,此刻没了其他姐妹在旁嬉闹,她感觉自在了许多,不紧不慢地上了二楼包厢。

    路过轩窗时碰到两个嬉戏闹的姑娘,青竹护着她仔细避让,仍不慎被撞了下,手中的团扇被撞飞了出去。

    “你们两个是哪家的姑娘,大庭广众之下如此没有规矩?”便是一向沉静的青竹要有些恼了。

    两个姑娘见闯了祸,忙致歉,沈谣冷冷撇了一眼,便不再搭理,趴在窗子上向下瞧,毕竟是自己的贴身之物,若是被别有用心之人拾去徒惹祸端。

    只是,她垂眸却与一人四目相对。

    那人白衣宛然,眉目清俊,比玉树,琼枝更为夺目。

    第一眼她以为看到了沈翀,触及青年眼中的茫然,她眨了眨眼,收起了眼中欢喜。

    此刻青年手中正握着一柄团扇,望见轩窗上趴着的人,先是一愣随即了然,扬了扬手中的团扇,对身后人轻轻了一声。

    不多时,周念月便与自家兄长出现在二楼的包厢,她兴冲冲地奔向沈谣,押着她的胳膊低声耳语道:“,是不是你故意扔下来的,怎么就好巧不巧地落在我哥哥怀里。”

    寻常女子听了这番言语怕是羞赫不已,面红耳赤,不知如何应对。但沈谣从来就不知道羞赫为何物,她抬眼看向轮椅上的青年,面色如常,只是那认真的眼光实在有几分失礼,便是一向修养甚佳的周熠宁也片刻的不适。

    他察觉出对面姑娘目光中的审视,心中微微发笑,看来这丫头有在认真考量这门婚事,这种审视未来夫君的目光令他心中莫名不悦。

    一扫先前在楼下的失落,那会儿他在楼下分明看到了她眼中一闪而逝的落寞,想来是将他认作了旁人。

    几人落座没多久,武清妍也来了,都是年轻女子,自是坐不住,何况上元节花灯会上不仅有各种精美绝伦的华灯,还有角抵之戏、倡优杂技、歌舞百戏,各色美食,何况“金吾不禁夜”,这些平日里拘在深宅大院的闺秀们岂能错过如此热闹的景致。

    周念月早等的不耐烦了,这会儿有人陪着便拉了武清妍道:“兄长陪沈六坐会儿,我和表妹去临街看花灯,一会儿就回来。”

    罢,也不等周熠宁应允拖着武清妍快速跑下了楼,人都跑出门外了,屋子里还留着武清妍的惊叫:“唉!不带沈六姑娘吗?”

    沈谣一向不是话多之人,周熠宁更是,两人竟谁也没有开口破方才的尴尬,兴许是两人都不觉得尴尬吧。

    倒是伺候在旁的青竹等人尴尬的不知该往哪儿站。

    “彭”地一声响,沈谣回头看到窗外天空,一束烟花在夜空中绽放,璀璨如星河,一瞬间便如梨花落雨伴着星光,消失在夜幕里。

    沈谣来到窗前,恰好见到长长的执灯列队踏街,身着彩衣的伎人,载歌载舞,各色花灯按队盘旋,参差高下,如龙之宛转。

    她望向长街的尽头,但见千万红鱼奋起跳跃于云海间,极为壮观。

    清凌凌的眸子里难得多了几分欢喜,红火的灯光映着那张冰冷的脸漂亮得惊人。

    周熠宁坐在屋内,望着窗前的少女,灯火映着雪肤花貌,那张脸流光溢彩,明丽的眸子中映着万千星河。

    似明月照积雪,琉璃玉匣吐莲花。

    那一刻的世界是安静的,他沉寂许久的心似乎跳动了几下,快的令他捉摸不透这莫名情绪源自哪里。

    沈谣回过头,看向他忽然道:“为何是我呢?”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周熠宁却听懂了,他微微一笑:“为何不能是我呢?”

    她并不喜欢这样的回答,如哑谜,又如佛语般令人捉摸不透。

    不等她不悦情绪继续蔓延,周熠宁敛眸道:“沈姑娘自幼离家,身子羸弱,习医数载,与父母无亲缘,与旁人多冷漠,与大多数闺阁女子都不同……”

    沈谣扬眸道:“你是想我离经叛道?”

    “不。”周熠宁摇头道:“这些都是世人眼中看到的,而我与你情况差不多,在世人眼中信国公不过是刻薄寡思的残废而已。”

    “嫁入信国公府,你是当家主母,在府中除了我无人可干预你的行为,而我也不会干预你,便是你要开设医馆行医救人,亦无妨。”

    沈谣眸光微动,看向周熠宁的目光也带了几分柔和。

    回到京城的这两年的闺阁生活实在无趣至极,每日里活得像个行尸走肉的木偶,她想挣脱,却又无力挣脱这样的束缚。

    或许信国公府是个好去处。

    周熠宁察觉到她态度的转变,随即看向身旁的随从,后者会意立即奉上两个锦盒。

    “这两样东西送给你。”

    沈谣有些犹豫,她不太想收旁人的礼物,毕竟收了礼就得回礼,但她又懒得准备,是以便迟疑了几分,不知该怎么拒绝。

    周熠宁似是看出了他的困惑,指了指锦盒道:“先开看看再决定收不收。”

    看她犹豫不定,周熠宁便自己伸手开了,匣子开的瞬间,沈谣便心动了,双眸粲然,嘴角也挂起了一抹笑:“这两味药我找了许久,多谢你!”

    这些日子她在想方设法配药,想要研制出彼岸香的解药,所需药材繁多,其中两味药更是世间难寻,她让人听了许久也未曾寻到,没成想周熠宁找到了。

    沈谣摸了摸荷包,抿了抿唇道:“今日我所带银两不多,改日我让人将银子送你府上。”

    原本脸上挂着笑的周熠宁,闻言收起了笑容,看向沈谣的目光竟透着几分委屈:“我周某在姑娘眼中便是如此贪财之人?”

    沈谣抿了抿唇,不知该如何接话,她实在不会哄人,干巴巴道:“哈,不是,我是觉得拿人的手短。”

    “哦——沈姑娘的手短了么?”他着目光直直落向少女葱白如玉的手指。

    沈谣呆了呆,竟真的举起自己手指看了看。

    她傻乎乎的模样,把周熠宁看得直乐,忍不住就笑出了声,他实在不知沈家六姑娘竟是如此有趣的人。

    沈谣这才惊觉自己刚刚的行为看起来有多愚蠢,收回了手,面无表情地饮了桌上的一口茶。

    只是茶甫入口,她便被烫的“呀”了一声。

    “心……烫……”

    周熠宁的提醒晚了一步,沈谣烫得张开了嘴伸出一截粉嫩的丁香舌,忙用手掌扇着风。

    可爱可怜的模样活像一只奶狗。

    周熠宁手作拳状抵在唇边,低低笑出声。

    沈谣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便不再搭理他。

    直到回了魏国公府,沈谣才恍然记起自己的团扇尚在周熠宁手中。

    回程的马车上,周念月瞥了一眼被兄长把玩在手中的雪白团扇,笑意盈盈地凑过来趣道:“看来某人是动心了,若是沈六真做了我嫂子,你可得好好谢谢我这红娘。”

    周熠宁不置可否地笑了下,妹妹时常在他耳畔起这位沈六姑娘,初时不过随便一听,后来嘛……他双眸微眯,眸中掠过一丝阴霾,很快便又恢复了神色。

    向沈六姑娘提亲不过是临时起意,如今看来倒是不错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