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三十二棵树 “姝妹妹这是心疼我了?”……
严少司领了旨起身, “公公,我与你一道进宫向皇上请罪。”
赵多福劝了两句,见严少司未听进去也便罢了。
走廊里分明添了炭火,可是在场的人没有一个人感觉到温度。皇上的口谕乍是将他们从严少司的凶爪中救了出来, 但是又将他们投入另一个更残酷的境地。
京兆府历来由亲王掌管, 虽然都是挂名, 平日事物由京兆府长史处理,但是他们也没忘了, 这京兆府是端王了算的。端王为人狠厉,是出了名的活阎王。犯人落在他的手里宛如进了诏狱, 甚至还不如让他们入诏狱呢!
皇上显然是动了真怒, 否则也不会将这么些个世家中的宝贝都送给端王处置。
严少司坐在马车之中可不敢这么想,皇上一来是动了真怒不假,二来将这些人送给端王怕也是想试探他表哥的立场吧。这里面不乏有和端王交好的世家子弟, 皇上怕也是想从中窥探出端王的态度一二。
严少司进宫的匆忙, 并未换衣,他跟着赵多福到御书房门口的时候, 就看到太子跪在殿下。太子的嘴唇已经冻得发白,整张脸也毫无血色。他除了太子礼服,只着了件薄里衣, 乌黑的发髻也除了冠, 白雪落了他一头。
“你们这些该死的东西!在做什么!怎么能让殿下跪在殿前!”赵多福气得发抖,忙将自己的外袍脱了下来跑过去给太子披上,“殿下莫要嫌弃老奴的衣裳脏,您这样会冻坏自己的!”
太子冻得牙齿颤,连婉拒赵多福的力气都没有,眼神却格外坚定。
严少司走到他身边, 撩了袍子一同跪下。
“哎哟!世子爷您这又是为什么呢!”
“烦请公公为我禀报一声,泠月在我府上出事,我来请罪。”
赵多福见两个主子都死心眼成这样,无话可,长叹口气进殿去为两人情。
冰天雪地,严少司跪在雪里,没一会儿裤子就被浸透了。他冷得发颤,看着一旁的太子,虽然冻得人已经快要扛不住,可是他还挺直着脊背,像是这茫茫世间里的最后一根傲骨。
“殿下又是为什么呢?”
太子冷得牙齿都在颤,脸上的肌肉已经冻僵,他缓了半天尝试着开口,才道:“孤求皇上将犯人移交刑部。”
严少司了然。
这些人要是真的落到端王手里,要是识相的快点供出犯人是谁,不识相那大家都要脱层皮。太子是个仁君,他要为民请命。
“殿下,其实你大可不必如此做。”
他表哥的名声本来就不是很好,只不过是更坏一点罢了。皇上现在又在气头上,正想让端王替他出气,太子的请命根本白费功夫。
“孤知道,但是如果此案不移交刑部,此案之后端王必定受尽攻讦,届时你们镇南王府又该如何自处?”
严少司的心脏狠狠一动,太子话时几乎每隔几个字都要一次颤,他的眼中有许多严少司看不懂的情绪。
“殿下......”
严少司心中有很多的话不敢,他喉结滚动压抑住满腔的情绪,一时间竟有点热泪盈眶。但是他又分不清这是储君的帝王心术,还是储君的真心相待。
太子颤抖地伸出手,他的手指已经僵硬,严少司忙握住,落手像是握住了一块寒冰。
“虽然我和三哥不是一母同胞,但是我一直将三哥、泠月视如亲手足。王爷带兵杀敌,劳苦功高,孤不敢寒了他的心。”
严少司郑重的点点头,握着太子的手却未放下。
白茫茫的雪飞舞下来,几乎将两人吞没在无尽的白色之中。
御书房中,皇上喝下一杯参茶,精神头好了些。
“皇上,太子和世子两人还在外头跪着呢!这天寒地冻的,太子殿下都跪了半个时辰了,万一冻出个好歹来这可怎么好?”赵多福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完又觉得自己的话不妥扇了自己两巴掌,“瞧奴才这嘴,乱讲话!殿下身子骨可好着呢!”
“哼!”皇上冷哼一声,“你这是为他们求情呢,还是想让朕让他们多跪几个时辰啊?”
赵多福讪笑道:“奴才自然想让皇上息怒了。”
皇上哼了哼声,“这么冷的天,叫他们两都回去吧,朕累了,明日再叫老三进宫。”
“哎!”赵多福领了命急忙退出殿外。
门口的太监们手上都拿着厚披风和伞,偏殿的热水也备着,太医也在偏殿等着,只等皇上息怒开口让他们两回去。
严少司在外面跪了半时辰,腿已经僵得没法动弹,还是太监架着他进的偏殿。
裹身寒衣除去,整个人的身子浸在热水之中,严少司缓了半天才缓过点神来。一边的太子已经昏睡过去,太医正为其把脉施针。
这寒天冻地,太子能为这些素不相识的人求情已经很令他动容。他的父亲曾酒后对他扼腕没有遇上相信他的君主,可是今日的严少司再看太子时,心想,父亲,你等的君主应当就是太子这般的吧?
刚毅勇敢,不折不挠,以天下为己任,不会视人命为草芥。
****
沈芸姝在王府听闻府上的男子都要入京兆府的时候,以为此事交由京兆府查办,严少司也该没事了。问了一圈后才知道严少司进宫去请罪了,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干。
而那一边的薛静娴脸色有些苍白,沈芸姝不知道她为何会突然这般。
“京兆府挂名的王爷是端王,这端王都是个活阎王,今日落水的又是他亲妹妹。要是他徇私枉法,拿他们出气,那我哥哥岂不是要惨了?”
沈芸姝眨了眨眼睛,心想应该不至于吧?在场的都是些权贵之子,她要是端王就趁机捞一笔让那些有世家带钱来赎人。动私刑这种事,得罪人还不讨好,何必呢。
“不至于吧......对了,公主醒了没有?可以让公主去指认凶手啊。”
薛静娴摇了摇头,“先不公主惊吓过度需要静养,就是那几个龌龊的贼子再出现在公主面前,让她见了后再生出些什么事来可怎么办?万一她指了一个皇上没法处罚的人,闹着让皇上杀,这人是杀还是不杀?倒不如交给下面的人慢慢查,事后还能定一个畏罪之名。”
沈芸姝讶异的张了张嘴,心想你们这些玩弄权术的人心可真是脏啊,这种法子都能想的出来。这要是台戏,她都能拍手叫好。
她更定了主意要离薛静娴远点,可别有一日自己被她算计了进去,自己还缓不过神来替她数钱呢。
“你还是单纯了些。”
沈芸姝点点头,她也觉得自己纯良的很。
正着话,外面的丫鬟来通报是世子回来了,沈芸姝忙起身去找严少司。
“这么着急见到人?”薛静娴趣道。
“你不是着急知道你哥哥的情况吗?”沈芸姝纳闷的看了她一眼,又觉得她似乎不是很着急她哥哥的事了。
薛静娴听到她的回答反而一愣,笑道:“你果真是个单纯的。”
沈芸姝用帕子掩住嘴角轻咳一声,非常不虚心的接受了薛静娴的夸奖。
到了前院才知道严少司一回来就回了房间,是在雪里跪了半个时辰,现在腿疼。沈芸姝一听吓了一跳,也顾不得什么男女之别,撇下薛静娴趁着人少进了严少司的院子里。
严少司的院子她儿时也来过,和旧时并无太大的分别。严少司的院子里伺候的都是年纪的厮,乍一看到一个姑娘走了进来,吓得手上的东西都没拿稳当。
“你们多烧些水给世子端进来。”
那几个厮愣愣地点点头,看着沈芸姝进了世子的房间。
这事要通报王妃呢,还是不要啊?
沈芸姝一掀开帘子就看见严少司刚脱了外裤,一双脚露在外头冻得红红的。
严少司慌忙将自己塞进被子里,“你一个姑娘家怎么随便闯男子的房间呢!”
沈芸姝轻咳一声,善画识趣的出了门将门拉上。
“你这屋子里头怎么连个炭都没烧上?冰冷冷的。”
严少司的屋子不大,但京城的冬日不烧上炭火过冬真的够呛。他一回来就往自己屋里跑显然是冻伤了,且他忍不了。
严少司平日里是个不怎么娇气的公子哥,但是一生病就非常娇气,娇气到会让人怀疑严少司被人换了个魂。
“晚上才烧,我平日又不呆在屋子里,烧了也是浪费。”
沈芸姝走过去将自己的手炉塞到严少司的被子里,又起身在他柜子里抱了一床被子盖在他身上。
“我让人给你烧了热水,等会用来泡脚驱驱寒气。晚点我让厮跑一腿送点驱寒的草药来,你每天都要用它泡脚,别落下病根来,老了走不了路。”
严少司冷得吸了两口气,看着沈芸姝轻笑了一声,“行,你让人送来,我一定每晚都泡。”
“好端端的,怎么在雪里跪了那么久?”沈芸姝看着严少司,他脸色晕红,唇色发白,显然是开始起热的征兆。她看着这样子的严少司,不免心疼。
“我去的时候太子在殿前去袍请罪,太子都跪了,我不跪有点不过去吧!”严少司哈哈道,眼看着沈芸姝一副要垂泪的模样,心里既有股焦急之意想将人哄好,又隐隐有些窃喜沈芸姝对他的在意。
“那也不能逞能啊!你看看外面的天冷得都成什么样了,滴水成冰,你在雪里跪半个时辰,你怎么熬得住的!”
严少司的被子里有了些暖意,舒服的发出一声叹慰。
“姝妹妹这是心疼我了?”
他迷离着眼睛,两颊烧得红润,神思也开始混沌不轻,两只眼皮子架得厉害,沈芸姝起身给他掖了掖被子,嗯了声。
“对,心疼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