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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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慈宁宫今日似乎比从前都要热闹些, 沈彻觉得有些奇怪,但一时间也不上来。进殿之后,看到早已齐备下的菜肴糕点,才知这一切不是偶然, 该是提前就安排好的。

    估摸着, 就是拿奏折的事个掩护, 否则他断然是不会进宫的。还是上了这兔崽子的当, 后知后觉的他, 忍不住盯看了沈叙一眼, 目光凌厉。

    沈叙倒吸一口凉气, 忙摆手,声嘀咕, “皇叔,这不能怨我, 不是我的意思,是皇祖母她老人家念叨你……”

    见他推诿地一干二净, 沈彻亦是好气又好笑。身后拐杖触地声,太后浑厚威严的嗓音传来, “怎么?彻儿, 哀家见你不得?”

    殿内宫人们跪了一地, 沈叙忙上前搀扶住颤颤巍巍的皇祖母,沈彻则立在旁侧,赔笑道,“母后息怒, 儿臣不敢。”

    “你那是不敢吗?”太后在沈叙的搀扶下稳稳坐下, 将拐杖拄地咚咚响, 有些生气不满, “还是根本就不屑,不愿来哀家这?”

    沈彻剑眉紧蹙,脸色一沉,跪倒在地,“母后,儿臣知错。只因连日来身子不适,恐进宫探望病气殃及母后,那才是万死难辞。”

    这话,太后是不爱听的,冷不丁道,“你年纪轻轻的,一没娶妻,二没子嗣,怎就时常身子不好?若真有什么不适,找几个太医调理就是。但哀家看你满面春风,容光焕发,并不像是体虚之人。到底是懒怠起身罢……”

    沈彻眼底落下一片阴翳,“母后教导的是,往后儿臣定会时常进宫,陪母后话。”

    “皇祖母,这回真的错怪皇叔了,六部递上来的折子多数都送去了,皇叔日夜操劳,那折子也批不完啊,身子自然就熬不住,你老人家就别怪罪了,要真把皇叔累倒了,孙儿可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沈叙又是揉肩又是捏背,语气亲近温柔,逗得太后心中不忍,无可奈何深叹一口气,“罢了,你先起来罢,若有下次,哀家可不依了。”

    这些话,并不新奇,沈彻更不会放在心上。太后娘娘什么,他只需点头应着,至于到底要不要做,且另当别论。总之,这朝堂上还真没有一人敢对他的所作所为,指指点点。

    沈彻坐定,看着眼前各式各样的糕点菜肴,并没有什么兴趣。年幼时,随着先帝四处征战,过的是刀口舔血的日子,吃得清苦,又时常颠沛流离,久而久之,胃口也就败坏了。

    只是这么坐着,不什么,太后瞧着却十分来气,每每总是这样,好像慈宁宫是什么晦气的地方。

    “叙儿,这道白雪菇煨腰花,拣些给你皇叔。”太后起先破了这沉默的局面,吩咐道。

    “是,皇祖母。”沈叙连忙应着,拣了极大的,举了筷就往沈彻的面前来。

    他平日喜素,从不食荤,当着太后的面,又不好直言,只是用手象征性地拦了拦碗口,递了眼色给沈叙。沈叙愣了愣神,筷子往回收了收,沈彻心中大喜,嘴角微扬。

    岂料下一刻,沈叙却火速将菜夹入他碗中,继而大声道,“皇祖母不所不知,皇叔日夜操劳,你瞧连头发都快白了,腰花哪里够?孙儿觉得这道羊骨汤不错,皇叔你多吃点……”

    “……”

    沈彻心中被闷了一气,显些没坐稳,又见太后盯着自己,胡乱塞了几口,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脸面上却笑得喜庆,点头称赞,“味道确实不错。”

    “皇叔喜欢,那就……”沈叙又再想起筷,但看到沈策那气势逼人的目光时,脊背一凉,改口道,“那侄儿也多吃点,多吃点……”

    太后不曾注意到这二人之间的眼神交流,只觉得沈叙乖顺,越看越喜爱,亲自为他添菜,“叙儿多吃些,你现在是一国之君,并不比你皇叔轻松。中宫之位尚缺,东西六宫自然少不由要你多费些精力,不像你皇叔孑然一身,散漫自由惯了。”

    晚辈都有了妾室,他这个做长辈的,房内却空空如也,到底不成样子。太后言外之意,显而易见。

    “金玉良缘难求,只是时辰未到,皇祖母就别为难皇叔了……”沈叙知道他听了这话心里肯定不高兴,于是赶忙替他开脱。

    “到底是时辰未到,还是心有所属?彻儿,事到如今,你还对那个女人念念不忘吗?哀家过,她就是个灾星,否则你以你兄长的性子,怎能做出那样的糊涂事,违背了祖训,落得这般下场?!”

    “母后多虑,时过境迁,儿臣早忘了。”沈彻冷冷地回了一句,脸色有些阴沉。

    “当真忘了?”太后半信半疑,三年前那场轰轰烈烈的闹剧宫人谁人不晓?那个时候,她以为沈彻已经疯魔了,如今轻轻松松一句忘了,谁敢信?

    他并不是个薄情之人,约莫只是不想因为此事再同自己争辩罢了。

    沈彻不语,太后便当他默认了,笑逐颜开道,“哀家一直担心你放不下,看来是哀家多虑了。今日也巧,兵部尚书任诏清你认得的,也曾在他麾下学识过数月的兵法,他膝下无子,老来得女,如今也已长大成人,样貌才情都十分出众,与你相配,那便是天造地设的姻缘。”

    沈彻心中一声叹息,这么多年了,太后还是不死心,总想着要给他安排亲事,婉拒多了,也觉得十分心累。

    “母后,儿臣此生并无儿女情长的心思,若叫她跟了我,定是要受委屈的,与其这样,倒不如另择良缘,也好让任大人早日了却这桩心事。”

    “旁的暂且不论,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母妃过世得早,哀家是看着你长大的,也算是你半个母亲,自然是可以替你母妃为你择一门亲事,百年之后泉下相遇,也有个交代。”太后这次是铁了心,要将任诏清之女,任嫣儿塞到沈彻身边的。一来任诏清的夫人是她娘家的人,这忙不能不忙,二来也可以凭借这枚棋子,窥视到沈彻的一举一动,所有一切都在运筹帷幄之中。

    话已挑明了,可太后却充耳不闻,执意如此。沈彻便知晓没法子继续推诿,不得不点头道,“母后得极是,儿臣谨遵母后懿旨。”

    “去把任嫣儿叫过来。”这块难啃的硬骨头,竟然这么轻而易举地拿下,太后心中颇为欢喜,但也怕夜长梦多,沈彻事后反悔,当即快刀斩乱麻,吩咐女官将早早等在内殿的任嫣儿请了出来。

    沈彻也早就料到,杯中斟满酒一饮而尽,一旁的沈叙见他闷闷不乐的模样,心中也很是愧疚,后悔不该伙同皇祖母欺骗皇叔。

    “臣女任嫣儿拜见靖安王殿下。”任嫣儿先是给太后和皇上行了礼,方才走到沈彻的面前来,声音温柔,宛若春风吹柳。

    沈彻只是闷头吃酒,并不搭理,任嫣儿见此情形,一时间也觉得尴尬不已,眼里闪过一丝委屈,从来听过沈彻性子不好,可今儿是头一回见面,得罪之词更无从谈起,怎么就受了这般冷落?迫于无奈,她只能将求救的目光投向太后娘娘。

    “彻儿,往后这位就是你的准王妃了,哀家会命人即刻下懿旨,让钦天监早日选好吉时,你们要夫妻恩爱,相敬如宾。”太后才懒怠理会沈彻是什么神情,只要他应下就好,这桩心事也就了了。

    酒杯重重地落在食案上,里头酒水溅了一地,沈彻却笑得灿烂,“是,儿臣谨遵母后教诲。”

    谁都知道他不愿意,可谁也不敢他是不愿意的。太后见任嫣儿没有继续吭声,便也当视而不见,点头笑了笑。

    大殿内死一般沉寂,沈彻捏了捏酒杯,按照时辰,她也该回来了,自己也该走了。

    没等来那个熟悉的身影,薛采乐却起先进来了,行了礼之后,走到沈彻身边轻声道,“殿下,你快去看看姑娘罢……”

    “发生什么事了?”沈彻才想起来,进宫之前忘了叮嘱,见薛采乐这才焦急的神情,突然就有些后悔,应该一早就带她进来的,他边着,边迅速起身,走了出去。

    姜元初站在外头的雨廊下,无可奈何地看着被唇蜜沾染的衣裙,声地叹气,一回头便瞧见沈彻正缓步朝自己走来,目光阴翳,如散不去的乌云,颇为压抑。

    她伸了手,左右想挡,一脸窘迫,未了,也只能低着头,低声了句,“是我不心,失礼于殿下了。”

    薛采乐本就等着靖安王痛斥于她,可一听到她的自称的时,顿时倒吸一口凉气,乱了心神。

    敢在靖安王面前,以我自称的,实在不多。

    看着她一脸狼狈,眼尾微红,像只被人遗弃的野猫,沈彻心中最坚硬的防守,赫然倾塌,忍不住伸手抚上那颗美人痣,柔声道,“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

    “是我手脚笨拙,翻了唇蜜,”她道,并不遮掩。

    一举一动,看在薛采乐眼里,她满脸堆笑,抢话道,“殿下,这怨不得姑娘。是奴婢见姑娘唇妆花了,便拿了妙云姑姑的给补补妆,唇蜜是奴婢不心翻的,同姑娘无关。”

    她最是会巧言令色,伺机而动的,眼下这番话出口,靖安王定然是会对自己刮目相看,心存感激的。

    “什么晦气的东西,都敢往她身上抹,”沈彻用指腹将她唇上的红色悉数擦去,见毫无印记了,才算满意,“你不要命了?”

    薛采乐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情形,吓得浑身哆嗦,赶忙跪倒在地,“殿下有所不知,奴婢此番所为是担心姑娘会在殿前失礼,一时情急没想那么多,奴婢是一番好意。”

    “你你是好意?”沈彻广袖一振,“那为何不替她换身干净的衣裳?莫一个林妙云,哪怕品阶更高的,她也穿得。”

    “殿下息怒,奴、奴婢这就领姑娘去换身新的……”薛采乐战战兢兢地回话,心中懊悔不已,可又没有后悔药,只盼着靖安王能格外开恩,放自己一马。

    “皇叔,”沈叙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你在那做什么?皇祖母还在等你呢!”

    走近前一看,才知道发生了什么。而掌事女官林妙云也闻声匆匆赶到,没等薛采乐的解释,当下就狠狠给了一巴掌,得口吐鲜血,人事不省,又跪下去同沈彻认罪。

    沈叙瞧了血腥,多少觉得有些不吉利,忍不住皱眉,语重心长道,“林尚仪,这是慈宁宫,你在这管教下人,弄得满地血泱泱的,也不怕犯了忌讳,还不快下去……”

    林妙云知道皇上是在暗中帮自己,否则真等靖安王开口,恐怕是更重的责罚,连忙磕头谢了恩。

    只是还没走远,沈彻阴冷如地狱般的声音传来,“慢着。”

    作者有话:

    林妙云:呸,晦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