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放坐在U形楼楼下的长椅上思考人生。

    这长椅看起来饱经风霜，最初应该是木制的，经过几年或者十几年的风吹雨后彻底腐朽，然后换上了某种塑料材质，最近又换回了木质。

    他能看出这些，是因为做这些的人活儿太业余，边边角角都没处理干净，就像是补丁摞补丁的一件衣服，修补过的痕迹很容易发现。

    像基地里的大部分建筑一样。

    经历了末世二十余年的风吹雨，很多建筑已经不能正常使用了，全靠着幸存者们的修补维持着正常的运转。

    围墙也是，把已有的围墙修补好，然后在没有围墙的地方修建新的围墙并将其连接起来，本质也是一种缝补。

    为什么不建新的呢？

    那大概是一个类似”何不食肉糜？”的问题。

    *

    “在想什么？”

    林放回过神来，发现元零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他的面前。他缓缓站起身来，身体有些僵硬。

    “你下午没有事情做吗？”他问。

    元零摇摇头，“吴二明早会启程去防线，剩下的时间留给他和教授告别。”

    *

    这时候是下午两点钟，正是一天里最明亮最温暖的时间，也是最好的工作时间，路上没有什么人。

    两人慢悠悠地走在路上。

    “从防线看冰山，是什么样子的？”元零遥停下脚步，望着冰山的方向。

    “和在这里没什么不同。”林放不喜欢冰山，那里带给了他不好的回忆。

    “那冰山是什么样子的？”元零看向他，想听他更多。

    元零来自南方，即使末世昼夜温差很大，结冰现场有，但冰山称得上罕见。更何况，这是异能催发出来的冰山。

    “冰山很高，很大，里面还有雾气，越往里走越看不清路。还有，”林放顿了顿，“还有，越靠近冰山，异能就消耗的越多，直到耗尽最后一丝异能。”

    “你是？”元零皱起眉头，像是在思考什么，“冰山会消耗异能？”

    “是的。怎么了？”林放这才发现元零似乎这事很是重视，也停了下来仔细回想当时的细节。

    “在你得到消息之后，冰山还在消耗异能？”

    “是的。”

    “那么，”元零淡然道，“林一可能没死。”

    *

    空旷的街道上，三人沉默的对峙。

    “我想和你们谈谈。”黑裙笑笑红着眼睛，语气坚定。

    “你情绪不好，冷静一下吧。如果你想从这里找安慰，那就是想错了。希望你尽快冷静下来。”元零，平静地有些冷血。

    林放看向元零，元零无动于衷，林放也只能沉默。

    三分钟之前，他和元零讨论元零没死的事情，讨论的有些太过入神，不知道什么时候笑笑跟在了他们不远处，不知道听到了多少，这才导致了现在的情况。

    “我想和你们谈谈。”笑笑并不让步，跟在他们身后，坚定地重复着她的话。

    林放听到了身侧轻轻地叹气声。

    “好吧。”他。

    “你来应付她，我有别的事情要做。”元零在他耳边低声了这一句。

    *

    元零离开了，略显逼仄的房间只剩下林放和笑笑两个人。

    林放并不适应这种情境，也不知道该些什么。不过显然笑笑比他更加着急。

    “你们刚刚，老大没死？是真的吗？”

    林放和笑笑的交集屈指可数，而且都没正面讲过话。相处时间较长的一次，还是之前他在怪物展厅昏迷，笑笑来给元零讲解Z市信息的时候，那时候他装昏头听来着。不过即使是那次，他的关注点也都在笑笑的信息上，而不在笑笑本人身上。

    他对笑笑的印象，一直是那个面无表情，情绪稳定的黑裙长辫的古板少女。如今这幅眼尾发红，情绪在茫然、绝望、希望间频繁切换的样子显然和他印象中的人相差甚远。

    即便是迟钝如林放，此时也能猜出笑笑一开始的那句”她不属于任何势力”是假话了。

    她这样子，明明就是林一的追随者！还是感情深厚的那一种！

    这让他想到了王旭。

    他叹了口气，“只是一个猜测而已。”

    笑笑殷切地看着林放，漆黑的眼睛里闪着希望的光。

    林放把元零和他过的那个猜测换了一种委婉些的法告诉了笑笑，笑笑从无脑的希望逐渐变得严肃起来。

    其实元零当时的很简单。异能者死去之后，其异能产生的效果会一并消失。

    用林一的这件事解释就是，林一死了，冰山不一定消失，但是冰山那种不正常的消耗异能的副作用一定会消失，但是事实是没有消失。因此林一可能没死，但是他的情况一定不好，不定是濒死或有其他困境无法摆脱，所以林放才收到了那条信息。

    “所以，老大真的没死对吗？”笑笑已经恢复了林放印象中的模样，只是眼睛还有些红。

    林放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固执地要问这个问题，但本着安慰的心情，他还是把早已过的答案又了一遍。

    “可能。”

    这个似是而非的答案却仿佛让笑笑找到了主心骨，彻底地平静下来。

    笑笑站起身，对着林放认认真真地鞠了一躬。

    “谢谢你。也谢谢元零。”

    留下这句话，笑笑便离开了。

    *

    元零离开房间后没有走远，而是来到相隔不远的另一个房间前，敲了三声门。

    很快，门被开一道缝隙，半张苍白的脸和圆圆的眼睛出现在缝隙后，正是不久前一直纠缠元零求救的那个绷带少年。

    少年把元零让进房间，立刻关好门，并在门后堵上一个柜子。然后立刻来到元零面前站定，满眼星星，可惜元零对这一切视若无睹。

    几天前，少年在空无一人的医疗室堵住了元零，又一次请求元零的帮助，这次他出了让元零心动的消息。

    元零在权衡之后，向教授询问了算如何处置这个少年，并表示了希望能把这个少年交给他的想法。出乎他的意料，教授直接答应了。于是，元零就把少年安置在了同一栋楼里。这里足够空，也足够偏僻，平时也不会有什么人来。

    少年像是受惊的兽，自从被带来这里之后就再也不曾出去过，食物什么的也是元零带来的，像是完全不想再和Z市的其他人产生交集一样。

    元零收回四处量的目光，直视着少年。

    “你不肯告诉我你到底知道什么，我能理解，你需要底牌。”

    少年眼神闪躲，不敢直视元零。

    “现在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你的异能是什么？”

    “什么？什么异能？我没有……别走，别走，我告诉你！”

    元零坐回原地，声音没有一丝起伏，“罢。”

    少年胸口起伏着，表情也有些茫然，显然还没从刚刚这迅速地变化中反应过来，隔了一会儿，才磕磕巴巴地回答。

    “我，我并不是想故意隐瞒什么。”当然，能隐瞒过去最好。

    “我只是，我只是想自保而已，大家都是从异人城出来的，知道外面是什么环境，我只是，习惯了隐藏自己是个异能者这件事。”

    “我的异能，作用很，也没有很大的作用。”

    元零面无表情地听着这些没有意义的废话，倒也没有出言断，而是静静等着少年出他想听的答案。

    大概是出了自己的心声，少年的情绪也渐渐平复了下来。

    “我的异能，是”治愈”。”

    完，少年忐忑地看向元零，想要知道元零的态度，无奈元零并没有什么很大的反应，他又失望地低下了头。

    “这是个不错的能力。”元零淡淡道，“治疗效果能达到什么程度？”

    少年有异能他是早就看出来了的，同时也看出少年的异能非常微弱，所以一直也没太在意。

    如果不是崔明提起少年的异能可能对教授的病有用，他可能一直都不会起询问少年异能的念头。

    不过，他也不是什么好心人，既然少年有用处，那还是要发挥他的作用才行。

    “效果……一般。”少年头越发低了，“我很少使用我的异能，效果并不显着，以前很多同伴都宁愿多缠几次纱布，也不愿意找我帮忙。”

    听了少年的话，元零皱了皱眉，随后在左手手心划出一道伤口，血珠立刻渗出，缓缓汇成一条血线，滴落到地上，一滴，两滴，三滴……

    伤口很浅，大概要不了几分钟就会自己止血的程度。

    “你来治疗一下这条伤口，尽你最大的能力。”

    似乎被元零忽然间的自残行为吓到了，少年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握住了还在流血的手，在这段时间里，又有几滴鲜血滴落到地板上。

    少年用还缠着纱布的手吸去伤口处溢出的血液，接着便闭上了眼睛。

    元零感觉到，伤口处微微发热，周围的异能波动也告诉他，少年正在努力。

    还不错，看样子教授可能有救了……

    五分钟，也许更长一点，少年额头上挂满了汗珠，表情也变得艰难起来，甚至还开始偷偷观察元零的反应，一副想停不敢停的模样。

    “好了。”

    少年如释重负地松开手，幅度的给自己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

    元零看着手心的伤口处，已经不再流血，但是伤口还存在，很明显，一道血痂。他伸手按了按伤口，鲜血再次渗出。

    少年擦汗的动作顿住了，和元零看过来的目光对上。

    “我过，我的异能很弱了啊……”少年的声音越来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