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你最终也离开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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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惊寒的离开如同他的到来,毫无预兆悄无声息。

    然而他留下的痕迹却依旧存在:书桌上还放着他们共同装零食的盒,窗台的读书角上堆满了谢惊寒的课外书,甚至书箱里都还整齐地装着上学期的卷子和书本。

    沈放不想看,也不敢看;早读时间他走到最后一排,放下书包后盯着两人课桌装零食的盒发呆。薛策将豆浆在他面前晃了晃,沈放如梦初醒,愣愣地接过了豆浆。

    熟悉的位置上已经没有了Alpha身影,不会有人在他来时对他微笑,不会有人给他每天不重复地带早餐,也不会再有人自然地摸他指尖,给他讲题,笑着揉他头叫他乖。

    期末考试的前一个星期,沈放请了假,他的发热期到了。

    发热期和突如其来的感冒撞在了一起,再加上他体质对抑制剂过敏,这次的发热期沈放度过得极其艰难。除此之外,他的第一性征在逐渐退化,沈放会渴望,渴望被进入和拥抱。在大半夜发着高烧却控制不住生理反应下床重新换衣服时沈放突然崩溃,他跪在地上捂着脸,眼泪大滴大滴地落在地毯上,浸出一片阴影的水渍。沈放喉咙发出无措的呜咽,他几乎被自己的软弱和羞耻击碎。

    发热期结束后,沈放回校参加期末考试。清理教室布置考场时沈放认真地将谢惊寒的所有东西放入了特意带来的纸箱里;书籍仔细摆放,卷子分类好放进文件夹,连剩下半包已经干得失去水分的酒精湿巾,沈放都一个不漏地装了进去。

    晚自习结束段嘉开车来接他,看见沈放三人抱着纸箱上车,惊讶地:“这么多?”

    薛策脱下外套,:“就是这么多,我服了真的,谢惊寒一天天就知道看课外书,成绩居然还在前五稳坐。”

    岑欣然拍了下他头,示意薛策闭嘴。薛策心翼翼地看了眼副驾驶的沈放,抱着纸箱,脸上没什么表情,正望着车窗外发呆。

    谢惊寒已经离开了将近一个月了,沈放这个状态也有一个月了。

    薛策叹了口气,心想真他妈作孽啊。

    期末考试成绩出来后,沈放又跌落到原本的排名。老齐找沈放谈话,看见他这个状态也不好重话,老齐抱着保温杯,想起什么,福灵心至地:“放啊,你成绩要搞起来啊,谢惊寒这么优秀,你作为他的同桌,也要向他看齐对不对?”

    沈放当时的表情让老齐第一次觉得自己错了话。他伤害了这个孩子。

    除夕那天,薛策和岑欣然带着沈放去了郊区,他们在荒原的平地上放烟花,烟火在天际绽放时,岑欣然揽住了沈放的肩,:“芳,开心一点。”

    沈放点头,会的。

    他只是暂时地被包裹在了一层恍惚的情绪里,和谢惊寒在一起的时光太过快乐,但他们的分别又过于仓促割裂。沈放想,他只是需要一点时间。

    但是好像没有用,烟火绚烂的光落在沈放脸上,他围了熊围巾,心想,明明去年谢惊寒要带他去郊区放烟花的。

    高三的时间紧张而争分夺秒,过完年后的一个星期,沈放正式开学。

    蒋超被调回来,再次和沈放成为了同桌,空着的座位重新放上了书;沈放开始将全部的注意力放在了学习上,但没什么起色,排名始终在倒数两百徘徊,在高三下学期第一次月考后,沈放主动要求上补课班。

    时间被压缩再压缩,高考的氛围已经开始弥漫,沈放好像慢慢地从那种恍惚的状态里走出来了,他变得沉默而安静。但高三处于高强压力下的每个人都被磨平了棱角,沈放的变化并不显眼,他被淹没在众人之中。

    沈嫣和沈放谈过几次,但沈放已经自顾自地给自己建立了一堵墙,沈放却并没有意识到。

    沈嫣为此事头疼而难过,夜里辗转反侧,段嘉轻柔地拍她的背,安抚她:“青春期谁不经历这些,而且他又刚好赶上高考,状态消沉些也正常。”

    沈嫣抱住段嘉,:“我以前总觉得乖太没心没肺,天天就知道傻乐,但现在乖这个模样我又心疼,还不如天天傻乐呢。”

    她叹了口气,语气很轻地:“乖会不会是因为临时标记的原因?”

    段嘉居然笑了,语气无奈地:“你还是医学博士呢。”他:“不是临时标记,”段嘉轻柔地将沈嫣的发丝勾到耳后,很笃定地:“乖分得清,他对谢惊寒不是因为临时标记。”

    段嘉:“乖会走出来的,他不舍得让爱他的人因为他而难过。”

    科学研究证明:遇到好事或坏事,经过六个月,人们会恢复基础的幸福水平。极端情况对我们的幸福影响很。

    沈放的状态确实是在慢慢变好,临近高考的前半个月,沈放满十八岁生日,全班同学在教室里庆祝他的成人,沈放在众人的簇拥下许愿吹蜡烛,他将蛋糕心地分给每个人,在对方给自己生日快乐时诚挚地祝愿他们高考顺利。

    欧阳梦甚至放弃了宝贵的学习时间,跑来四班蹭蛋糕。

    蛋糕不,但每个人分完也只能吃一两口。欧阳梦珍惜地吃着奶油,两人并肩站在走廊上,欧阳梦突然:“谢惊寒没给你发生日快乐?”

    后面的薛策和岑欣然倒吸一口凉气。

    沈放将最后一口蛋糕吃完,情绪稳定,好像随口道:“我没有他的联系方式。”

    昂风出事后,谢惊寒的所有联系方式都被注销,唯一能联系的是电话,沈放在无数辗转难眠的夜里都忍不住过去,但没有人接听,在一个星期前,电话显示欠费。

    “啊,正常吧。”欧阳梦:“昂风破产后找他的人很多,为了安全以前的联系方式肯定都不能用了。”

    沈放嗯了声。

    欧阳梦吃完蛋糕,转身抱住了沈放,拥抱一触及分,她拍着沈放的肩,豪迈道:“高考加油啊兄弟!”

    六月八号,高考结束。

    高三楼卷子飞舞,尖叫声和欢呼声此起彼伏,毕业典礼放飞白鸽,朝着蔚蓝自由的天空而去。

    沈放趁着成绩没出来的假期找了个兼职,在游泳馆当助教,用兼职的钱加上自己多年存下的零花钱,报了个钢琴课。

    六月闷热雷的天气,一场大雨蓄势待发,沈嫣开车去钢琴班接沈放。

    明亮的白炽灯下,少年人一身清爽的短袖短裤,坐姿笔挺,乐声在他细白的手指尖跳跃,老师在一旁拍手,笑着对沈嫣:“他虽然学得太晚,但是性格沉静,坐得住,练得也认真,是个好孩子。”

    沈嫣养了沈放十八年,这是第一次听见有人夸沈放性格沉静。

    回家的路程中,大雨倾盆而下,沈嫣开着车,看了眼望着窗外发呆的沈放,:“成绩要出来了,乖有什么想学的专业吗?”

    沈放愣了一下,雨声磅礴,在车窗上叮铃作响,沈放在雨声中沉默了会儿,摇头不知道。

    高考成绩出来后,岑欣然和薛策如愿以偿考入首都体院,沈放成绩一般,高二本线三十五分,只能在江城上个普通的二本大学。

    没有人对他的成绩有指责,毕竟以沈放平时的成绩来看,这已经算超常发挥。

    填报志愿那几天,段嘉和沈嫣拿着志愿指南翻来覆去地看,沈放的分数不高,能报的好学校和专业根本不能兼得,选择少之又少,唯一一个稳妥的是江城本地大学的英语专业。沈放在报志愿的过程中没怎么参与谈话,只是在段嘉询问他要不要学英语时拒绝了,沈放:“还有两天填报结束,让我想一下。”

    他回到房间抱着熊在阳台荡秋千,从看到成绩的那一刹那他的情绪就低入了谷底,所有人都认为沈放对成绩不满意。其实并不全是。

    沈放只是突然对自己很失望。

    他想,原来谢惊寒在不在,自已都不能陪他去首都。

    阳台的绿植绿得发亮,六月几乎天天下雨,空气沉闷,枝叶吸饱了水分,沈放看着水灵的枝叶发呆,心想,难得我就这样了吗?

    考一个普通的分数,读一个勉强的专业,一辈子都在江城安稳度日,他会淹没于庸庸碌碌的大众之中,和谢惊寒再无交集的可能。

    不,沈放放下了熊站起身,他匆匆忙忙地跑下楼梯,对着客厅里诧异的段嘉和沈嫣,:“我想复读。”

    沈放平复了呼吸和急促的心跳,郑重地又一次重复:“爸,妈,我想复读,不是开玩笑。”

    八月中旬,在众人轻松快乐等待通知书的日子里,沈放背着书包回了一中。

    老齐将他分在了重点班,自己亲自带,在办公室里老齐问他:“为什么复读?”

    沈放:“我想考首都医科大。”

    再来一年的高三,沈放将自己变成了一个书呆子。

    他申请了住校,隔绝了所有玩乐,把自己反锁在书本里,这一年,沈放不听歌,不看电影,不游戏,甚至连周末都匆匆忙忙地在家里待一天,而后背好新装的书本,在他爸妈担忧的目光里回到学校。

    沈放的成绩直线上升,但上升到某个点后,成绩再无起色,他三年玩乐落下的基础在此时反噬,沈放的成绩忽起忽落,连着他的情绪。

    沈放开始反复地怀疑自己,无数次内心进行自我对话,在折磨中坚信自己,又亲自将自己的信心碎,他第一次知道,通往自己真正想要的目标过程中,一个人可以极度自信,又极度自卑。

    十二月的月考,沈放早有起色的成绩猛然下跌,再加上长期坐着学习毫无运动,沈放患了流行感冒。

    周末他不想回家让他爸妈担心,留在宿舍里学习,南方的冬天室内没有暖气,手指冷得几乎刺骨,沈放对着物理题死磕,头昏沉腰发酸,生病加剧了他的脆弱,那点脆弱和突如其来的委屈在看到手机上显示的圣诞节后奔涌而出,他拿着笔边写边哭,写到一半猛然摔了笔,拿起手机拨通了好久没过的号码。

    号码停机,沈放流着眼泪抖着手交了三百的话费,而后不停地一遍遍拨。

    冷漠的“嘟嘟”声不厌其烦地重复,沈放头埋进了被子里,抑制了所有的呜咽和颤抖。

    在一片黑暗中,沈放尝到了自己冰冷咸湿的泪水,听到了幻觉般的......钢琴演奏声。

    沈放顿住了,他连忙爬起来,手机显示在通话中,沈放按了扩音,熟悉的琴声从手机里流出,声音忽高忽低,听不真切,是《Merry+Christmas+Mr.Lawrence》。

    沈放眼睫上挂着的泪珠就这样无声掉下,他在一片模糊的视线里点了录音,琴声弹了两遍,一共十分钟,在演奏即将走向结束时沈放吻了下手机屏幕,轻声:“生日快乐。”

    沈放主动挂断了电话。

    他在床上躺了两分钟,往超短群里发了消息:“来接我。”

    一时后,薛策和岑欣然敲开了他宿舍的门,见到沈放的狼狈样就开始骂:“老子千里迢迢从首都赶回来陪你过圣诞你他妈居然敢不回来。”

    薛策的骂声在摸到沈放滚烫的肌肤后闭了嘴,他拿起羽绒服将沈放裹得严严实实,蹲下身背起沈放。

    沈放有气无力地:“我的书。”

    岑欣然不耐烦道:“拿了拿了。”她声音里好像有哭腔,骂:“你把自己弄成什么死样。”

    户外积雪皑皑,寒风萧萧,岑欣然将自己的围巾和帽子给沈放围上,沈放趴在薛策的背上,听到了脚踩在雪地上的簌簌声。很干净,也很好听。

    沈放笑了笑,:“明年,我一定去首都找你们。”

    沈放就在这种平静而又汹涌激荡的长河里走到了高考。

    从考场走出来时,沈放头发晕,险些跌倒,那是高强压力徒然抽走后的真空,沈放虚弱地抱住了段嘉和沈嫣,内心却如此笃定,他一定能上首都医科大。

    回一中取录取通知书那天,老齐笑着让他给学弟学妹们传授经验,沈放毫无保留,能多少多少;他拿着首都医科大的通知书走出校园,巨大梧桐树落下树荫,风吹过,树叶簌簌作响,如同翻滚的树涛,阳光热烈浪漫,沈放回头望那一片浓荫与绿意,笑了下。

    “风总会吹过。”沈放:“你最终也离开了我。”

    ====================上卷相逢少年时,完。

    【作者有话:BGM:《Merry+Christmas+Mr.Lawrence》/《圣诞快乐,劳伦斯先生》下一章开启时间大法,直接就是七年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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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卷 你与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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