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大雪初霁, 青黛瓦上铺满积雪,晶莹剔透,让人不得不移开视线。
婚后第一天,按照礼法, 谢珵是要带着时锦瑶入宫请安的。
时锦瑶一大早就被人从被窝里捞出来收拾扮。
昨晚才落雪, 今早还冷得很, 丫鬟出出进进, 烧的再热的地龙也暖不了身子。
“阿嚏!”
谢珵才走进屋里就听见这一声, 他赶紧挑起珠帘走进内室, 时锦瑶这时正揉着鼻子, 那双不安分的手像是要抓什么一样。
谢珵上前站在她的身后,她只觉得暖暖的, 想要抓住,顺手便扯住了谢珵的衣摆。
好暖。
铃铛给时锦瑶梳洗完毕连忙退下了。
“还没醒?”
时锦瑶闻言了个激灵连忙睁开眼睛, 铜镜里谢珵笑盈盈地看着她,眉目间的温柔像是平生难以见到的。
“阿珵, 昨晚睡得好晚,确实没睡醒呢。”
谢珵听见这个称呼先是一愣, 后笑道:“你唤我什么?”
“阿——珵。”
谢珵没了脾气, 一个称呼罢了, 迟早会让她哭着喊夫君的。
“回来再补眠吧,去迟了外祖母该怪罪了。”
时锦瑶乖巧地起身,虽想不明白从前桀骜不驯的谢珵为何现在如此守时,却也没多问, 只任由谢珵为她披上斗篷, 出府上了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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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珵下了马车带着时锦瑶朝着永寿宫走去。
昨日才下过雪, 地面有些湿|滑, 时锦瑶慢慢走着还四下观望。
她上次入宫也是谢珵带她来的,只不过那时的她本不配踏入这金碧辉煌的皇家宫苑,更是不想人见着她,故而只能埋头走着。
“看什么呢?”
时锦瑶笑了笑:“长这么大我还未见过皇宫,多看几眼怎么了?”
谢珵笑了声,声音清朗干净,捏着时锦瑶的脸道:“你若是想,咱们就搬来住一阵子。”
时锦瑶摇头,“我可不要,博裕还呢,我才不放心他在这里面呆着呢。”
谢珵给时锦瑶拢好衣襟,自然地牵起她的手朝着永寿宫走去。
快到永寿宫门口时,时锦瑶看着前面几个宫女沿着宫墙整齐地走着,最后面的那个宫女的背影略微有些熟悉,时锦瑶以为是自己看错了,也没多想。
看着前面的几名宫女进了寿康宫,谢珵也带着时锦瑶跟着进去。
太后见着谢珵带着时锦瑶进来,撑着身子坐起来。
“珵儿。”
近几年,太后的身体也每况愈下,唯一的心愿就是看着儿孙成家立业,谢珵成婚了,也算是了她一桩心事。
寝殿内,谢珵带着时锦瑶给太后奉茶,之后三人又闲聊一阵,太后就觉得身子乏的不行。
“皇祖母好生休息,孙儿和瑶瑶就不扰您了。”
时锦瑶才走出永寿宫,就有个毛毛躁躁的宫女端着方才换下来的瓷盏走来,许是没看见时锦瑶,一头撞在了时锦瑶的身上,还将手中的瓷盏了个稀碎。
“主子饶命、主子饶命。”
时锦瑶蹙了下眉头,转身看着跪在地上的宫女,却还是好声问道:“怎这样毛躁?”
谢珵的手紧紧牵着时锦瑶的手,另一手自然的揽在时锦瑶的腰间。
他低头看了眼跪在地上的宫女,“你是哪个宫里的?”
“奴婢、奴婢是永寿宫的。”
这时永寿宫的主事太监匆忙走来,“新来的宫女不懂事,冲撞了谢爷,还望谢爷恕罪。”
完,他又拿拂尘了下宫女的脊背,“还不赶紧将这些渣子拾掇干净。”
“是、是。”
原本这事就是一个不心罢了,可正当时锦瑶准备转身离去时,无意间瞥到宫女的侧颜。
她惊呼道:“尚依?”
宫女闻声手顿了一下,继而抬头看向时锦瑶,这一瞬间,她的眼中别提有多嫉妒了。
“时锦瑶。”
谢珵从前在教坊司见过尚依,在她抬头的那一瞬间,谢珵瞳孔骤然紧缩。
他当初一把火烧干净了教坊司,没曾想竟然还有漏网之鱼。
“来人,此人直呼郡主名姓,将其舌头拔了杖毙处死。”
整个宫里的人都将谢珵当宫里的正经主子对待,他的话谁又敢个“不”字?
尚依不依不饶道:“时锦瑶你就是个贱人,你的身子怕是早都不干净了吧?”
“在教坊司待过得女子,又有……”
谢珵上手便是一巴掌,“定北郡主身份尊贵,岂能容你这贱婢污蔑?”
“你还愣着做什么?”
候在一旁的太监连忙上前,徒手将尚依的舌头拔了。
时锦瑶看着此情此景,吓得往后踉跄一步,幸得谢珵将她揽入怀中。
“没事了,没事了。”
因时锦瑶在宫里受到惊吓,谢珵着昌辰前去崇德殿给圣上禀明,今日事出有因就不去给他请安了。
寝殿内,崇德帝止不住的咳嗽着,胜公公连忙端着温茶上前:“皇上您快喝口茶吧。”
自从上次韩将军伙同司家谋逆之后,崇德帝的身体就不怎么好了,可他依旧没日没夜地批阅奏折处理朝政,生怕耽误了要事。
崇德帝喝完一盏茶后,了声:“谢珵今日也不来了。”随之又叹了口气。
他上次和谢珵做了个交易,至今谢珵也不知道崇德帝口中的条件是什么。
崇德帝看了眼外面冬日的暖阳,混浊的眸子中似是暗戳戳决定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胜子,研墨。”
崇德帝提笔在明黄色的锦缎上写下“遗诏”二字,胜公公看见这两个字心里“咯噔”一下。
崇德帝写完最后一个字之后嘱咐胜公公,“这封遗诏你收好,若是哪天不测,你将遗诏昭告天下。”
胜公公看着遗诏上赫然写着“谢珵”二字,他的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奴才遵旨。”
两日后,原是时锦瑶回门的日子,可时锦瑶双亲已亡,婶母在江南绊住脚也未前来。
谢珵便提议道:“前几日朝廷已为时将军建了衣冠冢,就在城外不远处,我们去看看吧。”
时锦瑶双目放光地看着谢珵,她阿爹为国捐躯,阿娘紧随而去,双亲什么都没有留下,如今紧紧一个衣冠冢都能在她的心里溅起千层浪。
时锦瑶到时,时将军的墓碑前站着一年过花甲之人,他背着行囊,将手中的酒水洒在墓碑前,道:“元纬啊,终究是没能等到你。”
时锦瑶不识得此人,她仰头看了眼谢珵,谢珵上前问道:“齐大人是要去哪儿?”
国子监祭酒齐崇颤巍巍转身看着谢珵,“谢家主,老夫心愿已了,已经跟圣上请辞了。”
齐崇恭敬地行了一礼,背着行囊步履蹒跚地走去。
时锦瑶不禁问道:“什么心愿能让他甘愿请辞?”
谢珵看着齐崇的背影,良久才道:“不知,应该是和你阿爹有关吧。”
“好了,咱们还有正事呢。”
谢珵一句话将时锦瑶的心思拉回来,她将带来酒菜全部摆在墓碑前,又了好些话才离开。
她前脚离去,后脚元志就来了。
元志比齐崇来的还要早,他不想让别人见着他悲怆的模样,故而藏在一棵古树下许久。
“时将军,末将不负您所托,将你的女儿找到了,她嫁给了自己所爱之人,后半生算是有着落了,您也不用再为她操心了。”
元志坐在时元纬的墓碑前一直到黄昏时分才离去。
时锦瑶此时才回到府里,铃铛抱着不少书册匆匆赶来,“姐,这是奴婢收拾郡主府时发现的。”
谢珵扫了眼铃铛递给时锦瑶的信封上写着“瑶瑶亲启”他的神情都暗了几分。
时锦瑶此时都不知是该看还是不该看,谢珵强忍心底的醋意,别扭地朝着屋子走去,只轻飘飘留下一句:“你先看,我进去了。”
时锦瑶这才接过信封,拆开才发现里面放着两封信,一封是给她的,另一封是给谢珵的。
“阿珵。”
时锦瑶推门而入,谢珵此时正在屋内气的跺脚,听见时锦瑶的声音后,他又换作笑脸,“那什么,我锻炼锻炼身体。”
“德行,给你的。”
谢珵“啊”了一声,“还有我的啊。”
二人并排而坐,各自看着手中的信件。
良久,谢珵将信纸折好放回信封中,时锦瑶则叹了口气。
“怎么了?”
“成亲那日我还给阿竹等我成婚之后再好好跟她唠嗑呢,她竟然一声不吭地就走了。”
谢珵发出一声不屑,“这也值得你叹气,万竹那是跟桓南一起离开的。”
“桓南那么在乎万竹,还能委屈了万竹不成?”
时锦瑶看向谢珵,烛火下能清楚地瞧见她眸中的泪花,“真的?”
“当然是真的了,桓南可是龙亢桓氏的二公子,是桓老爷子最器重的儿子,他若是不离开兰陵城,日后过得比谁都潇洒自在呢。”
时锦瑶这才露出笑意,了句:“那便好。”
谢珵最是见不得时锦瑶哭鼻子了,只要她不哭鼻子怎么样都行,“快想想咱们晚膳吃什么,我让厨房去做。”
时锦瑶托腮沉吟片刻,如数家珍的着,雕花窗扇上倒映出二人耳鬓厮磨的模样。
大婚前两日,谢珵想着时锦瑶在兰陵城没有什么朋友,唯一结识的朋友还在王琛的别苑关着呢,可那个王琛精明的跟个狐狸似的,竟然将原先的院子卖了,不知又在哪里买了一个,除了他自己,谁也不知道。
谢珵和桓南商量了一下,还是决定将王琛约出来问个明白,可那个王琛许是被崔雁折磨惨了,不光讹了谢珵一笔银钱,还跟谢珵翻旧账。
“君执,当初你可是过天上能给你掉下个媳妇,你给我和桓南一人一百两黄金。”
谢珵都把这茬给忘了,王琛却还惦记着,可谢珵为了让时锦瑶开心,也算是认了。
后来王琛又提到和桓南的赌约,桓南的一百两金子还未到手就进了王琛的口袋。
就这样谢珵才把万竹等到,最终二人也不知道王琛将人藏在哪里。
桓南索性心一横,想着待时锦瑶上了花轿后就带着万竹离开兰陵城,他们要去一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过属于他们自己的日子,将兰陵城的一切都化作过去。
次日又飘起雪花,整个府里都暗沉沉的。
时锦瑶从厨房端来点心和宫里送来的瓜果,她吩咐铃铛将这些东西给凤娘也送去一份。
铃铛却很难为情,“姐,凤姑娘在您成婚的第二日就走了。”
“走了?你怎么不早给我?”
铃铛拧巴着脸道:“凤姑娘不让,不过姐放心,奴婢将自己的月例银子和平时的赏钱都给凤姑娘了,她饿不到的。”
时锦瑶听铃铛这样才算是放下心来,又道:“你回头去账房将你的钱拿回来,再让账房先生多给你十两银子。”
完,她又看着那些点心和瓜果,沉吟片刻道:“罢了,这些我送去阿珵那里。”
时锦瑶带着铃铛尚未走到书房门口,就瞧见胜公公从谢珵的书房走出来朝着后门的方向走去,时锦瑶好奇胜公公今日前来做什么,可当她见着谢珵之后又觉得她不该问那么多,便将此事作罢。
“阿珵,你快尝尝这些瓜果,都是宫里送来的。”
谢珵笑着放下手中的事务,起身走到罗汉床前笑:“你自己想吃还偏要我来喂你,真会使唤人。”
两日后,谢珵出门去百香斋转了一圈,又给时锦瑶带了不少香料,之后给时锦瑶买了零嘴,回去的路上不巧又遇到才从大理寺出来的宋扬。
“君执,我有事给你。”
二人边一同去了茶楼的雅间。
宋扬前两日奉皇命追查泉州香料一事,那件事情虽然有人落网,可最终并未找到背后指使之人。
因为张林咬死不,故而时家二夫人刑期满了便释放了,他至今还在狱中呆着。
今日宋扬去大理寺审问张林,张林依旧默不作声,最后宋扬逼的有些紧了,张林险些咬舌自尽,宋扬不得已才离开大理寺。
“不?”谢珵有些惊诧,若不是受到背后之人牵制,谁又想一辈子留在牢狱中。
“当初在泉州查的那些香料,有些全是假的,有些是真假参半的,我记得当初去岭南的时候在那里见到了玄参香真品。”
“岭南?信王的地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