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时锦瑶唤了声:“凤娘。”
“铃铛, 快帮我追前面的人。”
主仆二人跑得气喘吁吁,终于将凤娘追上了。
“凤娘你跑什么呀?”
时锦瑶走到凤娘面前一看不禁瞠目结舌,连话都不利索了,“凤、凤娘, 你的脸……”
凤娘的半边脸尽毁, 万全看不出往日的风姿, 凤娘拉了下纱巾, 将自己的脸遮住。
“姑娘认错人了。”
凤娘着话就要离开, 时锦瑶一把将凤娘拉住, “不会, 我不会认错的,你就是凤娘。”
“不管你变成什么样你都是我心里最美的凤娘。”
凤娘闻言, 身子僵了一瞬,泪水在眼眶中转。
“凤娘, 发生了什么你才变成这样了?”
时锦瑶问完,又觉得甚是不妥, 她看着四周人来人往,又道:“跟我回去吧。”
当年谢珵放的那场大火将教坊司的不少人烧死了, 凤娘也是侥幸生还, 半边脸尽毁不, 连个栖身之地也没有,唯一不变的习惯便是每七天要来一次糕点铺子,却始终没有任何消息。
时锦瑶听闻唏嘘不已,不过也终于敢问出自己的疑惑了, “凤娘, 你为何要一直去那糕点铺子?”
凤娘无奈叹了口气。
当年她的相好为了娶她报名参军, 后来写信告诉她, 他要去边关仗,等这场仗完他就回来上门提亲。
可是凤娘没等到相好回来,却被自家的阿娘卖进了教坊司,她在教坊司摸爬滚几年,成为了教坊司的管事,但她依旧要等着她的相好来给她赎身,光明正大的将她娶过门。
可她终究没能等到。
时锦瑶咬着下唇犹豫一番,“你有没有想过他已经不在了?”
凤娘苦笑一声,“想过,可是南燕不会将任何一个将士的尸骨留在战场上的。”
时锦瑶低头摸着腰间的荷包,“当初确实有一支队伍战死沙场,所有将士的尸骨都未能运送回来。”
凤娘缓缓抬眼看向时锦瑶,“当真?”
时锦瑶不置可否。
“我的阿爹,南燕的大将军被人诬陷,战死沙场。”
“我的阿娘,将军夫人,与我爹鹣鲽情深,悬梁自尽。”
“我,将门之后,被人卖进教坊司,侥幸存活。”
凤娘突然笑了声,笑着笑着便哭了,她缓缓从宽袖中拿出一个荷包,荷包上的花纹同时锦瑶的荷包一样,就连针脚都所差无二。
“你怎么也有我阿娘的荷包?”
凤娘摸着那个陈年荷包,声音沙哑道:“当年的那封信里带着这样一个荷包,他他已经到了副将一职,有地位有金钱,只需平定边关便可无忧一生。”
“还这个荷包是他追随的将军给他的,他就赶紧将东西送来当作我们的定情信物。”
“你当年进教坊司之后我便看见了你腰间的荷包,所以才将你留在身边,可后来发现你根本不知道这些事情,故而没问过你,也没告诉过你。”
外面又飘起了飞雪,整个定北郡主府格外寂寥,屋内的地龙烧的滚烫,丝毫感受不到外面的凉意。
时锦瑶叹了口气,“终究是造化弄人。”
“凤娘,过几日我成婚,你可否为我添妆,送我出嫁?”
凤娘拉起时锦瑶的手,趣道:“真是我欠你们时家的。”
“我的相好为时将军尽职尽忠,现在还要我这个老婆子给时将军的女儿添妆送嫁。”
时锦瑶咯咯笑了声,“凤娘最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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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亲当日,许久不见得万竹竟然出现在时锦瑶的闺房中,此时凤娘正和铃铛给时锦瑶上妆,见着万竹来了,时锦瑶激动的就差跳起来了。
“阿竹。”
万竹笑盈盈走到时锦瑶的身旁,将一枚桃木簪子轻轻放在时锦瑶的面前。
她窘迫道:“瑶瑶莫要嫌弃,这簪子是我亲手刻的,我也没有什么好东西能送给你的,就想送你个簪子留个念想。”
时锦瑶听着万竹这话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却也不出来,还笑:“只要是你送的,我都不嫌弃,等我今日成婚之后,日后我们再慢慢聊心。”
“好。”
半个时辰后,时锦瑶看着铜镜中的自己,眉如翠羽,面赛桃花,鬟髻娥娥,玉簪珠翠尽显贵气。
“凤娘,这个桃木簪子你也给我簪上吧。”
一番扮后,时锦瑶举着扇子,扶着凤娘的手臂走出闺房。
大红色刺金芙蓉花栩栩如生,裙摆繁复堆叠,逶迤绵长。
万竹看着时锦瑶的背影消失在游廊尽头,她的眸光暗了几分,桓南不知何时站在屋檐下,他淡淡扫了眼万竹,道:“是留是走都听你的。”
“桓二公子稍等。”
万竹转身进了时锦瑶的寝屋,将早已写好的信笺放在她的桌案上,桓南见状亦跟进去,他拿出给谢珵的信件,又将二人的信件放在一个信封里,提笔写上“瑶瑶亲启”四个大字。
桓南伸手牵起万竹的手,“走吧。”
定北郡主府门前此刻已然围满人,大红轿子,十里红妆等物占满整条街。
待时锦瑶走出府邸,百姓纷纷上前仔细瞧着,却扇下妆容精致,朱唇点降,杏眸流盼,再看那窈窕身姿,恍若神仙临世。
时锦瑶俯身上了喜轿,喜轿四周是用轻纱装饰,长街上的景象一览无余,前前后后共计八人抬着,安全感更是十足。
谢珵看着时锦瑶平安坐在喜轿上,他的笑意愈发浓厚,大手一挥唢呐锣鼓又响了起来,一时间鞭炮齐鸣,锣鼓喧天,好不热闹。
时锦瑶看着走在前方的谢珵,她的心情别提有多高兴,那是她曾经日思夜想的男人,是救她于水火之中的神祇。
从前她不敢奢望谢珵能娶她,现在她不想谢珵的心里有旁人。
喜队蜿蜒绵长,不疾不徐。
时锦瑶思绪回笼,透过轻纱看见街上有人在人群中逆行,她定睛一看竟然是尚依。
她一边跑还一边回头看,时锦瑶顺着尚依的目光看去,不远处也有几个家丁在逆行,像是要将尚依追回去。
今日大喜,时锦瑶不想被尚依触霉头,也不再去看她后来究竟如何。
喜队在长公主门前缓缓停下,时锦瑶扶着铃铛的手臂走出喜轿。
长公主内宾客满堂,大红丝绸挂满整座府邸。
时锦瑶同谢珵并排走着,一同在太后、皇上以及长公主的见证下拜了堂,成了婚。
是夜,谢珵着急见时锦瑶,他喝了几杯酒就佯装称醉,被下人扶着一路踉踉跄跄走回槿渊院。
他前脚踏进院子,后脚就推开下人,火急火燎地走进婚房。
屋内,时锦瑶坐在床榻上举着团扇,手都略微有些发酸,见着谢珵走进来她的眸光中带着些许光亮。
谢珵依旧像从前那样嘴欠欠的,上来就是:“这才多久没见,我的瑶瑶就这么饥渴?”
他着话,顺势将时锦瑶手中的团扇拿开,时锦瑶晃着手腕,娇气道:“你来试试一直举着扇子,你看我的手腕都肿了呢。”
“来,让为夫吹吹。”
这突然换了称呼,时锦瑶显然还有些不习惯。
她端起架子,正儿八经道:“尚未喝合卺酒,还算不得夫妻。”
谢珵起身端着酒盏走来,“喏。”
风声拂过支摘窗,卷起地上平铺的薄雪,屋内喜烛摇曳,多了几分旖旎之感。
临近子时,谢珵起身拢起衣襟,看了眼床榻上的时锦瑶,他唇角勾起,笑:“春宵一刻值千金,今晚可不能让你这么早睡咯。”
“嗯?”
谢珵眉眼噙笑,声音清冽,“弹支曲儿来听听。”
时锦瑶没好气地翻过身子,“我弹得如何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谢珵笑了声,“以后叫夫君。”
时锦瑶才叫不出这么腻歪的称呼,心里暗暗想着日后还是叫他阿珵比较好。
谢珵见时锦瑶没声了,他长叹一口气,“爷我娶的可是将门之后,琴棋书画自然是不行的,日后还是得去浮梦居听曲儿,不过这浮梦居的姑娘……”
时锦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起身下榻,看着谢珵道:“你若是还敢出入风尘之地,别怪我日后阉了你做太监。”
谢珵笑的没心没肺,“夫人当真舍得?”
“我有何不舍,大不了以后儿子跟我姓,我回郡主府养几个面首,让你看着心里痒着却又无可奈何。”
时锦瑶这法子真是够狠的,养面首就算了,还要在做那种事的时候让他看着,从前要是知道她这般善妒,断然不会去求赐婚圣旨的。谢珵这样想着。
也正是时锦瑶在大婚之日的这番警告,让后来的谢珵乖乖离开了风尘地,心里所念所想只有她一人。
时锦瑶看着谢珵吃瘪的模样越发觉得好笑,她勾起唇角,语气不轻不重道:“铃铛,备琴。”
细雪簌簌,挂满了枝头,又铺满了道路。长公主府里的大红灯笼在细雪中越发醒目,灯火下的雪花结成轻纱若隐若现。
不多时,长公主府里传出一阵琴声,起先只是点点清脆,犹如水滴汇入池塘,渐渐婉转悠扬,悦耳动听,像是一道清风吹散了细雪,吹走了寒冬。
支摘窗半开,谢珵无意间扫了眼窗外的景色,又看向屋内跪坐的红衣妙人,他下意识起身走到桌案前,草草写下几笔。
琴声罢,书卷开,两行矫如惊龙的行书跃然纸上,却道是:“红袖添香倾城色,一曲京华名满城。”
此情此景,最是如此。
时锦瑶看着那两行行书,不经意勾起唇角。
“喜欢吗?”
时锦瑶点头,谢珵伸手牵起她的手,朝着拔步床走去。
大雪纷飞,光影寂寂,喜烛过半,如梦香甜。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