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幸福村7
烈日当头,汗如雨下。
在不知道走了多久之后,杜子腾一人终于听到了王叔低声的“到了”。
这里应该就是村子里人埋葬的地方。黄土之下有着一个个的土包,有钱一点的人家会立块碑,但大部分的人只是草草埋葬了事。周围几棵枯树,扭曲细长的枝丫直指天空,像魔鬼的爪牙。偶尔,天边传来几声乌鸦的叫声,嘶哑难听。
明明头顶就是大太阳,但杜子腾他们身上的汗水却发凉,让他们不免了个寒颤。倘若是晚上来,估计心跳都要被吓没了。
王叔径直走到一个土包面前,一声令下,“开挖!”
大家纷纷举起手中的铁锹、镐头,吭哧吭哧地挖开那个土包。不一会儿,就露出了黄土下的棺材。
旁边有个中年男人边挥舞着铁锹,边问二壮道:“这坟是不是你家老娘的?”
二壮低着头挖着土应道:“是啊。俺娘上个月刚老死的,俺给她葬果里的。”
挖着挖着,挖出来的土已经堆了半人高了,整个木棺都露了出来。因为是上个月刚埋葬的,所以棺材仍然保存完好。几个年轻力壮的汉子用早就准备好的绳子,将棺材从土坑里吊了出来。
“1!2!3!开棺!”几人合力一推,棺材盖被推开。顿时,臭味熏天,那是尸体腐败的气味,大大的苍蝇飞了出来。
杜子腾几人凑在村民的中间,往棺材里看去,差点昨晚吃的馒头都要吐了出来。
因为天气炎热,棺材中的尸体已经开始膨胀腐烂了,流出了黄绿色的水。皮肤与肌肉已经分离,露出了白骨。一只白色的蛆虫从右眼眶爬了出来,又钻进了死者的花白头发里。尸体的四肢已被驱虫啃食得七七八八。
村里人后退几步,也纷纷捂住了鼻子,味道实在太难闻了。
二壮上前一步,率先用绳子将自己母亲的尸体拖了出来。“吧。”二壮的声音是那么平静,好像那尸体和他无关一样。
众人纷纷举起手中的工具,一下一下地在尸体上。蚊蝇四散,脓水流出,又渗进黄土地里。
杜子腾三人没有参与,只是躲在了村民们的后面。虽然他们知道旱魃是一些地方的习俗,可这是对尸体的大不敬啊。知道是一回事,可动手干又是另一回事。
余夜奇怪地扫了眼在最前面的二壮,对杜子腾和房栋道:“一般这种把自己妈拉出来鞭尸的事情,儿子都不会同意吧?那个二壮怎么好像无所谓那样?”
房栋回道:“你不是过,旱魃要新埋的女尸吗?可能除了二壮妈,没有符合的尸体了。”
余夜:“有可能。可这……也太不孝了……”二壮是个年轻人不在意这些也就罢了,可村子里其他年纪大的人也没有提出任何异议。幸福村难道不遵守忠义孝悌这种礼节吗?
等一群人敲敲完,那尸体已经不成样子了。
王叔背过身去,开口道:“烧了吧。”
火把落在棺材上,落在尸体上,顿时熊熊大火燃起。因为没有树木草丛这种燃烧带,所以火烧完后,就灭了。
什么也没了,众人瞧着地上那些黑色的痕迹,站着没有话。
这时,王河干咳了一声,往地上吐了口唾沫,阴沉沉地道:“走,现在去看看那个女人了。”
顿时,安静的村民又开始七嘴八舌起来,吵吵闹闹的听不清他们具体了什么。
杜子腾三人互相对视了一眼,明白现在该去瞧李霜霜了。这个让王河吓得跌下楼梯的李霜霜到底是谁呢?
*
杜子腾他们以为李霜霜应该和其他村民一样,葬在那些土包之中。
没想到又往前走了好一会,才又看见了一个孤零零的土包,在漫天黄土中看起来有些荒凉。
杜子腾他们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了王河的身边,杜子腾问王河:“这李霜霜……为什么埋葬在这里?”
王河盯着那土包,阴沉沉地答道:“因为她脏,她贱,不配葬在幸福村的祖坟里面。”杜子腾心里一惊,这李霜霜到底是犯了什么大罪啊?
村民们开始挥舞着铁锹、锄头刨起土来,这次没挖多久,就已经快挖了出来。因为李霜霜的尸体埋得很浅,而且她没有棺材,只是用一张破草席包裹着。
王河揪着草席的一角,就将尸体给拉了出来。卷着的草席被他用锄头一掀,露出了李霜霜的尸体。
和刚刚二壮娘的那具尸体不一样,李霜霜的尸体没有一丁点的腐烂,她就像睡着了那样,躺在草席上。脸上苍白,嘴唇乌紫,双眼紧闭,乱糟糟的黑色长发盖住了她的半张脸,但仍然能看出她生前长得很好看。
李霜霜的尸体上全是干涸了的血迹,衣服没有盖住的四肢可以看到大大的刀痕,可想而知,被衣服盖住的地方又有多少的伤口。
让杜子腾三人感到震惊的是,李霜霜的双手交叉放在肚子上,而她的肚子却是隆起的!她死的时候竟然还是怀有身孕?李霜霜到底是怎么死的?
村民们也惊呆了,顿时议论纷纷。
“为么子都死了一年多了,尸体还没腐烂?”
“天气这么热,一点臭味都没有?”
“王河,你昨晚看到的真是李霜霜?李霜霜她是不是来索命了……”
最后问出这个问句的村民的声音越来越,他有点被吓到了。这李霜霜的尸体根本就是违反了自然规律啊。
王河狠狠地拍了他的头一下,然后瞪圆着眼睛瞧着地上李霜霜的尸体,开口道:“莫讲这些索命的鬼东西。是李霜霜这婆娘先对不起俺们村子的。”
王叔站在一旁,吧唧吧唧地抽着自己卷的烟卷,叹了一口气:“索命也没办法,都是报应。”
王河瞪了一眼王叔,有些不满地提高声音:“爹,你现在讲这些有么子用?当时,你不也没阻止俺们?你不也参与了?”
王叔“你——你——”了好几声,终究还是什么也没,只是背过身子叹了口气。
站在一旁围观的杜子腾、房栋、余夜三人有些摸不着头脑。报应?参与?怎么感觉李霜霜的死隐藏着更多的内容?难道……和整个村子有关?可是李霜霜又做了什么对不起整个村子的?
正当三人思索中,王河已经站起走到了他们的身边,王河将手中的铁锹塞到他们的手里,道:“你们三个不是来俺们村子耍的么?刚才旱魃你们三个都莫出力,这次你们试下,一下李霜霜。”
房栋手一抖,铁锹掉在地上:“我……我不想干……”这李霜霜的尸体一年都没腐烂,摆明有问题,给他一百个胆子他都不敢辱尸。
“怕么子!她早就死了一年多了!”王河用一种鄙夷的目光瞧着吓得发抖的房栋。
周围围着的村民聚拢了起来,将杜子腾、房栋、余夜三人团团围住。脸上的表情麻木而又凶狠,手指被掰的咔咔响,那是一种想拉着他们共沉沦的样子。
余夜相信,如果他们三个真的敢不干,他们三个会被这些村民给活活死。如果硬刚,他和房栋这两个瘦子自然提都不用提了,而杜子腾这种明显健身房出来的肌肉对上农村里这些精干力气大的汉子们,估计也占不了上风。
识时务者为俊杰,现在还是先保住自己安全。余夜迅速地在心里权衡了一下,然后捡起地上的铁锹,一铁锹敲在了李霜霜的尸体上。
王河拍着掌:“就是果样!一个死人,有么子好怕的!”
当一个人站出来,后面的人自然就会跟着站出来了。本来杜子腾和房栋还是畏畏缩缩犹豫着,见平时话没几句的余夜竟然动起手来了,便也跟着拿起工具,敲在了李霜霜的尸体上。
村民们簇拥着他们,围观着他们一下一下地在李霜霜的脚上、身体上、头上,甚至她隆起的肚子上。每当有一下用了点力,村民们就叫起好来。好像他们看的并不是尸体,而是什么文艺汇演一样。
杜子腾三人咬着牙,豆大的汗珠凝在额头上。他们边举起工具,嘴里边声地喃喃自语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们不是故意的……”
他们已经尽力控制住了自己的力度,可是李霜霜的尸体还是被敲得不成样子了,再也看不清她原本秀丽的脸庞。
王河终于开口道:“行了。”
三人这才长舒一口气,将手里的工具扔回地上。
王河将火把塞到他们手里,道:“烧了吧。”
“烧了?”三人瞪大眼睛。
王河:“李霜霜这尸体一年都没腐烂,肯定怨气重得很,如果不管,迟早会害死俺们村。你们讲是吧?”王河看向周围的村民。
村民们纷纷应和道:“是啊,李霜霜真是活着不安生,死了还要害人。”
“快烧死她吧,这个女人!”
“都怪她,不定就是因为她,俺们村子才干旱的。烧掉烧掉!”
在七嘴八舌声中,好像不烧死李霜霜才是罪人一样。
杜子腾咬咬牙,接过三支火把,分给房栋和余夜一人一支,一步步地走到了李霜霜的尸体面前。
王河满意地笑笑,和二壮勾肩搭背地蹲到旁边抽旱烟去了。
其他村民也放松了下来,几个几个地蹲着聊天。这下,只剩下杜子腾三人面对着尸体了。
房栋的手一直在抖:“我们……我们真的要烧了她吗?”
杜子腾:“不烧能怎么办?他们几十个人,我们才三个人。穷山恶水出刁民,我们三个就算有道具也斗不过的。”
余夜抬起脚尖,在他脚下,一直踩着一个白色的玉坠。因为害怕被其他村民们发现这个玉坠,他一直站在原地不动。“这是我从李霜霜尸体上下来的,可能会有用。”
现在村民们的注意力终于不在他们身上了,余夜这才弯下身子,捡起地上的玉坠,塞进了口袋里。
“烧了吧。”火把落在了尸体上。
杜子腾、余夜、房栋三人呆呆地站着,看着火焰爬上了李霜霜的尸体,然后燃烧殆尽。
在火光中,余夜握紧了袋子里的玉坠,如果李霜霜的死真的有问题……那么会是什么问题呢……
在尸体被火焰完全吞没的那一刻,天上突然下雨了。绵绵的、细密的,落在地上的那一点黑灰上,落在主播们细软的头发上,落在村民们油腻的脸上。
他们从惊讶到欣喜,“下雨了!下雨了!终于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