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 失踪 “夫人丢了!”
侯府一行之后, 金荷惦记祖母的身子,也怕她寂寞,每隔三五天便去侯府陪她用过晚膳再回桐柳巷。反正早回也是一个人, 沈时舟很少有正常下值的时候。
转眼一个多月过去,昨天夜里终于下了今年冬的第一场雪, 清早地上已经铺了厚厚的一层。
吃过早膳,金荷穿上厚厚的冬衣准备去书院。
赵氏送两个孩子出门,她看着雪白狐毛里娇嫩的脸问:“姑爷还没回来?”两家离得近,两个孩子又总喜欢往姐姐家里跑, 所以姑爷的行踪她多少也知道一些。
“嗯。”沈时舟已经多日不曾回来。五天前他派人回来最近会很忙, 回家的日子不定, 让她晚上不要等。一连几天没见到人,也不知道他好不好, 天冷了有没有加衣?
“你也不要怪他, 禁军不是那么好管的, 他虽是将军可也是后去的, 军中的刺头多着呢不服之人大有人在,姑爷要在军中立威就得紧盯着,等过个一年半载将人心收服便好了,你若是在家待着无聊便过来家里。”
“多谢母亲。”金荷轻轻一笑,“寸清很辛苦我知道的, 我没有怪他。”舟舟努力上进又那么辛苦,她有什么可怪的。
“那便好,快去书院吧, 天气冷晚上家里吃锅子,你也过来。”赵氏嘱咐车夫:“天冷路滑路上心些。”
积雪没过脚面,路上行人不多, 锦贤书院今日也冷冷清清,因为下雪的关系很多孩子都没有来,院长发话将学生集中在一个屋内习字,也省了煤炭钱。
孩子们有其他先生看着,无事可做的金荷拨弄着手腕上的珠串,不知为何,今日她总觉得心神不宁。
中午时,门房有人找,金荷来到书院门外。一中年男人等在书院门口,那人见到金荷几步走过来,面容急切道:“少夫人,老夫人病了,烧得厉害,她想见大公子,可大公子在哪儿我们也不知道啊,只好来找您了。”
“祖母病了?”金荷心中一惊,难怪今日总觉得心慌原来是祖母病了,可是昨日她去侯府还好好的呢,“怎么这么突然?昨日还好好的呀?”
“哎。”男人一跺脚,痛惜道:“昨夜老夫人又睡不着,因着下雪便起来在院中看了会儿落雪,这不就着凉了,天没亮就烧起来,吃了药也不见起色,嚷嚷着要见大公子,侯爷怕老太太有个闪失,特地叫的过来接您过去。”
“那快走吧。”来人金荷虽不熟悉,但在信国侯府见过几次,想来是侯府的车夫,金荷不疑有他,上了马车。
马车飞快前行,坐在车里的金荷心中焦急,并未主意到这辆马车去的并不是信国侯府。
再沈时舟这么久不得闲,是因为最近似乎有一些不明人士陆陆续续进了京城。沈时舟不敢大意,他忙着抓钻进京城的老鼠,便顾不得回家。
可奇怪的是那些人进了京就失去了踪迹,也不在卓王府。沈时舟有些不安,京城这么大,在某个地方藏个千八百人很难被发现,若是心怀不轨之人可就是大麻烦。
太子倒是不慌不忙,“京城这么大,想找人不容易,周诏这次变得聪明心了,寸清莫要心急,慢慢来。”
“殿下,不如找个由头搜城,我总是不放心。”沈时舟除了要找那些人,对太子也是慎之又慎。
“不可。”太子摇头,“搜城会草惊蛇,即便现在把人抓了,没有定罪的由头最终还得把人放走。”
“臣自有法子处置那些人,目前最重要的是您的安全,这个时候殿下您千万不能有闪失。”昨日沈时舟随太子进宫见了病榻上的正元帝,已经瘦得不成样子,逍遥丸每个时辰都要服一颗,服用过后人才会稍稍精神一些。
太医以皇上身体虚弱程度根本经不起折腾,以他目前的状况想要戒掉逍遥丸是不可能了,恐怕还没戒掉人就不行了。
皇帝病重之际二皇子有动作明他贼心不死,想要最后一搏。这个时候周诏一定是孤注一掷、拼尽全力,一个人在疯狂边缘是很可怕的。
太子推开窗,将目光投向庭院外落满了雪的树枝上,“孤不想今后还要担忧他何时来取孤的性命。”一只麻雀落到枝头,上面的雪扑梭梭落到地上,“如此,便一劳永逸吧。”
一劳永逸?太子要杀了二皇子?“殿下!当如何?”
“父皇宠爱周诏,即便父皇先逝孤也要善待他,否则孤便成了不仁不义、不容兄弟的不仁之君,不如就给他个正当理由,寸清觉得如何?”
太子的话沈时舟懂了,太子想视而不见纵容二皇子,然后将他一击必杀。谋反之罪即便是正元帝也无法为其开脱。
“太冒险了。”沈时舟不赞同,谁敢拿太子的性命去搏?稳妥的办法是把人找出来,哪怕有漏网之鱼只要他们干不成事,威胁不到太子便就不是大问题。
可若依太子的想法,后面的事很难掌控,毕竟没人知道周诏下一步要做什么?如何做?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周诏想做皇帝,他的目标一定是正元帝和太子。
“不是有句话叫做富贵险中求嘛,孤觉得值得一试,再孤还有你呢。”太子风轻云淡,沈时舟却觉得肩挑重担。
“寸清,放轻松,你都快将孤的身边围成铁桶了,即便有人来杀孤,也进不来孤的身。”太子见他神情严肃便开解他:“等下孤要去看望父皇,你就不用陪着了。”
“殿下,我还是陪在您身边吧。”沈时舟不放心太子一个人来回走。
“不用,周诏的人再怎么神通广大也进不了皇宫,你怕什么,你也好久没回家了吧,今晚就回去歇歇,刚成亲就冷落了夫人,心把你赶出卧房。”
太子执意拿自己冒险,沈时舟也无可奈何,除了加派更多人手,剩下的也就只有等,等二皇子自己作死。
送完太子,天渐渐黑下来,沈时舟骑马回桐柳巷。是有些日子没回家了,他算与金荷吃顿晚膳便回来。紧要关头,太子可以轻松,他却一刻都松不得。
刚到巷子口,就见邓开慌慌张张地从远处跑回来,见到沈时舟像见到了救星一样,跑过来时差点让疾驰的马蹄子给踏了。
“怎么回事?”沈时舟跳下马,皱眉道:“不要命了。”
邓开在地上滚了一圈,起身跪在沈时舟面前,“将军,夫人丢了!”
“你什么?”沈时舟撇开缰绳,一把揪住邓开的衣襟,“再一遍。”
下学时,邓开派人去书院接夫人,可接回来的只有叶家的少爷和姐,书院那边夫人去了侯府。
邓开不放心,亲自去了一趟侯府,可是夫人根本就没有去侯府。邓开当下腿就软了,他不敢耽搁,一边派人从书院开始寻找马车行踪,自己则立刻去找沈时舟。
可沈将军与太子一起行踪不定,就连丁兆几个都拿不准他此刻在哪里。他就一路追,追到桐柳巷总算是把人给逮着了。
“书院的人夫人中午便被侯府的马车接走了,我刚去侯府问过了,夫人根本就没有去侯府,老夫人也压根就没有生病。”冰天雪地里邓开却是一脑门的汗,“我们的人沿路听,有个卖糖葫芦的看见那辆马车进了云佛寺。”
云佛寺?探子过进城的人似乎都消失在云佛寺附近。开国的太祖皇帝喜爱佛法,于是就在距离皇宫不远处建了云佛寺。
云佛寺作为皇家寺庙,不对平民百姓开放,只有皇帝和后宫嫔妃三不五时过去拜拜佛念念经。因着是皇家专用的寺庙,且有专人看守,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沈时舟没有皇命也是进不得的,他曾派人暗中探查过,里面并无异常,也没有多出来的人。
如今看来,云佛寺的确有问题。
“将军!”丁兆、薛魁、赵鸿宝也骑着马赶到了桐柳巷。邓开过去寻人,三人就觉得事情可能要不好,就全都来了。
沈时舟:“接走金荷的是不是侯府的人?”
“是!”邓开肯定道:“意已经确定沈鲲的手下张广实驾车离开后再也没有回去,沈鲲也不在侯府。”
沈时舟一字一顿狠厉道:“沈鲲找死。”
金荷有危险,沈时舟也顾不上太子殿下以身犯险、引二皇子步入死局的计划了。
“丁兆,即刻带人去宫门口等候太子,殿下出宫后你要把人给我护好了,掉了一根汗毛提头来见。赵鸿宝,你带人包围信国侯府,没有我的命令一个人都不准放出来,见到沈鲲沈鹏即刻扣押。薛魁,尽快带人去云佛寺,我先去一步。”
三人各自领命,沈时舟率先上马直奔云佛寺。
薛魁调兵来还需要一些时间,沈时舟等不及,下马后飞身翻进了寺内,金荷生死未卜他怎么等得下去。
寺里面静悄悄的,侯府的马就拴在树下,正殿与偏殿都是漆黑一片,只有寺庙大门左右各挂着一盏灯笼,像是没有人在,沈时舟却从冰冷的空气中嗅到了血腥味。
他心里焦急,加快脚步来到正殿,推开紧闭着的房门。门开的一瞬间,浓重的血腥味扑鼻而来,沈时舟心下骇然,可随着门逐渐开,他僵在门外动弹不得。
借着大门处两盏灯笼投过来的微弱灯光,沈时舟看见了门口躺着一个人,白色狐裘的披风浸泡在暗红的血液里。纯白没有一丝杂色的狐裘,只有帽头上一抹淡淡的红,万中无一的皮毛,这是他亲自为金荷选的。
瞬间沈时舟感觉血液浸了冰水般,冷得他牙齿颤、手脚发抖,他甚至站不稳脚跟。
金荷,他的金荷,沈时舟失魂落魄地跌坐到地上,他不敢去触碰地上的人,此时他不是那个杀伐果断的冷面将军,而是痛失爱妻的痛苦男人,一切理智和计谋此刻在他脑子里都没了用处。
拼了命追过来的邓开吓得“噗通”一下跪在地上,早上夫人穿的就是这件披风。邓开眼泪滚滚,他拔出靴子里的匕首算自裁谢罪。
将军把夫人交给他照看,夫人却惨死,他还有何脸面活着,不用将军责罚,他自己死了算了。
就在他抬头举刀算狠狠给自己来一刀时,眼睛不经意瞥到殿内,邓开一顿,“将军,不对劲。”
沈时舟似乎没有听到邓开话,他颤抖着手去碰地上的人。好在邓开还有理智,他快速起身走到门边摘下灯笼又跑回来往屋里照。
这一照,邓开差点叫出来,只见大殿里横七竖八躺了好几个人,看地上的血已经凝住,不用问这几个已经都成了死人。
此时,沈时舟终于忍着心痛,掀开地上快被血浸透了的披风,结果看到的却是一个男人。
“将军,这里没有夫人。”邓开已经快速将屋内的死人看了个遍。“夫人还活着。”
邓开的一句话如醍醐灌顶,对,金荷还活着,沈鲲费这么大劲不会轻易杀她,金荷一定还活着。他是关心则乱,沈时舟终于恢复了理智。
“将军,没有活人了,共有十一具尸体,看扮应该是庙里的僧人。”邓开将云佛寺快速走一遍,迅速摸清了此时的状况。
沈时舟站在院外长长舒了几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他一间房一间房地看,正如邓开所没有活人。
他不死心反复找了几次都没有找到金荷的身影。此时,薛魁已经带人将云佛寺团团围住。禁卫军也将寺庙翻找了几遍仍一无所获。
明明人和车进来,就剩下车马,人却不见了。
“娘的,见了鬼了。”薛魁气得狠狠踹了一脚拴马的树。
惊得马拖着车左躲右闪,马蹄子撅起的雪扬得老远,洒到沈时舟的脸上。薛魁心虚,正要赔不是,就见将军跪在地上扒拉着雪。
众人不知道怎么回事,心里疑惑主子是不是因为找不到夫人而变得不正常了。薛魁挠挠头不知该怎么办,他没有赵鸿宝嘴巴会,也没有丁兆沉稳,这个时候不知该怎么安慰人。
正在他左右为难时,沈时舟从雪地里找出一颗豆粒大的珍珠。这珠子他记得清楚,他曾送给金荷一朵珠花,但被他自己捏碎了,后来散落的珠子被金荷穿成手串。
金银玉镯一大堆,金荷独独喜欢戴这个珍珠手串。他曾拿在手里细细把玩过,每颗珍珠的模样他大概都有印象,手里这个就是金荷腕上珠串的珍珠不会有错。
刚刚马蹄子掀起的雪在脸上,沈时舟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嘴角挺疼的,低头间似乎看见了一颗的圆润的珠子落到了雪里。
若不他是对金荷的珍珠手串太过熟悉,恐怕就要错过了,沈时舟环顾四周,“找、快找珠子。”
“快找珍珠,这是夫人手上带着的珠串。”邓开率先反应过来。
云佛寺里灯火通明,大家都趴在地上、在雪里一寸寸地找豆粒大的珍珠。沈时舟也从脚下开始一点点抹着雪,不放过任何一个地方。
院子已经被踩得不成样子,即便是雪地完好无损,要在夜里、在白色的雪里找这么点大的珍珠也是不易。
好在人多,人挨人,用手抹着每一寸雪地,没多久便陆续找到几颗珠子,顺着珍珠的路线,众人来到后院堆放杂物的一处旧厢房。
旧厢房很不起眼,屋里面堆着几座旧佛像,实在是没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就连那门也被薛魁一脚踹的稀碎。
沈时舟在墙角找到一颗珠子,他示意众人消声,抬手敲了敲墙面,传来咚咚的声音。
“空的?”邓开是江湖老手,对这些知道的比其他人要多。他端来一盆水泼到墙根,水慢慢沿着墙根渗了进去,“将军,里面是空的,可能有暗道。”
暗道?云佛寺里有暗道?电光石火间,沈时舟惊叫一声:“不好!”留下一句:“想办法开暗道!”就飞奔了出去。
丁兆带人等在皇宫外,太子刚进去没多久还没有出宫,将军就飞奔而来。
“宫中有刺客,随我进宫护驾。”沈时舟连马都没下,直接骑马跑进了皇宫。
若是平时,即便他是禁卫军首领,这般作为也够杀头的了,今日却顾不了那么多了。
丁兆一个激灵,他可不敢怠慢,一边吩咐手下回营调兵,一边领着一百人跟随沈时舟闯进皇宫。
沈将军在皇宫里策马奔驰,马蹄扬起雪花,往来的宫女太监惊叫练练。
皇帝的寝宫前空无一人、大门紧闭,沈时舟握紧了腰间的佩剑,深吸一口气快速推开厚重的宫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