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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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夜痴缠, 爱和恨都凝为实质,化作撕扯,像是一场献祭,又似对彼此绝望的救赎。

    究竟是什么心情, 他们谁也不清楚。

    楚澜衣拖动锁链, 翻下床榻, 他到底做了什么啊?

    昨夜的一切像是一场幻梦, 可床上躺着的, 衣衫凌乱的未醒少女提醒着他, 他还要逃避到什么时候?

    都已经这样了……

    他从不是被迫的, 一开始的麻木仿佛被驱散,浓烈的爱恨交织深戮心中, 将他的道心剖出来,问他:你修的就是这样的无情道吗?你爱上了自己的徒弟, 你口口声声要救赎她,却占有了她, 对她做出了那样的事情!

    无数次轮回,只有这一次, 他彻底疯了一样, 与她一夜痴缠。

    他是她师尊, 却……占有了自己的徒弟。

    是来源于悖德的懊恼,还是痛恨自己的失控,都已经不清了。

    他足踝被拴住锁链,无法离开这间寝殿, 而他听到床上衣衫簌簌声, 便明白她醒了。

    他们昨夜纠缠地那般疯, 屋外都是急风骤雨, 失控地倾泻所有埋藏深处的情绪,醒来时却冷静地似两个不相干的陌生人。

    他闭上眼,跌坐在床榻下,拢着的衣襟下还有点点红痕。

    寝殿内没有任何声音,寂静一片,楚澜衣恍惚化作了木石,连脚踝都未动分毫,辛染听不见锁链声,蓦地从昨夜痴缠记忆中反应过来。

    “师尊!”

    她潜意识下还是唤他“师尊”的,可楚澜衣宁可她直呼其名。

    这声“师尊”根本换不回他们以前的那些相处与关系,早就变质了,这个称呼已经成了一种对他染指自己徒儿的嘲讽。

    她看不见,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其实可以调动灵力去感受身边的人,只是遵循本能探出手去摸索。

    她的慌张,楚澜衣都看在眼底。

    楚澜衣不知道她是因为怕身为阶下囚的自己逃走,还是因昨夜的失控而怨愤自己。

    他看着她,看到那双杏眶里拢着的琉璃珠,看到她空洞无神,再也无法聚焦,连近在眼前的自己都看不到。

    他看到她散乱的衣襟根本遮掩不住的浑身红痕,昨夜的一幕幕浮现眼前,那种来源于精神的折磨让他几欲崩溃。

    他终于不敢看她。

    簌簌轻颤终于带动足踝锁链的碰撞。

    她听在耳中,终于冷静下来。

    倒是根本不觉得那一夜对自己有什么影响,反倒诡谲莫测地笑起来,只堪堪披了一件衣裳,就赤足踏下床榻,走到他面前。

    她又有些后悔自己眼盲了,若是还能看见,她多想欣赏楚澜衣因懊恼和悔恨,羞辱与悲恸交织的面容。

    没关系……

    她能感受到的。

    她蹲在在他面前,指尖轻佻地勾起楚澜衣的下颌,脸颊几乎贴在他面上,感受到男人极力克制的呼吸。

    “你昨晚……”

    她还没下去,他便极痛苦地皱眉:“别了!”

    辛染先是一愣,又被这样的情绪鲜活地激动起来,她笑意更甚,指尖狎昵地轻抚在他脸侧。

    “我为什么不能?你做都做了,那么疯……总不可能是我强迫的你吧?”

    “……!”楚澜衣真快崩溃了!

    她在不断地提醒他昨夜做了什么,他也真是昏了头了,才走到这一步。

    无论是对她的救赎,还是曾经的师徒关系,都不可挽回……

    他屈辱的样子,她看不见,但通过那样剧烈的叹息,她能感受到。

    楚澜衣身上的气息熟悉到让她情不自禁凑近,去汲取,去感受,去亲吻……

    她也确实这么做了。

    唇瓣贴上,却没了昨晚那般炙热的温度。

    像是吻冰,噬雪。

    陌生地让她眉头直皱,昨夜的一切都恍惚变成了遥不可及的记忆,明明才过去一夜,眼前的人又变回去了,变得让她太熟悉了。

    可她更喜欢那个……热烈到陌生的男人。

    大约是恨,辛染的吻从不温柔,变成了想要生生将他吞噬干净的撕咬,昨夜磕破的,只来得及结上浅痂的唇又皲出裂口,渗出血渍。

    辛染是天生嗜血的,她爱极了他的血味。

    哪怕是这张薄唇冰凉刺骨,也在温热的血液中变得暖起来。

    男人恢复了点力气,就狠命地推开她,撇过头去。

    辛染是气恼的,却在冷静了片刻后,倏然嗤笑:“楚澜衣,你当你是什么贞洁烈女?我们之间回不到过去了,什么都做了,你不会自欺欺人到不承认吧?”

    楚澜衣咬牙不答,一双眼太悲恸了,轻阖着也颤抖。

    少女的手游离在他脸颊,温柔地描绘着他的眉眼,口中却戮出刀子一般的话:“……你昨夜将本座伺候地很好,本座很满意,今日可允你释放一批仙门中人。”

    她的话虽刺耳,却让楚澜衣燃回了希望。

    她到底没有将他们全部杀掉。

    楚澜衣原本以为自己只是异世过客,后来渐渐对琼华,对熟认的仙门修士产生本能的照拂之心。

    直到他恢复了全部记忆,他不得不对自己生生世世守护的仙门予以怜悯。

    这也是辛染一直误会他的缘由,她知到他的轮回,她知道他从上辈子来到这辈子。

    却以为他只是为了天下苍生。

    他根本不知道他其实……是为了她。

    楚澜衣自认为自己是悲哀的,融合了前尘往事的记忆看起来他更完整了,可是他却觉得他把自己弄丢了。

    欢喜不再纯粹,悲伤被强行灌入。

    他到底只是演了这部戏的楚澜衣,还是因拥有了别人记忆,成为一具容纳意识,完成任务的工具?

    这种痛苦将他生生撕扯着,不得解脱。

    楚澜衣的反应太沉默了,他像是大部分时间感受不到外界,沉湎在自己意识中。

    辛染蓦地扼住他的喉咙,唤出来点喘`息和闷哼。

    明明是担心他深陷魂灵的纠缠,不得解脱,却偏偏要做足了恨意。

    “楚澜衣,你是不满意本座的决定吗?”

    楚澜衣笑了,悲怆又绝望。

    她既然这么,他便顺着她的意思,着自暴自弃的话:“魔神既然要我留下伺候,我便吹吹那枕边风。”

    那双充血的,几乎麻木到无法聚焦的凤眸紧紧盯着辛染的眼。

    就算辛染已经看不见了,却依旧能感受到那目光如有实质般落在自己眼眶上。

    她听见他:“我要你放了所有人。”

    辛染笑了:“凌微仙尊,你可真是高看了你自己,你以为你是谁?”

    “是你枕边人。”

    自暴自弃的话了一次就不会在乎第二次,他抛弃了所有属于仙门尊者的颜面,也抛弃了一个失败师尊的矜贵,像个靠卖弄颜色,以色侍人来博取施舍的娼倌。

    咬着牙,将扎入自己心中的刀子又戮入辛染身躯。

    他:“我伺候的魔神满意吗?既然满意了,魔神不允诺我的要求,是否过于气了?”

    明明是求人的话,从他嘴里出来,却在辛染心中点燃了一道怒火。

    她气到唇瓣颤抖,开开合合又不知能些什么。

    于是失控地攥起楚澜衣的衣襟,拽着他掼向床柱。

    锁链因动作激烈而发出连绵的似要撞碎的清响,又听见“砰——”地一声,楚澜衣头晕目眩,视线模糊不堪。

    她拽着他,发泄着暴力着,撞破了他的额头,鲜血滚淌下来,沾在睫毛上,他忍着剧烈的头疼,喘着气,任由血液模糊双目。

    眼前面目狞然,气急的辛染被笼罩在一层红雾中……

    他快看不清她了。

    “楚澜衣,你要这样是吗?你一定要这样,我满足你!我会告诉他们,当着所有仙门中人的面,当着裴宿风的面,告诉他们,你自己愿意成为我殿中以色侍人的娼伶!”

    他早就将一切荣辱生死递给她了,是辱是毁,都由她。

    楚澜衣早就不在意这可怜的自尊了。

    若是能换来多一些人活着,总好过……等等!她刚刚什么?

    “你什么?你刚刚什么?!”

    自从那日后,楚澜衣头一次以这样的紧张面对她,辛染兴奋于激起他属于人的情绪,又恨于那情绪不是自己带给他的。

    而是……一个不相干的人!

    辛染浑身骤然冷冽下来,魔心中难抑的魔息因情绪起伏而四散出身躯,那双琉璃珠也被红色染透。

    但她好像又想到了另一个主意。

    “我……裴宿风还没死,你想要他活着吗?”

    “楚澜衣,你想让他活下去吗?”

    她忽然叹息,身周的魔息已经翻涌沸腾,昭示着她精神已经紧绷到极点,她这个样子要是发疯,要是暴虐才正常。

    可她却笑意盈盈着面对他,动作轻柔地整理着他的衣襟。

    将一切本该倾泻而出的痴怨化作一场浓缩于心中的内耗。

    “我带你去见他,见了他,你会开心的。”

    “染……”

    楚澜衣的麻木似被她的异样拽回神志,他无意识地,皱着眉喃喃喊着她的名字。

    “楚澜衣,我带你去见他,去见他们,见你在乎的一切。”然后你还会那么恨我吗?

    他什么,她都像是没听见,陷入封闭的内心中。

    自我损耗……自毁……

    楚澜衣蓦地攥她的腕:“你在忍着什么?你出来,你看看我……”

    少女置若罔闻。

    盲了的眼没有光,看不见楚澜衣。

    盲了的心,被黑雾笼罩,看不见前途和光明。

    跌进泥潭,没有人能救她,她快陷下去了。

    楚澜衣近乎疯了一般晃动着辛染的肩:“你醒醒!你到底怎么了?你……!!”

    辛染没有回答他。

    殿内踏入另一个人。

    “她回答不了你,她发病的时候,什么都听不见,你什么都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