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 38 章
第3章
董灵鹫惊奇意外,郑玉衡却全然不这么觉得,他倒是很适应孟诚的这种态度。
郑玉衡早就做好被他为难的准备了,他跟这些姓孟、而且又当了皇帝的男人,总是有点儿那么宿命般的犯冲的。
他更加温润,让自己看上去十分无害,语调压低“臣谨守本分,克己复礼,只为娘娘问药侍疾为本分,除此之外,稍得赏识,才有幸提笔解忧,绝无半分逾越之心。”
董灵鹫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有些意味深长。
什么“绝无半分逾越之心”,什么“本分”,她怎么不知道郑太医还会睁着眼瞎话,还得这么熟练。
孟诚谨慎地打量着他,从这番话里挑不出半个错处来,才外强中干地道“你知道就好。”
郑玉衡敛眉不语。
这时,侍茶女使将两人边的香茶换过。一盏重新添了八分、热意浓郁的君山银针放在孟诚畔。
皇帝拿起茶盏,掀开盏盖,垂首品茗。
在这皇帝陛下看不到的空档里,“安分守己”的郑太医突然抬起眼,一双清澈墨眸依依不舍地看向董灵鹫,有一股缱绻、欲还休的控诉感,好似很是可怜、受伤。
董灵鹫差点被呛到。
她啪嗒一声放下茶,抽出帕,抵着唇擦拭嘴角,回望了他一眼,跟他摇了摇头,示意郑玉衡不要闹。
孟诚放下茶,抬起头,目光才投过去,郑太医又垂着眼睛盯向自己的脚畔,好像从始至终都这么规矩一样。
皇帝想了想,为了不辜负先前的话,便道“你是母后的随侍太医,身份跟别的太医不同,又确实见了你一笔好字,想来赏你一方名墨最好,朕收着一枚蟠龙弹丸徽墨,以松烟、珍珠、龙脑制成,坚如玉、研无声,便赐给你了。”
闻言,董灵鹫又有些看不透她儿子心里是怎么想的,这方徽墨确实贵重,放在宫闱之外,豪奢竞购,万金难求。若不是贡墨,连禁中也未必有那么多。
她不明白孟诚一会儿为难他,一会儿又这么大肆赏赐他,究竟是什么意思?
但郑玉衡却微妙地读懂了。
皇帝赏赐得贵重,并不是真的觉得郑玉衡的字有多好,只不过是拿出自己的“实力”、“权威”,来在他面前找回自信罢了,像这种郑玉衡当一辈子医官都买不起的名墨,他却愿意拿出来赏赐人,这就是两人之间巨大的身份鸿沟、实力差距。
郑玉衡觉得皇帝陛下很幼稚,但没,仍这么温温和和地低首谢恩。
孟诚这才放松。
瑞雪看了郑玉衡一眼,低声道“娘娘,既然叫郑太医来了,不若一齐请了脉。”
董灵鹫点了点头,“做碗甜羹送来,昨日皇帝你们研制的枣泥糕别具一格,一同呈上来吧。”
瑞雪大为感动,觉得娘娘竟然有心吃甜的,可见心情很好。以往董灵鹫喝药后除了漱口,都不曾用过什么东西。
她急急地应了,亲自动身去督促。
郑玉衡上前一步,符合礼仪规范地跪在董灵鹫身畔,请她伸出,然后在她腕上搭上丝帕,隔着帕子将指腹覆上去。
董灵鹫扫了一眼,忽然发觉这丝帕很是眼熟,仔细一想,突然记起这是当初郑玉衡被皑皑咬了一口,她拿来给他擦的帕子,那时被郑玉衡收着了。
这方丝帕素蓝简朴,绣花细腻,看不出是太后娘娘所用之物。他洗净后,一直贴身放着,今日居然拿出来。
董灵鹫挑了下眉,由着他把脉,然而他的指腹才覆盖上去,就感觉到对方的指似有若无地擦过她心。
董灵鹫看了他一眼,又偏头瞥向皇帝,见孟诚正用糕点,分神没有注意,才轻咳一声。
如果太后娘娘都会为之尴尬的时刻,那就是她的亲生儿子近在咫尺,这个名义上清白,实际上早就越了线的秘密情人,竟在悄悄地撩拨她。
学坏了。她想。
郑玉衡也只大胆了这么一瞬,他还是珍惜自己脖子上的这颗脑袋的,很快就站起身,像往常一样顺从地禀告脉象,又退下去记录脉案了。
董灵鹫的心思也收拢回来。
太后娘娘跟陛下一直议政到日暮,随后归元宫内侍在外守候,将孟诚迎回宫中。皇帝起身向母后告辞,刚要走,一眼看到角落里的郑玉衡。
他状似无意地道“既然到了这个时辰,让郑太医也回太医院的下处值夜吧,朕刚好派人送他。”
郑玉衡翻着脉案的猛然一顿,心中咬牙切齿地想,又来了,你到底有完没完?管天管地,还管我在不在慈宁宫侍药?
他一颗蠢蠢欲动、抽枝发芽的春心,就像是被哗啦一下从桌子上碰掉一样,在地面上摔了个粉碎。
饶是如此,碍于身份,郑玉衡还必须得面不改色,以忠心纯臣的礼节相待,不能流露出一丝不悦。
毕竟按照常理来,这是皇帝陛下的浩荡天恩,是对他的关心。
这已经是第三日了。
他已经三天没有进过娘娘的寝殿了,她——她怎么也没有动静的?
郑玉衡心中烦乱,不出到底是心酸还是心痛,总是难熬得很,只得默默起身,口称拜谢陛下恩典,如失魂木偶一样跟在御驾之后。
孟诚非常满意。
他觉得自己火眼金睛,必定能让这个郑太医忠心耿耿、此后一心为公。
皇帝还以为郑玉衡是真的很感谢他的关心呢。
董灵鹫倒也没什么异议,并没让郑太医留下服侍,只淡淡地应了声,不做吩咐。
两人走了之后,她才从案牍间抬起头,跟瑞雪道“宣靖云派人跟着吗?”
瑞雪回“跟着呢,早按您的吩咐,要是陛下跟郑大人起了什么龃龉,但凡有一点儿冲突的苗头,那边立刻来禀报的。”
董灵鹫颔首“嗯。”
又过了一会儿,她之前被孟诚打断的思路重新连接上来,突然想起“也再查查公主府的动向,看盈盈是去哪儿玩乐了,能那么巧路过许祥的私宅。”
瑞雪道“人让季景明仔细伺候着公主殿下,随后便去问。”
季景明是公主府季都知的名字,也是李瑞雪的对食,在太后娘娘眼底下过了明路的。
“明日吧。”董灵鹫看了一眼投进窗棂的晚霞,“先歇了。”
“是。”
翌日,一大早,瑞雪便为这件事出宫了。
孟诚大多是下了早朝之后,将廷议的奏折先批一批,辰时后才来。
董灵鹫昨夜睡得不安稳,早起头疼,想到皇帝还有一阵子才过来请安,便喝了口茶又睡下了。
秋风涌起,窗外的枝叶间被风擦出窸窣地震颤。晨光没入轩窗,一缕一缕、柔似水波的光,长短不一地投到软红香帐的薄幕上。
董灵鹫朦朦胧胧间,隐约听到风吹枝叶声,眼前模糊的光线变了变,一股熟悉的气息围绕上来。
她登时有些醒了,感觉到一只低低地拢上来,很轻、很心地抚摸着她的指。
董灵鹫知道这是谁了,她眯着眼,见到太医白净的下颔线,她侧了侧身,声音有点早起的微哑“这么早?”
确实早。
宫中轮值的女使还是第二拨,晨起的内官们还没上值,打更提灯的宫侍刚停了那么一会儿。
郑玉衡握了握她的,十分不舍地松开,悄声道“打搅娘娘了,您睡吧。”
董灵鹫闭着眼问“怎么进来的?”
“瑞雪姑姑不在,”郑玉衡道,“月婉姑姑忙着,臣找准时,威胁门口的女使,求求内贵人了,娘娘叫我来的,她将信将疑,就放我进来了。”
董灵鹫有点想笑“这叫威胁?”
郑玉衡道“我还,如果你们不放我进来,我就撞死在这里了。”
董灵鹫愣了下,“你们家文死谏撞柱子的传统,到你这儿虽然继承了,可又继承得挺古怪。”
郑玉衡看着她,想要伸抱她,又缩了缩,极力地克制自己,道“臣不想搅扰您休息,娘娘快睡吧。”
董灵鹫先是“嗯”了一声,又缓缓道“那你是来干什么的?”
郑玉衡抿着唇,指在她素薄的袖口打转,眼神也起伏不定,低声“臣无耻,想要您”
董灵鹫为这句话睁开眼,心想这孩子居然不害羞了,张口就是这么惊人的话,莫不是转了性?
她还没回应,就听见郑玉衡断断续续地道“要您摸摸我。”
他很是期待地“可以吗?”
董灵鹫“”
嗯,还是这么纯。
她将伸过去,拢住他的指节,将太医拉到软榻上——顷刻间,帐幔摇动,压着四角的珠串响起伶仃的微鸣。
董灵鹫环着他的腰,困倦地埋在他肩膀上,低低道“这么早,就是为了在皇帝来之前,进哀家的寝宫?”
郑玉衡心虚地点头。
“那陪我睡一会儿吧。”董灵鹫道。
她的缓缓上移,路过他的肩膀,轻轻地摸了摸他的耳朵——郑玉衡一害羞耳朵就会发烫,此刻也有点热。
董灵鹫忍不住笑了笑,在他身上闻到一股很清冽、微微泛凉的气味,像是流过山石的清泉,沁着冷意,又绕着连绵不绝的柔。
她轻问“怎么不跟昨日似的恭敬,这衣裳”
她这才注意到,郑玉衡换了件衣服,虽然还很简单素净,但胸口往上的几颗细扣没有系紧,而是虚掩着的,若是不动它,自然严丝合缝、一丝不苟,但她的抚着对方的耳垂,不免蹭乱了领口。
这领子就被蹭开,向边缘分去,露出冷玉一般的肌肤、清瘦料峭的锁骨。
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气息微促“娘娘”
她的被放到了锁骨的边缘上,郑玉衡的掌心覆盖住她的背,难耐地低声道“对您,还要那么收敛、那么敬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