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第 10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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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9章

    董灵鹫此前与孟诚所的那些话,皇帝只是略跟郑玉衡提了提,他便料想到对方的目的和想法了。

    左老先生虽然不轻不重地了他一句,但到底没有驳回,反而一旁的黎尚书不住点头,甚觉有趣。

    于是,在数日后的再一次商谈当中,易文琢不仅受到了昔日相识同僚一言不发、却全程怒目而视的待遇,还发觉有了殿前司的参与之后,那位总是沉吟不曾逼问的礼部尚书黎大人,似被触到了愤怒之处,竟然当堂要处死他等等言语,让易文琢惴惴不安,汗如雨下。

    与他神情相反的是,那几个随行、假装听不懂大殷官话的女真人,却稍微露出一些不易察觉的喜色,若非郑玉衡沉默观察,兴许连他也觉察不出。

    堂上由黎大人为主,礼部各官员配合,颇有压力的一场商议进行下来,具体的措施虽然还没定下来,但易文琢却神魂失守,为自己的身家性命担忧无比,要不是背后被女真人看着,恐怕就已经当堂告饶了。

    大约两个时辰后,双方又是不欢而散,彼此分开,就在这时,旁听了全程的郑玉衡忽而起身,朝着易文琢道:“使臣留步。”

    易文琢掉过头来,恍恍惚惚地回礼,看着他一身衣服叫人:“指挥使有何见”

    他的眼神从衣服向上滑去,落到郑玉衡的脸庞上,他猛然睁大眼睛,露出极为惊讶的情状,开口便是:“你没死?!”

    方才郑玉衡坐在冯劲冯老爷子身后,而冯劲的身份又太引人注目,所以易文琢一时没有看清他,到此刻面对着面,才猛然发觉——这居然是自己前上司李宗光下死命令要追杀的那个人!

    “你果然是果然是上面的人”易文琢又是诧异、又是了然,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

    郑玉衡知道他的来历,见他如此震惊,也就猜出他也是当时自己与李宗光对射时站在山峰上的那几人之一,从容道:“承地底下的李大人的情,我还完好无损地站在这里。拦住使臣你,就是要跟易使臣喝茶叙旧的。”

    易文琢嗓子冒烟,把头都想破了也不知道他俩有什么好叙旧了,可方才两人却又当众展现出互相认识的意思,此刻不好驳回,只推脱道:“公务在身,我还是”

    “易使臣,”郑玉衡看着他,语意颇深,“就算身有公务,却也不妨碍你我私下里的数面之缘,我能逃得生天,很有一番话要对易使臣呢。”

    其他人都大骂他是叛徒贼子,怎么这个被李宗光追杀的年轻人反倒和气。

    易文琢是本国人,脑子就算再乱,也能听出郑玉衡的言外之意,他正是惶恐不已的时刻,上头的几位礼部大人怒气冲冲,眼神要活吃了他一般,倒是郑玉衡温温和和、看似无害,他心中动摇,偷偷瞄了一眼身后的北肃之人,道:“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

    郑玉衡抬,两个紫微卫上前几步,将易文琢邀请到礼部衙门之外的一处僻静宅院中。

    那几个北肃人本是要看牢他,但见此情景,眼珠子转了转,觉得郑玉衡曾被此人追杀,是个绝佳绝妙的人选,于是反而拍了拍易文琢的肩膀,让他尽管去。

    易文琢看着左右两侧个个威武佩剑的紫微卫,早已经后悔,忙不迭地要朝着身后走,回头却正好对上走到他面前的郑玉衡——此刻,就算这年轻人长得再无害,他心里也一片冰凉,苦不堪言了。

    两人走到宅院当中,关了门窗,紫微卫退了下去。

    郑玉衡虽然佩剑,但他不会剑术,权当装饰。只不过易文琢当时是他与李宗光对射的目击者,以为此人文武双全、胆气非凡,也不敢看轻他身上的那把剑,足无措地坐了下来。

    郑玉衡亲给他倒茶,温言道:“使臣怎么出了一头的汗?”

    易文琢连忙给自己扇风,打着哈哈:“热太热了”

    郑玉衡道:“北肃倒是凉快,怪不得使臣投到那边去。”

    易文琢面上无光,低头不语。

    郑玉衡见他如此,知道此人贪生怕死,却还有几分知耻的羞愧意,便不再跟他打太极,将茶盏放下,低头靠近他道:“使臣可知道,礼部大人们要杀你,只不过是气话玩笑话,真正要杀你的人就是你身后的北肃人。”

    易文琢愣了一愣,道:“他们?我可是为了他们才来到这里”

    “你不是为了他们,你是被胁迫来此。”郑玉衡一句点穿,又,“大人既然是文官出身,应当能看出这群人让你提出的议和方案有多么荒谬,要用如此条件议和,简直就是无稽之谈。大人心里就没有疑惑吗?”

    在方才这么一连串的畏惧害怕,又惊又慌的连番侵蚀下,易文琢早就丧失了认真思考的能力,郑玉衡这么一,他努力调动脑子转了转,觉得他得十分有理,顿时冒了一身鸡皮疙瘩,又恐惧起来:“照你这么,他们只是不想议和,又何必要杀了我呢?”

    “既然不想议和,为何来此?”郑玉衡道,“难道只是来大殷观光游玩的么?”

    易文琢面露苦色,心想,李宗光如此人物,都没能治死此人,反而让他加官进爵、身着华服,自己有什么才干?不如听他究竟要什么。

    郑玉衡将里头的利害关系,三言两语、删繁就简地跟他讲明,然后道:“即便我们有心放你,只要出了京都,或是哪一日他们等不下去了,待你夜中酣眠,便一刀下去——”

    他指了指脖颈,微笑道,“使臣的大好头颅,就要抛掷在地了。”

    易文琢心口一阵乱跳,思前想后,在屋子里徘徊许久,越想越是这么回事儿,这样他连日来的一些疑惑也就都有解释了,但这可怎么办呢?

    他扭过头,见郑玉衡又倒了杯茶,咬牙一狠心,见四下无人,扑通一声朝他跪下,扯着织金的云锦妆花缎下摆,抱住对方的腿,悲从中来,痛哭流涕道:“从前都是李宗光那个反贼指使,我虽然在他身边干了几年,却是被要挟着做此事的!连上一次他要偷偷杀了大人,我等也是后面才知情,被裹挟着也成了反贼,我又不是普通军士,可以逃到其他都统麾下,做别人旗下的人,我实在是走投无路,没有办法啊!”

    他抹了抹泪,三十余岁的大好男儿,居然贪生怕死至如此,哭得不成样子:“我一不敢反抗他,怕他拿我开刀,二又不能偷跑出去,那李贼在峰上要射杀大人,我也尽力拦阻了,可他一巴掌将我甩开李贼死得好!就是他将我害至如此境地!我是被迫受了北肃的俘虏,请大人念在我们见过几面的份上,救救人吧!”

    这人十句话里,恐怕八句都是现编的,估计在李宗光身边时,反而大骂郑玉衡该死不死呢。

    郑玉衡有点儿心疼衣服,又得演戏,不能这时候将他推开,便不看他,只耐心地喝了口茶,语调温雅地道:“使臣以为我叫住你是为了什么?一是为了拆穿北肃的阴谋,二是为了救你呀。”

    易文琢仰头道:“大人宽宏大量,如此大恩,人毕生不能报尽,不知如何救我?”

    郑玉衡便将准备好的辞告诉给他:“我一时有幸,受陛下的隆恩,暂领紫微卫,北肃人不过四五个罢了,我用紫微卫将他们擒住,严刑拷问,逼出他们的真实目的来,自然能救你。”

    易文琢信以为真,当场给郑玉衡磕头道:“大人再造之恩,我实不敢忘,大人”

    郑玉衡连忙将他扶起,嘱咐道:“你就待在这里,免得你一回去,他们觉察出不对来,偷偷杀了你,我这就去带人抓他们。”

    易文琢哪敢不从,连忙点头。

    随后,郑玉衡便稍整衣衫,转身出去,并将门合拢。

    他这么一走,就是足足一个时辰没有动静,眼看日已西斜,易文琢惶恐不已,生怕他哪里出了差错,或是没有抓住人、或是变了卦把自己放弃了,他左右转圈,前后梭巡一遍,只坐在屋子里叹气。

    这屋里有个后门,只不过似乎是锁的,推不开。易文琢从后头走回来,不敢出去,只悄悄在门缝里看,见那几个随着郑玉衡来到这里的紫微卫果然不见,竟然连个影子也寻不到了。

    紫微卫不见不,他才看一眼,差点吓得魄散魂飞——

    那四五个身穿胡服、各个佩刀的女真人,竟然闯入院子里,正左右梭巡,见这里没人,朝着屋子走来!

    完了,郑钧之是骗他的!

    易文琢脑海一片空白,扑通一声瘫坐在地,只觉“我命休矣”。他跟郑钧之严格来,彼此正有仇怨,又单独出来会面,这不正好给这群人一个大大的良,就算北肃人不想动,恐怕赶到这个会上,也要动了。

    他是要借女真人的杀了自己!

    易文琢悔不当初,才起身向后爬去,眼前房门便被打开,一个佩刀、编着辫子的北肃人向内环视一周,见屋内无人,用蛮语大笑道:“他还真走了!皇帝儿任用这么个人就是不靠谱!乳臭未干,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留下这样的把柄。”

    一旁人又用蛮语道:“我们也待了够久了,那皇帝没能一怒杀了他,正愁没人顶缸,老大,咱们直接杀了这个窝囊废吧!倒是就我们一来,这窝囊废已经死了,赖给那个黄口儿!”

    几人粗略一议论,都定下心来,抽出佩刀。对着易文琢的脖颈高高举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