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第 11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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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章

    孟诚顺了口气,:“难道朕就不处置你?若是你此行此举,都能得到饶恕,那么阖宫上下,岂不上行下效,一片乱象?”

    许祥眉峰不动,开口道:“陛下也,奴婢不循礼法、有滥刑之罪。”

    孟诚顿了一顿,有些意外:“你是,让我以这个罪名处置你?”

    许祥称是。

    他一开始其实以为皇帝会直接把他拉出去砍了,所以在央求柳则云请太后娘娘,但是没想到太后并未怎么开口,皇帝自己就能冷静下来。

    孟诚抬起,近侍又递了杯新茶给他,他喝了一口,捋着心头杂乱的思绪,大概意会到了许祥的意思。

    不仅不能以这道奏折上的罪行来处置他,反而还要对上书的王兆鹤等人大加驳斥,以保全盈盈的声誉,去除她与太监有私的风声也不能立刻杀了许祥,这样太假,应该操纵授意朝臣以滥刑之名弹劾,然后翻出旧案,以此前未完结的首尾来惩处他,至于是斩首、还是凌迟,那就

    孟诚想到这里,已然通顺,只剩下对他拖延逃罪的怀疑,便盯着许祥道:“你为什么会跟朕这么?你想多活两日?”

    许祥道:“奴婢奴婢不敢回复。”

    孟诚锁眉道:“主问不答是大忌,朕既然想通,还会立即杀了你不成?”

    许祥沉默少顷,回道:“奴婢已虑到有今日。”

    孟诚捧茶的紧了紧,从他的话中听出,他跟盈盈的过密交往恐怕早就开始了。

    “奴婢卑微之身,一算不得立身极正,二是奴籍罪身,三又有经年掌管内狱、不分段置人于死地之罪,业障缠身。能得到殿下的赏识,已穷尽一生之幸,为报此恩此情,总有一死。”他话语一顿,继续道,“即便身死,不足以偿还殿下的厚待,更不敢连累殿下、和她中心中的事业。”

    孟诚许久不言,他打开茶盏盏盖,轻轻吹了吹茶面,半晌都没喝得下去。

    他心中竟然有一丝动容,但正是这些许动容,让孟诚更加困惑不坚,他踌躇、思索,然后又被环境和身份赋予他的思想所裹挟,将那一丝动容之态狠狠压了下去,不惜跟方才困惑动容的自己划清界限,寒声道:“真教朕恶心。”

    许祥没有话。

    孟诚终于吐出一口气,喝了一大口茶,仍旧干渴得喉咙发涩,他道:“你是奴,她是主,以你的身份,光是想一想,都是冒犯她。”

    “奴婢有罪。”他。

    “你是有罪,辜负了朕与太后的期望。”孟诚到这里,转头看了郑玉衡一眼。

    他是杀鸡儆猴,以做警示,但郑玉衡以为难伺候的好大儿终于让自己话了,悄悄道:“许秉笔也有功劳在身,若是以滥刑之罪,功过相抵,不足以杀他,或许能”

    孟诚眉头一跳,咬牙切齿地道:“你烦死了。”

    郑玉衡的话语骤然一顿,掩唇轻咳几声:“陛下,毕竟他是太后的”

    “就因为这样,不思报答反添乱,才更该杀。”孟诚道,“怎么,你兔死狐悲,物伤其类?”

    郑玉衡措不及,还未回答,孟诚便已经扭头不理他了,指着一旁的紫微卫道:“把许祥押进狱中,他触怒天颜,不必到刑部,也先别交予大理寺审判,就关在关在紫微卫殿前司推案衙门里,待严查一番,数罪并罚。”

    紫微卫刚上前欲动,还未走上去几步,殿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声,是宣靖云的拦阻之言。

    “殿下公主殿下,您不能进去,奴婢给您通报一声,哎殿下——”

    话音由远及近,伴随着略显仓促忙乱的足音,随即殿门被推开,孟摘月身着粉衫,外头披着帛绫半臂,提裙入内,身后是连忙跟随进来的宣靖云,见公主闯入后,当即远远地跪在了门口处。

    孟摘月发鬓还算整齐,但钗环微松,步摇撞动,有些失仪。她先是看了一眼许祥,见人还在,吊在喉间的心才重新掉下来,转头对上首:“母后、皇兄。”

    董灵鹫轻微颔首,然后看了宣靖云一眼——她知道宣靖云是故意的,要是真心拦阻,岂能将盈盈这么轻易地放进来?就算有公主之威,但他也不是被吓大的,不过就是想借孟摘月救一救许祥罢了。

    宣靖云被太后的视线扫过,动都不敢动,见她随即收回目光,没有拆穿,才缓缓松了一口气。

    董灵鹫倒是安然平静,没什么表态,就剩下皇帝自己满腔恼火,心道这个太监都能让公主为他闯殿门,天长日久,还有什么做不出?!

    他道:“你还知道叫皇兄?!你你干的是什么事?”

    孟摘月上前几步,将跪在地上的许祥挡在身后,仰头道:“我干得是什么事?皇兄觉得盈盈做了什么吗?”

    “盈盈!”他加重了语气,“你长这么大了,怎么还会遭受人蒙蔽,这世上怎么会有你这么异想天开的公主?只有母后跟皇兄是对你好的,像这种趋炎附势投取巧之人,你连看都不要多看一下!”

    孟摘月冷笑一声,两人是亲兄妹,在脾气这方面自然也不相上下,她一改往日娇蛮可爱之态,声音颇有底气,几乎渗透出一丝凉意:“谁受人蒙蔽?难道有趋炎附势到连命都不要了的人吗?难道有投取巧攀龙附凤到如今,连一点好处都没分润到的人吗?难道天底下的人都是傻子,净做徒劳无功之举吗?”

    她与孟诚对视,双拢在身前,将许祥挡得严严实实,气势如涛,言辞颇有逼人之意:“我与许秉笔以友相交,绝无逾矩,就算有私,也是本宫对他有私,本宫强迫要求,他避无可避,才至如此,皇兄要是觉得有罪,怎么就越过盈盈去了呢?”

    “胡闹,你跟他岂能一样?”孟诚被她气得胸闷。

    “是啊,本宫跟他不一样,”孟摘月道,“我跟皇兄你也不一样,皇兄若是为情所困,纳一奴籍女子,只不过是会被臣工敬告私德有亏,至多不过是让那女子离去,难道会逼皇兄杀了她不成?我与皇兄皆是母后所出,皆是父皇之子女,为何皇兄可以,我不可以,皇兄后宫三千,人人只觉风流,我三千弱水取一瓢,还限于身份地位,受皇兄的钳制、天下的指责!”

    这自然是男女之身的不同,孟诚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这种显而易见的原因,根本不必他回答。

    董灵鹫也不阻止,反倒对他们兄妹的吵架很习惯似的,慢悠悠地喝茶静观。

    孟摘月还欲再言,感觉裙摆后侧被轻微地扯动了一下,听到许祥压低的声音:“殿下,不可”

    孟摘月胸中有气,又怒又痛,又悲又怜,伤心到了极点,顿时流下眼泪,从脸颊上倏忽滑过,她抬用帕子擦了擦泪痕,倔强道:“是我之过,若是要你代我受罚而死,则天地不公,我余生也寝食难安。”

    另外一边,寝殿内一个女使走出,跟陈青航了几句,陈都知当即上前,跟皇帝道:“陛下,娘娘听到公主的声音,问公主怎么了?”

    孟诚道:“让她安心,不要管这边的事,等处理完了朕去陪她。”

    “是。”

    这对皇家兄妹都是一肚子气,压着火安慰完伴侣,转头看见对方,都觉得有些牙痒痒,自然不肯相让。

    孟诚态度冷硬,道:“盈盈要是想要,朕自然为你挑选好的夫婿,容貌姿仪,哪个不比他一个残缺之人要强?”

    “若是皇嫂不能生育,皇兄难道也‘挑选好的’?”孟摘月反唇相讥,“本是有情之人,何苦做这无情/事?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荒唐,你皇嫂大家闺秀,明媒正娶,他何德何能,让你拿他比你皇嫂?!”孟诚猛地拍案而起。

    “虽是微尘草芥,在爱物之人心中,与玉粒金莼又有何不同?”孟摘月面无惧色,“难道皇兄之情,换了身份地位,就瞬间变了吗?还是你待自己宽松,待盈盈却严苛,常言道,律己当如秋风!”

    “你能喜欢花儿草儿、可以喜欢鸟雀宠,但却不能对他另眼相待,”孟诚道,“此人不死,你让天下之人怎么看,让文武百官怎么看?这难道不是天家的笑话?”

    “无情之人,才是笑话。”孟摘月的怒气已经散去,但言辞愈加坚定,“人我们薄情寡幸,皇兄总是嗤之以鼻,自觉专情,却要让盈盈痛失所爱、遭此折磨。”

    “荒谬。”孟诚被“所爱”这两个字一激,“我与母后何等宠爱你,要星星不给月亮,你却爱这等残损戴罪之身,如何不让我痛心?”

    孟摘月虽不肯退步,但因皇兄宠爱之情,神色稍微和缓了一些,她擦了擦眼角的湿润,道:“不分贵贱,兼爱之心,人皆有之。”

    公主眼眶发红,不时拭去眼泪,但语气越来越执着。皇帝坐立难安,心痛伤怀,似乎有些失望和颓丧。

    两人争吵,寝殿的王皇后频频派人来问,似乎对此事很是关心和担忧。左右争执不下,孟诚干脆转头求助,道:“母后,盈盈如此任性,已经忘了她还兼顾着大事,怎么能为此给出会,遭受群臣攻讦。”

    孟摘月也转而看向董灵鹫,言辞极恳切:“只是有所阻碍而已,未必儿臣就跨不过去,难道儿臣袖旁观,见死不救?母后——”

    董灵鹫简直都有点放空了,她就知道事情会演变成这样。

    只不过世事难料,岂有处处尽在算中的?董灵鹫还未开口,陈青航满头是汗急匆匆而来,停到孟诚身边,但这一次不是皇后探问,他直接道:“陛下,里面女使皇后娘娘腹痛不止,恐怕这就要生了”

    话音未落,孟诚猛地起身,喊了一声“梓潼”,连忙朝殿内去。

    “皇嫂?”孟摘月也霎时醒悟,拾阶而上,紧随而去。

    凤藻宫对此事等候已久,虽然发动得太早仓促了些,但是也算有条不紊,并不忙乱。

    董灵鹫也颇为意外,对郑玉衡道:“此事太急,凤藻宫的请脉太医还未赶到,你在屏风外等候,若有变化,可以及时应对。”

    “好。”郑玉衡点头。

    董灵鹫又跟凤藻宫的女使女官等人嘱托交代了一番,让她们各司其职,到最后,才看了许祥一眼,吩咐道:“把他押下去,暂时关起来就用皇帝的法,触怒天颜。但在哀家决断之前,不可擅杀。”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