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千里
“你是不是又怀上了?”慕容陟两眼死死的盯住明姝, 目光几乎淬上了毒。他眼睛里似乎有刀剑, 目光里, 要把她戳好几个窟窿,才善罢甘休。
明姝没有话,现在离慕容叡离开也快有三个月了,若真的有, 也该能看出来了。不过她这些月一直都有月事,虽然月事不多,而且不怎么按时。但的确也有。
她张嘴刚要否认。慕容陟没有给她开口的机会, 抬手就把矮桌上的杯壶等物扫落在地,
壶杯落地被摔的四分五裂,里头的乳白色的酪浆顿时倾洒出来。
“你到底把我过的话当做甚么?”慕容陟咬着牙,似乎一个个字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我早告诉过你, 不要再和他有任何往来, 你把我的话听进去了吗?”
他双眼血红,呼吸急促, 看着就很不对劲, 马上要发狂了似得。明姝刚要开口,慕容陟一把把两人之间的矮几给掀翻下去,发出巨大的一声。没了矮几,他直接扑过来,两手抓住她的肩膀,指尖几乎抠入她的肉里。
他行若痴狂, 抓住她的肩膀摇晃,力气很大,没有丝毫怜惜,似乎要把她的心都给摇出来,看看她到底在想什么。
“我都和你了,和你过不止一次了?你还是和他鬼混!现在竟然肚子里还有了一个孽种!你要把我置于何地?!”
着,他狠狠的摇晃了她两下,男女之间的体力差距实在是太过明显,明姝不管怎么挣扎,还是敌不过他加在自己身上的巨大力道。
他抓住她疯狂摇晃,银杏见慕容陟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再也顾不上其他,扑过来就要把两人给分开,“大郎君,大郎君你不能这样,娘子从身体不好,你多想了!”
着一双手就去掰开慕容陟紧抠在明姝肩上的手。
慕容陟一把把银杏挥开,银杏整个人就跌倒在那堆碎瓷片上,当即就见了血。明姝看到银杏手上鲜血淋漓,爆出巨大的力气,一把把慕容陟推开,慕容陟整个人被推到在床,头撞在床边上,发出沉闷的咚的一声。
明姝推开慕容陟,下床就去看银杏的伤势,银杏的手掌被碎瓷片给划破了,手掌上长长的一道伤口,鲜血泊泊留。
明姝拉住银杏,扯了自己的丝绦给她草草包扎一下伤口,立刻要人去请大夫。
她安顿好了银杏,回头来看慕容陟,她两眼紧紧盯着他,“事情变成现在这样,当真如你所,都是我一人的错吗?”
“当初如果你没有新婚夜里就逃走,眼下还是现在这样?”
慕容陟浑身僵硬,两人对视,却没了任何言语。过了许久,慕容陟从床上起来,他别过眼,再也不看她,直接和她擦身而过。
慕容陟走后,室内陷入一片死寂里。明姝过了会,吩咐侍女,“过来收拾吧。”
侍女唯唯应下,过来把破碎的瓷片还有血迹等物收拾干净。
和慕容陟吵了那么一场,明姝浑身上下的力气,似乎都被抽光了。她慢慢坐回床榻上,自己把歪倒在一边的凭几扶起来。
慕容陟想她和慕容叡彻底断干净,怎么可能。
她坐了一会,去看银杏。刺史府里的大夫,精通外伤,很快就给银杏处理好伤口,撒上止血的药粉,把手包扎结实。吩咐银杏这段日子,手掌不要碰脏东西,也不要碰水。听得银杏一张脸都快要皱成一朵秋菊。
“待会我安排人过来照顾你。”明姝道。
银杏差点跳起来,“那怎么能成?奴婢也不是甚么多金贵的人,何况这天也冷,不会有事的。”
银杏比起自己的伤,她更担心明姝。刚才大郎君两眼都要冒血了,一看可吓人了。除了她之外,其他的人竟然和傻了一样,竟然连上来拉架都不会。要是自己不在,大郎君又跑过来和五娘子吵架,那要怎么办才好?
想着,她又把一块在屋子里头的那些侍女统统腹诽了一遍。下定决心,等慕容叡回来,一定要进言,换一批聪明伶俐的人。
“五娘子,大郎君那边……”银杏用没有受伤的手拉住明姝。
明姝坐下来,“不要提他了。”
“大郎君脾气也太急躁了,不分青红皂白,就冲着五娘子发脾气,而且还……”银杏回想刚才慕容陟双目赤红的模样,如同一只嗜血的野兽,随时都要把手里的人是撕成碎片。她忍不住个冷战。
事情都还没有的的确确坐实,就给人定了罪名。和这样的人在一块,怎么不叫人提心吊胆?
“他的也不算错。”明姝突然开口,银杏吓了一跳,“五娘子还真有了吗?”
明姝剐她一眼,银杏不好意思的笑了两声,“五娘子没清楚,奴婢一时误会了。”
“我和他,的确一直以来不清不楚。”明姝起自己和慕容叡的私情,已经没有了半点羞耻。在一块久了,哪怕明明知道为人耻笑,可还是沉迷其中。尤其有了长生之后,想要彻底断绝往来,那就更不可能了。
两人之间已经有了共同的血脉,羁绊又深了一层。怎么可能不来往就不来往?
她到现在算是明白了,她不是什么好女子,也不是外人嘴里夸赞的那种贤妻。她曾经也想过要做个好妻子。但现在看来,已经完全不可能了。
既然不行,那也不必太逼迫自己。
“他想的也不算有错,我和他弟弟那样。他自然时刻想着我会不会再怀上。”明姝着,稍稍叹了口气。
“那怎么办?现在府君不在,但是大郎君却是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要是下次大郎君还这样,怎么办?”
银杏着就急了,“府君都出去快三个月了,也不知道甚么时候回来,府君一走,老夫人就找理由把郎君给接走了。”
慕容叡走的时候,把能用的人几乎都带走了。要不然刘氏也不会那么肆无忌惮的把长生再次接走。
“下次还这样,就和今天一样,和他清楚呗。”明姝道,她看着银杏一副着急上火的模样,伸手在她额头上轻轻的就是一弹,“我都还没有着急呢,你就急成这样了。”
“五娘子和奴婢不一样,五娘子目光长远,可是奴婢就只能看到眼前嘛。”
银杏的好听,明姝敲她两下,“嘴里的好听!”
银杏伤手捂住脑袋,看伤的大夫技艺高超,只是开头疼了会,包扎处理好之后就没什么感觉,她一抬手,牵拉到伤口,银杏疼的啊了一声。
明姝抓住她的手,吹了好几下,发现银杏的手包的结结实实,不管怎么吹气,也不可能吹到伤口上。明姝脸颊鼓起,保持着吹气的动作,两眼和银杏对上。两人忍俊不禁,捧腹大笑。
“五娘子,现在奴婢受伤了,五娘子能不能赏赐些奴婢点东西?”银杏道。
“好啊。”明姝答应的痛快,“回头等你伤好了,想要甚么,只管和我就是。”
银杏两眼泛起泪光,她呜咽两声,吓得明姝手脚无措,“五娘子对奴婢太好了……”
银杏吃住在刺史府,每月也有赏赐发下,根本不缺什么。问明姝要赏赐,也就是想要撒撒娇。
女儿家不管到了什么年纪,都想要撒撒娇,就看有没有那个命。银杏自跟在明姝身边,手上又受伤,一时脑热,就和明姝那话,没成想明姝竟然还真的应下来了。
“傻瓜。”明姝在银杏身上拍了拍,“我还能对你坏啊。”
银杏呜咽两声,靠在她肩头连连点头。
慕容陟回房之后,发了一通邪火。只要冷静下来。女子的那双乌黑的眼瞳就浮现在她面前,那双眼里起先还有慌乱和恐惧,可是渐渐的那些恐惧也平伏下来,如两泓古井,她深深的盯着他。那双眼睛里清澈的几乎能看出他自己的影子。
一个和叔有私情的女子,竟然面对他的指责,无动于衷。
他想不通,还没等他彻底想明白,那双眼睛却已经盯得他手脚无措坐立不安,在她跟前,他已经没有任何好遮掩的,也掩饰不住。他最想要掩盖的,在她面前一览无余。
原本应该是气势汹汹的责难,最后却成落荒而逃。
他摔了东西,屋子里几乎没有被他留下几样完整的东西。过了一个时辰之后,他才从那几乎没顶的耻辱中稍稍喘息。
他坐在床边,一声不吭。
伺候他的侍女家仆,被他狂怒之中伤了几个,此刻他们人都阿姊外面,没有他的命令,谁也不敢冒冒失失进来。
室内沉寂的可怕,好像死了一般,没有半点声音。就连慕容陟自己的呼吸声,都听不到了。
慕容陟站起来,他走了几步,身体摇晃了两下。强行撑住了,去见刘氏。
刘氏病情好好坏坏不停繁复,冬天对上了年纪的人来就是一道坎,熬过去了,到了开春就又有一年可活。可熬冬,也不是那么好熬的。
慕容陟从于氏手里端过一碗药,亲自喂给刘氏喝。
刘氏就着他的手,一口口把碗里的药喝完。慕容陟把手里的碗交给侍女,刘氏盯他一会,“你满脸忧心忡忡的,瞧着不开心啊。”
慕容陟自在刘氏身边长大,刘氏如何看不出来他心情不佳。
“阿蕊好像又有了。”慕容陟这话的时候,心里还是忍不住抽痛了下。
刘氏僵住,她满脸不可思议,“甚么?”
慕容陟把方才自己过的话再重复一遍。
“当真吗?”刘氏紧紧攥住慕容陟的手腕,急切问。
慕容陟摇摇头,“我只是看到她犯恶心。”
刘氏的脸色坏到极致,“还真是不要脸了!我把长生从她身边接走,就是要她好好老实!没想到她竟然还死性不改,继续和二郎勾勾搭搭。连儿子都不要了!”刘氏越越气,把慕容叡也一块捎带上,“还有二郎,天底下的女人难道都死光了吗?他马上就要娶妻了,就算想要女人,正正经经纳几个妾,不是比在家勾引自家嫂嫂更好?”
越越气,一阵晕眩,刘氏差点倒下去。慕容陟马上搀扶住她。
刘氏靠在长子身上,喘匀了堵在喉咙的他那口气,令于氏去叫来大夫给明姝诊脉,“去,叫个人去给她看看!”
于氏这么几天来,头一次见刘氏这么大的火,吓得过了会,才跑着而去。
于氏找了大夫,给明姝诊脉,忙了好一会,于氏才回来,“禀告老夫人,大夫,娘子并不是有身。”
着,就听到上首传来一声冷哼,“我就她是个是不容易结果的地!当初长生她是花了多久才怀上的!”
之前还因为长媳可能怀孕而大发雷霆,现在又媳妇是个不容易出果子的地。于氏都闹不明白,刘氏对这事到底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呢?
刘氏闭了闭眼,她挥手让于氏站到一边,“我之前,让她回娘家,你不肯。看吧,留着她,又出这种事。今天她没怀上,可是二郎那个没脸没皮的,可不会只看不动口。到时候真的她肚子里又有一个,你要怎么办?”
左右自己孙儿也有了,而且长得壮实,一看就知道是能平平安安长大的。有没有亲娘在身边照顾也无所谓了,反正次子自己也不在亲爷娘身边长大的,还不是照样身体健壮。
“她的心现在是越来越大了。”刘氏看了一眼慕容陟,见慕容陟坐在那里,两手握成拳放在膝头。
“阿六敦,你要是下定决心了,阿娘就替你安排妥当。她娘家败落了,被赶出去,用不了多久,就找不着人了。到时候二郎回来,就算想要找,也找不到了。”
“阿娘,这事不要再提了。”慕容陟沉默了下,回首道。
刘氏怒不可遏,一巴掌抽在他脸上。刘氏人在病中,力气不大,但巴掌抽在慕容陟脸上,声音却半点都不含糊。
“你到底还是不是个男人?”刘氏压低声音,“她已经对你阳奉阴违多少次了,你数的过来没有?”
慕容陟硬生生受了刘氏这一巴掌,却还是低头,“儿辜负阿娘了。”
遇上那女人的事,一到要把人赶出去,就是这幅做派。刘氏怒道,“滚出去!”
慕容陟离开之后,刘氏捂住胸口躺倒在床上。
“老夫人。”于氏看了好会,凑上来,“老夫人还好吧?”
刘氏没回答于氏,她咬牙,“妖孽!”
这话指的是谁,于氏心里当然知道,刘氏睁开眼,“我当初怎么就鬼迷心窍了呢?”
着她又叹气,“现在可好,两个儿子都被她给迷住了心窍,我日后的日子难不成还要看她的脸色行事?”
着,刘氏的脸瞬间板起来,眼里露出点厉光。
“你我现在怎么办呢,两个儿子,现在被那个女人一弄,搞得我现在没有儿子了。”
“老夫人放宽心,府君和大郎君都是孝顺老夫人的。”
刘氏冷笑,“孝顺是孝顺,给你上好的吃喝,让人伺候你。你嘴里出的话,没有一个听的。”着她又愤怒起来,“都是那个女人闹得!”
于氏吓得不敢话。
“不行,之前我还想劝让大郎直接休妻算了。可是阿六敦现在这个模样,根本就没有一个男人样子。韩氏和二郎搅和在一块,我之前对二郎也过,骂也骂过,没有甚么用。”
“看来还是得从源头治。”刘氏的话语里透出森森杀意。
她看向于氏,“你去准备,弄点药给她吃下去。一了百了,到时候二郎回来,对着个他还能闹到甚么样子?”
男人想要的都是活人,人死了,就算再喜欢。伤心上那么一段时间,就淡下来了。
“可是若是府君知道了……这、这会不会……”于氏结结巴巴。
刘氏根本没往心里去,“那又如何,我是他阿娘。他难道为了个女人,还能让生他的阿娘偿命不成?天底下就没有这个规矩!”
完,她就让于氏去准备,“这事我就交给你了,你去安排妥当。”
于氏不得已硬着头皮应下,她到外面。叫一个婢去弄点□□来。
婢办事麻利,不多时□□就弄到手。于氏拿着手里的方方的药包,迟疑了好会,还是交代婢寻机会,到庖厨里,下到明姝用的膳食里。
婢去了,不多时回来,一切都办好了。
于氏不放心问了有无人发现。婢自己是寻着有人走开的空档进去的,绝对没人发现。这才放心下来。
到时府君回来,想要撒火,没凭没据的,也不好撒到她的头上。
于氏心里想着,但是心头的恐惧如同滚雪球一般,越来越大。当初那位刚刚回慕容家的时候做派,如同乌云沉沉压在心头。
开始想得好,反正都是老夫人吩咐下来的,到时候府君回来想要追查。天掉下来先砸个高的。怎么也落不到她头上来,但是她想起这位可从来不是什么照着规矩来的人。当初她想要摆夫人身边老人的威风,被这位直接得皮开肉绽。
当初的作风就已经如此横行霸道,现在手掌重权,哪怕稍稍内敛了些。但不可能突然就变了性情。
老夫人是亲阿娘,的确不能怎么样。但是她们这些其他的人,在他眼里不过就是几只蚂蚁,想要踩死就踩死。
而老夫人到时候会不会为自己求情……
于氏想起几年前挨的那一顿,一直到现在,老夫人也没有为她过半句话。
到时候事发,老夫人真的会保住自己吗?
于氏越想越多,越想越怕,很快额头上就是一片冷汗涔涔,她越发坐不住了。刘氏那儿已经喝了安神饮子睡下了。有侍女替她看着,用不着她时时刻刻在刘氏身边守着。
于氏终于坐不住,从床上蹦起来。匆忙穿好鞋就往外面跑。
现在已经是傍晚,马上就要用晚膳了。
于氏脚下走的快要飞起来,一块飞起来的还有她跳的快要飞出喉咙的心。
明姝坐在床上,侍女们把食案端了上来放在床上,各类食物几乎将桌子摆的满满的,除了烤羊肉,炖羊肉,就是粟米饭和几样胡饼。
明姝看了一眼,没什么食欲。
今天有大夫过来,给她把脉,她脾胃有些不调。所以闻到腥膻味会反胃。开了些药,那些药闻着一股浓厚的苦味,她没喝全让人倒了马桶。
她看了一眼面前的菜色,肠胃不好应该用些清淡的东西。但是冬天里根本没有别的东西好吃。就只有这些肉食。
羊肉上撒了不少的香料,但还是没能彻底遮掩住羊肉的腥膻味。热气腾腾的时候稍稍好点,等现在稍稍凉下来了,那味道就格外的刺鼻。
明姝忍不住肚子里一阵翻涌,端起一碗羊肉汤算就着胡饼胡乱吃两口算了。
低头刚刚咬了一口,外面出来一阵惊呼,紧接着紧紧关上的门被人从外面嘣的一下撞开。
于氏被几个侍女追着,冲进来,看到明姝腮帮子微鼓,疯了似得扑过来,伸手来抠她的嘴。一手就把她面前的食案给翻了。
明姝惊吓之下,下意识就要躲。于氏急了,“娘子快吐出来,有毒!”
明姝只咬了一口胡饼,还没来得及喝汤吞下去,她闻言,嘴一张,咬下去的那块顿时吐了出来。
于氏跪在床上,两只手扶住明姝的脸,“娘子,娘子还有没有吃其他的东西?!”
明姝挣开她,“有毒?”
于氏气喘吁吁跪在她面前,刹那间,所有的声响全都如同潮水般褪去。只有于氏喘息声在屋子里想起来。
于氏被明姝的目光盯得后脖子上一层汗毛竖起。
她眼光闪烁,想要躲避开她的直视,却被明姝摁住了脸,明姝目光冷冷,她把于氏的脸掰过来,“到底怎么回事?”
见于氏欲言又止,明姝随即让其他人退下。待所有人鱼贯而出,被撞开的门重新合上之后,明姝问,“现在可以了吧?”
于氏从床上下来,“是、是老夫人吩咐的。”
明姝的目光瞬间凝结,“阿家?阿家为何?”
她和婆母虽然有些不快,但平常她对婆母还算是百依百顺。怎么突然之间到这个地步。
“娘子有所不知,老夫人对娘子已经很不满了。”于氏心一横,反正人也已经来了,不个清楚也不可能,“老夫人觉得,府君和大郎君被娘子弄得丢了魂,不听她的话了。而且娘子和府君又……”于氏顿了顿。
“府君马上就要娶妻,对方娘子娘家势力不。老夫人怕要是照着现在府君的做派,到时候闹起来难看,所以……”
所以就对她痛下杀手?哦,也对,她娘家原本就帮不上什么忙。现在韩家又一家老被端了。她的那个所谓的娘家,早已经不在了。就算是她死在这里,没有娘家父兄给她撑腰,她就算死的再惨,也是白死了。
于氏许久都没有听到明姝开口话。她提心吊胆的等着,过了会她偷偷抬起头。只见着这位娘子面无表情坐在那儿。
“好,这事我知道了。”于氏以为明姝不会再开口的时候,明姝话了,她看向于氏,“我到时候还有事拜托你。”
于氏喉咙一紧,险些不出话来。
明姝翻出风声出去,是自己肠胃不舒服,要卧床休养。而后叫人把银杏叫来,“我们两个快些收拾行囊,带着长生我们赶紧离开。”
银杏因为受伤,所以明姝让她好好休息,傍晚的时候并没有在明姝这儿伺候,听她要走,银杏满心不解,“娘子怎么了?”
明姝长话短,把傍晚的那事大致了一下。
银杏听得冷汗都下来了,“娘子这是真的?!”
“若不是真的,我还会这么着急吗?”偏听则暗,她还把自己夜里的差点吃下去的汤饭喂给狗吃。结果狗下去后,真的暴毙了。
“我们不能在刺史府继续呆下去了。”明姝此刻冷静到了极点,刘氏的胆子要比想象里的要大的多,慕容叡不在,她就敢对自己下毒手。摆明有恃无恐。她现在装病,但是之后呢。一次不成,还会有下次。
她怎么可能次次那么好运。
“可是我们要去哪儿?”银杏满眼迷茫。信都的韩家已经不在了,她们若是要走,要往哪里去?
明姝咬牙,“去他那儿!”
“可是现在府君正在仗!我们……”银杏急急之制止,“路上危险太多了!”
慕容叡在给她的家书里,有意无意的提起自己所在地方的风土人情。她大概知道慕容叡现在应该在哪里。
“留在这里,不定还是被毒死!”明姝咬牙,左是死,右也是死。倒还不如搏一搏,拼一个痛快。
银杏想到这个,脸蛋煞白。
“你跟着我一道走。”明姝道。
自己一旦走了,不出半天刘氏肯定会知道,她对自己尚且能下如此狠手,何况是银杏?
银杏是她的心腹,不能留下来,一旦留下来,就没命了。
银杏嗳了一声。她用力的点头,“奴婢这就去收拾东西。”着她想到了什么,“五娘子,那郎君呢?”
明姝咬住下唇,她原本想过要带着儿子一块走,但是这一路走下来,大人尚且都不一定能受得了,更何况是孩子。先留在府里。
决定好之后,主仆两人两头去准备,东西衣物,还有钱财。
明姝趁着夜黑去看长生,长生才睡下没多久,闻到熟悉的味道,他在被子里睁开眼,见到是明姝,“阿娘,怎么现在才来?”
明姝在他床边,“等阿娘很久了吗?”
长生点头,他睡的迷糊糊的,两只手都往外面伸,“最近祖母生病了,阿爷也没来。我都见不到几个人……”
明姝贴在他的脸颊上,“是阿娘的错,阿娘早该过来陪陪你。”
“阿娘,你和祖母,让我回去吧。这里不好玩。见不到阿娘。”
明姝把长生往外面伸的两只手给放回去。
“现在还不行,你先在祖母这儿呆一段时日,等阿娘回来了,再带你回来。”
长生咦了一声,他迷惑不解的看着她,“阿娘你要去哪?”
明姝察觉自己漏嘴了。她弯下腰,“长生乖,阿娘只是出去一会,不一会儿就回来了。”
长生两只乌黑的眼睛直直的盯着她,不多时,眼睛里的水光开始积蓄起来,他哭起来了,“阿娘……”
“阿娘你要去哪儿啊,带我去,我也要去。”几岁的孩子,哭的撕心裂肺。
外面守着的人听到屋子里头的哭声,忍不住往里头张望。
明姝嘘了好几声,才勉强让长生哭声低下来,“阿娘有事,长生听话。要是长生不听话,阿娘就不喜欢你了。”
长生被吓住,没来得及的眼泪含在眼里,集聚着两泡眼泪,甚是可怜的看着她。
“阿娘就去那么一会,很快会回来的。”
“可是阿娘很快回来,为甚么不带上我。”长生哭音犹在。
明姝掏出帕子给他把脸上擦干净,“因为阿娘是要骑马去的啊,你这么,会掉下来的。而且你会拉弓吗?”
“我不会,但是我会学。”长生不服气道。
明姝在他头上摸了下,“傻孩子,你可以学,可是你还拉不开弓啊。”
见着长生委屈的又要哭了,她叹气,在他头上摸了好几下,勉勉强强把他给安抚下来。
“阿娘就去那么下,很快就回来了。所以长生在府里要好好听话。”明姝迟疑了下,“要是祖母阿娘不好,记得别记在心里,祖母都是骗你的。”
长生点头,“这个我知道!”
明姝吩咐完,长生拉住她,“阿娘唱歌给我听。”
明姝低声唱了几首哄孩子睡觉的歌谣,长生听着她的歌,勉勉强强睡着了。睡着之后,明姝起身算离开,甫一声,裙子就被什么拉住了,往下一看,不知道什么时候,长生从被子里把手伸出来,紧紧的抓住了她的裙子。
若不是刘氏下毒,已经要她的命了。她怎么舍得离开孩子。
明姝咬牙,把长生的手给摆开。仔仔细细塞回被子里。
她在外对守着的人颔首示意,外面于氏已经在等着了。
既然已经告密了,那么再多些什么也算不上什么。
“劳烦多看顾着长生。”
于氏应下,明姝看了长生一眼,狠了狠心,走了出去。
天色刚亮,几匹马就从刺史府的后门跑了出去,径直出了城门。
*
慕容叡坐在中军大帐里,对面是胡家兄弟。这对兄弟看见他,还对他点了点头,有那么点同袍情谊的意思。
刚刚和朝廷了一仗,暂时还没抢占到有利的地方。
攻城战这回事,向来是守城的咬牙等援军,攻城的在城墙四周琢磨着甚么时候可以趁虚而入。
没有一定时间,城池是不下来的。
但是这个道理,少帝却不一定能体谅。
“到底甚么时候才能进去?”少帝在上面着急问道。
“陛下,攻城最需要耐性,不管是谁,也不敢夸下海口,在某某日内一定攻占下城池。”慕容叡抱拳道。
“朕当然知道。但是朕等不了。”少帝双全握紧。
“太后已经毫无母德可言,她竟然朕是冒牌货!”起这个元翊怒不可遏,心底里对太后的最后一丝期望也烟消云散了。
大军南下之时,朝廷就立刻做出了反应,并州和秀容完全是胡八道,真正的皇帝还在洛阳皇宫之内,只是叛贼zaofan的理由罢了。
“陛下息怒。”胡菩提挤了下,终于在脸上挤出点惶恐。“臣等一定竭尽所能,攻下京畿。”
“臣也是。”慕容叡抱拳。
少帝的心情终于好了些,脸上有了点笑影。
“好,朕相信你们。”
慕容叡从中军大帐里出来,一出来,回首便看到胡氏兄弟站在那儿。
“多年不见,府君气势更盛当初啊。”胡菩提开口。
“将军也是。”慕容叡道。
胡菩提往慕容叡走近了几步,“当年我曾经和府君过一次,不知道今天是否还有这个荣幸和府君比试上一场。”
“……”慕容叡低头笑笑,他抬头“承蒙将军不弃,晚上如何?”
胡菩提欣然点头,“好,一言为定!”
慕容叡看这对兄弟走远,转身去了营帐。慕容允坐在行军床上,正在给自己上药,见他来了,叫了一声阿兄,就要起来。
慕容叡摆了摆手,让他坐下来,“伤势怎么样?”
慕容允看了一眼手臂上的伤势,摇摇头,“没事。”
“不要看任何一处伤口,要是溃烂了,能要了你的命。”慕容叡着丢给慕容允一瓶药,慕容允单手接过来。
刘洛进来,“府君。”
“都准备好了?”他回头问。
“是。”刘洛点头。
夜幕降临,营地里处处都是篝火。
火光处处,所有人用完饭之后,火光蛇动,圈出了一块空旷的空地。
周围的一圈火光,把这块地照的格外清晰。少帝听慕容叡和胡菩提要比试一场,兴致勃勃的前来观看。
慕容叡看了一眼腰间的环首刀,走到胡菩提的面前,“陛下面前动刀未免有些不妥,不如比试其他的如何?”
慕容叡刀剑上的功夫,胡菩提早已经领教过。哪怕事隔这么多年,胡菩提也不认为,慕容叡会荒废掉这个功夫。
他看了一眼那边的少帝,“好。”
着,就把腰间别着的刀取下来,丢给后面的亲兵。慕容叡把刀交给刘洛,而后稍稍活动了下左右臂膀,就和胡菩提一道步入场中。
慕容叡看了一眼那边兴致勃勃的少帝,心里冷哼了声。
原来皇帝也不过如此。
他伏低身躯,摆出进攻的架势。两人如同争斗的野兽,嘴里沉沉的发出一声威胁似的低叫,而后扑了上去。
两人都没有经过汉化,照着胡人的那一套长大的,所以用的都是胡人的招数。腿脚死死的卡住对方的关节里,丝毫不让。力道汇入他们的腿脚和手臂里,激烈的做着对抗。
“我很欣赏你。”两人手臂死死胶着在一块,突然胡菩提开口,“有没有兴趣和我一起干场大事?”
慕容叡扬了扬眉毛,笑而不答,旋即他脸上笑容加盛,手中的力道猛然加大,比刚才要了数倍,胡菩提被他了个戳手不及,慕容叡腿直直扫向他的下盘,趁胡菩提腾挪之际。一记重拳,重重的击在他的胸口。
那一记力道逼得胡菩提连连向后退了几步。
胡菩提捂住胸口,定定看了慕容叡一会,而后大步走向元翊,“陛下,慕容府君技高一筹,是臣输了。”
“将军不要灰心,依朕看,将军的技艺也是不差。”方才几个错落间,就已经分出了胜负,但是元翊却看明白里头的角逐。
胡菩提向元翊行了一礼。
慕容叡正要走回去,一个校尉快步过来,因为走得太快,嘴里还在喘气,“府君,营门那儿有人拦下几个人。是府君家里派来的,有要事禀告。”
慕容叡听后,径直往营门那里走去。
营门的火光最为充足。
他大步走过去,到那几个自称是晋阳刺史府派来的人面前。
“是谁让你们来的。”慕容叡问。
其中一个抬起了头,火光下,她的容貌在他的眼里无比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