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猜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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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姝完, 她低下头来。

    元翊有些意外, 慕容陟他见过, 容貌出身没得,但是腿脚有残疾。身上有残疾的人,一般来做不了官的,不然慕容渊的官职也不会落到慕容叡的头上。

    元翊笑了, “好。准许所奏。”

    明姝满脸欣喜,“多谢陛下。”

    慕容叡也抬手对元翊拜下,“臣拜谢陛下。”

    元翊看了明姝一眼, 慕容叡会意,“嫂嫂先去侄子那里去吧。”

    明姝走后,元翊收回落在明姝身上的目光。

    “秀容那边还迟迟没有音信吗?”元翊问道。

    慕容叡摇摇头,“臣暂时还没有收到秀容那边的音讯。如果要出兵,依靠并州的兵力……”

    他没有下去, 只是伏低了身子。

    元翊哪里不知这些!并州的兵力的确比其他地方的要充裕些, 但仅仅只是一些而已,何况晋阳地处要冲, 又是一处军事重镇, 不能调动全部兵马。

    可是贸然增加慕容叡手中兵马,他还是有不少的顾虑。照着自己的本意,应该是慕容叡和胡菩提两人互为掣肘。一人掌控兵马大权,对帝王来乃是大忌。可是若是两者不相上下,若是意见不一,闹起了内讧, 也难以收场。

    元翊等不了,他暴躁的在院子里走了两步。地上的积雪被奴婢们及时扫去,但是人不可能时刻守在一旁,所以地面稍稍积起了一层薄雪,还没来得及融化,靴子踩上去留下一个个黑乎乎的痕迹。

    元翊不信任宗室,可是现在秀容迟迟没有动静,让他心悬了起来。

    “洛阳那边,太后还是朕身体欠安么?”元翊转头问道。

    连续两月皇帝不见人影,朝廷百官不管如何,都有话。

    慕容叡点了点头,“太后陛下御体欠安,不能临朝,依然和之前一样由太后全权处置。倒也有人要去拜见陛下,是去了之后,回来陛下的确在养病。”

    元翊浑身僵硬,心底对太后存着的最后一抹希望全数破灭,他咬着牙,连了几个好字。

    “朕以前在宫里的时候,怎么没发现太后有这般本事。”元翊俊逸的脸庞几乎扭曲,哪怕他努力维持自己的仪态,脸颊两边的肉却还是不受控制的颤抖。

    元翊怒极而笑,如同困兽一般在院子里来回走动。

    慕容叡袖手看着,“陛下?”

    “再等等,再等等。”元翊脚下猛地停下来,在这数九寒天里,年轻皇帝的额头上积起了一层汗珠。

    他抬起手,轻轻的摆了摆,“你禀告的事,朕都知道了。”

    慕容叡明了少帝这是让自己退下,他临走之时,增强了对皇帝的守卫。

    不消半天,明姝替慕容陟求官一事,传遍了刺史府内外。慕容陟从刘氏那里回来,手把手教长生读书认字。

    明姝私下的时候也教过孩子,但是不及慕容陟那般严厉,长生捏着笔满脸痛苦的誊写那些字帖。

    慕容陟在一旁仔细看着,手势稍有不对,就会一巴掌拍在长生背上。

    “你为何要给我求官?”慕容陟指导长生下笔的笔划顺序,他忽然抬头。

    明姝冷不防被他问,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难道不好?”

    少帝拿着几年前的那桩事,让她有些心烦,干脆给慕容陟求个官位了。

    “不需要。”慕容陟冷硬道。

    明姝听出他话语里的不高兴,不再多言。话她已经出去了,收回也不可能了。她现在取了纸笔,给长生抄书。

    “以后不要擅自做决定,我也不需要你的可怜。”

    “我也没可怜你。”明姝一改方才的沉默,她写下一个字,放下手里的笔,“如你所,你也不需要我可怜。”

    她一改往常温婉的口吻,连话语都有些尖锐。慕容陟一愣,明姝看了一眼长生,没有继续下去。

    长生两只耳朵恨不得立起来,写字都写的心不在焉,他转头看着慕容陟和明姝。

    明姝持起笔,继续抄写。慕容陟看她一言不发,坐在那里好半晌没有动静,他侧过头去看明姝,她此刻已经又恢复了平常的温婉眉模样,似乎刚才那带着些许锐利的话并不是出自她的口中。

    谁也没有话,奴婢们在一边侍立着,一声不吭。室内死一样的寂静。

    也不知道从甚么时候开始,两个人哪怕呆在一块,经常也是各做各的事,无话可,也没什么话好。

    他有意冷待她,可是她也不在乎他的冷待。待他就是一个知道名字的陌生人,起居衣食都能安排照顾的妥妥当当,可是其他的,她就远远的等着。

    这一次她给自己求官,他应当欣喜,毕竟不管是走家世,还是举孝廉或者别的,他都不行。

    可他心头只有一股苍凉。

    她不是可怜他。可是这话出来谁信。

    他期望自己在她眼里至少该是个还保有几丝尊严的正常人,而不是等着别人施舍的废物。

    “阿爷,写好了。”长生拿着手里的黄麻纸交给慕容陟,慕容陟拿过来,仔细看了看,他指出长生功课的几处错误,让他回去重新更正,再仔仔细细写了一遍之后,才放过他。

    “大郎君,娘子。允郎君来了。”侍女禀报。

    “阿叔来了!”长生眼睛一亮。

    慕容允和长生年纪相差并不是很大,长生人脑子,教他阿叔,他一开始认得慕容叡一个阿叔,这几天被明姝来来回回教,总算是记住要叫慕容允‘阿叔’。

    “心点。”明姝看长生等不及叫侍女给他穿靴子,直接从坐床上蹦了下来,丢了笔,就过来抱他。免得他一下跳到地上崴了脚。孩子的筋骨都很软,很容易就伤到了。

    “阿娘,我和阿叔约好了,他要教我骑马,还有射箭!”长生满脸兴奋,哪怕被她抱在怀里,也是迫不及待的左扭右动,恨不得马上跑出去。

    侍女给他穿好靴子,直接跑跑跳跳冲出去。

    慕容陟看着长生迫不及待的背影,突然低头自嘲的笑了笑。

    “血脉这东西,不管后天怎么教,还是改不掉。”慕容陟道。

    “……”明姝看过去,“他还,完全没有定性,何况孩子爱玩是天性。”明姝着,突然不想下去了。

    他认定了的事,再多也是没用。

    “你和他在一块的时候,不是这样的吧?”慕容陟问。

    明姝面色一僵,她径直站起来,“我出去看看长生。”罢,她出去了。

    出了那个屋子,明姝终于觉得自己能松一口气,饭菜总觉得有块石头压在头上,让她喘不过气来。

    两个孩子直接跑到校场去了,慕容允已经有些成人的模样了,手把手教长生骑马射箭。年纪还拉不开弓,只能面前做做样子。

    “阿嫂,”慕容允回头看到她,他让长生先一个人玩会,快步走到她面前,“阿嫂,阿兄好像要用兵了,我也想跟着一块去。”

    明姝上下量他,“你年纪还,就去上沙场?”

    “不了,我现在长得这么高了。放在平常人家我也不是孩子了。”起来慕容允也有些羞敛,“其实我在阿兄这儿都已经留了好久,受了他好多好处,再这么带下去,不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我都不好意思再待下去了。阿嫂替我和阿兄呗。”

    她和慕容叡,是这家里明摆着的秘密。慕容允都懒得遮掩下了。

    明姝笑的有些不好意思,“我提一提?”

    慕容允大喜过望,举手就给明姝一拜。

    她看着慕容允满脸笑容,“沙场之上刀剑无眼,一不心,大业未成,就马革裹尸。真的不怕?”

    “阿嫂,人活一世,有各种活法。比起窝窝囊囊,我倒是宁愿威风的活着。”少年朗声而笑,他丝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阿兄也是这样的不是吗?”

    他着,对明姝挥了挥手。直接跑到长生身边。

    “这才是慕容家的男人。”冷不防明姝身后传来慕容叡的声音,明姝心砰的猛地重重的跳了下,带着惊吓的力度,险些冲撞出喉咙。她回头,一手捂住胸口,“你可真要吓死我!”

    明明是个武夫,走路都靴子噌噌作响的。今天竟然一声不响飘到她背后,招呼都不就突然话。

    她手掌抚在胸口上,把快要跳出来的心脏给拍回去,她没好气的瞪他。慕容叡见她吓得,过来就要给她拍胸口,“我亲自给你拍拍,把你的魂给拍回来。”

    明姝伸手去抓他手腕,慕容叡一抬手,换了方向,稳稳的拍在她背上。

    “胆子还是这么,”慕容叡笑,“这么多年都没变过。”

    “我要是还是以前的那个胆子,你就别想靠近我。”明姝离他远了点,但是慕容叡却又靠了过来。

    “的也是。”

    “他的话你也听到了,你觉得呢。”明姝问。

    “既然他都这么了,我要是不带上他,倒是显得多不近人情。”慕容叡简简单单一句话就把事给定下来了。

    他看向她,“你也陪我一起去?”

    明姝目瞪口呆,她指了指自己,慕容叡点头。

    “我跟着你去?”

    “是啊。”慕容叡看过来,话语里诱惑她,“想不想陪着我?”

    想,当然想。明姝曾经装作冷酷无情的样子推开过他,到了现在,连他都糊弄不过去,就更别提她自己,她想陪着他。

    他两眼灼灼,明姝扭头过去,听她嗯了声。

    “你又不是主将,”明姝很快就来戳他的心窝子了,“带我去干甚么,都是臭男人。仗的时候,甚么都不洗的,脏的不得了。我才不去。”

    半真半假,慕容叡还真信了。他摸摸鼻子,有些讪讪的,却还不肯低头,“那算甚么,而且冬日里头洗浴也不方便。等到开春的时候再……”

    “还开春,脏的要死。你自己慢慢享受好了。”明姝欲走,慕容叡一把攥住她的手腕。

    “真这么狠心啊。”

    不知道那边的慕容允是不是发现了慕容叡,他带着长生离他们远远的。长生之前饱受了一顿诗书的摧残,玩的不亦乐乎。发现不了明姝这边的猫腻。

    “……”明姝两眼眨眨,眼波流转,里头浮动的波光似一只手,在他心里上下拨动。

    慕容叡一下忘记了自己刚才要什么来了,他靠在她背后,明姝故作嫌弃推他,“哟,想干嘛呀。”

    “我想干甚么,难道嫂嫂还不知道?”他低首,故意在她耳边低沉的笑,嗓音粗嘎,却有让人怦然心动的魅力。

    这男人要正经,一天到晚除了在外人面前的时候,几乎都没什么正经。可要不正经,他可是能叫别人挑不出什么轻浮狂躁的错。

    眼下他正一点点的勾~引她,可是在别人看来,两人只是站在一块,在商议什么事一般。

    “……没正经。”明姝翻了个秀气的白眼。

    慕容叡笑,“那我真正经起来了,嫂嫂还不得怨我?”

    这话的意味深长,里头千转百回的暧昧,只有他们自己明白。明姝脸蛋微红,狠狠瞪他一眼,知道这会他用劲逗弄她。要是和他来真格的,只会一败涂地。她伸手把裙子一提,直接飘然而去,找长生去了。

    才走几步,就听到后面男人的幽怨的嗓音,“真是狠心啊。”

    得,倒一耙,还怪到她身上。

    “没脸没皮。”明姝忍不住,回头嗔他一句。

    慕容叡此刻已经没有了一个府君该有的模样,两手抱胸,和外面街上的游荡游侠儿看起来也没多大区别。

    浑身上下都喷之欲出的狂放不羁。

    他两眼紧紧盯着她,让明姝顿时又一头饿了十天半个月的野狼,尾巴一动不动垂在后面,就等抓住机会,扑上来叼了她走。

    明姝不敢久留,再待下去,她可就真的要被他蛊惑了心智,成了他嘴里的一块肉了。

    慕容叡看她远去,把那边玩的正欢的长生牵起来,他半是遗憾半是感叹的看着母子两个玩闹。果然最得她欢心的还是那个臭子,对上这个臭子,就连他都得往后靠了。

    他抱臂看着,刘洛快步走过来。

    “府君,秀容那里来消息了。”他站在慕容叡背后,低首道。

    声量很低,只是堪堪够慕容叡一人听见而已。

    慕容叡脸上的笑容霎时一收,似乎刚才的笑,只是镜花水月,从来没有出现在他脸上。

    “有消息了?”慕容叡敛起面上的笑,话的口吻依然是漫不经心的。

    刘洛看慕容叡没有半点异常的神色,也不清楚他现在心中所想。只是低头。

    “是,传来的消息,是秀容那边已经出兵了。”

    慕容叡听着,缓缓的眨了眨眼,他的眼睫浓密,眨眼的时候,几乎都能看到光线在眼下投下的一圈淡淡的阴影。

    此刻天际放晴,太阳从云层里露出脸,阳光落在他的脸上,给他白皙如雪的脸庞上渡上一层浅浅金色光晕。

    琥珀色眼眸深处泛出不轻易被人察觉的波澜。

    “皇帝刚刚还和我抱怨,胡菩提的动作太慢了。”慕容叡轻轻笑了一下,笑声里却没有半点实在的笑意。

    “胡菩提的速度也不慢了。”慕容叡嘴角的笑容拉大了点,只是口气里还是透着一股淡淡的失望。

    要是再拖长一点,不定他还能借此问少帝要点好处。

    “府君现在就要告诉陛下吗?”刘洛问。

    慕容叡点头,“当然,我又不能把他关起来,到时候和胡菩提一见面,肯定要到这事的。”

    慕容叡着掉头就往另外一个方向走,“幸好陛下身上还带着兵符等物,要不然,就靠我一个,调兵还真不方便。”

    现在天下还没大乱,哪怕四处危机四伏,但是大致的规矩还在。没有兵符,调动兵马不是一件容易事。在这事上,他束手束脚的,远远不及胡菩提那么自由。

    慕容叡在心里羡慕了一下,很快丢到脑后,整理了一下仪容,就去见少帝。

    少帝等消息等的心焦,听慕容叡起胡菩提已经出兵,高兴的险些跳起来,并且催促慕容叡快些出兵,少帝言辞急切,竟然是半晌都等不得。慕容叡领命。

    慕容叡在衙署里和手下的长吏等人商议了许久,最终拥护少帝这么个理由。

    出兵必须有出师有名,不然不是正义之师,从根就留人把柄。

    商议好之后,慕容叡问过少帝的意思,而后才开始准备出兵等事。晋阳的军府还算是充裕。不过仗,粮草永远都不嫌多。

    慕容叡到刘氏那儿辞行。刘氏对这个儿子冷冷淡淡,到了此刻,连面都不见,直接让他走。

    慕容叡在门外给刘氏磕头之后离开。

    他去看了一下长生,长生白天里又是读书又是嬉笑玩闹,入夜用膳之后,就沉沉睡去。

    他去的时候,明姝也在,见到慕容叡过来,手指放在唇上,轻轻的嘘了一声,让他声点。

    “睡了?”慕容叡到了床前看了一眼长生。

    他看到长生睡的很熟,不由得笑了,“还真羡慕他,睡就睡。”

    着,他伸手在长生的脸颊上轻轻摸了一下。他经常事务繁忙,到了傍晚才回来,陪着他的除了明姝就是慕容陟。这家伙,也真只是把他当做阿叔。平常要亲近也亲近,但比不过慕容陟。

    “他长得像你。”慕容叡过了好会开口道。

    “现在才看出来?”明姝极力压低了声音,她笑了笑,“我们出去吧。”

    着,她了个手势,让侍女们好好照看他。

    “我要出兵了。”慕容叡突然道。

    明姝愣住,她低下头来,交掩严实的交领里露出稍许形状优美的脖颈。她知道迟早有这么一天,可是这一天真正来临的时候,却又有些舍不得。

    这么一去,少则几个月多则三年五载。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知道甚么时候能回来吗?”明姝问。

    慕容叡乐的直笑,“怎么?我都还没走呢,就问我甚么时候回来了?”他两只眼珠一转,“要不然,你乔转扮一样跟着我好了。天天就在我身边,就不必经受相思之苦了。”

    “跟在你身边干甚么。”明姝轻轻捶了他一下,嘴唇动了动,“你那里都是臭男人,我呆着又不方便。”

    “的也是。”慕容叡一手捞过她,直接往她院子里走。

    他把自己的地方腾让给了少帝,之后虽然自己明面上住在另外一个地方,但是入夜之后他还是到明姝这里来。

    明姝给他换了衣裳,早早洗漱就寝。

    躺在床上,明姝睁眼看着头顶的承尘,“胜算大吗?”

    “阿蕊你呢?”慕容叡转头过去。

    明姝没好气的看他,“这次不问我是不是想做军师或者丞相了?”

    慕容叡闷闷的笑,“不问了。”

    “应该很大吧。”明姝道。

    “哪怕不大,也得赢,要不然咱们这一家就都成乱臣贼子了。”慕容叡伸手过去,握住她的脸颊,“所以你就在晋阳好好等着。”

    “这次不要我跟在你身边了?”明姝反问。

    女人的心思比六月的天还要多变,明明上刻还在扭捏着不去,这刻就已经在问他,不要她跟着了吗?

    真正的变幻莫测。摸准她们的心思,比仗都还要难上许多不止。

    “你不是我这儿都是臭男人么?”慕容叡哎哎了两声,干脆一手把她全搂过来,“你呀,嘴上那么,其实还是想跟着我一道去的吧。”

    有他在,甚么不方便都能弄成很方便了。就是身边带着个女人出去仗,一旦传出去,不好听。

    不过他从来不是什么追求好名声的人。

    “算了,我还是带上你。”

    “长生呢。我走了,我放心不下他。”

    “那我把他一块带上。那子现在越来越亲阿六敦了。”慕容叡到这里,还是冒腾着一股腾腾的酸味。

    “你又不常常陪他。自然亲近他看的到的人了。”明姝在他腰那儿拧了又拧。力气不大,权当她玩了。

    慕容叡沉默不言,翻身过来,把她整个压在身下。

    她察觉他的用意,没有推开,两手圈住他的脖颈,依然默许。

    慕容叡粲然一笑,低头吻吻她的额头,而后伸手扯落了一旁的帷帐。帷帐落下,遮掩住大好春光。

    第二日,慕容叡去和刘氏告别。刘氏依然没有见他。

    上了年纪的人,又没有了伴儿。哪怕儿孙双全,心思也变得相当的捉摸不透。慕容叡早已经习惯了刘氏的冷遇,甚至表面功夫全做好了,才动身。

    慕容叡临走的时候走到长生面前,“长生想要甚么,阿叔出去一趟给长生弄来。”

    长生认真的想了想,慕容陟出声道,“好了,阿叔这一趟出去也不是为了玩的。”

    长生被慕容陟一,顿时想好了的也不敢了,慕容叡揉揉长生的脑袋,“阿叔回来陪你。”

    慕容陟听后不动声色把长生往身后揽了揽。察觉到慕容陟的动作,慕容叡只是笑笑。

    这一次出兵慕容叡等胡菩提南下到一定地方了,才带着少帝过去回合。因为有皇帝在,所以格外声势浩荡,明姝和慕容陟送慕容叡一行出了城门才回来。

    慕容叡离开之后,衙署里依然井井有条,所有事务都有条不紊的进行。

    “阿娘,阿叔是去做甚么呀?”长生仰头问道。

    “是去仗。”

    “我长大了也要去仗。”

    慕容陟直接给他一巴掌,明姝吓了一跳,冲过去,直接把长生抱在怀里,“你这是要干甚么!”

    “教导他。”慕容陟盯着她道。

    长生脸上挨了一巴掌,半张脸都肿了起来,刚想哭,就被慕容陟的眼神给吓了回去。

    “你以为去仗的人都是甚么好人?洛阳里论资排辈,都轮不上武人。”慕容陟着,眼底里全是讥讽,“往上面数,几乎没有几个是仗出来的吧。”

    “你记住,去仗的,都是低贱之人做的。”慕容陟盯着长生一字一句咬的格外清晰。那目光阴沉,只要长生露出半点没听懂的神情,下一巴掌不定就跟着来了。

    明姝捧着长生的脸仔细看了看,白嫩的脸上一个五指印浮现出来,肿的老高,可见那一巴掌用了力气。

    她心如刀绞,她反手把孩子塞到自己背后,回头来连连冷笑,“够了,我记得当初你们慕容家也是武将出来的吧?不管是家公还是连着几代往上面数,没有几个文人。你这样把自己祖宗往土里踩吗?”

    慕容陟脸色一变,他两眼紧紧盯住明姝,看着似乎要发作。

    两人在车里对峙,剑拔弩张。

    长生害怕,拉住明姝的袖子,“阿娘,是我不对。不要和阿爷吵了……”

    明姝看了一眼长生,示意他不要话。

    “我知道你心里有怨气。”明姝把长生交给外面的银杏,拉下车廉和慕容陟道。“但是长生他甚么都不知道,你就算心里有气,何必对他动手?”

    慕容陟满脸阴鸷,明姝一步不让。

    最后慕容陟转过头,“你不要在我面前。”

    明姝掀了车廉,没有半点迟疑直接下来。外面等着银杏吓傻眼了,“五娘子,你怎么下来了?”

    “郎君脸上的巴掌印怎么回事?”银杏搀扶住她的胳膊,让她落地稳当点。

    明姝面色不佳,没有答话。银杏看了马车,脸上古怪“该不会是……”

    见明姝没有否认,银杏心里明了。她忍不住道,“这……府君才走多久,刚刚出城门呢,大郎君就,是不是太……”

    “不管他。”明姝摇摇头,她转头去看长生,长生半边脸颊已经肿了起来,“还疼吗?”

    长生摇摇头,“阿娘,一点都不疼了。”他着,轻轻拉了拉明姝的袖子,“阿娘不要为了我和阿爷吵架了。”

    明姝一愣,她蹲身下来抱住长生。

    送走慕容叡,明姝先带着长生回刺史府。慕容叡不在,原本和平常没有任何不同的刺史府,多了几丝没了主人的苍凉。

    明姝给长生擦了脸上药。长生还记得爷娘吵架,上药的时候,一边乖乖坐着,一边伸长了脖子往外面看。

    “阿娘,阿爷呢?”长生心问。

    明姝听他问起,手上的力气不禁重了点,疼的长生叫了下,明姝立刻放轻了力道。

    “不知道。”明姝没好气的回了句。

    慕容陟教训孩子,她很少插手。但是这次过分了,要慕容陟没有半分发泄对慕容叡的不满,她完全不信。

    银杏和外面的侍女交头接耳一下,过来禀告,“娘子,大郎君来了。”

    明姝让人把长生先带走。

    长生才挨了一巴掌,再让他见到慕容陟,恐怕会怕的厉害。

    慕容陟进来,环视室内一圈,没有见到长生,他问,“孩子呢?”

    “我怕他不懂事又触怒你,先让他去面壁思过。”明姝着冲慕容陟笑了笑。

    慕容陟坐在她面前,“我今日那一巴掌,是为了教导他。他一个孩子,甚么都不懂,觉得甚么好,做爷娘的应该在一旁教导,不是么?”

    明姝听着,笑了笑,“我知道了。”

    慕容陟在长生的事上,一不二,她觉得对长生严格,也是为了长生好,可是今天一巴掌把她给拍醒了。

    慕容陟看她浅浅的笑,知道她怒火尚消去,也不算强行把长生带出来。

    随意了两句话之后就走。不多时,于氏过来,是听孙儿今天不心摔了,要把孩子带过去看看。

    于氏话不客气,直接叫人把长生带了去。

    然后长生就没回来了。

    十有八、九是慕容陟见她不肯把儿子叫出来,特意让刘氏出面。

    明姝罕见的沉下了脸,银杏都得提心吊胆的。

    刘氏有心教训明姝,直接叫人过来和她,她年纪大了,想要孙子陪着她,就不继续跟着明姝这个生母了。

    入夜之后,屋内格外的冷清。银杏见明姝在抄书,让人多点几盏灯。

    明姝抄完一段,把抄写好的裁剪下来,放在一边。

    “待会你去找人给长生送过去。”明姝道。

    银杏哎了一声,“娘子,你吃点东西吧?”

    明姝这几天,几乎只抄书去了,饭食也没有好好吃。短短几天就尖了下巴。

    “嗯。”明姝点头。

    银杏欣喜不已,她把明姝面前的东西都收拾了一下,然后叫人把准备好的膳食端上来。

    膳食都很丰盛,甚至还有新鲜的菜蔬。这东西在这个天气里很难得,就算是刘氏也不见得能吃上几口。

    明姝吃了一点,就没了什么胃口。让人端下去。

    “娘子,你就多吃两口。”银杏是俯身下来,“老夫人敢把郎君接走,不就是因为府君现在不在这里么。等府君回来了,老夫人还不是消停了?”

    明姝摇摇头,“我是真吃不下去。”

    银杏这才把叫人把东西抬下去。

    明姝看到银杏的忧心忡忡,“我只是胃口不好,又不是算连着这几个月都不吃。你不要太担心了。”

    “五娘子都瘦了一圈了,奴婢不担心不行。”银杏着又看了明姝好会,“等到府君回来,看到五娘子瘦成这样,肯定要责怪奴婢。”

    得可怜巴巴的,就差马上给她苦出来了。明姝勉强吃了一碗粟米粥。

    银杏的苦瓜脸,这才笑了出来。

    “其实郎君在老夫人那儿也没甚么。”银杏劝人已经有一把刷子,“老夫人对咱们不好。但是郎君到底是老夫人唯一的孙儿,能把孙儿怎么样呢。”

    明姝当然知道,况且刘氏那儿,也有慕容叡的人盯着,一旦有风吹草动,她马上就会知道。

    据那边的人报来的消息,刘氏对长生的确不错,只是在他看来,孩子在刘氏那儿,始终不如在自己这里好。

    她幽幽叹了口气,“还是你想的通些。”

    “长生不在我身边,哪怕知道在阿家那里过得不错,还是心里担忧。”

    “那当然了,毕竟是娘子十月怀胎辛苦生下来的。不在眼前呆着,做阿娘的就会担心。”银杏的言之凿凿的,“不过五娘子也不用太担心。若是有事,奴婢一定会马上过来禀告。”

    银杏好不容易劝得明姝终于心情舒畅,天色已经不早,银杏伺候明姝睡下。

    她看明姝终于睡熟之后,悄悄出来。外面的天冷的叫人恨不得把脖子都往衣领里头塞。

    府君出去还没有多久,府里的这两个就迫不及待的把人带走。也就是看府君不在,所以才这么猖狂。等人回来了,倒要看看怎么收场。

    慕容叡带兵在外,军情很重要,不可泄露。前两个月,明姝都不知道慕容叡到哪里了,到了第三个月,终于有家书送了过来。

    慕容叡是刺史,他的家书不必托付商人之类的带回来,有专门的人。家书是两封,一封给刘氏,一封是私下偷偷给明姝的。

    刘氏那封其实就是例行公事一样,问候母亲身体报平安。明姝的那封就要多出许多情意绵绵的话来。慕容叡情话大胆直接,看的明姝面红耳赤,又丢不开那张薄薄的黄麻纸。

    见不着面,所有关于他的东西都显得十足珍贵,尤其是一封家书,要在路上颠簸一两个月才能到她手上。哪怕已经看了不下十数次,还是舍不得放开手。

    “大郎君来了。”银杏突然了一声,明姝马上把手里的那张纸收到袖子里。

    慕容陟和明姝已经有一段时日没有来往了,两人和真正的表面夫妻一样,只维持着表面上的客气。

    “你刚刚在看甚么?”慕容陟问。

    银杏得消息得的快,明姝一早就把东西给收好了。听慕容陟这么问,只觉得有些好笑。

    “坐在这儿发呆,能看甚么?”明姝着要人给他送煮好的酪浆,“听叔送来家书了?”

    酪浆的瓷壶拿了上来,明姝提起来,亲自给他倒了一杯。

    酪浆一直温在热水里,倒出来,一股热气铺面而来。酪浆用牛羊奶发酵而成,里头又添了不少的蜂蜜调味。

    闻着酸酸甜甜,叫人食指大动,可是再味道好闻,还是掩盖不住牛羊奶的一股腥膻味。这气味是从牛羊身上带来的,完全去除不可能,庖厨里只能尽量把这股膻味给去到最低。

    明姝敏锐的闻到了慕容陟手边杯子里的那股淡淡的腥膻。

    她最近肠胃有些不舒服,酪浆这种牛羊奶做的东西,喝下去容易不舒服。所以她一直没用,慕容陟喜欢喝这个,她才叫人拿来。

    肠胃不好的时候,似乎嗅觉也跟着一道敏锐起来,那淡淡的腥膻,浓烈了好几倍,张牙舞爪向她扑过来。

    那味道几乎瞬间就铺天盖地,让她无处可躲。

    “我这次过来,和你点阿娘的事。”慕容陟开口。

    刘氏这些天在病榻上抱怨明姝伺候她不如以前那么用心,他喝了一口酪浆,“阿娘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你……”

    他着察觉到些许不对劲,放下手里的杯子,看见明姝脸色苍白,手捂住嘴,满脸痛苦。还不等他上一句话,明姝扑到床边,干呕起来。

    几个侍女过来搀扶住她。

    慕容陟在一旁看了好会,等明姝终于缓过劲来了,他开口,“你是不是又怀上了?”

    他嗓音在颤抖,话语冷硬。

    明姝心下一惊,她抬头,视线和慕容陟对上。慕容陟冷冷的盯着她,不发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