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搞事

A+A-

    电光火石之间, 慕容叡的刀上又染了血。殷红的血沿着刀斧手的脖颈流淌下来。

    胡文殊面色难看。他紧紧盯住慕容叡, 目光阴鸷, 如同一条蛇。

    慕容叡来洛阳的时候,所带的兵马并不多。这也就是为甚么他下定决心痛下杀手的原因。

    隐隐约约,那些厮杀和人临死之前的惨叫在夜色中传来。而且声音已经往这边逼近。

    “你现在放手,还尤时未晚。”慕容叡的声音继续传来。

    宽敞的屋子里, 灯火不知不觉间灭掉了几盏,昏暗的光线下,胡文殊的脸色格外狰狞可怖, 他两眼阴鸷。

    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两边都已经撕破了脸,不如一条道走到黑。

    “……”胡文殊冷笑抬手,下令杀了慕容叡。

    就算过来如何,他要是把人杀了, 到时候给慕容叡捏造一个企图刺杀他的罪名, 一了百了。

    还能反过来,把他的余党给收拾了。

    慕容叡一挑眉头, 也不大怒。刀斧手得了胡文殊的命令, 一拥而上,就要置慕容叡于死地。

    寒光闪过,几个靠的近的刀斧手,咽喉间喷涌出鲜血。

    虽都是干些杀人的活,但是真的见着同伴横死,趋利避害的本性一时间占据了头脑, 剩下来的那些人统统往后退了好几步。

    胡文殊见状,直接让外面的人扑上去。

    此刻破空的尖啸直接顶在了柱子上。

    外面的人已经杀了进来,胡文殊府邸上有家兵镇守,也不知那些人是如何攻进来的。

    慕容叡趁乱连杀好几个人,纵身一跃,腾挪上了屋顶。

    夜色浓黑,慕容叡今日穿了一身黑袍,火光能照到的地方有限,他在光芒中对胡文殊一笑,直接整个人都融入到夜色里。

    胡文殊下令人张弓射杀,但只听到空中有箭矢的簌簌之声。

    慕容叡练出来的本事在这个时候迅速发挥,兰洳带着马在一处僻静的地方等他,见着慕容叡来,一把拉他上马,兰洳闻到他身上有淡淡的血腥味,忍不住蹙眉,“怎么,受伤了?”

    “跑过来的时候,不心蹭破点皮。”慕容叡擦了一下伤口,“走吧。”

    兰洳口里叱喝一声,驰马就奔。

    慕容叡带来的那些人都是精锐中的精锐,有时候人不在多,够用就行。

    正着,大道那边传来急促而慌乱的马蹄声。慕容叡突然露出个诡异至极的笑,“虽然晚了点,但终于还是来了。”

    他着,看了一眼外面晦暗的衢道,“我们现在可以回去了。”

    将军府内一派人仰马翻。慕容叡跑了之后,胡文殊哪里轻易容他跑掉,正要派人追捕,免得他真正逃脱。这时候外面却传来紧急军报,是六镇降兵再次叛乱了,而且这次叛乱远远要比前几次要凶横的多。杀了当地的太守,把当地的武库粮仓洗劫一空。

    六镇曾经是朝廷的精锐。而且六镇镇兵数量不少,集结起来,威胁巨大。若是他们集结了,正好还有个颇有头脑的领头,到时候当年让朝廷焦头烂额的景象就要重现。

    胡文殊看了一眼军报,见着上面写明叛军已经往并州进发。顿时一张俊脸扭曲成了一团。

    在这个时候来,好,还真是好!

    胡文殊面沉似水,他抽刀,刀锋径直砍在一个刀斧手脖子上,刹那间鲜血四溢。

    温热的血喷溅上胡文殊的面庞。

    第二日天蒙蒙亮,慕容叡和随从们拿出早准备好的东西,扮成出城的农人。到了城外的接应点,一行人换了马,没有半刻迟疑,立刻就走。

    洛阳已经不安全了,胡文殊既然已经撕破了脸面,这次不成,到时候又不知要弄出什么幺蛾子出来。

    慕容叡跑了的消息,没过多久径直传到胡文殊的耳朵里。他知道慕容叡不可能在洛阳里呆着,甚至派人去把守,没想到还是让人给逃了。

    胡文殊想起之前和慕容叡过的几招,笑容透着一股狠绝。

    “大将军,长公主有些不好,请大将军过去。”

    家仆禀告的时候,胆战心惊。这位大将军和长公主的关系并不好,甚至连平常夫妻都不如。

    长公主府那边传来好消息,也没见这位大将军去。

    “好。”家仆惴惴不安的等,终于听到大将军嘴里冒出了一个字。

    家仆大喜过望,庆幸自己两边都能交差。

    胡文殊到公主府里。

    长乐公主看到胡文殊的时候,想起了那天矮的两巴掌,还有那个毛茸茸的人头。

    很多事,都是在当时想不明白。到了后来,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

    例如新帝登基之后,她这个长公主就和皇帝隔了一层。再加上之前被胡文殊的男色迷了双眼,干出出卖宗室的事,几乎整个元氏宗族都鄙弃她。再想要回到之前已经完全不可能。

    眼下只能试试,看能不能讨好胡文殊。

    如果胡文殊这儿也不行的话,恐怕日子就难过了。

    落到这个地步,来都是她咎由自取,半点怨不得人,一手好牌个稀烂,气性高的不定就不想活了。但是长乐公主不想死,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哪怕活的把之前的那些帝女尊严全都踩到土里,她还是想要活下去。

    “长公主,大将军来了。”身边脸生的侍女轻声道。

    长乐公主起精神,她转头往铜镜里看了看。初孕的女子并不好看,因为孕吐长长吃不下东西,夜里又休息不好,她现在面目微肿,不得已上了妆粉来遮掩。

    她看了两下,觉得妆容上应该是看不出什么不妥当了。才放心下来去见胡文殊。

    一照面,长乐公主就被胡文殊浑身上下的煞气给震了一下。

    昨夜里的事,她也有所耳闻,的就是这个主意,要不然她现在这个样子还真不敢见胡文殊。

    长乐公主知道他心情不好,也不和当初两人对质那样,剑拔弩张。她柔声问了胡文殊的起居。胡文殊回答的淡淡的,甚至眼神都没怎么落在她身上。

    长乐公主迟疑了下,“我听昨夜里……有事?”

    胡文殊终于施舍了她一眼,眼神冰冷刺骨。长乐公主被他那目光刺得坐立不安。

    “你听到甚么了?”

    胡文殊没动手,甚至连手指都没有动。长乐公主却莫名的有些害怕,可话已经问出去了,强行再掰回来未免不美。

    “听大将军请了慕容叡……”

    胡文殊垂眼下来,“你知道了?”

    “嗯,不仅我知道了,还有不少人……”

    昨夜里那么大的阵仗,再加上皇亲贵戚都是住在一个坊里,彼此挨着。想要不知道也难。

    “呵。”胡文殊笑了一声。

    “慕容叡跑了。”胡文殊也不在长乐公主面前遮掩,遮掩也没什么好遮掩的。

    长乐公主坐在胡文殊的旁边,两人就隔着一张矮几。今日的胡文殊有些让她捉摸不透,要生气也没有生气的模样,可要和平常一样,也不是。

    “慕容叡也不是金刚,”长乐公主轻声细语道,“但凡是人,就有个命门。”

    胡文殊抬头看了一眼长乐公主。这个怀孕的妇人,脸庞浮肿,但声音却极力的放轻,似乎不想触怒他。

    “你有话要?”

    “想起来,我有身了,是不是该给大将军安排几个人?”

    胡文殊略有些惊愕。

    长乐公主和胡菩提的时候,夫妻俩各玩各的,但是对他,长乐公主却是怀着莫大的嫉妒,两人还是叔嫂的时候,她就两只眼睛盯住他身边不放,生怕出了什么狐狸精。

    如今这么贤惠,倒是让人出乎意料。

    “不用了。”胡文殊摆手拒绝。

    长乐公主见他拒绝,脸色有些不好。两人经过先帝驾崩之后,几乎已经无话可。不了两三句话,场面又冷下来。

    胡文殊不是亏待自己的人,既然坐着无话可,那就不用再呆着了,起身离开。

    长乐公主送走胡文殊,慢慢坐了下来。

    她想了一下,决定入宫去找胡太后。先帝驾崩之后,因为膝下没有皇子,胡文殊就从宗室里过继了一个年幼的孩子到先帝膝下,胡皇后也就成了胡太后。

    她自己的人手已经被胡文殊剪的几乎没有了,若是想要做什么,少不得要靠别人。胡文殊那儿,事情没有办成之前,她不敢。先不告诉他,等到办成了,再告诉他最好。要不然又惹来他的怨怼。

    长乐公主在洛阳,几乎没有多少人愿意搭理,只有胡太后和她关系甚好。

    入宫之后,长乐公主和胡太后关起门来话。等到宫门都要关起来了,长乐公主才出来。

    *

    明姝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宁。

    慕容叡的书信突然就断了,两人的通信一路上就没有停过。一开始明姝只是当他忙,过了一段时日还是没有消息之后,认为是不是信使在路上遇见了什么事。

    毕竟这个年月已经不如以前,盗匪到处都是。

    慕容叡临走的时候,要她别担心,短则三月他就能回来。三月,三个月怎么这么长?

    明姝看着长生拉着元景业比个头。

    男孩子没长成不懂事的时候,最叫人操心和心烦。一点点事,他们都能拿来翻来覆去的比个三四回。

    “还是我高!”长生兴致勃勃的把元景业拉到自己面前,伸手丈量了一下,兴高采烈。

    明姝支头在一边看着,长生比完了,兴高采烈的跑到明姝面前,“阿娘!”

    他面庞红润,两眼晶亮。

    明姝好气又好笑,“看看你比的都是些甚么,比谁长的高,也不脸羞。”着,明姝的指头轻轻的戳在他的额头上,“不比读书马术,就比长得高?”

    “阿娘,就算比这个,我也是照样能赢。”长生笑着就看了身后的元景业一眼。

    元景业呆呆的站在那里,没话。

    这孩子应该是之前被关的太狠了,到了现在,都还没有完全转变过来,不等人去和他话,他就真的一句话都不。

    明姝对元景业也很照顾,但这个她还真是有点束手无策,只能慢慢来。

    “等你表兄身子养好了,到时候不定长得比你还高。”明姝捏了下长生的鼻子,“臭子你可别得意。”

    “养好了,也是我赢。”长生有点不服气。

    正着有侍女禀告,有人想要见明姝母子。

    这可有些稀奇,明姝在行台府里平常并不管外面的事,她知道那些晋阳的世家大族看不起她,她也就不去和这些人交道。反正面上维持着平和就行了。

    “是谁?”

    “来人自称是府君的兄长。”

    明姝眉头一皱。她已经很久没有见到慕容陟了,慕容叡把他安顿在并州之后,就再没听他提起。

    明姝看了一眼长生,“你留在这儿,我去看看。”

    长生却不依,“阿娘,是不是阿爷来了?”

    明姝不语,缓了下,她笑笑,“听话,阿娘去看看。”

    “是阿爷吧,我已经好久没有见到阿爷了。我也要去!”

    长生下定了决心,那就是怎么也不可能有回转的余地了。

    明姝不是强硬的母亲,她知道长生的这个性子,拦着他不去,不定他又要做出什么来。点头答应,“但是你得答应我,得乖乖的。”

    长生点了点头。

    她让人安顿好了元景业,自己带着长生去见慕容陟。

    和慕容陟一照面,她还是略有些手心出汗。

    和慕容陟的每一次见面,多少都会有争执。到了后来,除非必要,她都已经不会再见他。

    慕容陟还是原来的模样,只是面容相比较有些消瘦。

    长生很高兴,见到慕容陟喊了一声阿爷,就跑了过去。

    慕容陟含笑伸出手来,长生跑到他跟前,认认真真的行礼。慕容陟上下量了长生,“长得比以前高了。”

    着,伸手在他的头上揉了两下。

    长生嗯嗯点头,笑的满脸的笑意已经快兜不住了。

    “这次是有事吗?”明姝坐在另外一张坐床上,和慕容陟对着。

    慕容陟闻言笑了笑,“怎么,若是无事,就不能来了么?”

    明姝一愣,而后笑了,“自然不是。”

    她笑的客气,语气冷淡疏离,慕容陟笑了笑,似乎不在意。

    “我这次来,的确有事。”着慕容陟反手轻轻握住长生的手腕,明姝的视线落到他握住长生的手上,不自觉的蹙眉。

    “阿爷的忌辰要到了。”

    明姝被他这么一,心里算了一下。的确是要快到慕容渊的忌辰了。

    “你的意思是……”

    “做人儿女,不管生前如何,爷娘总归是有生育之恩,该祭拜的,还是要祭拜。”

    这话的让人无法辩驳。不管生前如何,死者为大。更何况是父母。

    “你是来找他的?”

    慕容陟听到她提起慕容叡,面色一下冷了下来,他嘴角略勾起来,面上也蒙上了层淡淡的嘲讽,“二郎要是在,我还能进来吗?”

    话语里的愤恨听得长生惊慌失措,忍不住回头看慕容陟。

    慕容叡对长生来,哪怕比不上慕容陟这个阿爷,但这些时日以来,也从未亏待过他,甚至对他好过其他人。

    明姝看了长生一眼,安抚下他。

    “所以你现在是……”

    “你肯定是不会和我回去,而且回去了,爷娘在天之灵恐怕也不会安心。”慕容陟似乎已经完全死心了似得,他脸上笑容越发讥讽。

    明姝不会当着孩子的面和他争执,“你想要长生和你回去祭拜?”

    慕容陟点头,“长子长孙,理应也该如此。”

    “不行。”明姝开口就把慕容陟的这个提议给否决了。

    “长生放在你那儿,我不放心。”

    慕容陟看着她,眼神渐渐淡漠,似乎是在看陌生人。明姝回视他,背脊挺得笔直,“长子长孙……的似乎也没错。”

    “但是二郎还在外面。”明姝摆出讲道理的样子,“他若是不在,不过去。”

    “等他回来,恐怕都已经错过了爷娘的忌辰。”

    “现在代郡形势不好。”明姝依然温言软语的,“过去的话,恐怕会有状况。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这个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对,”慕容陟点头,“所以我来和你,算就在这儿给爷娘遥祭。”着他又笑了,“代郡路途遥远,我当初从代郡来,一路上也受了不少颠簸。长生身子骨还没长成,吃不了这个苦头。”

    “就这样把,地方到时候我会告诉你,你带着孩子来就行了。”着他望着她笑,“在二郎的地盘上,你也就能放心了吧。”

    罢,他起身拿起一旁的拐杖,出去了。

    长生站在那儿,他总觉得阿爷有些陌生。他回头看了明姝一眼,“阿娘。”

    明姝招手让他过来,摸了摸他的头,“没事。”

    要祭拜先人,这个由头真是不管如何都推辞不得。

    她不想和慕容陟扯上关系,却难阻止慕容陟去找长生。长生自己都在渴望和慕容陟见面,她拦了一时,却拦不了一世。

    “五娘子还在想呢?”银杏端了新鲜的水果上来。

    “嗯。”明姝一条胳膊支着脸,“到时候吩咐人准备给老府君准备了。”

    先人忌辰不是事,必须要好好准备。

    银杏应了,“这地方……”

    慕容家的老家在代郡,慕容叡走的时候,没有把先祖的神位一块迁过来,也不知道慕容陟走的时候有没有做这个准备。

    现在明摆着叫人回代郡再来根本不可能。

    “你派人去问问大郎君吧。”明姝伸手揉揉太阳穴,“问过他的意思。”

    “可是奴婢总觉得,这次大郎君来,没甚么好事……”

    “……”明姝支着头,平常银杏这话,她总要斥责她闭紧嘴。但这次没有。

    “去吧。早些把这事了了。”

    银杏领命而去。

    银杏原本以为,照着这对兄弟的恩怨,自己要受一番刁难,但是出乎意料,慕容陟不仅没有刁难她,甚至连正眼看都没看过她一次。

    这让她放下心头的一块石头之余,又满心的迷惑不解。

    慕容叡安置慕容陟是在其他的县里,但人都已经上门来了,而且和明姝还有着夫妻名分,总不能把人放在外面住着。明姝安排了厢房让慕容陟住下,这下高兴了长生,他带着元景业这个尾巴经常跑到慕容陟那里去。

    不过不多时长生也不带元景业去了,自己一个人来往于慕容陟的住所。

    日子过得飞快,睁眼闭眼间,很快就到了忌辰,而慕容叡却还没有多少音讯。明姝叫人去洛阳探探消息。自己带着长生和慕容陟一道去祭拜慕容渊。

    慕容陟离开代郡的时候,知道自己可能以后难回去,便把神位之类的全都带了来。这也方便了不少。

    行台府内是行台平日处理政事并且供其和女眷儿女生活的地方。祭祀先祖一般都是在家庙里。

    现在不可能把家庙给搬过来,只能另外寻一个寺庙。

    那天明姝特意安排了一番,带着孩子去寺庙。

    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该怎么祭拜都有固定的程序。

    祭拜先祖的时候,明姝不必在场。她在禅房内休息。

    “郎君回来了。”

    明姝抬头,见到慕容陟牵着长生进来。长生很听话懂事,他平常性情跳脱,一刻也停不下来。现在在慕容陟手里安安静静。

    长生一进来,就松开慕容陟的手,跑到明姝面前。

    “阿娘。”

    “累不累?”明姝抹了一把他的脸。祭拜先人也是很累的。

    长生摇摇头,一脸的乖巧。

    慕容陟坐下来,他看了一眼侍女,侍女端来酪浆等物。明姝倒了一杯要给长生喝,长生摇摇头,“阿娘累了,阿娘喝。”

    明姝喝了一口,长生又撺掇着她把一整杯都喝了。

    慕容陟看了看明姝,“你们先话吧,我在这里,你也不舒坦。”

    他在这儿的确是不怎么放得开,慕容陟这么直白的出来,还是叫她有些尴尬。

    慕容陟离开后,明姝心里一松,她和长生了几句话之后,觉得困的很。

    长生很乖巧的要明姝睡下,还怕吵着她,让屋子里的侍女全都出去。

    那困意来的凶猛,明姝躺下来,眼皮合上,意识模糊。

    朦胧中,她似乎听到了慕容陟的声音。

    “你该别是真以为,我会放过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