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密探.
郁云阁看见他唇角少见的笑容, 深感无奈:“笑吧,事到如今只有我像个丑。”
“公子误会了。”江开偏要反驳他,“那时恐怕我们进不得东宫。”
都进不去东宫,更别提救他出来了。
所以这哪里值得笑?
郁云阁很不理解, 还大为愤怒:“你是不是和曲闲又了什么见不得人的赌?”
江开咬死没有, 他也不能拿人怎么样。
“公子,咱们恐怕要在这耽误一段时间。”
江开得没错, 暴风雪降临得不是地方, 这里人烟罕见, 能碰上个客栈已是幸运。要天晴等雪化, 估计要很久, 等他们到盛歌, 少也要十天半个月。
十分耽误计划, 光是想到要延迟数十日回南川, 郁云阁后背发凉。
“你我要在信封上写实际情况, 他会原谅我吗?”
他不抱太大希望地问, 不等江开回答,他心里估算起景玉危会有的反应。
越想越不是滋味, 称之为九死一生不为过吧。
江开难得对他露出怜悯眼神。
“算了。”郁云阁关上窗户, 不在大半夜吹寂寞的冷风,面对江开略带疑惑的眼神, 他洒脱道,“木已成舟, 早十天还是晚十天回去,得到的惩罚都一样,我还在这纠结个什么劲?”
江开惊诧地扬眉,不太相信:“公子真这么想?”
“我怎么想的重要吗?”郁云阁和衣而卧, 失神地看着挂有吉祥红木牌的房梁,“他生那么大的气,一封信不肯给我回,还在意我怎么想?”
对人家夫夫闹别扭这事儿,江开没太多劝经验,只能无措僵站着。
“睡吧。”郁云阁翻身背对着江开,阖上了双眼。
情况果真如郁云阁料想那样,第二日天晴积雪堆到腿,马根本跑不起来,再就算马能承受得住,人也没办法在雪天里待太久。
这种时候若是雪盲,极容易迷路出事,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他再想要早些抵达盛歌,也不能拿生命开玩笑。
于是他和江开就在客栈暂且住了下来,照旧处理玄云楼和坚持不懈给景玉危写信。
自然,生闷气的太子殿下相当傲娇的没回过一封。
哪怕他将原由写在信封上,一眼便能看见,但凡经手信的人,都知晓他们的楼主正孜孜不倦得向家里那位诚恳认错,脸丢得不是一般的多。
彼时收到信的景玉危再次将信丢进锦盒里,那里堆着大半箱外封写着各类苦诉衷肠又甜言蜜语的信。
折柳在旁简直不敢为他家太子妃求情,思索着该不该通个风报个信啥的。
“记着。”景玉危转过头冷冷看他,“你是东宫詹事,只管与孤相关的事。”
折柳腹诽,太子妃也与您有关啊。
“是。”折柳瞄一眼被重重盖上盒子的锦盒,“游重鸾将东平城事情办妥了,问是不是翌日押送余怠及那几位重要人证去梁溪?”
“准。”景玉危垂眸翻着画册,手指微顿,想起些事。
东平城的县官消失,偌大的地方不能一日无主,他派人加急送信回梁溪,请示景江陵。
许是梁溪的龙争虎斗扰乱了景江陵的野心,那位握着权势死活不肯撒手的老狐狸居然松口让他做主。
景玉危怕这是个陷阱,没敢放自己的人过去,而是提拔了景江陵与景昭曾经很想要的第二人选。那人有余怠的前车之鉴,又有他的提拔之恩在,当即回头是岸,愿意为他潜伏在敌方阵营里,当个透露消息的眼。
这等善变之人并不能得到景玉危的百分百信任,象征性给了些好处。
解决掉东平城的事,他满载而归,等着看景江陵的反应。
此时看着膝盖上摊开的画册,难免想起某个招呼不明白偷溜走的人,加上某人每日情书轰炸,想忘记都难。
“他在燕国如何?”
折柳赶紧:“碰上百年难遇的大雪被困在了离盛歌百余里的偏僻客栈里。”
景玉危意味不明道:“让人继续跟着。”
“是。”折柳犹豫了片刻,“殿下若真的想他,便回封信吧。据传消息的人太子妃这几日心情低落,每日都围着客栈走走停停,像是在想该如何早些离开。”
景玉危猛地合上画册,冷笑:“孤才不想他。”
是他自己要走的,又没人赶他,无人规定他来信,他就得回。
折柳太了解他的嘴硬:“他很想殿下呢。”
“我看你也挺想他的。”景玉危冷漠道,“不如孤送你去燕国陪陪他?”
折柳惊得往后退,险些快要跌出马车,双手摆得像摇花手:“不不不,我没这个意思。殿下不要误会,我只是、只是觉得……”
“孤太气了?”景玉危直截了当地问,“孤就是这么气的人。”
折柳:“……”
这话是真没法接。
“不用替他话。”景玉危又翻开了那本画册,指腹摩挲着纸上血脉贲张的暧昧画面,“孤只听他自己。”
折柳听出他话音里的冷漠,心想或许太子妃真当面,还不知你会作何反应呢。
马车外寒风呼啸,吹得折柳心头也哇哇凉,又纠结要不要给郁云阁送口信,让人有个心理准备呢。
有所预料但仍然准备不够充分的郁云阁在被困在客栈第六日,终于有机会离开。
他真拼起命来,让江开刮目相看,原来他们家楼主也有拼命三郎的一面。
比原计划更早两日抵达盛歌,这时的燕国国都正张灯结彩,准备着腊八节。
郁云阁站在挂有红灯笼的私宅门口跺了跺脚,这一趟盛歌之行将他的贵公子坏习惯改得差不多,端得起放得下,最让江开在意的是他真不好美人那口。
仿佛真让南川的那位病娇太子治住了,这是好事。
“官银运来不会直接进国库。”郁云阁低声着事儿,过于出色的容貌总引得人多看几眼,“户部能进?”
江开听见开门的声音,往他身后挪几步,稍稍挡住:“有户部地图。”
怎么进户部,得看他的心情。
到底是玄云楼的老家,能利用的多不胜数,若是将南川消息铺设到这地步……
还用得着他以身犯险,从这个坑踩到那个坑里。
“送过来。”郁云阁在引起更多人注视前,先一步挤进开的木门里。
守在木门旁的玄云楼楼众甚至没能看清他是何模样,察觉到一阵带着不知名香味的风吹过,人便消失在楼梯尽头。
江开知道他烦了,厌倦被无知事情拖住脚步。
“不要让人扰楼主。”
关上门的玄云楼楼众低头表示知道了。
盛歌的天气比南川好上许多,纵然有凉意,不至于刺骨,不受大雪影响,晚间还能听见不少老百姓的热闹议论声。
伏在案前的郁云阁抬头:“今年腊八节有何特殊之处?”
“据皇帝要与民同庆,一起感受难得丰收之年。”江开回道。
“燕国没受到任何灾害影响?”郁云阁不解,同一片天空下,燕国与南川的粮食产地相隔也不算远,为何一处惨遭旱灾,而一处丰收连连?
江开知道他这么问的意思,便道:“燕国的水渠建设完整,还有巨大的蓄水池塘。”
这对旱灾来是很好的应对措施,倒不能南川没想到这一步。
是景江陵拨下来用作修缮水渠的银两被层层剥削,最后剩下的不足以支撑如此庞大工程,导致水渠修不成,无法达到理想效果。
身为王上的景江陵是否知情,无法得知,坑害老百姓倒是事实。
“虽然皇帝无用,但他有个好爹,还有个靠得住的好帮手。”郁云阁铺开了张崭新的宣纸,“燕国老百姓比南川的幸运。”
现如今梁溪局势诡谲,几方势力互相摩擦,俨然有火花,再来个外界因素添把火,指不定烧得十八里一片焦黑。
骤时遭罪的还是老百姓,来去,倒霉的永远是底层。
江开闻言宽慰他心:“曲闲在梁溪,能保住他。”
“走一步看一步。”郁云阁完,凝神将一路所见所闻详细写下来,描绘成图。
既然南川没有本事自己创建出一套适用于老百姓的生存环境,不如直接剽窃隔壁的。
这趟盛歌之行给郁云阁最深刻的感受便是燕国老百姓有没有这个皇帝都能活得好好的。
没办法,先皇给奠定的基础太好了。
太过容易吃饱喝足,老百姓一旦生活有所满足,很难生出别的心思来。
自然而然形成天下太平的盛世画面,南川缺得就是这个。
他希望这次送去的信能得到景玉危的回应,因为这不单是儿女私情,还有天下大事。
景玉危再怎么样,也是南川太子,总不能连这都不看吧?
山不来就我,只能我去就山了。
郁云阁没想到自己会沦落到这地步,又暗下决定,若是这回再没回信,他便不再给景玉危送了。
凡事等他这边事结束再,省得多牵挂。
而景玉危仿佛听见了他的心声,知晓对方收到信又让他的人两手空空回来,他满心无奈。
“算了,别管他。”郁云阁系好黑面纱,“按原计划行事。”
户部内外把守森严,郁云阁蹲在远方屋顶看了好一会儿,发现想趁护卫换班猫进去,难度过高。
“宁逾白挺看重这里。”
“他每晚出宫归家会先来这走一趟。”江开听他的指令观察好一阵子宁逾白了,对那位对自己近乎苛刻要求的摄政王多有了解,“每日早朝前也会先来看库房。”
这么魔鬼的作息规律让郁云阁想到原世界设定好的机器人,没有自己的想法,每日按照行程生活。
一个无情无义的掌权人。
“燕云殊欠宁逾白挺多。”郁云阁调侃了句,“皇子怕是这辈子都站不起来了。”
江开简直想将这话原封不动送给他,的忒好了。
“从密道进吧。”郁云阁着从屋顶撤下去,转身进了看似无人居住的灰层密布的房间里,江开紧随其后,片刻后房间里恢复安静。
密道黑且窄,郁云阁边走边估算还要多远,脚下的路不平,渐渐往上攀升。
“官银多久入城?”他问。
“三日后。”
“饶江肯开口了吗?”郁云阁没那么多耐心,“他不会以为在左右护法手里熬过大半个月,我就会放过他吧?”
江开瘫着脸,竖起耳朵听八方:“他是这么以为的。”
“那他还真是天真。”郁云阁脚步微缓,抬手示意江开停下,侧耳倾听,沙沙沙,鞋底摩擦地面发出的轻微声响。
人在不远处,除了他们,还有谁会在此时此刻从这条密道去往户部?
前有来人,后无退路。
郁云阁手落在软剑上,算情况稍有不对立即出手,能知晓密道的除了玄云楼的人,只剩下当初提供图纸的人了。
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