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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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又怎样

    你还好吗?

    这话问的,什么叫好,什么叫不好?

    “嗯,挺好的。”还活着呢。

    “你可以恨本君、怨本君。”

    这话是怎么的?李奉玉有一下没一下地撩着水,沉默半晌后才面无表情地道:“这话神君还是和不归吧,他最近整夜整夜地不睡觉,就在那里擦刀。”

    灼无咎也不做声,默默地盯着一圈一圈荡涟漪的水面发呆,半晌才开了口:“本君没有不信你,你第一次右护法是扶云月的时候,本君就信了。”

    她转眼直愣愣地盯着他:“卑职懂,您有您的顾虑。”

    没法聊下去了,灼无咎只觉得头疼,这般模样的李奉玉看得他眼睛疼,心更疼。“算了,总会过去的。”他起身裹了衣裳就要走。

    李奉玉轻呵一声,像一个气泡炸开的声音,似乎不屑。

    她从水中抬起左手来,黑紫的指甲已经翘了起来,过不了多久就会脱落。

    无所谓,换右手也一样,身上其他地方也行,反正扎哪里都会疼,都有用。

    如果忍不了疼,那就是她没用。

    浓郁的夜色将阴摩竹林笼罩的一片漆黑,她慢悠悠地走在道上听着热风将竹叶吹得沙沙作响,像一首低吟的调,又像空气里隐隐飘浮的哭声。她换了裙子转身出了南里走向海边,在海风中吹了半夜的口琴。

    想起有一夜她睡不着拉着月流魄聊天,月流魄实在是困得不行,便玉玉你要是实在睡不着那就给姐姐唱歌听吧,有时候听你哼的调调还挺好听的。

    她一听更来劲了,唱歌啊,那我擅长啊,于是就唱了大半夜,把她能记起歌词的歌给唱了个遍,结果月流魄听着新鲜,也一夜没睡,第二天两个人如出一辙的黑眼圈,活像夜里结伴去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去了。

    “姐姐,你想听什么歌?”没有人回答她。

    她走在孤寂的海风中,映着旭日升的微光,唱着月流魄最喜欢的《泉水叮咚》慢慢往南里走。

    风温柔,像月流魄靠在她肩上柔柔地话,“这歌真好听,听起来像回到了我在夷春的时候。我在山里的清泉边洗衣裳,阿定背着弓箭从林中闯了进来,后来我就跟着他离开大山去了夷春城。”

    眼泪不知何时流了下来,“姐姐,再等等,不归一定会带你们回到夷春。”

    那个步履坚定的影子逐渐消失在了视线中,灼无咎悄无声息地回到卧房里躺下,心中真真是百感交集,李奉玉啊李奉玉,你让本君拿你如何是好。

    一夜未睡,李奉玉竟毫无困意。相繇氏的血就像一味引子一样,似乎唤醒了她体内蛰伏着的一股力量,不饮不食不眠对她的影响也越来越轻,低血糖的不适也不过是转瞬之间就闪过去了,她只需坚定心神便可控制住自己。

    李奉玉坐在案几前盯着镜中的自己,昏黄的火烛照不清人脸,但她瞧着自己真挺像死了三天的人一样白的毫无血色。

    我可以,她暗暗地叮嘱自己。

    镜中的人银华渐退,神清气爽。

    我可以的,李奉玉闭眼凝神聚意,片刻后睁开双眸,但见镜中人又是一身银华。

    她失声轻笑起来,抬臂看看自己那丑陋不堪的左手,又掀起裙子看看自己大腿上那数不清的刀痕针眼,她做到了,她可以控制自己的心性。

    所谓的凶性是什么?噬杀之心是什么?吞噬的欲念,又是什么?

    都是她的手下败将!

    从前她怕这股力量,当她心生胆怯或者恶念时就会逐渐失控,那股压抑的力量不留一点缝隙地逼着她去杀戮,她怕得很,怕自己会伤了自己在乎的人。她那时的克制是为了躲避,是退缩!

    如今的她还怕什么呢?这股力量既然避不开,那便为我所用。

    她需要这力量,她需要释放,玩世不恭怎样,放荡不羁怎样,肆意妄为又怎样?

    她内心渴望的那些事情,不就是杀戮么,但杀谁,由她自己了算。

    那些疼痛,那些她流过的血,都要一一讨要回来。什么恶念、贪欲、狡猾……

    她既可以放纵,亦能够约束,只因为她有一个强大的自我,有一个永远都磨灭不了的坚韧心性,她可以!

    ……

    “阿柳,我想去上面。”净无望着亮堂堂的穹顶满眼向往。

    柳如絮放下笔抬头温柔地看着她:“乖,再忍一忍。我一定会带着你出去的,我们净无最听话了,从就最讲道理,对不对?”

    净无仍望着那穹顶:“阿柳,我在这净絮宫里待了一千年,只是偶尔能跟着你到上面去看看庸南城的风景,外面的风景真美,比海中漂亮多了。

    外面的世界才像是人生活的地方,我们在这里躲躲藏藏的这么多年,我都不知道原来人还可以那样平平静静的过日子。”

    她转身看向柳如絮,眼里是藏不住的温柔缱绻:“阿柳,你会带我出去的吗?”

    柳如絮起身走过去轻轻地将她抱在了怀中:“净无,我会带你出去,永远和你在一起,陪你走遍无化境,看遍天下美景。”

    可净无看不到他眼中那深藏的哀愁和焦虑,以及几分恐惧。

    柳如絮的思绪飞回了千年前,满脸惊恐的净无被带到他身边来,那孩子刚刚到他的胸前高,是个才化了性别的女鲛,她一身伤痕地被人推了过来,吓得哭也不敢哭。

    他过去把她拉了起来,和善地问她:“乖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她抽抽鼻子擦了擦眼泪,大抵对他这样温和的人放下了一些戒心,便乖乖地答道:“我叫素音。”

    他抬起她的脸仔细端详了一番,命侍女前来给她擦洗伤口换药换衣,她一个孩子自然没再抵抗。

    洗换干净后的孩子被带了过来,云殿下量几番后道:“宗主尚未结亲,也没养过孩子,这孩子放身边养久了难免生出感情割舍不下,我看可别让她认你做父亲了。”

    他沉思片刻,觉得此话有理,便跟那孩子:“你以后就是本宗的净无圣女,我是你的先生,柳如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