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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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又在做梦。

    她又梦见那个布置温馨的病房, 病床上躺着一个面容清瘦的女孩儿,这次她看清了女孩的面容。

    她双目紧闭,皮肤带着一种特有的长年不见天日的苍白, 浑身上下插满了各种各样的管子。或许是因为长年卧床不动的原因, 女孩的身体很消瘦, 一张脸更是瘦得完全脱了形,整一副皮包骨的模样,看着有些吓人。

    果心里有些害怕。

    不知道为什么, 她其实很怕这样子状态的病人,因为用她前世的话,就是这样的病人充满了死气,指不定啥时候就会嗝屁了。

    不过奇怪的是, 这次她心里在害怕之余,却又隐隐升出一丝熟悉之感,尤其当她看向墙上那些花花绿绿的照片的时候。

    照片上其实并没有什么人物照, 大多是些花草树木,偶尔还有些动物,其中有一张猫的,是那种黑白的牛奶猫, 看着那只猫, 她心中那股熟悉感又强烈了几分。

    她伸手欲去碰触床上的姑娘,哪知这时病房门却被人从外推开,一前一后两道身影快步进来——

    与上次一样,这两人身形被团团迷雾笼罩,仿佛两个行走的人形雾团,让她看不清对方到底是谁。

    紧接着,一道压抑的声音响起:“你就不能接受她已经死亡了吗?她这样其实很痛苦的, 你能不能放她离开?!”

    不知为什么,果听到这声音心不由自主就是一颤,仿佛被对方话里深切的痛苦所感染,胸口微微发起闷来,让她忍不住弯下腰大口呼吸了一下。

    由于她身子是弯着的,因此她便没注意到,就在她大口呼吸的时候,床上姑娘原本一直平缓的心电仪突然大力的跳了一下,发出刺耳的一声。

    不过也就是很短暂的一声之后便结束了,因此她并没听出这声跟之前有什么不同。

    但是她面前那团一直沉默着的浓雾却是注意到了:“不,她能活。”

    这声音怎么也很熟悉?

    果一愣,然而还不等她细想,对面的那团浓雾已经越过她,径直走向床头,摆弄着套在姑娘头上的某种装置:“我一定会救你的。”

    上次她也听到过这句话。

    果心不由自主一颤,下意识看向床上的姑娘。

    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对方原本平静无波的表情此时似乎微微有点痛苦,细细的眉头蹙着,仿佛在忍受着某种不适。

    面前的浓雾在姑娘身上摆弄一会儿,然后突然转身,直直地“看”向身后的果:“谁在那?”

    他看见她了?

    他能看见她!

    ——可这不是梦么?!

    果一惊,心脏重重一跳,倏地醒来却发现自己只是躺在床上做了一梦。

    她浑身上下汗涔涔的,身周塞满了热水袋,捂得她胸口有些发闷。

    她一把掀开被子坐起来。

    这时,桑芷薇推门进来,恰巧掩盖了某本画册被掀翻到床底发出的声音。

    桑芷薇一脸歉然地看着明显惊魂不定的女儿,还以为是自己推门的动静太大,吓到了她。

    “抱歉,吓到你了,快睡吧,离天亮还有时间。”

    果想自己不是被她吓到的,是因为做了梦。

    但是嘴一张,却发现方才梦里的情境已然如潮水般退去消散,只余最后对方回身时隐约看到的胸前一角——那上面似乎挂着一个名牌,上面的名字被迷雾笼罩着,只能看到下面一行字:“心脑神经系统”。

    她眨眨眼,咕哝一句:“刚才好像做了个梦。”

    桑芷薇轻笑,伸手一揉她的发顶,“好梦成真,坏梦不怕。”

    “嗯。”

    果轻轻应了声,然后便在妈妈哼的歌谣里再次昏昏睡去。

    这次的梦里一片空白,再无那间布置温馨的病房,更无那些让她奇怪又懵然的人或物,一觉直到大天亮……

    *

    快乐的时光总是溜得很快。

    一家人感觉还没怎么休息,春节假期便已经结束了。

    等桑芷薇想起来应该出去找找房子的时候,秦思昂又给了大家一个惊喜。

    他找了以前的老战友,竟然在华清大学附近找到一间四合院,并将之买了下来。

    四合院有些老旧,但胜在里面空间够大。房屋主人据是一名老教授,院子里布置也是古色古香,很是得桑芷薇喜欢,就连桑外公也难得地表示了满意,觉得这处宅子很适合用做婚房。

    距离开学还有十天,这十天桑芷薇自己去建材市场买了些材料,跟秦思昂两人将院子简单地修缮一番,一家人便举家搬入了这里。

    至于秦家村那边的房子,桑芷薇则是托人跟老队长带了信,请他平时帮忙代为扫看管,等一家人得空的时候还会回去住。

    家里爸爸妈妈跟哥哥都在华清大学上学,于是果便也顺理成章地进入了华清附。

    一家人搬入新房之后没多久,心急的夏大婶就携家带口过来京市看他们了,他们不仅人来了,还带了大包包各种各样的东西。

    里面有夏大婶从到大为秦思昂准备的各色虎头鞋袜衣裤。

    老人家很细心,自到大每次给儿子夏念丰准备衣物的时候都会多备一套给他的,是以这么多年积攒下来,竟是用那种竹制的衣箱装了满满四大箱。

    这四大箱崭新的衣物一出,直接就将新宅里的大衣柜给填得满满当当,甚至还有些摆不下。

    当这些衣物填满衣柜,秦思昂那颗原本空荡而无依的心也被塞得满满当当。

    再一看那些衣服上绵密而齐整的针脚,他当场就红了眼圈——从到大,他还从没穿过妈妈亲手做的衣物。

    即使有,也是秦金成穿破了不要了的。

    一个昂藏七尺男儿,在这一刻却是哭得像个狗。

    看到他哭,桑芷薇心里也不好受,忍不住轻拍他的肩膀:“好了,现在人都找到了,不哭了。”

    秦思昂用力一吸气,咧出一个大大的笑:“嗯,不哭。”

    然后看着夏大婶,终于真心实意喊出了那声——

    “妈。”

    “哎!”

    夏大婶也是老泪纵横,不过老人家向来隐忍,只哭了一瞬便将眼泪收回擦干:“找到你是好事,又是过年,咱不哭,哭的兆头不好。”

    老话没出正月十五都是过年,因此夏大婶才会有此一。

    等一家人好不容易心情平静下来,果跟秦宇轩已经洗好瓜果,端来给大家享用。

    看着懂事的哥哥妹妹,夏大婶又忍不住心里一酸,十分想哭,不过老人家还是忍住了。

    然后颤巍巍自怀里摸出两个红布包,然后招手叫两人:“过来。”

    秦宇轩还有些愣神,果已经哒哒跑了过去。

    看她如此亲热人,夏大婶顿时笑开了花,双手自开的红布包里取出两只金灿灿的金锁:“先前家里添宝的时候我给她了一只镯子,由于不知道你们是兄妹两人,所以我也只准备了一只镯子,现下把它熔了做成了两只金锁,你们一人一只,不要嫌少。等奶奶日后攒够了钱,再给你们一人补上一个镯子,保证不比宝的少。”

    众人没想到她竟然连孩子的份也准备了,一时间又是动容又是心酸想哭,好歹忍住了。

    那边夏念丰已经过了最初的扭捏与不好意思,开始跟大哥攀谈起来:“哥,你不知道,以前我本不叫夏念丰的。”

    秦思昂:“那为啥改了?”

    他下意识看一眼一旁弟妹徐湘玉,心中有些疑惑:她这姓名中跟念丰也没啥关联的啊?

    他是因为喜欢桑芷薇,所以才会把自己名字改成跟她的姓谐音的字,因此他下意识的便以为夏念丰改名也是因为自家老婆。

    夏念丰一脸苦笑道:“本来我们俩的名字,一个叫夏丰,一个叫夏收。结果后来……”

    到此,他将肩一耸,手一摊,做出个“懂了吧”的表情,挑眉看他。

    秦思昂:“。”

    心口一窒,看向夏念丰:“抱歉,我不知道……”

    曾几何时,他其实是恨过父母的,包括后来知道自己不是金秀莲的孩子的时候,他心里那份怨气达到了顶点。

    他恨他的父母弄丢了他,害他吃了这么多年的苦头还无法跟人言。

    只是现在,他垂眼看着身上那件刚刚换上的十分贴切合身的崭新夹袄,以及身旁弟弟略带无奈的笑音:“我记事起,就感觉我妈跟旁的妈妈不一样,她是魔怔的。整天不是在找孩子,就是在找孩子的路上……有段时间,我其实是恨她的,恨她生了我,却又不管我,有时候我又十分羡慕你,更是恨不得让自己也失踪,然后我就能变成她心中那个最受关注的人……”

    夏念丰絮絮叨叨地着:“直到后来我有了宝,我才突然明白了妈的心思。才理解她为什么会魔怔,要是有人敢把宝偷走,我只怕是会疯的。”

    “哥,对不起。”

    夏念丰满是愧意地看着秦思昂,看着他那双饱经风霜骨节分明,跟他截然不同的手,诚恳道:“对不起,我曾经是那么嫉妒你,但是现在我只感觉庆幸,庆幸你找到了我们……”

    秦思昂心绪复杂,定定地看着这个跟他血缘渊源的弟弟,眼中浮出一丝煦暖的笑:“嗐,都是一家人,有什么好对得起对不起的?”

    *

    一家人在新宅里认完亲,又拎着东西去看了桑外公——

    夏大婶什么也要亲自上门去将给桑芷薇的聘礼补上。

    跟那些衣物一样,当年夏念丰娶徐湘玉的时候备了多少聘礼,她便同样的也备了一份聘礼给秦思昂。

    虽那时候还没找到儿子,但是老太太将它折成了现金,也是将它存下来了的。距离当初准备这些东西又过了这么些年,现在的聘礼虽然已经不再止这些数目,但那也代表了老人家的心意。

    于是秦思昂跟桑芷薇谁也没拦,由着老太太带着东西上了门。

    跟秦思昂两口子一样,桑外公同样也没想到老太太会如此细心,将给大儿的东西全都额外留着。尤其再一想到老太太大字不识一个,一没娘家傍身,二无婆家可依,但却样样件件备得齐齐整整不,自己生活还过得不错。

    一时间老爷子既是感慨老太太厉害的同时,也是唏嘘她的不容易。

    这头老爷子老太太在客厅里着话,聊着这些年彼此的境况,那头秦思昂想着一家人头回上门,得去备点好菜,便跟大家了声准备出去买点肉。

    结果他刚一出门,迎头就看到老军长气势汹汹朝这边走来,脸上还带着十分不悦的表情:“秦思昂!”

    老军长横眉怒目的仿佛刚才在哪里受完气,一下车就扶腰怒指秦思昂:“你跟老子,你报了军事学院哪个专业?是不是那个周老头?!啊?”

    他跟周从礼向来是死对头,他嫌周从礼性子温吞,行事瞻前顾后像个老娘们;但是周从礼却嫌他行事鲁莽顾头不顾腚,为一莽夫,两人向来意见不合,没少吵架。

    但是往常老军长总是能以自己手下能人居多将人灰溜溜的回去,这其中尤其以秦思昂的表现最为突出优异。

    结果这次吵架,却竟意外得知秦思昂竟然选了周从礼的专业!

    还被对方嘲笑立根不稳,连自己辛苦培育多年的墙角没人挖自己都要跑!

    夺笋?!

    “这简直叔可忍,婶婶也不可忍!他娘的!那周从礼老儿还嘲笑我大老粗没文化!”夏军长气咻咻喷着粗气:“秦思昂你要上大学老子不管,但是你不许让周从礼的课!不许认他当导师!”

    秦思昂:“……”

    他一阵无语。

    要知道,他以前在部队是特情部队,因此要转文职,自然也是要走相关的方向才好走。

    虽然周老跟夏军长总是政见不合,但不得不提的一件就是,周老所在的情参系其实是最适合他的方向。

    夏军长也是明知这一点,但是他就是气不过又奈何不了周从礼,所以才故意来找秦思昂的茬出气。

    秦思昂也知道他的脾性,因此就臊眉耷眼地往旁边一立,准备老实听训,等他发作完了再。

    哪知这次情况不一样了。

    还不等老军长再次开声,他身后的大门“呼”地一声被人从里面开,露出夏大婶那张阴霾密布的脸来——

    “夏铁军给你脸了是吧?什么叔可忍婶不可忍的?成语都不会用,那叫孰可忍,孰不可忍!”

    夏大婶没好气,单手腰一掐,夏军长就是一个激灵心道不妙。

    果然。

    “就连我一个目不识丁的老婆子知道这个成语,你一个大军长还不知道!还好意思自己不是大老粗?没文化?”

    “还有我问你,丰儿,哦不,思昂他考大学合规不?合法不?合流程不?”

    夏大婶语速极快,砸得夏军长几乎无法思考,只能顺着对方每问一句然后就点一次头。

    等到他头点三次,她便又继续了:“既然他考大学合规合法合流程,你凭啥不让人拜师学课?!我上回就问过你了,以思昂的资历年龄是早就可以转文职的。你自己也是你舍不得放人,耽搁了他转职晋升的路。所以现在他好不容易考上大学了,你又要来搅和么?”

    “哼哼,别别人笑话你,就是我也要笑话你,堂堂一个军长,手底下竟然没有一个能用的人,还要一个数次重伤,身负残疾的”

    夏军长被这猛烈的“炮火”轰击得哑口无言:“啊这……我才了一句……”你就突突突了这么多句。

    夏大婶眼一瞪,自鼻孔里发出一道不满的气音:“嗯?!”

    夏军长:“!”

    头皮一炸,顿时一个立正站好:溜了溜了,爆炸的母老虎惹不起!

    秦思昂:“。”

    他努力憋笑看着被炮轰得灰头土脸的老军长——

    突然感觉有些爽有木有?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