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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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周漆黑一片, 白予想睁眼却睁不开,试着动了动手脚也并没有熟悉的伸展感。

    正当她疑惑于这到底是个什么三观不正的剧情, 隐隐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祂动了,相公!我感觉祂正在踢我!”

    然后,一只大手隔着一层皮向她传来温度:“乖,老实点,别让你娘吃苦。”

    哦,合着她现在是个胚胎。

    这都什么降智剧情?

    救命,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能出去。

    在里面呆着倒是没有不舒服, 但多少有点作为成年人的羞耻。

    想是这么想,可目前是个胚胎的白予最终还是很没出息地听着外头哼唱的摇篮曲睡着了。

    胎教第一天, 她在里头听父母罗曼蒂克式的爱情史。

    “想你爹我当年也是叱咤风云、百年难得一遇的纯血种大魔头, 天上天下惟我独尊,动一动手指头都能搅得修真界天翻地覆......”

    若白予没记错,这是佛陀释迦牟尼第一次来到人间的话。

    能不能天翻地覆她不知道,她只知道一个魔头会用佛祖的话来形容自己多半有两种可能:

    第一种,他狂妄自大到无视神佛的地步。

    第二种, 他没啥文化。

    究竟她这个白捡的中二爹是哪一种......自由心证吧。

    女人娇嗔一声断他:“乱什么。”

    “娘子, 下次能不能商量商量, 别脸。”男人仿佛收敛了些, 清清嗓子接着他没吹完的牛b开吹:“诶,算了算了, 好汉不提当年勇, 现在不也是败在你娘的石榴裙下甘愿从良了么。”

    “能不能正经的, 也不怕孩子出生笑话你。”女人的话字面意思是责怪, 可语气里反倒更像是恃宠而骄, 吃定男人不会反驳她。

    果然, 不消片刻男人尴尬地呵呵两声:“这有什么可笑话的?娘子仙姿玉貌倾国倾城,祂出来看到娘子就肯定能理解自己爹为何被弄得五迷三道,甘心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白予:我不能理解,勿cue。

    可惜她现在不能话,不然非要整个800字作文,简直槽多无口。

    胎教第二天,她在里头听白捡的中二爹唱我是一条青龙。

    “我头上有犄角,犄角!我身后有尾巴,尾巴!谁也不知道,知道!我有多少......”

    用四个字形容:五音不全。

    是楼下邻居听了都会找物业来敲门的程度。

    好在女人貌似捂住了他的嘴,用外力让他闭嘴了,白予才免受折磨。

    世上只有妈妈好是真的。

    胎教第三天,这次中二爹没作妖,因为白予好像要出生了。

    他压低嗓子,用女人听不见的音量对白予:“乖宝宝,你一定要健健康康的出生,要是你能自己出来就更好了,千万别让你娘难受。”

    “你怎么也是爹唯一的血脉,你身上流着魔血,一定可以做到的对不对,记住啊,一定不要让你娘痛苦,不然......”

    “爹就让你死在肚子里。”

    白予冷不丁个寒颤,前面的话语尚且和和气气,后面的话里却多了七八分认真。

    他真的会杀了她。

    拜托,她只是个胎儿啊!

    世上怎会有如此丧心病狂之人,连个胎儿都不放过!

    ......好像还真有,就是不知道陆某人能不能变态到这个份上。

    白予寻思了一下,貌似真能。

    救命,她怎么是个吸变态体质。

    胎教第四天......今天没有胎教。

    白予靠听觉感受着外面的狂风大作,雷声嗡鸣。相比之下接生婆子对她蹂//躏的动静简直不值一提。

    “使劲,使劲......”

    “啊啊啊,不行,好痛,真的不行,我没力气了......”

    这个时间持续了很久,久到白予都差点以为自己魂穿的是哪吒。

    猝不及防察觉到一丝危险,她不由得收紧身躯。

    “怎么回事!怎么还没好!没听见我娘子痛得不行了吗?滚,都滚,让我进去把这个孽畜杀了。”

    呵呵,亲近的时候叫人家乖宝宝,现在威胁到你老婆叫人家孽畜。

    气得白予直想咆哮:那TM是她能控制的吗!她也想赶紧出去啊!她都丧失视觉多久了!

    牛逼就杀了她,反正她看不爽这个中二爹很久了,她正好也受够了他那些吹上天的牛b、跑调的歌声、自以为是的狗叫。

    也不知道是谁更争气,在男人要下手时,婴儿“哇”的一声啼哭,守得云开见月明。

    是实际意义上的守得云开见月明,她出声的那一刻乌云散了,风止了,雨停了。

    月亮的光芒重新照耀大地,只不过那月,是轮血月。

    *

    面前的男人头上长了俩角,还挺映他那歌。

    即便他使出浑身解数想逗白予笑,可白予始终不愿亲近他。谁能想到这一脸痴汉样的男人前几天还准备把她弄死呢?跟他亲近才是见了鬼了。

    “都怪你长得凶,把孩子吓到了。”女人宠溺地看着白予,抱着她的手收紧,生怕她一个不心掉下去。

    比起男人的妖魔鬼怪样女人长得就正常多了,没有花里胡哨的角,如谪仙一般。

    白予盯着女人像黑曜石一样亮的眼睛,不免发出这也太好看了吧的感叹。

    她长得眉清目秀,虽穿着粗衣麻布,可举手投足间的姿态随便定格下来都是一副名画,一点不似凡间女子。

    白予总觉得她在哪见过女人,可又实在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难看吗?不难看吧。”男人摸摸自己脸,过会儿想起什么似的拍一下脑袋,“对,乖宝,快看看地上这些东西喜欢哪个?你继承了爹的血脉,肯定是比别家孩子聪明的。”

    白予翻个白眼,真滴烦,天天他的血脉他的血脉,咱也不知道他的血脉有什么可优越的,家里有王位要继承不成?

    女人温柔笑笑,将她稳稳放到地面,“宝宝要是没喜欢的东西不想抓也不要紧,往后娘再给你找其他好东西。”

    闻言,白予分给地面上五颜六色的东西一个眼神。

    有冒着黑气的夜光杯,有闪烁着红光的铜镜,还有绿不拉几的布袋子,看着就没什么想要的欲望。

    忽然,白予眼前一亮,了个转向往一处爬。

    她的目标一块玉,一看就值钱。拿到手里后发现这玉竟是两块拼在一起的,但两块玉的衔接处却没有一丁点缝隙,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想必能卖个好价钱,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带出去。

    男人骂道:“你这孩子怎么区别对待呢,你爹的东西你看都不看一眼,就直奔你娘放的?白眼狼。”

    不过很快他就骂不出来了。

    风声震耳欲聋,房屋霎时被从外部吹开,门都被吹掉了。一个声音紧随其后,字正腔圆:“你们不能在一起。”

    虽然白予不喜欢这个中二爹,但不得不承认,他长得还可以。而且这人要是来阻拦的,那他来的也太晚了吧……孩子都生了你跟我这个?

    正想回头看看人家俩郎才女貌天生一对什么妖怪敢来反对,她就被女人捂住眼睛抱起来了。

    女人的手一直在抖,乒乒乓乓的响不知持续了多久才终于停下,似乎是分出了胜负。

    白予在夸中二爹厉害还是嘲讽他怎么解决得这么慢之间短暂地做了个选择,毕竟就他先前吹的那些话,怎么也得来个一招秒敌吧。

    不过中二爹再怎么也是爹,象征性地夸他一下好了。

    她这么想着,却听女人一句撕心裂肺的“相公!”

    完了,她的中二爹似乎输了。

    她们母女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白予有点紧张,可字正腔圆的那人却并未伤害她们母女,不但没伤害,反而“咣”的一声跪在地上:“劫已渡完,请神回天!”

    “请神回天!”

    “请神回天!”

    他一遍遍地重复,到第三遍时,女人的一滴眼泪顺着颈间流到白予脸上。

    白予透过女人手指的缝隙望着她。

    白予想起来了。

    是神像,那天去神庙拜的神像。

    女人流泪的样子与她恍惚中看到神像流泪的样子如出一辙。

    女人的眼睛渐渐发生变化,若她原先亮晶晶的瞳眸中带着浓烈情感,那么此刻,那情感已经淡去一半,光芒正在消散。

    她似乎在两种状态之间挣扎,痛苦万分,一只手捂着头,有气无力地:“在我回去做神舍弃七情六欲之前,我要以人的身份爱憎分明一次。”

    “你往后不会再进轮回转世,只有这一辈子,永保原貌,不老不死,不能登天。是被神遗忘之人。”

    白予不免发出疑问:要不你还是换个条件吧娘。

    你这得都是什么大好事啊!难道这还是个古早文吗?

    她不能理解。

    永保原貌=青春永在,不老不死=永生不灭。

    人间好吃好喝的那么多,登天干嘛?直接倒买倒卖发家致富,它不香么?

    诶,被骗了。

    努力完成剧情就给她看点原身的身世,神经病。

    她算回头看看是哪位幸运儿捡到了大便宜,可周围的画面逐渐扭为一团虚幻的影像。待她再眨眼,就是新娘哆哆嗦嗦蜷缩在轿子的角落里呜咽,陆清珏正使劲捋平衣袖。

    也不知他捋了多久,那衣袖皱得不行,血顺着手腕往外淌,多半是他捋的时候把伤口又抓破了。

    靠,她看剧情都看了一年了,这段花轿戏码还没走完?

    “你干嘛呢。”白予攥住他一只手腕,“又自残?”

    陆清珏甩开她:“脏。”

    白予心生烦躁,里面的事让她心口堵得慌不提,外面还一堆破事。许多种情绪交杂在一起,她给了陆清珏一个响亮的嘴巴子。

    他一脸狠相抬头,旋即意识到是白予醒了,面上的冷戾瞬间消失不见,转而挂上笑容,“原来你睡着了,我还以为你死了。”

    白予:你有病?

    他摸了摸她扇的地方:“只差一点就出血了,你应再用几分力,我险些没被你醒。”

    变态。

    白予暗自骂了两句,遂想起自己还紧贴着棺材,不免发出灵魂感叹:靠,好不吉利。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她连忙朝新娘凑了凑,等确定距离足够远,指着棺材:“陆清珏你快收了他啊!”

    “他跑了。”陆清珏遮掩去方才他失去理智的事情,“但他还会再来的。”

    上次从许三那儿得知情报,这魔需要很多女子,所以他一定会再次出现。

    白予半信半疑:“你咋知道他会来,你跟他约好了啊?”

    “你可有事情瞒得过我?”陆清珏歪头看着她笑,瞅得她背后直发冷,“所以,我他会来便会来,你现在要做的事是跟我走。”

    “能不能救救我?”新娘从白予的肩膀处心翼翼地露出半个头,眼神在陆清珏身上转。

    久病乱投医和吊桥效应大概能很好的概括她目前的心理。虽然陆清珏那些举动不大正常,但没做出什么实质性伤害她的事儿,更何况他......长得挺帅。

    没准不正常的举动只是被妖魔鬼怪影响了呢,她如此想。

    “姑娘找错人了,我......”陆清珏目光扫过棺材,‘比刚刚那棺材里躺的魔还恶’。

    他没将后头的出来,因为白予还在这儿,他要等白予自己发现。

    他想看看在她发现之后,她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自己又会产生什么奇怪的情绪。

    白予瞧着姑娘挺可怜的,赶在他明确拒绝前拉住新娘的手:“没问题,human help human,你这忙我帮定了。”

    新娘:?

    陆清珏:?

    谈笑间棺材忽地抖动不止,白予一个激灵顺势抱住新娘:“啊啊啊陆清珏你快点干他,他回来了。”

    “不,他没回来。”陆清珏淡定地劈开棺材盖,里头躺着的人面色铁青,正是前几日被他挑断手筋脚筋的许三。

    “吓老子一跳。”白予试图找补找补形象,探着头往棺材里看,而后又立刻缩回脖子。

    太血腥了,不忍直视。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么。”陆清珏饶有兴趣地观察许三的死貌,不禁感到十分好笑。

    这魔竟敢在他眼皮子底下作乱,还将气息隐匿得这样好,丝毫不怕他,应该不是上次那个。

    新娘疑惑道:“他不是叫许三吗?不姓伯呀。”

    “你也认识他?”白予的第一反应不是给她上堂语文课,而是惊讶于她认识许三。

    新娘唾骂:“死人贩子,死有余辜。”

    白予花了点时间断她的句子。

    死人、贩子。死、人贩子。后者通顺些。

    骤然明白了什么,望向陆清珏。

    陆清珏冷漠地撩开帘子出花轿,“你看到了,不是我杀的。”

    新娘跟着他往外跑:“等等我!”

    慢半拍的白予则被落在了后面,撑着下巴边走边寻思他的话有几分真。

    事情的确与陆清珏得一样,她亲眼看到许三出现在棺材里,而他这几天都和她在一起,宿醉那晚她确实没闻到让她作呕的血腥味。

    可他最会演了。所以该不该信他呢?

    要知道他可是满级影帝,杀个人就是随手的事,作完案再把她带到破庙不是没有可能。

    “三间房,再上一桌好茶好菜,最好让你们的伙计去帮我买包酥糖,酥糖钱我付双倍。”

    不知不觉三人已经坐在一处客栈里,白予的疑惑全被他那包双倍价钱的酥糖驱散了。

    真败家。

    白予吃着酥糖想。

    陆清珏将她多看了一瞥的菜推至她面前,用口型道:‘我真的没杀。’

    顿了片刻补充:‘信我一次。’

    好吧。

    白予长舒口气,索性按他的信他一次好了。

    她的心思哪能逃过陆清珏的法眼。

    “老板,上酒。”

    老板应:“好嘞。”

    白予问:“师父让你喝酒吗?”

    “难得心情好,不碍事。”他笑得灿烂,白予仿佛透过他看到了春意盎然。

    她给他挑的冬衣也是淡粉色,不得不这种颜色很衬他。

    再艳点太落俗,再淡点清高、没烟火气。

    就这样雅俗共赏,恰恰好。

    桃花依旧笑春风。

    陆清珏用指尖有序地敲桌面,原来开心是这样的。

    他宛如一个破碎的娃娃,正在被一片一片修补好。

    是她在往他的人壳子里塞他丢失的东西。

    是个好的开端。

    她信他一次,就会信他第二次。有第二次,便有第三次。

    她要信他,她必须信他,她只能信他。

    陆清珏歪着头,目不转睛地凝视把腮帮子塞得圆圆的白予。

    一秒也不肯错过。

    他听见心,还想要更多。

    作者有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