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 49 章

A+A-

    杨宜君对‘王仙师’的不恭敬,对他们所谓‘仙法仙术’的嘲讽几乎是明摆着的了。不等‘王仙师’这些人话,那些信徒先坐不住了,一个个对杨宜君怒目而视。

    之前那个跟在‘陆先生’身边的童子就跳出来道:“好大胆!口无遮拦也就罢了,还敢辱我仙师!难道是欺我等无人?哼,可笑!仗着家中权势,却不知道人间权势与神仙段相比,一文不值吗!”

    着,就要引导身后跟着的信徒对杨宜君动。

    跟随杨宜君来的家丁,见形势不对,赶忙策马奔来,阻隔在杨宜君身前。

    杨宜君此时却没有‘王仙师’等人想的慌张,他们的‘下马威’并没有起到作用。杨宜君骑在马背上,腰背格外挺直,视线甚至没有落在他们身上,只是百无聊赖地扫过四周,然后就笑了。

    “这可真是还不是装神弄鬼,还不是要闹事,眼下是什么?一个童子便能叫这些百姓闹腾起来,对我喊打喊杀,若无有心引导,我是不信的。”

    对于杨宜君地诛心之言,‘王仙师’虽有些意外,但还算镇定。当下微笑着道:“娘子此言太过,贫道并无它意,全是这僮儿无心之失——这是在做什么,娘子也是从未见过仙家段,与寻常人一般,不能信这样事而已,好好分就是,恁般失礼?”

    这‘王仙师’显然是话算话的,他这一,童子就老老实实低了头。原本有些躁动的信徒们,也一时之间安静了下来,最多就是看杨宜君的眼神有些不友好。

    杨宜君就这样看着眼前这一场‘戏’,无动于衷,仿佛这些都和自己无关一样。过了好一会儿,才意味深长道:“你这野道士倒是有几分本事,只是不太聪明你你没有别的意思,还安抚下这些百姓叫我放心,可这怎么放心?”

    “这不是坐实了你能操纵这些百姓?”

    “你既能叫要动的人不动,就能叫不动的人动这样的道理,不是明摆着的么。”

    “此言大妙啊”见杨宜君对‘王仙师’那些人百般‘挑衅’,看戏一样的赵祖光忍不住道。看似‘王仙师’有理有节,还能叫那些百姓安安分分,十足友善,但话回来,这不就是统领了这些人么?总不能因为表面的‘友善’,就觉得他‘人畜无害’罢。

    赞叹之后,赵祖光又有些担心了,与高溶道:“杨十七娘这般样子,解气是解气了,却怕那几个装神弄鬼的恼羞成怒,软的不行来硬的”

    高溶却比赵祖光还放心杨宜君,挪开视线,道:“不用担心十七娘那野道士又是装模作样,又是言语弹压,还要给下马威,若真是打算软的不行来硬的,哪用这般麻烦?如此,必定是想叫十七娘信他们。”

    “不定,还有走十七娘路子,介入杨氏的意思。”

    话到这里,赵祖光自然全都明白了——如果目的是这个的话,杨宜君这种程度的挑衅确实问题不大。难堪归难堪了一点儿,但哪有实际利益香呢?不得杨宜君这般作为,只被他们当成了贵女的任性与冲动,更好骗了呢!

    果然,对于杨宜君令人尴尬的‘大实话’,‘王仙师’也只能一笑了之,并不作答。至于内里,是不愿意与个女孩斤斤计较,还是他也没什么得过去的解释,那就是明白人心照不宣的问题了。

    “娘子如此怀疑贫道,全因为不了解,只当贫道是外头那些招摇撞骗的‘高人’,也罢,就叫娘子见识见识”‘王仙师’本来就有意在杨宜君面前露一,便干脆借此转移话题到这上面了。

    杨宜君‘嗯哼’了一声,听不出她是同意还是不同意的意思。不过她还是下了马,抱着臂站在了一旁观看,在王仙师这些人看来,就是有意见识见识的意思了——王仙师心里笑了一下,觉得杨宜君和他想的一样,表面上不信怪力乱神的事,实际心里还是半信半疑,有着‘万一’的心思的。

    就像再不信这些事的人,逢着庙宇道观了,也要进去拜一拜。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万一是真的呢?

    他哪里知道,杨宜君只是为了拖延时间,等家丁搬来救兵。另外,就是好奇,好奇他接下来要怎么做想着能看一场高水平的把戏——能骗住这么多人,戏法肯定不一般,不得比城里有名的杂艺人、撮弄艺人还强呢!

    在杨宜君‘我看你怎么编’的目光下,王仙师心平气和道:“贫道最擅长的便是‘复原术’,这‘复原术’看着简单,修炼到极致,却是能活死人、肉白骨的。贫道学艺不精,还没有那般境界,活人也只能活死而未僵之人。”

    这话引得周围一些信徒赞叹、崇拜,在他们看来,之前王仙师救活了刚刚溺水而亡的人,就是用了‘复原术’。

    王仙师又道:“不过‘活死人’到底是颠倒阴阳之事,有损功德,能不做还是不要做的好今日就演示一番,叫娘子知道世间真有‘仙法’,不全是招摇撞骗,也就罢了。”

    这话完,不只是杨宜君眨了眨眼,等着看好戏,就连高溶和赵祖光也走近了一些,站在杨宜君身旁的位置,等着看他如何‘表演’。

    王仙师一边话,一边从怀中抽出一张纸,似乎是寻常的‘怀纸’(和帕功用差不多,却是一次性的),只比寻常的草纸要光洁一些,属于上等货:“贫道就用这怀纸演示一番。”

    他两只,一只提着白纸一角,将纸展示给杨宜君看。看过之后,便将纸对半撕开,撕开之后两半纸叠在一起,再对半撕,如此往复,直到纸片只有掌心大了。王仙师才笑着将纸揉搓成团,这个过程中,其他人还能看到纸就在他上,并没有被替换或收起。

    王仙师口中念念有词,似乎在念动什么,最后轻喝一声,才开始慢慢展开中纸团儿。令旁观者惊奇的事情发生了,原本撕成碎片的纸竟然恢复了完整,只是因为之前的揉搓,有些皱皱的而已。

    见证这等‘奇迹’的信徒们哪里还能冷静,纷纷跪倒在地,低声祷告,十分虔诚。

    杨宜君这边的人虽没有那些信徒那样狂热,可也难免受到影响——这年头,佛道神鬼这些东西还是很有市场的,哪怕是读过书、有眼界的人也不敢一定没有怪力乱神之事,更别是没受过多少教育的普通人了。

    高溶和赵祖光倒是不像其他人那样,觉得这王仙师可能有仙法,但也一时之间没看出他的破绽这就像是艺人的戏法,明知道是假的,却也不能看出法。

    赵祖光忍不住用余光去看杨宜君,好奇杨宜君接下来要怎么做。

    杨宜君眨了眨眼,看着将怀纸收进袖中,一脸风轻云淡的王仙师,神色谈得上漫不经心。

    王仙师其实心里是有些意外的,他以为自己这一出来,至少能稍稍震慑住杨宜君。之后再随便露一两,就必定能收服这个娘子了。但杨宜君现在这样子,明显是不动心的。

    她太平静了,平静地让王仙师有些不安了。

    但很快,王仙师又稳住了,一来他常在场面上做‘表演’,最要紧的就是要泰山崩于眼前而不乱,不然怎么骗人?二来,他想来这也可能是眼前娘子故作镇定,毕竟之前那般话,立刻转变态度、恭恭敬敬起来,怕是也拉不下脸。

    这等被宠坏了的贵族娘子嘛,就是要面子。

    “如此,不过是‘牛刀试’,娘子如今信了么?”王仙师笑着道。

    杨宜君歪了歪头,神色有些微妙,像是想笑,但又不得不忍笑的样子。不一会儿才慢条斯理道:“这信不信的先不,只你这道士段,也确实是‘试’,还是太家子气了。”

    这话让王仙师都收了出场以来的和颜悦色,皱起了眉头:“娘子此言是何道理。”

    他都出了,杨宜君还是言语带刺,阴阳怪气,这就是意料之外了。而意料之外的情况,总会让他这样的人难受他做的这事,如果不能一切尽在掌握中,是非常危险的。

    杨宜君不话,只是向身后的晴雯招了招,在她耳边耳语吩咐了几句,然后就老神在在地重新进了茶棚,吩咐茶棚主人重新送茶来。悠哉游哉地喝了一盏茶,和赵祖光、高溶他们没话找话一样,就是闲聊。

    “二位公子,天下真有神仙么?”杨宜君像是为刚才的事问高溶和赵祖光。

    高溶不话,只是看赵祖光,赵祖光知道这是不能让杨宜君的话砸在地上的意思,连忙笑着道:“这在下可不好,在下是没见过,可天底下没见过的事、没见过的人太多了如此,哪里能信不信。”

    要信,那不上,只能,在还没有亲眼见到之前,半信半疑就是了。

    这话有一个隐含意思,就是刚刚见过的‘王仙师’显然也不是仙人,不然他就不会自己没见过了赵祖光不知道‘王仙师’用了什么法,但他知道,真有神仙段,是不会这样‘低级’的。

    哪怕是‘牛刀试’,也不该那样有可以怀疑的地方——戏法就是这样,哪怕是再神奇,也会有一两个地方稍显‘累赘’,这是为了转移注意力、遮掩视线,又或者布置关等等。戏法终究是戏法,不可能做到‘天衣无缝’。

    仙法就不同了,哪怕是做一件事,也该能毫无破绽才对。

    对于赵祖光的法,杨宜君笑了笑:“我倒是觉得,所谓神仙,也就是凡人上古时候,有许多人是圣人,可他们凭什么做圣人?神农氏尝百草,救治百姓,轩辕黄帝发明百物,无人不崇敬,仓颉有造字之功从这上头来,如今一个寻常人,去到上古也可凭借自己所知所能成为圣人,成为愚昧百姓眼中的仙人。”

    所谓神仙,是能人所不能。真要起来,若是影视剧里那些现代的器出现在如今,那也是‘仙家段’了!然而那并非神仙有灵,而是人身为万物灵长,自己发展进步的结果。

    高溶听到杨宜君话,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然后就是一抹来的快去的快的笑意。

    话到这里,王仙师已经很坐不住了,他大概看出来了,自己的段并没有镇住杨宜君!这是个完全超出他认知的娘子按照她的想法,天底下根本没有神仙,有的只不过是当下还不能理解的东西。等到理解了,就不过了了。

    何等胆大妄为,何等藐视神仙!

    王仙师根本没想到世界上有这样离经叛道之人——他自己虽然假借神仙段招摇撞骗,但他其实是‘普通人’来的,也相信世上有神仙。杨宜君如此,在他这里几乎是‘异端’了。

    他放弃收服这个杨家娘子了,只想抹除这个隐患。然而就在他要暗示信徒们做什么的时候,晴雯按杨宜君吩咐的,将她要的东西拿来了。

    杨宜君看了看晴雯拿来的一个提盒、一只青瓷酒壶,点了点头:“不错,这就可以了。”

    她又看向王仙师:“我你这道士家子气可不是随便的,就是这般段,谁又不能呢?就是我这闺阁娘子,也是能的。”

    杨宜君这是要镇住那些信徒,同时为救兵争取更多时间。

    “你你会‘复原术’,起来我也会差不多的法术今日也叫你这野道士开开眼!”着,杨宜君将青瓷酒壶放在桌上,做出一个‘请’的势:“尽可将这酒壶砸的粉碎,我总能将其复原。”

    复原当然是假的,杨宜君是又想到了曾看过的电视剧圈套,里面真是讲了不少行骗的法呢。

    虽然不知道杨宜君卖的是什么药,但杨宜君自己也要施展‘法术’,王仙师还真不能做什么去阻止。身后这些信徒能为他所用,是因为他们本来就信世上有神仙。杨宜君要是做别的,他还可以鼓动这些信徒做点儿什么,可她她也要做法,那就不一样了。

    这些信徒畏惧那是真的,一时之间是不敢阻止妨碍的,就算他强行下命令,也会显得非常不合常理。如此,反而会引起怀疑。

    杨宜君却不管这些,只推了推青瓷酒壶,叫王仙师等人砸毁。

    最后还是那童子,在王仙师点头之后,上前砸了那只酒壶,真的砸的粉碎。

    杨宜君没管他砸的多碎,只是打开了晴雯送来的另一样东西,那是一只提盒,就是贵族人家出门踏青、登高活动时,常常带着用来装食物和各种零碎物件的提盒。木质的,比较精致,看起来平平无奇。

    提盒打开之后,又亮给所有人看,里面空空如也。

    杨宜君让晴雯将酒壶碎片扫起来,装进提盒里,自己则在碎片堆里拣了一个碎片给童子拿着,也不这是为什么。

    碎片都装进提盒之后,杨宜君盖上提盒的盖子,摇晃了几下。然后曲起指节,轻轻敲了盒盖几下,也不见如何施法念咒,就道:“成了。”

    打开提盒盖子,叫众人都去看,众目睽睽之下,杨宜君从中取出了一只完整的青瓷酒壶,与之前放进去的那只一模一样。众人因为惊诧还未反应过来前,杨宜君就指着那童子道:“那碎片也拿来。”

    童子迷迷糊糊中拿出了之前杨宜君递给他的碎片,这时才发现,揭开壶盖之后,口沿上有一个缺口。之前那个碎片放上去,严丝合缝!

    “这”童子不出话来了。

    事实上,就连杨宜君这边的人,好多也看着杨宜君莫名惊诧真没想到哇,自家娘子还有这般本事。

    杨宜君看向王仙师,又笑了:“所以我才啊,仙师还是太家子气,这般段委实不够看,我都能使呢!”

    王仙师有些慌了,强笑道:“娘子这该是戏法之流罢?撮弄杂艺的玩意儿,怎可拿出来与仙法并列。”

    “你是戏法就是戏法?”杨宜君不置可否,但还是反问了一句。反问之后就自顾自笑了起来:“若我是戏法,那你怎么?你这道士岂不是也可以是戏法?”

    之前那‘陆先生’跳了出来:“胡八道!仙师怎么会是变戏法,之前还救活过溺水而亡之人呢!”

    “谁知道呢且不我没见过他救人,就是见过了又如何?”杨宜君轻描淡写,语气轻慢地让对方吐血:“一时之间背过气的人不是没有!因溺水而没气,之后救治得力,又缓过来的例子,医家脉案里不是孤例罢?”

    “若这就是仙家段,那仙家段太不值钱了多少医家也能称是‘神仙’了。”

    杨宜君轻蔑的眼神在对面巡睃而过,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陆先生’真觉得心头一阵火起,就想要叫杨宜君知道厉害!然而,立刻有杨家的家丁注意到了他的危险举动,上前了几步,同时抬了抬,让人能看见他们腰间的兵刃。

    这让‘陆先生’一时之间‘被冷静’了下来。

    ‘王仙师’见此情形,心里叫苦!知道这次是撞上硬茬子了。他有心想偷偷开溜,然而首先心里就放不下这些日子的积累,做这样一次局也不容易呢,好容易哄住了这么些人,眼看着就要收益最大了,这个时候放弃?舍不得是当然的。

    更重要的是,现在找借口开溜,哪怕那些信徒再蠢,大多数也能看出问题了。不立刻想明白他是招摇撞骗的,至少也会有怀疑。

    所以他是真的不能溜之大吉,留下来,‘富贵险中求’反而成功脱身的会更高。

    当下,做好了打算,王仙师硬着头皮道:“荒唐!我原本念你年纪,又是个见识短浅的女子,不欲与你计较,如今看来却是宽纵了你,叫你这娘子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着吩咐身边人道:“将这娘子押下去,我要做法祭祀天神这娘子性情猖狂,命格却好,是最好的祭品!”

    其实那些跟随王仙师的信徒,只要不是狂信徒,有刚刚杨宜君那一通演示,就多少有些迟疑了——方才的情况,要么杨宜君是变戏法,但问题是他们看不出杨宜君哪里变了戏法,若她是变戏法的,那王仙师就很有可能也是啊。要么杨宜君不是变戏法的,那就是仙法了!

    王仙师是能使仙法的仙师,对面也是能使仙法的仙子啊!

    人家神仙的事,神仙打架,他们这些凡人掂量不清,其中插一脚,是嫌命长吗?

    杨宜君也是料准了这些,才有这番行事的。眼下见‘王仙师’不得已,图穷见匕,也不慌张,这完全是预料的几种情况之一。

    她只后退了一步,左按住高溶的腕,制止了高溶对近身人本能的反制,然后右抽出他腰间的长剑。‘噌’地一声,拔出剑来,高声道:“谁敢乱动?我是播州杨氏十七娘,嫡支正脉!当今播州侯是我嫡亲伯父今日动我,不怕死吗!”

    这句话压下去,除了极少数已经中了邪一般的狂信徒,一些原本有些被鼓动了的信徒也迟疑了。过去他们被世俗的力量压制了半辈子,感受到仙家的力量也就是最近的事而已,就像狗听到呼唤就会摇尾巴,本能这种东西真的很难改。

    更何况,现在是一份存疑的仙家力量,这些人就更难抛下一切去听命‘仙师’了。

    只有几个扑上来的信徒的话,家丁就可以解决问题了。

    ‘陆先生’高声道:“你们不尊仙师之命,不怕堕入地狱吗!”

    原本迟疑的人,似乎有几个被这话动了——趁着现场有些乱,王仙师开始不动声色地往后退,然而这个举动被杨宜君看在眼里,立刻就要叫人拿下他。

    只是没等她开口,耳边便有一声轻笑:“这双,怎好用这些剑也不是这样用的。”

    着,高溶便从杨宜君上反夺过了剑,立时打倒了几个挡在‘王仙师’前的信徒。‘嘭’的一声,将欲要逃走的王仙师踹倒在地,剑刃直接擦过对方的脖子,带出一丝细细的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