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4章 这就受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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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浙北有座山,名唤落霞。

    落霞景美,延边有条江,名唤迎风江,江边两排桃林。落霞好听,景也漂亮,每年三四月浙北烟雨蒙蒙,桃花盛开,一片美景,落霞山庄就座落在落霞山下面,北邻迎风江,南依灵隐寺,是浙北出了名的好地方。

    可这样一个好地方,轻易没有人敢上山,因为这里是落霞山庄的地盘。这里的庄主朝廷都管不上,也不参与江湖门派斗争,门中弟子一入门便恍如隐士般专注于铸剑,可即便如此道上的人都不得不给他们三分面。毕竟好的兵器在对的人手里,自当能称霸一方,且这落霞庄主善铸剑,一把好手艺多少人觊觎,可不轻易接手生意,这一次是卖了人情,接了镇北侯的生意,要锻造一批剑,用来对付屡屡来侵的狼牙军。

    这几年北方狼牙军不安分,好几次让人攻守边关,朝廷对此非常重视,镇北侯受新皇所托,前往北方镇压。

    此次战事来的快,粮草跟武器朝廷给予的不充分,镇北侯算动用江湖势力,落霞山庄是首选。

    落霞山庄如今的庄主名唤楚钰,今年十八,不过知内情的都明白,楚钰这名字在落霞山庄是禁忌,他出身不太好,可老庄主偏偏只爱这个出身不高贵的儿子,还将山庄传给了他,这可让庄内很多人心生不满,可是老庄主指名道姓要楚钰继承落霞山庄,其它人有意见也不上话,好在这人不争不抢,庄内人多有偏颇,倒也相安无事。

    这一次镇北军与落霞山庄的生意交接人原本的楚颜,可他临时有事,庄内人来禀告楚钰,需要他临时出关救场,镇北军这边负责交接的是世子白灼华,陪同的还有镇北侯的养子白玉华,白玉华跟楚钰是旧识,镇北侯考虑这层关系,让他跟着白灼华,免得他犯浑惹事。

    从北往南一路南下,进落霞山庄要走水道,恰逢近期是迎风江涨潮的时节,五六月的浙北江面也不太平,白灼华生在北方,本就对水畏惧,这一路下来,一张俊脸苍白得失了血色,倒是减了几分凌厉。

    楚钰带着庄内弟子早早地就等候在迎风江的码头,白玉华站在船头,旁边还有几名兵,船的右边一男子趴在船延,一看就不善水性,许是晕了船,趴在船延半天都没动静,还有另外一名护卫一般的男子弯腰站在他男子身边,手里端着碗水,又是拍肩,又是送水的。

    白玉华一行人下船,楚钰就迎了过来,二人似乎很是熟络,白玉华靠的近了,那人只是微微皱了下眉头竟然也没有避开,白玉华侧首同他些什么,那人便会点点头,几道寒暄,将人领进北苑:“江风寒冷,一会儿我让下人送些姜茶给各位军爷。”

    “如此,多谢庄主了。”白玉华道。

    楚钰又没什么。

    两路人马走在前头,大部分是白玉华,楚钰听,偶尔附和两声,声音很是清亮,就是有些寡味。

    “呕……”一行人被这声音叫停了脚步,他们转过头看向后面被白术搀扶的白灼华,楚钰:“这位是?”

    “镇北侯世子白灼华,”白玉华介绍:“瑾之不善水性,这一路前来江面颠簸,晕的厉害。”

    楚钰朝他点头,没再什么,冷淡得可以。

    白灼华低着头,摇摇晃晃地朝他们靠近,勐地“嘭”一声,一道人影倒在了楚钰的面前,乍看四脚朝天,白灼华在内心骂了一声“艹!”

    他是故意的,故意要靠近楚钰,挤开他跟白玉华之间的距离,谁知楚钰竟然无视他的身份,不管不顾,在知道他身份的前提下挪开了身子,第一次见面就让他来了个狗吃屎,白灼华咬牙切齿,顿生对这人多了一抹关注。

    老子可是镇北侯独子!瞎了眼你不来扶我,你去理他!

    “瑾之。”白玉华看向趴在地上的白灼华:“不得无礼,快点起身。”

    白灼华趴在地上不起身:“我晕,起不来。”

    “白术,将世子爷搀扶起来,成何体统。”

    他着朝楚钰颔首:“让你见笑了。”

    楚钰没什么,只是瞧了白灼华一眼,当真就没有再第二句话。

    他是世子,那人是养子,这两两相比态度是不是不对?!白灼华气得咬牙,起身之后嗤笑:“这落霞山庄待客之道原来不过如此。”

    话音一出,场内人人尴尬,只有盯着楚钰的白灼华,和无视白灼华的楚钰二人脸上毫无变化,一个冷淡,一个玩味。

    白玉华总觉得哪里不对,一想到白灼华以往“辉煌战绩”就心慌,警告他不要惹事,别忘了这一趟来落霞山庄的目的。

    白灼华“哦哦”回答,表示他知道了,让白玉华赶紧走,只是他答应归答应却再一次惹了楚钰,他不是接不住他吗?没关系,他可以再来一次。

    楚钰作为东道主,先领白玉华去了北苑,将人安顿好之后又来领白灼华去南苑他屋子的旁边那套竹林屋。跟对待白玉华不一样,楚钰走在前头全程无言,白灼华这一次趁着楚钰没注意,踏着轻功来到他的背后,一声晕乎之后,精准地“晕倒”在楚钰的身上,而且要死不死的将人揽在怀里,两唇相贴。

    楚钰睁大双眼,忘记反应,白灼华则是有些走神,这样冷淡的一个人竟然有这样一双柔软的唇,他下意识的去咬他……

    下一秒,不给他回味的时间,楚钰推开了他,一拳砸在了他的脸上,随后恢复冷漠,看都不看他一眼,眉眼泄露几许慌乱跟厌恶之后,脚步匆匆离开了竹林筑。

    “爷,您没事吧?”白术过来。

    “你也挨一下看疼不疼!”白灼华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操,真特么疼,下手真狠!”

    白术不敢言,想要去扶白灼华,谁知刚才还“晕乎”三不五时就得来一跤的人一个鲤鱼挺,自己起来了。

    白术:“……”

    他主子好像也没那么严重?

    回到屋内,白灼华勐地将手中水杯砸向大门,他越想越生气,长这么大第一次第一次有人敢对他的脸动手,而且是毫不客气的来了这么一下,他冲出去算找楚钰算账,谁知道门口走来了个紫衣少年,急急地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让开。”白术走上前来,推开拦路少年:“我家世子爷来山庄是谈生意,不是来当人质的,尔等岂敢无理。”

    那紫衣少年一脸歉意:“世子爷,很抱歉我们庄主常年闭关在剑冢很少出门待客,恰逢这几日大师兄北上,要是有什么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您多多见谅。”

    语气诚恳,态度倒是不卑不亢,自有一种江湖人的骄傲。

    只是他错觉么?这少年似乎话里有话。

    白灼华不吃那一套,没话,白术:“世子爷自当不会计较,只是来者是客,庄主再三对我们世子爷无礼,摆脸色给谁看呢。”

    那少年不知方才白灼华跟楚钰之间的冲突,不慌不忙,慢慢解释道:“庄主性子孤僻,不爱与人交际,且常年待在剑冢,难免有些不近人情,世子爷见多识广相信能多体谅,自当不会生气才是。”

    态度看似更加诚恳了。

    白灼华这回算是看明白了,这少年话里话外看似维护楚钰,可总有一种莫名地敌意,一口一个不近人情,一口一个性子孤僻,倒是伶牙俐齿,指桑骂槐,白灼华嗤笑,心里腹诽,一个下人当着人面背后这样自己的主子,看来这落霞山庄庄主也非外人传的那样风光。

    这里头的水似乎比他想象的深,他深深地看了那少年一眼,玩味地摆了摆手:“行了,我知道了你走吧。”

    他是算了,也不计较了,可他脸上的伤却算不了,很快,楚钰对他动手的事两边人都知道了。

    楚钰没什么,为了不给他人留下话柄,什么话也没扛着长剑去了楚氏祠堂领罚。

    白玉华看着楚钰的背影,当下就知道肯定是白灼华惹的事,免不得又训斥了他几句,白灼华没什么扛着长枪跟在了楚钰的背后,他,“错不在他一个,左右要罚,两个一起。”

    白玉华不知道他葫芦里卖什么药,可想着这里是落霞山庄,白灼华再混应该也不至于做的过分,再了,他这样也算是给两方一个交代,毕竟世子爷都领罚了,这罪他们镇北军领一半,白灼华可能不知道,可他是知道楚钰在落霞山庄境遇的,就没什么。

    白灼华到的时候,楚钰扛着长剑站在祠堂外,白灼华走了过来,举着长枪扎着马步就蹲在他旁边。

    在幽州,白灼华就不是个省事的,老侯爷一看到他就头疼,领罚扎马步是家常,他吹着曲,时不时去看旁边的楚钰。

    跟他相比,楚钰显得吃力多了,他抿着唇,目视前方,好似这里就只有他一个人一样,明明日头也不大,他却一脸冷汗,额前的碎发贴在脸上,晶莹剔透的汗珠顺着下颚流了下来,阳光照射在他脸上显得那张俊脸近乎透明。

    不是吧,这么娇气?才多大一会儿。

    “这就受不了了?”白灼华同他搭话,笑道:“我的时候不是挺能耐的么?这才多久,就受不住了?”

    他挑了挑眉:“以后还敢不敢了?”

    楚钰一动不动,好像真听不到,扛着剑,目视前方。

    他不理他,白灼华也不生气,用眼角的余光去看他,青年眉眼凌厉,一双狐狸似的眼睛生的漂亮又勾人,却偏偏寡淡薄凉,右边眼角有颗浅淡的泪痣,在白皙的皮肤上显得很是诱人。这不是长得挺好的么,做什么老是这副模样很容易的醉人的!白灼华忍不住评价。

    也不知是那长剑过于粗糙,还是重量过重,楚钰肩膀处的衣衫隐隐泛着血渍。

    不至于吧,这么金贵?白灼华忍不住在心中腹诽。

    “喂,我你是不是男人啊?怎么那么娇贵,肩不能扛,手不能摸的,碰一下能死啊,非得对我动手,我又不是故意的,你看看你,这一趟我才是主人,瞧你这脸色给我摆的,你不是对白玉华挺好的吗?”白灼华看着他,悠悠道:“你来对我好就好,去对白玉华做什么。”

    楚钰背直了直,视他于无物。

    真是软硬不吃,油盐不入,性子淡的可以。

    一下午的时间,无论白灼华怎么找话头去刺激楚钰,楚钰就是不理他,直到傍晚的时候,楚钰放下长剑离开,而白灼华的处罚则持续到了晚上。

    本来白灼华早早就要走了,可白玉华,若是他不晚些起来,回去就告诉老侯爷,他惹了新庄主。虽然白灼华不屑,可他不想见他爹,更何况这里是落霞山,他还是得给人三分面,于是就待到晚上,只是对白玉华意见颇多,娘们兮兮就会背后报告!

    时辰一到,白术急急忙忙凑上前来去扶他,白灼华直接扔掉长枪,白术就去捶他的背。

    “早知道今天出门让林妈看看黄历,都是些什么倒霉日子。”白灼华轻哼。

    白术当下了然:“都是些江湖人士,不懂规矩,您别生气。”

    白灼华不置可否,起身算回去。

    从祠堂回他的竹林院要经过不少的院子,要回自己房间更要经过楚钰的庭院,他刚一转角,还未跨进庭院内,就听到屋内传来一阵谈话声。

    他示意白术安静,透过梁托的雕花处看到庭院不远处有座八角凉亭,凉亭内有石桌,桌上有浙北的糕点和水果,上面还有暖火在煮着茶,楚钰跟白玉华就坐在亭内,八角凉亭的灯光柔和,在那人的脸上竟难见的很是温和,也不知到什么,白玉华起身替楚钰斟了杯茶,楚钰接过没什么。

    老子忙活一下午也没见你给我好脸色!

    白玉华:“瑾之不懂事,给你添麻烦了。”

    楚钰不置可否,只是端起茶杯在嘴里抿了一口,随后放下,叹了口气,道:“您是想听我实话?”

    “当然,楚庄主有什么想的尽管。”

    楚钰把着茶杯,指尖在杯沿摩挲,他轻轻叹了口气,道:“我极少出庄,可即便如此仍清楚镇北军威名,若不是如此我也不会接下侯爷委托,在我看来,镇北军皆为忠厚仁义之士,若非如此也不会受百姓如此爱戴。”

    明明的是振奋人心的大事,可因为他面无表情,显得这样的话从他嘴里出来显得很是乏味,他顿了顿,道:“可您的这位世子爷,着实有愧镇北军威名。”

    “这……”这话的,白玉华还真没想到,被噎了好半晌,想了想道:“楚庄主有所不知,侯爷老来得子,宝贝的不行,灼华能进镇北军,完全就是靠侯爷的关系。”

    “他母亲早逝,缺乏管教,生性骄纵,侯爷怕他不务正业,早早地便让他入镇北军接受历练,”他叹了口气,“可世子爷身份尊贵,这么些年下来,我们也毫无办法。”

    楚钰垂着眼,没什么,亭内显得安静,而此刻却从外头传来一阵嗤笑声。

    白玉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