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钰回房的时候整个人浑浑噩噩，路上碰着几个巡夜的弟子，往日他至少会点头招唿，今日直接擦身而过，这种秘密随时要暴露在人前的恐慌感他已经很久没有过了，自从继承落霞山庄，他居高位，又常年身在剑冢，经常冷着一张脸，不近人情，基本上没人敢亲近，更别有人敢对他动手。

    只有一个白灼华，无论他怎么对他动手，又如何嫌恶嫌弃，他总是那样恣意妄为又有恃无恐，那一双血红色的双眸带着探究的眸光让楚钰觉得背嵴发寒，幼时他人的指指点点与不怀好意的目光，就像诅咒一样。

    “报应，都是报应啊……”

    “活该，这都是她娘的报应。”

    “鱼儿，你一定要记住，要保守自己的秘密，别让人发现。”

    “进了山庄你就是里面的庄主了，一定要谨言慎行。”

    “……”

    他不清楚为什么要有如影随形的指点，他明明也没有犯什么错，为什么要承受他人异样的目光……长大了他渐渐明白明白，原来他跟正常的男人不一样……

    正因为如此，所以他从来不予旁人多接触，像洗澡这样的私密事，也都是尽量避开人群，即便要来这样的温泉，也要避开没人的时间。

    可即使这样还是被白灼华碰到了，他心慌意乱，好像在梦里一样。

    耳边的叮嘱仿佛在昨日，他心翼翼地保守着这个见不得人的秘密，如今却因为一次昏迷暴露在人前，更何况还是被一个纨绔给发现，这事实宛如晴天霹雳一般，直接将楚钰砸蒙了。

    如果传出去了，别人会怎样看我？我在这山庄是否还有立足之地？他想，别人看我，是不是跟看怪胎一样？

    他握紧拳头，站在窗边，茫然地看着院里一棵开得正旺的桃树。

    微风拂过，地面的、树上的米分色桃花在地上翻飞，有些花谢已经结了果子，万物皆有归宿，而他只有这一方的太平，而如今这样的太平也将被抢夺殆尽，一向一成不变的冷淡俊脸露出不似他这年龄该有的愁绪和脆弱来。

    在这山庄他只能保护自己。再也没有人能为他话了，他这样想着。

    而另外一边，是做交易，可白灼华也不好受，也不知道是因为跟楚钰了一架，还是因为夜晚的画面太过震撼，他在床上翻来覆去竟折腾了半宿也睡不着。

    他出去了两趟，可即便冰冷的井水浇在身上，仍旧无法抚平心中涌起的无穷欲望，他的下半身都还石更着，只要躺在床上一闭眼浮现在他眼前的都是楚钰散着长发，侧身站在水中的身影。晶莹的水珠贴在身上，月光下，一寸寸肌肤好似半透明的美玉，水珠顺着下颚，腰身，缓缓流淌而下，他垂着眼，雅黑的长睫一根根纤长分明，尾端挂着的水珠要掉不掉。

    真是鬼迷心窍了，我怎么会觉得楚钰这样的特别好看，又怎么会将他的模样记得这样自然？

    他双手枕在脑后，眼睛看着不定的某处，有些烦躁地叹了口气，有些烦闷的想，到底怎么了。

    就这样胡思乱想了一晚也没想出个所以然，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等醒来的时候，阳光照进房间，印射在他的脸上。

    白术进来的时候，看到白灼华的脸时，整个人脸都绿了。

    “爷，您这是怎么了？”白术觉得自己快短命了，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白灼华脸上就能挂彩：“我胆儿，您这脸蛋三天两头这个样，万一侯爷过来我有两个脑袋都不够砍的。这是谁做的啊？”

    虽然下意识就想到谁敢对白灼华动手，可白术下意识就否决掉，不敢想，也不敢往深处想为什么他家主子都不会对那个人计较。

    最可怕的是他家主子好像中了邪似的，天天去招惹人家，他只要一看到他主人见到人楚庄主就冲上去的模样，就想哭，您可是侯爷的独苗，那楚庄主可是实实的男人啊，白术在心里不停地哀嚎。

    好在虽然他怕的要死，可他家主子好似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对，白术不停地祷告，这样就好，这样就好，千万别让他想出个所以然来。

    白术想的特别多，白灼华不知道，且对他的问话不甚在意，他就想着除他之外，他压根不想别人给楚钰添堵，自然不会是他做的。

    “没什么，你去给我拿套衣服过来。”

    “是。”白术应道：“爷，要不要我把早膳给您送进来。”

    “不必。”白灼华：“顺便让人送点热水进来。”

    白术应了声是，没再什么。

    等白术一出去，白灼华就烦躁，想起昨晚一晚心神不宁和永无止尽的春梦就头疼，就那么一晚，楚钰在他的眼里就跟狐狸精没什么两样。

    等白灼华洗完慢吞吞出来的时候，正好瞧见一行人正走过去，为首的正是楚钰。他也正好看到了白灼华他们，目光不经意对上，又好像没发现一般直接收了回去。

    有够过分的，白灼华气得牙痒，当即扬长了声音：“楚大庄主。”

    楚钰硬生生的停下了脚步，同旁人交代了几句，那几个弟子同他躬身先行离开之后，白灼华带着白术也慢悠悠地走了过来。

    楚钰脸上没什么表情，淡淡道：“见过世子爷。”

    白灼华：“干什么去？”

    楚钰看了白灼华一眼，没话。

    白灼华脸色顿时又有些不好看，他，：“钰儿，你忘记我们之间的约定了么？”

    白术：“……”

    我什么都没听到，千万不要起来。

    他手放在腰间的匕首上，心想着万一楚钰出手，他能及时保护白灼华。哪只楚钰只是看了他一眼，就示意白灼华将白术遣下去。

    白术怕楚钰又没大没，连忙声对白灼华道：“主子，那边等候您很久了，要不先过去吧？改明儿再跟楚庄主聊？”

    他真的很想，你就不能不去招惹人楚钰么？

    白灼华看白术忧心忡忡，忍不住笑：“白术，你什么时候话还拐弯抹角了？”

    白术豁出去了，嘀咕道：“主子，您忘记了，楚庄主前天才对您动的手，您这脸上的伤，旧的未去新的又来，侯爷看了要心绞痛了。”

    他不敢，在侯爷眼里您也就这张脸最拿得出手的了。

    白灼华哼笑一声：“伤老子脸上我都没痛，他痛什么痛，你放心楚钰现在不敢对我动手，你先去校场等我。”

    “那什么，爷，你这脸上的伤，不会昨夜楚庄主又对你动的手吧？”

    白灼华心情好，难得的对他笑了下，白术瞬间觉得眼前一黑，他看了眼楚钰，又看了一眼自己的主子，瞬间觉得未来的日子愈发难过起来。

    他想，白灼华乐此不疲的招惹楚钰，而且跟白玉华又不对付，白术真的一次又一次担忧，哪天他家世子爷把楚钰给惹毛了，他真的会一剑将人给捅了，然后扔迎风江喂鱼了。

    白灼华歪着身子靠在一旁的大树上，扬了扬下巴，示意楚钰过来。

    白术看了两人一眼，想劝白灼华不要再去招惹楚钰，也想劝楚钰不要再对他们家主子动手，可左右瞧了瞧，二人都没有要理他的意思，加上白灼华看他的目光很不耐烦，只能老老实实的退下。

    白灼华：“你过来些我又不会吃了你，离那么远作甚。”

    楚钰忍着火气，冷冰冰道：“有什么事世子爷这样就行了。”

    “之前不是一口一个白灼华，一口一个姓白的么，怎么今日倒是这样有礼了？”他垂着眼低笑：“让你过来就过来，楚大庄主，我很不喜欢别人一再忤逆我。”

    他这话颇有几分威胁的意思，楚钰眉头皱了皱，有些恼了，“别得寸进尺。”

    二人对视半晌，白灼华将人拉了过来，躲在树荫下，笑道：“承蒙夸奖。”

    楚钰咬了咬牙，心想，只要忍过这一段，再过一个月将委托的箭矢全部转交给镇北军，届时他跟白灼华也不会再见，眼下只要安抚堵住白灼华的嘴就行。

    他：“你昨晚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能有什么意思？”白灼华撇了一眼一旁的楚钰，见他垂眼很是不高兴，捏着人下巴逼迫他看着自己，“以后好好跟我话，不许三句不到就动手，少爷我向来吃软不吃硬。”

    楚钰忍住要将人掀翻的冲动，只是犹豫了片刻就点头：“好……我答应你。”

    “我，你就那么在意么？多大点的事，双儿有什么不好，又不是你的错，这种事不能选择的，再了，双儿有双重的快乐，任由你选择，这是福气。”白灼华笑着看他。

    两人挨的近，他一话，热气就尽数吹到他的脸上。

    楚钰握紧拳头，不话。他第一次听到有人对他的身份这样解释，不过他只是有些震惊，并没有多话，毕竟这话是白灼华出来的。

    二人对视半晌，白灼华道：“你很怕我？”

    “你觉得呢？”楚钰淡淡道。

    “三番两次没大没自是不怕的。”白灼华想想，“应该是很讨厌我。”

    楚钰冷冰冰回：“世子爷不是很清楚么？”

    “你怎么那么讨厌我？”白灼华被气笑，还有些不解，还很生气，看楚钰平常也没对别人这么抵触，怎么到他这里就恨不得一剑捅死他似的，虽初见他确实使坏，可他不也毫不客气对他动手了，还在那么多人面前让他失了面，他都没跟他计较。

    许久，楚钰终于回道：“……并非讨厌。”

    白灼华：“……”

    怎么呢，这样的消息让他瞬间觉得心情舒畅，笑容突然就勾了起来，止都止不住，他震惊于楚钰一句话带给他的喜悦，

    楚钰想了想，是真的没有讨厌，只不过白灼华太过强势，他想要平静孤独地过完自己的一生，可这个人不愿，总是三番两次闯进来，让他不知所措，不清楚怎么处理的好，他没跟人深交的算，更何况白灼华这样的，他本能的觉得这人很危险。

    白灼华看他忍得快到极限，笑着：“我庄主，你知不知道你越是这样，越让人想要欺负你？”

    楚钰不想理他，白灼华深怕他又动起手来，毕竟现在这个时间段人来人往，他浑可身份摆在那里，别人不敢拿他怎么样。可楚钰不一样，他这样身份的人对着朝廷命官动手，被人看了不好，就：“第一件事，给我房间安排张桌子，钱爷都付了。”

    楚钰朝着他的房间看了一点，应了声：“嗯……”

    “等等……”这也太听话了，白灼华得寸进尺，指了指他房间：“我想要你房间那一张。”

    “哦。”楚钰应了声：“还有别的事么？”

    “暂时没有。”

    楚钰松了口气，终于可以离开，正算叫人将他屋子内的桌子搬到白灼华的房间，却听到筑外头传来怒吼：“白灼华，你知不知道今天早上要练兵，身为主将这么晚了你还不起来，你算一早上就让所有人守在那里等候少爷您起床么？”

    白玉华人未到，声音先到，他拿着枪风风火火从外头进来，冷不丁跟楚钰来了个照面。

    他以为自己看错，退了回去，随后又走了进来。

    这里是白灼华的住所，害白玉华想骂人都没有办法，嘴唇张张合合不知道从哪里开口。

    “早。”是楚钰先跟他的招唿。

    白玉华愣了一瞬，往常这个时间点楚钰应该是在剑冢的，没想到今天不仅不在，还在白灼华的院子里，这是怎么回事？

    他愣愣的同他回了声：“早。”

    其它都还没，白灼华却闪现在楚钰的身边，将人拉了过来，揽着他的腰，二人看起来甚是亲密。白灼华不动声色朝楚钰道：“喊我瑾之。”

    “不对，是灼华哥哥。”

    楚钰很是诧异，他看了一眼自己腰上的手，又抬头看向他，眼里止不住的厌恶。

    白灼华当做没看到。

    “宝贝儿，我劝你赶紧喊。”白灼华看着白玉华朝楚钰威胁道。

    楚钰咬着下唇，挣脱不开白灼华的桎梏，就伸手在他的手臂上狠狠地拧了一圈。

    白灼华眉头都不皱一下，悠悠的看着白玉华，“师兄你知道我为什么今日起的晚么？”

    “为什么？”白玉华沉着脸配合。

    “当然是……”

    他话音一落，能明显的感觉到身边的楚钰身子明显的一崩。白灼华甚是不解，他是真心觉得楚钰这样身子的怪不得他，也没什么，不懂他为什么那样慌张。

    可转念又想，不经他人苦，又何来劝。眼下有更重要的事需要解决，每次一看到白玉华跟楚钰两人和睦相处的模样，他就来气。

    “灼华哥哥，还有别的事么？”楚钰突然干巴巴的叫了那么两声，白灼华愣是从他的声音中听出那么生咬牙切齿的意味道。

    忍不住唇角一勾：“没事。”

    他笑了声，对白玉华道：“师兄，我昨晚睡不着，去后山走了一圈，许是着凉了，一夜都睡不太好，庄主发现我受寒发热，亲自给我送来了些驱寒的草药，这不，刚醒来。”

    “很是抱歉。”

    楚钰：“……”

    白玉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