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临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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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铮没有立刻处置蕊儿,也没有将这件事告诉贺龄音。

    贺龄音临盆在即,若是让她知道自己的贴身丫鬟竟然背着她勾.引自己的丈夫,她肯定会大受刺激。临盆之后还要坐月子,坐月子的时候也最忌动气,要保持愉快的心情,才能将身子养好。

    因此,最近几个月内他都不准备让贺龄音知道这件事。

    而这几个月中,他也不算让蕊儿再见到贺龄音,免得她做出什么对贺龄音不利的举动,哪怕她只是将自己的不耻心思出来,也会刺激到大着肚子的贺龄音。

    当然,蕊儿也不能从此凭空消失,否则贺龄音必定会追问的。

    所以,他的计划是,这段时间先借口蕊儿染了风寒,怕过病给怀着孩子的贺龄音,因此暂时送去了乡下养病。等过些日子,再谎称她不心摔断了腿,一时半会回不来,只好依旧留在乡下养伤。

    等到贺龄音彻底养好了身子,他再将蕊儿带回来,让蕊儿自己向贺龄音提出想回铎都去。

    蕊儿若是听话,乖乖地向贺龄音辞行,那么她背地里的那些事他便一笔勾销,给她钱财派人将她送回铎都去,正好他也不想贺龄音知道那些。

    若是她不知好歹,趁着见到了贺龄音,出了那些事,那么……便是贺龄音还惦记着主仆情分,想要放她一马,他也绝对不会轻饶了。

    翌日,武铮便派人将蕊儿送去别处关押,依计划跟贺龄音了她感染风寒被送去休养一事。

    这事来得太突然,贺龄音听了都懵了一瞬:“蕊儿病得严不严重?”

    “没事,只是晚上吹了风,不心感染了风寒。我给她请了大夫,给了傍身钱,你就别担心了,她病好了马上就回来。”武铮的大掌轻轻放在她肚子上,眼底的担忧毫不掩饰,“你快要生了,我怕她过病给你,才让她暂时搬出去的。你就别想这件事了,好好大夫生产前最忌讳胡思乱想。”

    随着她肚子一天天大起来,武铮对她超乎寻常的谨慎和心她是知道的,因此也不怀疑他的话有假,只是忍不住半怨半嗔:“你啊——题大做。”

    武铮俯身隔着薄薄的一层衣衫,在她圆滚滚的肚子上亲了一口:“现在你和孩子是我最关心的事,容不得一点闪失。就当我题大做吧,媳妇大人有大量原谅我好不好?”

    贺龄音道:“等蕊儿回来了,你得跟她赔不是。”

    “好好好。”武铮一概应了,“那你现在就别想这件事了,好好养胎,嗯?”

    “嗯。”贺龄音也抚上肚子。

    蕊儿既然是武铮送出去的,必定会安排得妥妥当当,她倒也不担心。此时,她的心思也都放在肚子上了,她越发感觉,这孩子在肚子里待不住,很快就要出来了。

    *

    大夫根据脉象和贺龄音的身体情况推断,孩子应是在六月出生。不过,准确的时间是预估不出来的,只能时刻做足准备。

    众人从月初一直提心吊胆地等到月中,孩子却一直没什么动静。

    六月二十一日这一天,武铮正在军营议事。他虽然极力缩减了外出的时间,尽量留在北院陪贺龄音,但是每天来一趟军营还是必不可少的。

    几人正在议事,武铮便莫名地有股不安。

    不过,自从进入了六月,他一离开贺龄音,心里的不安就没断过。所以,他强行忽略掉了这股比平日更强烈的不安,继续起精神来安排军中事务。等安排妥当之后,他就快马加鞭赶回去。

    结果,还没等到安排完毕,伍儿便在外面高声大喊:“将军!将军!北院来人,、——”

    武铮一震:“进来!什么?”

    “夫人突然腹痛剧烈,好像、好像要生了!”

    那一瞬,武铮脑子一片空白,愣在原处。

    钱丰见一动不动,还以为他仍旧惦记着军中事务,忙都去推着他往外走:“安心去陪嫂子,这里有我们。”“军营我给你守着,你快去。”“等孩子出生了,我们可要去喝满月酒的。”

    被众人推着走了两步,武铮方才回神,立刻飞一般地闯了出去,途中带倒了好几把椅子。

    等他驾马疾驰到北院时,贺龄音已经被送入了准备好的产房。

    他一路奔到产房门口,立刻又止住了脚步。

    之前大夫和稳婆就再三叮嘱过,夫人临盆时切不可过了风,免得寒气侵扰母体。因此产房里还多设了一层帘子。

    此时,他顾忌着这些,不敢进去。

    立在产房外面的还有好几个大夫,准备随时应对紧急情况。都是武铮请来的,他早想过了,若是贺龄音临盆时有什么稳婆处理不了的情况,到时候为了她的性命,也顾不得什么男女之防了。

    紧张兮兮地候在外面的还有芯儿和张伯,随时等候里面的稳婆差遣。

    芯儿见武铮赶来了,便向他禀报此时的情况:“将军,唐婆子和其他稳婆都进去了,是夫人的羊水破了,今日必要生了,让我们在外面等差遣。”

    武铮请了好几个稳婆,其中唐婆子经验最丰富,武铮便命其他人以她为首,一起给夫人接生。这会儿,稳婆全都进去了,芯儿原也想进去帮忙,反而被赶出来了,这些稳婆不让没经验的姑娘掺和,反而误事。

    武铮立在那里,心神大乱,脑中混沌一片嗡嗡直响,根本没听到周围人都在什么。

    这时候,产房内传来贺龄音的一声痛呼,顿时穿过所有混沌,直刺入他心头。

    他立刻想起来,贺龄音跟他过的,她生孩子的时候要他陪着,她才不会害怕。

    “阿音——”他慌里慌张地冲上前去,手抵在门上却不敢开。

    这时候,里面有个稳婆唰地一下开门,在门口高声嚷:“倒几盆温水来!”

    着又要关门,武铮趁机旋身跨了进去。

    这稳婆才注意到武铮,连忙拦着他:“将军,产房污秽之地,你进来干什么啊!男人是不可以进产房的!”

    武铮望着进门口的一道罩帘,平静又深情:“我来陪她。”

    贺龄音已听到他进来的声音,本来痛得全身直冒冷汗意识不清,却蓦地清醒了几分:“铮哥,你来了。”

    “嗯,我来陪你了。”武铮深吸一口气,竭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有几分轻松,免得给她增加更多压力。

    他身形微动,想绕过罩帘,去她床边陪她。

    “不要过来!”贺龄音突然虚弱又坚决地阻止他。

    武铮脚步一顿,着急万分:“怎么了?”

    贺龄音舔了舔自己干燥爆裂的嘴唇,她不用照镜子都知道自己现在狼狈极了。她躺在一个四面无靠的床上,浑身被汗水浇了个湿透,下.身更是污秽不堪,鼻子间萦绕着一股浓浓的血腥味。

    这样的糟糕模样,她不想武铮看到。

    “铮哥,你就在帘子后面陪我,或者你出去,到外面陪我就行。不要绕过帘子好不好?”贺龄音虚弱无力,哀求一般地着,“你能来陪我,我真的很高兴了。你是我不想你看到我这么丑的样子。”

    “你在什么傻话。”明白她在顾忌什么,武铮又心疼又气恼,“一点也不丑,我怎么会嫌你丑。我进来好不好?我握着你的手,免得你害怕。”

    “不要……”贺龄音缓缓摇头,因为疼痛而盈满眼眶的泪水随着摇晃的动作从眼尾溢出,滚入发丝之间,“我知道你在,我就安心了。我不要你进来陪我,我要你出去。”

    几个稳婆围着她,又在不断叫她使劲,一时间她什么话都不出来,也听不见别的话了,咬着唇顺着稳婆的要求,将全身的劲儿都往下排。

    武铮急得头顶冒烟,眼睛几乎贴在罩帘上,可是什么也看不到。这道罩帘是他亲自选的,特别挡风挡光,很厚实。

    之前在他身边催他出去的稳婆已经不管他,进去忙活了。他一个人在帘子后面心急如焚左右为难。

    几次想迈出去,去贺龄音床侧陪她,又恐惊扰她,令她心情不畅。这时候心情若是淤堵,生起来就更艰难。

    帘子那边,贺龄音已经使过一次劲,还是没能顺利把孩子生下来。她已经没力气了,脱力般地直喘,额头、脖子、身上又重新覆盖上一层热汗。

    稳婆们围上来,有人给她擦汗,有人给她嘴里塞了一片参片让她含住,唐婆子让她赶紧歇两下,马上又得用劲,否则拖久了更难生。

    此时此刻,她仿佛一个供人摆弄的器具。

    她真的不想武铮看到她这个样子。

    “铮哥?”她轻唤了一声。

    “我在,我在!”武铮在帘后连忙应她,“我陪着你,别怕。”

    贺龄音鼻子一酸,却不知道怎么回事,感动之余又生出几分顽固的情绪,连帘子后面都不想让他待了,想让他直接出去。

    这样好的武铮,也只需要记住她平时好的样子就行。

    “铮哥,你出去吧。去门外等。”因为身子虚弱,她声音很轻,却很坚决,“你守在这里,我反而、反而生不出来了……”

    担心溢出来的痛呼声会让他着急,担心他着急之下会闯过帘子,担心自己此时又虚弱又丑的模样会在他心里印下痕迹,所以一直忐忑不安,连使劲都没办法使出全力。

    “你出去吧……”武铮沉默着没话,她又轻启唇瓣,“你出去了,我会安心一点、专注一点。”

    武铮依旧沉默,过了一瞬才沙哑着声音问:“我在门外,你一个人在屋子里生孩子,会不会怕?”

    贺龄音因为这句话而心情大好,扯起虚弱的嘴角,笑弯了眼睛,她的铮哥怎么忽然傻乎乎的啊,无论是门里还是门外,他来了,他在,她就安心了。

    “我不怕。”她轻轻地吐出三个字,却掷地有声。

    武铮因她语气中的坚毅而微微一怔。

    前些时候,她还哭着对自己:“铮哥,我好害怕。我生孩子的时候,你一定要在我身边,好不好?”

    现在,她却那么勇敢地:“我不怕。”

    贺龄音没有听到开门的声音,便知道他还在,她双手攥紧了床单,身上冒出来的热汗旋即变成冷汗,六月的天竟有些发寒。但是,此时此刻这是她必须一个人面临的难关,谁也替代不了她,她也决定好自己去闯了。

    “铮哥,我现在不只是你的妻子,我还是……肚子里的孩子的母亲。”她听见自己的声音轻得像飘荡在空中立刻就散一样,但是她知道武铮能听到,“我不是一个人在面临这道难关,它也在努力闯入这个世界。我会和它一起努力的,你别担心。”

    武铮的胸口剧烈起伏着。

    在他的印象中,他的媳妇是柔弱的、娇贵的,该被人捧在手心里而不能吃一点点苦的。如今,却要独自去面临生孩子的痛楚,无人可以为她分担,她却自己不怕,自己是母亲,自己会努力,还反过来安慰他,叫他不必担心。

    “好,我在外面陪你。”他费了全身的力气,才出这句话。

    如果这样能让她更加安心,那他也要成熟起来,不能因为自己的固执令她无法专心跨过只能她独自跨过的难关。

    他闪身出去,将门关得严严实实。

    贺龄音听到门开阖的声音,知道他已出去,不再惧怕他会突然转过帘子,看到此时狼狈不堪的自己,不由得地舒出一口气。

    唐婆子见两人终于讲完,正对着孩子出生的地方,对贺龄音道:“夫人,我喊一二三,你就开始用劲,一定要用尽全力,咱们一口气把孩子生出来。”

    “好。”贺龄音应了,随着唐婆子的“一二三”,开始酝酿力气,然后猛地使劲。

    唐婆子盯着她下面,忽然神色一惊:“好了,夫人先停下。休息一下,等会儿再使劲。”

    贺龄音下面已经麻了,感觉不到孩子到底生出来了没有,不过听唐婆子这么,就知道必定还没有出来。不过她使过一次力,确实已经精疲力竭了,便松了身子,轻轻地喘着气。

    唐婆子招来一个稳婆,让她去给贺龄音擦汗,准备生姜、参片、红糖等物,又把身边的稳婆拉过来,见她们看好夫人。

    她把沾了腥污的双手往旁边的水盆里匆匆洗过,在身上抹了一把,便绕过罩帘,唰地奔到外面去。

    武铮就在屋外等着,此时日头高升,烈日毫不客气地炙烤着大地,其他人都挪到廊下等候去了,只他一个人像是想与她一起受刑一样,立在烈日下一动不动,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门口。

    唐婆子一出来,他的神色立刻松动,忙问:“怎么了?”

    “夫人的胎位不太正!”唐婆子擦了一把冷汗,有些紧张。

    武铮比她更紧张,一下就慌了神:“胎位不正?胎位不正该怎么办?!她有没有危险?!”

    唐婆子被武铮直直盯着,冷汗又冒了一层,忙道:“将军别急!夫人的情况还算好,胎位只是有一点不正,好歹没有横过去,横过去的才叫危险了,常常一尸两命!”

    武铮被那“一尸两命”震得脑子一嗡,分明知道唐婆子的不是贺龄音此刻的情况,却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一定要保住她,一定要保住她!”

    “哎,是是是!”唐婆子一边连声应道,一边浮出一丝难色,“只是,将军您也知道,生产对女人来就是道鬼门关,有各种情况发生——”

    眼见着武铮的面色顿时冷得恐怖,她连忙转了话头:“老身的意思是,老身一定会拼命保住夫人和孩子,只是,万一……万一有什么紧急情况,只能、只能留一个,保大还是保,您给个准话,我们也好把握。”

    “当然保大!”武铮毫不犹豫地回道。

    他怕稳婆还不够清楚明白他的坚决,不顾她一身腥秽,用力拉住她强调,“我夫人是第一重要。不对,是唯一重要!不管发生什么事,你无需再求取我的意见,一定要先保证她安康!”

    “哎哎是。”唐婆子连忙应了,正准备返回产房内,复又顿住脚步,追问了一句,“是儿子呢?”

    儿子可是家里的香火,大将军还没有儿子呢。

    武铮又气又急:“儿子女儿有什么区别?!总之都是一样的,先保住大人听到没有?!一定要保住我媳妇!我不许她出任何事!”

    “好好好!”唐婆子被吓坏了,连忙点头应下,奔回产房。

    *

    产房内,唐婆子和其他几个稳婆满头大汗,她们没将胎位不正的事告诉贺龄音,以免她紧张起来,更难生产。

    她们将贺龄音扶起来,按照古法将手放在她肚子上循环搓揉,给她转胎位。

    贺龄音第一次生孩子,并不知道这是做什么,但是她知道此时什么都要听稳婆的,于是配合着她们的话,不断吞吐呼吸。

    如此循环往复。

    守在外面的武铮更是快急疯了去。

    特别是当听到贺龄音疼得禁不住大叫的时候,他真的恨不得自己替她遭受这份危险和痛苦。

    时间一点点过去,待到日头西斜,产房内终于传出一声婴儿清脆嘹亮的啼哭。

    “生了!是个公子!”唐婆子大叫,里头的稳婆俱开怀大笑起来。

    有一个稳婆准备开门请武铮进去,谁知道门一开,一个影子几乎将她撞倒,再一看,武铮已经进来了。

    他原是想立刻冲到她身边,可是才一冲进来,便又想起她的话,硬生生顿住脚步:“可以吗?媳妇,我可以进来了吗?”

    唐婆子喜气洋洋地把孩子抱过来:“将军您看,夫人给您生了个儿子!”

    武铮眼睛直盯者罩帘,似乎能透过罩帘看到贺龄音似的,他现在满心惦记着贺龄音,就算是他刚出世的儿子,他也还没那个心情去看。

    一个稳婆却惊叫一声:“夫人晕过去了!”

    武铮心口顿紧,像被人一把揪住,他一把推开罩帘,奔到贺龄音身侧。

    此时的她,虚弱、苍白得没有一丝生气,就这么躺在充满血污的床上,眼睛安安静静地阖着,连呼吸都是极轻极轻的,好像下一瞬就会彻底断掉。

    武铮的面色顿时狰狞起来,全身不受控制地抖。

    “掐人中!”唐婆子赶忙道,“将军,掐她人中!”

    武铮一震,连忙狠命掐贺龄音的人中:“醒醒!媳妇你醒醒!你快点醒过来!阿音,你醒——”

    “疼……”贺龄音身子微动,嘤.咛了一声,终于睁开了眼睛。

    入目,是武铮赤红的眼。

    她一怔,武铮已伏下.身来,心翼翼地圈着她,头埋在她颈侧,闷不作响。

    “铮哥……”她轻声唤他,转而身子一僵。

    她感到有一道温热的眼泪流在了她脖子上,顺着她的脖子没入了衣服里。

    武铮哭了……

    他竟然哭了!

    她从来没见过武铮哭,没想到,此时他竟然为自己而哭……

    心里泛起了无限柔意,她微微叹息一声,暗笑她的铮哥怎么像个哭包似的,原以为他流一行泪也就停了,没想到还在默默地哭。

    她抬眼,一圈稳婆围着他俩,还在等吩咐的样子。

    “出去吧。”她张着嘴轻声地对她们。

    唐婆子抱着孩子走上前一步:“这……”

    孩子被包裹起来,贺龄音看不到他的模样,作为一个母亲,此刻她极想见一见孩子,抱一抱他。但是,她的铮哥好像刚才被晕过去的她吓得不轻,此时还无限依恋地圈着她流眼泪。

    她权衡了一下,依旧对唐婆子道:“出去吧。”

    待稳婆们都出去了,她也终于恢复了一点气力,微微抬起了手,揽在武铮肩上:“铮哥,我没事了。”

    武铮吸了吸鼻子,将眼泪全抹在她衣服上,抬起头来便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了,低声问:“还疼吗?”

    “不疼了。”其实还有有点,不过跟生孩子那时候疼得撕裂一比,此时的余痛真的可以忽略不计了。

    武铮心口还在狂跳着,刚刚冲进来看到她几乎死去那一刻,他也几乎死去了。

    不敢再回想,若是那丝微弱的气息真的断掉了,他该怎么办。

    贺龄音看着他惊魂未定的样子,又是感动又是心疼,手抚上他的脸,被他一把握住。

    “本来是不想让你瞧见我狼狈至极的模样,到底还是让你看到了。”

    武铮摇头:“一点也不狼狈,很美。”

    贺龄音浅浅一笑,虽然知道他在骗自己,但是心里舒坦很多。她能感觉到稳婆给她下面盖了被子,盖住了一床的血迹,至少没生产时那么狼狈……她心里也感到一丝安慰。

    “你别担心,我现在真的没事了。”她看着一脸余悸的武铮,弯着指头在他脸颊上勾了一勾,“本来也以为自己会痛得死掉,可是生完之后,我觉得也不过如此。”

    “你很勇敢。”武铮紧紧握着她纤细的充满汗水的手,觉得自己也随她死过一回,“没有人比你更勇敢了。”

    贺龄音眼睛微弯:“因为你,我才勇敢的。”

    武铮一震,眼睛里流淌着滔天情绪,嘴拙得不知什么,只好轻柔地在她额上、脸颊、鼻尖、唇瓣、脖颈一一留下一个轻吻。

    两人安安静静地对视片刻,贺龄音道:“扶我起来,叫稳婆把孩子抱进来吧,我想抱抱孩子。”

    武铮这才想起他儿子刚刚被他抛到脑后了,连忙点头,奔出去从稳婆手里接过孩子,欢喜地抱进来。

    这孩子生得剑眉星目,眼睛又大又亮,头发浓密异常,皮肤白白嫩嫩,叫人看了就想往骨子里疼。

    “我儿子简直跟我刚出生的时候一模一样!”他量着的睁着圆咕噜眼睛的孩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竟然真的当爹了。

    贺龄音忍俊不禁,抿嘴笑道:“傻子,你怎么知道你刚出生的样子。”

    “反正,我儿子就是跟我长一样。”武铮愉快地哼起北疆调来,把孩子轻轻地放入贺龄音怀中。

    贺龄音转过目光,看着这个在自己的肚子里住了九个月,经过千辛万苦才生下来的孩子,眼睛霎时起了水雾。

    不得不,虽然不知道武铮时刚出生长什么样,但是他们的孩子眉眼间与武铮确是极像,也许……也许武铮刚出生确实也是这个模样。

    这是……她与武铮的孩子。

    只是这一点,她就觉得欢喜异常,心头抹蜜。

    武铮坐在她身侧,把她和孩子一起圈进怀里:“哎,也不止像我,你看他的嘴巴鼻子,跟你简直一模一样!还有头发——听我娘,我刚出生的时候,脑袋光溜溜的,一根头发也没有,我娘还担心我是个秃子,你看我们的孩子这么一头茂密的头发,是不是随你?”

    贺龄音笑着点头,这点确实随她。

    武铮怕她抱得太久会累着,便挪动身体,把孩子抱到自己手上:“来,我来抱着,你想看多久就看多久。”

    贺龄音笑意盈盈,两口依偎在一起,又看了一会儿孩子。

    “他眼睛长得真英气,男孩儿就应该有这样的眼睛,幸而随你。”

    “他嘴巴可真好看,随我家媳妇,以后不知道多少姑娘想亲亲。”

    “哪有你这样当爹的……脸皮好厚……”

    孩儿面对爹娘对他的夸赞,像是知道意思似的,张着还没长出牙齿的嘴,乐呵呵地笑起来。

    这一笑,又逗乐了武铮和贺龄音,两人看着孩子的目光满心满眼都是慈爱。

    过了一会儿,武铮把孩子抱起,抱着他在屋子里走,边走边给他举上举下,孩子越发乐起来,笑个不停。

    贺龄音倚着枕头,看着爷俩哈哈大笑的模样,嘴角也抿着幸福的笑意。

    “你这个臭子——”原本以为是个心肝,没想到是个肉呼呼的胖子,武铮教训起来就不客气了,“就是你这个臭子折腾了你娘大半年。”

    他回想起吓得他半死的这一天,忍不住往孩子屁.股上拍了一掌。

    其实,他也只是跟孩子闹着玩玩,这一掌自觉是收了力的,压根就跟挠痒痒似的。却没想到,本来还乐呵呵的傻子忽然扯着嗓子哭了起来,响亮的声音吵得他脑门疼。

    贺龄音眉头一皱:“他还那么,你他干什么?我来抱抱。”

    武铮委屈,却不敢反驳,把孩子放回她怀中。

    巧的是,这孩子一落入贺龄音怀里,便止歇了哭声,一双被泪水洗过的眼睛更加亮晶晶的,盯着他娘亲直笑。

    贺龄音更是越发爱怜起来,轻笑着在孩子额头上亲了一口。

    武铮看着母慈子孝的画面,再看着自己摊开的双掌,心里不由得慌了起来——

    感觉自己马上就要失宠了怎么办。

    *

    两人看过了孩子,武铮就被赶了出去。

    稳婆们给贺龄音擦洗身子,她们还会在北院住一阵子,因为贺龄音临盆之后还要坐月子,要注意的事情多着呢。

    不过,最大的难关,到底是闯过了,还生了个大胖子。

    被武铮赏了大笔银子的稳婆们各个笑意盈盈的,也为将军俩口高兴。

    洗净了身子,已经是晚上了。

    贺龄音几乎滴米未沾,这时候,芯儿连忙端着厨房准备好的汤粥进来。大夫和稳婆都了,刚生了孩子不能吃油腻的,先吃点清淡的粥,之后再慢慢食补。

    “夫人,你今天可吓坏我们了。”芯儿想起来还是心有余悸,“特别是将军,我看他都要急晕了。”

    贺龄音淡笑:“都过去了。”

    才着,武铮就抱着孩子走了进来:“钱丰他们都来了,要来看你和孩子。你还太虚弱了,我不让他们看,这臭子带去给他们看了一圈,就把他们赶回去。”

    贺龄音哭笑不得,不过她现在确实还有些虚,而且素面朝天.衣衫不整的,的确不想见客,便不什么了。

    武铮走到她身侧,见芯儿正在给她喂粥,便把孩子给芯儿:“你抱一抱吧,我来给她喂饭。”

    芯儿求之不得,连忙抱过孩子,新奇地与他大眼瞪眼。

    武铮给贺龄音喂了一勺粥:“臭子倒是乖,刚刚被他们抱过一圈,见谁都是乐呵呵的,他们都抢着要当孩子的干爹干妈。”

    贺龄音嘴角微弯,半嗔半笑:“你老叫孩子臭子干什么。”

    武铮道:“这不是还没取名么——阿音,你给他取个名字吧。”

    孩子的名字……

    贺龄音低头沉思起来,半晌抬起头道:“就叫他——”